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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棠-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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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太医抬眼瞧了我一眼,回头冲石图泰然笑了笑:“石统领方才不是还担忧的紧。”顿了顿,“我思虑着,眼下也独有这个方法最妙。不如,我来述一述十三爷这个病情,叫鶒儿书个信笺,烦您交予那位知交。”我在一旁扮出个十分无害的模样,冲石图谦谨福一福身子,道:“我瞧他富甲一方,无论什么稀世药材,总会有办法得到的。”
石图将双手往身后一背,重重叹了口气,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我同石图和钱太医在偏房商量妥当之时太阳已经西沉了,听和宣说,因十三爷才勉强睡过去了不久,故此他才将原本放置屋内烹药的一应器皿全安置去了唐槐院北,山石小景旁的游廊下。又言几个小医士手脚太不利索,央求我暂且留一留,替他煎一煎药。
泰山上茫茫的夜雾落了下来,将岱庙一同笼罩其中,经风一吹,雾散了一些,隐见天中落着几颗残星,黄白色的槐花随风纷落在地上,瞬时地面铺就成了一条黄白的花毯。
游廊尽头,和宣蹑手蹑脚的从十三爷屋中走了出来,他轻掩了门,悄声朝我这边走来。待他行至近处,我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不在屋中伺候?”
他一手挠着头,呵呵一笑,矮身蹲在我身旁:“姑娘,刘公子能寻到五灵升药么?”
雀鸟一阵啾鸣,伶俐的飞到假山石上,衔起石上方才飘落的几朵黄白的小槐花,叽叽喳喳的玩耍着,我收了目光,看向身侧一脸犹豫的和宣:“若他未能寻到,就无人能寻到了。我担忧的倒与你不同。”
和宣一边抬手帮我滗药,一边瞧着被滗开的药渣,问:“姑娘担心什么?”
我手扶药碗,道:“这病又名附骨疽,很是难缠,总有复发前例……”端起药碗,起身欲去。却见和宣一脸隐忧,我也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宽慰他,道:“此刻倒无需担忧,那也算是后话了。”
和宣点了点头,没有应我,一人闷闷开始收拾器皿。
我捧着药进入十三爷内室的时候,屋中尽暗,唯有外屋一根灯烛燃着。借着光亮瞧去,十三爷依旧是侧身朝里卧着。良久,忽然有人问道:“是鶒儿么?”
我一惊,将语气放的轻松了些,道:“你醒了?”
榻上,他挣了几下,坐起身来,口中道:“下半晌也睡足了,在屋中闷的厉害,替我披件衣裳,叫和宣将饭摆在院子吧。”
我皱了皱眉,先将一碗原要放在案上的汤药塞入他手中,又从榻边捞来一件大氅,披上他肩头,低声道:“爷这是大好了么?”
“你这话虽说的有些刻薄,可倒叫我听出关切。”十三爷将一碗汤药灌入口中,咬紧下唇顿了顿,撑着床榻,道:“你午时过来,到现在已忙了大半日,也是该用膳了。”
我立在榻边,想开口劝一劝他,晚膳日日都吃,眼下身子不好,在室内将就将就便罢了,没得去外面吹了风再受寒气,他却先我一步开口,道:“今日是我生辰。”一室幽暗之中,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话入人耳,却使人感到一阵颓然,使我再难劝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深陷其中(3)

和宣在我方才烹药的那一处避风的所在安置了一架梨花矮榻,矮榻旁有一高矮相似的小几,便于卧于榻上之人取食,与那卧榻躺椅相对之处,独放了一个木雕海棠镂花的小杌子。
廊下四周点燃了火烛,烛光映在十三爷脸上,苍白中泛出了些红晕,他在矮榻上坐下来,微阖了片刻的眼,才费力的靠了下去。他边靠边不忘握上我的手,拉我矮身在他身畔坐下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点笑,笑意中略带了疲惫,道:“你被挟走时,刘承泽赞起你琴弹的极妙,如今这一处我是比他不过,今日虽无好琴,却好歹全了我这心思,便作寿礼,可好?” 
“你说好,便好罢。”我笑了笑,轻声答他道,“这倒是便宜了我,可却不知,你想听哪一种琴?”
十三爷微偏了头,笑着蹙眉道:“你会哪一种琴?”
“女儿家比不得你们可以四处去见识,独能以这些取乐,除了大家惯会的筝与琵琶,我还会一样独特的。”他声音柔和,答了声嗯,我道:“阮咸。”
十三爷面上的笑容里满是宠溺,他故作不知,惊道:“哦?我只道它易于伴乐,却不道阮咸也可独奏一曲。”
我自然知道,以他平日的风雅,哪儿有不知之理,但他这样捧我,我就难免有些得意,嘲他道:“如此就是你孤陋寡闻了。”
十三爷笑了笑,扬了声音,同立在远处的和宣说:“叫石统领去寻一把阮咸,办完了差事也叫他一同过来吧。”
石图毕竟是在御前历练过的,不出一个时辰,他果然带着一把阮咸归来。且,这把阮咸还是把上好的琴。我口中啧啧称叹,信步就向他跑去,脚下踢起地上的槐花花毯,离地的小花好似有一种无形之力牵引,萦绕在我足畔。
石图将琴递给我,道:“信已送过去了,刘承泽应了。”言毕,见我颔首,便自去向十三爷问安。
只这空档,和宣便搬了个杌子过来,放在了廊下院子之中。落座之时,我不由得在心中盛赞此琴一番。
阮咸琴头之上有白玉镌刻的一只小鸟,小鸟栩栩如生,灵动异常。琴把之上暗纹刻了三两串紫藤垂花,沿势而攀,直顺着四根弦柱而上。弦柱上头,紫藤藤叶绕柱而盘,雕工入骨。琴面上虽还是镂空了两副新月模样的音孔,可这样一看,韵味就深极了。
我有些挑剔的思量,或许琴美,因却不美,也不可称之为好琴,遂戴上玳瑁义甲,轻轻试音。不过,此琴的这个音色,果然也不是什么寻常之音。
十三爷与石图闲闲一座一卧,静默瞧着我。这样静好的时刻,心中想起的无关景致,实则是心中最畅意的一首曲子。唇角提起一丝笑意,便以泛音起音。音起,院中一阵冷风吹过,沉夜之中,院中老槐树繁密的树冠被风一吹,白色槐花由树梢坠下,有如万千飞舞的白蝶。
阮咸声音浑厚悠扬,本就精于西北大漠的辽阔曲风,西北塞外虽然宽广无垠,却是我们这一辈坐在萝叶半遮的窗下的人所难理解的地方,这一曲则是教我学琴的女师傅,游历民间时听人传唱的民谣,她精细的改写一二,造就此曲而成。
曲起古朴清淡;恍若三人落于沙漠之中,戈壁之中,远处贺兰山脉在银色月光下依稀露出身影,威严矗立。四周空荡,唯有沙丘充满了周遭每一个角落,被风一刮,一个个沙浪向前一层又一层涌动着的时候,大漠深处,驼铃声由远而近,一队驼商正骑着骆驼悠然自得的在沙丘顶端缓步行来,那节奏慢的让人忍俊不禁。待到它们终于走近了些,商队慢慢停了下来。
我分神看了看十三爷和石图。石图微阖了眼,静静听着,面上波澜不惊,倒是十三爷已是换了个姿势。他本是歪靠在矮榻上,现下却已在矮榻边坐直了身子,徒留锦被堆于榻上。他身体向前微倾,双臂关节撑于两条腿上,双手交握两膝之间,眼中嘴角尽浮了笑意。见我分神瞧他,便微微一笑,对着我认真地唇语道:“真美。”
我不由泛出得意的笑意,好在曲间忽然轮响悬殊、起伏猛然增大,我这笑容才不突兀。我强迫自己沉心于曲子,谨慎地将目光收至自己的左手。
曲中,大漠中的狂风袭来,沙粒忽然飞扬,漫天盖地。但商队的商人全不在意,他们狂笑呐喊,载歌载舞,茫茫的沙海中,一串串清晰的脚印在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掩了去。旋风把黄沙卷起好高,像平地冒起的黄烟,在银色的月光下打着转的飞跑。
一阵啾啾鸟鸣,被琴声惊起的鸟雀,扑扇着翅膀穿梭在漫天花海中,槐花被飞鸟羽翼拍打的乱了节奏,风驻,花雨缓缓停了。我才要弹下去,忽闻一人疾步从廊下走来,到了十三爷与石图所在之处停下来道:“禀十三爷,刘公子来了。”
曲虽未毕,我却也跟着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院中零星从半空中飘飞的落花中,悄然立着一人。刘承泽由我身边经过,径直去廊下同十三爷与石图行了见礼。
我将琴交给身畔的秦顺儿,追了过去。
身侧刘承泽看着我,气度翩然地点评道:“滚奏甚妙,激荡处又跳跃,乐曲处理衔接处均是上乘。”停了停,慢悠悠地道:“可你这心中可不静。”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十三爷,顾不得辩驳,偏头问他:“药寻着了?”
刘承泽一怔,沉笑一下,道:“这是自然。”
进得廊下,石图已由凳子上站起身来,他喜上眉梢,道:“我没料到,你有这样大的本事。”
刘承泽冲他点点头,又给十三爷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并未说什么。
就如十三爷所说,刘承泽的确有些蹊跷,我心中其实也很疑惑。可蹊跷归蹊跷,他这个人又实在从未刁难过我们,相反,他出现的时候,总是有些危及的时刻。
我在一旁,道:“我心知,刘大哥你医术过人,恐怕都要在太医之上,得你一助,我也安心”
刘承泽笑了半晌,答:“你,信得过我?”一阵风过,将我头上的碎发吹到下颌,我伸手拨了拨,眼色中却透出肯定的坚定,点了点头。他又转头看向十三爷,二人对视片刻,他才又道:“既如此,受你所托,我必尽力。你将十三爷扶回屋子,”他转身又向和宣吩咐道,“烦请宣公公将安神的药温了,送到屋里去。”言毕,又冲十三爷行了个礼,由石图引路,向屋内走去。
他这样爽快,让我挺惊讶。我望着他月夜烛光下昏黄的背影,不由得呆了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欠欠的友情预告:那只放在我腰间的手紧了一紧,迫的我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我眨了眨眼,抬手想将他一把推开,他痛哼了一下,轻声道:“别推,很疼。”

☆、第十二章 深陷其中(4)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少有时是回味用的……不客气,请叫我雷锋
廊下的灯影被风刮的有些摇曳,花落的更稠密了,月亮从云雾中稍露出脸来。我扶着十三爷,沿着抄手游廊走,廊下静得出奇,只能听到十三爷深沉的喘息。 
身侧十三爷突然停了下来,想必是他体力不支,我便由他站下来,几粒槐花浮荡过来,打在我颊上,我伸手在脸上蹭了蹭。十三爷轻声道:“刘承泽那日说的对,你这琴弹的果然美,”他一手将我拉的近了些,又道:“可要我来说,弹曲的人自然是更美。”
我含笑抬眼,却见他幽深的眼睛也正瞧着我,目光相缠许久,他倾身靠近,我忙退后一步,开口道:“你是走得乏了吧?我叫和宣……”话尾却被他含在了口中。他一手揽在我腰间,在唇间低声道:“你叫。”
他的气息又近,慢慢拂过嘴角,令人觉得痒极了。那只放在我腰间的手紧了一紧,迫的我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我眨了眨眼,抬手想将他一把推开,他痛哼了一下,轻声道:“别推,很疼。”我一怔,手上力道稍轻,却见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唇间动作依旧轻柔,他在我唇角停了片刻,才放开了我。
“我……”我站在游廊下,结巴了半天,却没我出个所以,十三爷眼睛沉静,没有理我,半晌,他看着我:“琴艺这事让刘承泽抢了个先机,但这个事情,欠得太久总不好,今日要快些占过来才是。”我带着一丝羞涩,疾步就要走,十三爷声音中满是笑意,道:“你叫我自己回去?”
我慌忙停在了原地,才想到,他此刻还是个病人,深吸了一口气,强装出镇定,回去扶他。再偷瞧他时,却看到他嘴角噙着一丝得逞的笑意,心下才恍然大悟。
一连用了几次五灵升药,十三爷的伤势果然大有起色,热度也终于退了下去。十三爷才好了些,便调动人马,夜以继日赶路。刘承泽那一头已是采办好了一应货物,是以一路随我们同行,也可照看十三爷的伤势。
济南城物资丰厚些,水路穿城,不如骑马一般颠簸,为了看顾十三爷的身子,石图特意由此辗转至德州城。济南这地界可谓家家有泉水,户户植垂柳,泉水纵横分布,错落有致,泉水如透亮的翡翠,日夜叮咚,光彩闪耀。
抵达济南城时已近黄昏,水气氤氲,船不宽,却长。我总觉得,这原本朴实的木船,被装饰的有些过分华丽了,实在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各人自是被引入各自的屋子,我同凌霜的屋子一进门就是一个玄关,而后才是正厅,正厅左右手是两间独立的暖阁,暖阁地上铺着华丽的地毯,除了床榻,梳妆镜、靠椅、大小柜子这些物件,墙上每隔不远,还额外雕上一朵精细的花,让我有种错觉,好像整条船是由木头细细地拼在一起的。有的墙甚至正是镂空的屏风,一层层的,复杂到了极致。
石图笑着看我们二人,问:“怎么样?你们的屋子可还满意?” 
凌霜很难理解他的问题,反问道:“这岂止是满意?”又问:“你们是如何找来这样气派的船的?”
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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