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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棠-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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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在身,华服还是将她衬得婀娜。这就是他的正室,是他的妻,是史书中将会写下承载十三爷誓言的女子。我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这些并没有激发我心里嫉妒的怒火,反倒叫我茫然忆起八格格于石图婚宴颂她的一句诗。是,她是昙花,一如我幼时在院中瞧见的那一朵昙花。
“难道……是你?”许是我盯的太久了一些,眼前这个庄严漂亮的女子竟也正瞧着我。我没有应她的问话,她沉默许久,接了侍女手中的油伞,柔声道:“你们大家先退到远处去候着吧,我有些话要叮嘱他。”
和宣难以置信,瞥我一眼,连想都没想,就欲替我解围。我清了清嗓子,示意他无妨。
众人一瞬就静悄悄退了个干净,兆佳氏眼中带了些善意,仔仔细细将我打量个够,遂抬头望着天空。我同她一道瞧了瞧天色,天空中什么也没有,只有雨雾,一两滴滴在眼中,也不舒坦。
二人默了一默,还是她由衷地先赞叹了出来:“难怪他在意你。”
我不带表情,不客气地打量了她一阵,提唇轻笑了笑:“难怪是你该陪他一世。”
兆佳氏抬手将一缕碎发稳在耳侧,问:“可他时时念着你。”顿了顿,“我也盼你能回来。”
我自嘲的沉吟道:“如今是再不能了。若叫人察觉,便是欺君之罪,我活不下去,他也难逃干系。”
兆佳氏眼中隐了些泪,声音颤颤问:“成了这一副样子,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漫不经心道:“全他这一世的英名。”静默片刻,笑道,“这段日子,或许会搅了福晋的清静,我只待这一月,用这一月,换他身子十年无虑。”
兆佳氏摇了摇头,续道:“这是你的家,想待多久,就是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因果深藏(14)

雨水沿着瓦当滴下来,滴到窗下石板地上,同样的声音连滴了一整夜。这声音起初还只停在远处,后来就达到了我耳边,最终滴进了我的心里。我瞧着榻上沉睡的这人,一手沾了些刘承泽素用的药膏,往十三爷用过升药的伤处涂抹。
他在梦中抽了一口冷气,费力的想要翻一翻身,我忙收了手,待他不容易择了个舒坦的姿势,我才又将手指上的药膏小心揉了上去。他背上忽然僵了一僵,人也有些清醒了。
探头瞧他,他果然已经半睁了眼,迷茫的眼神一如过去那般招人喜欢,屋中烛光微弱,衬得他有些慵懒。他察觉榻边有人坐着,背上越来越僵,我见有些肿起的伤处已被我敷满了药膏,便要收手。
他一个反手捉住了我即欲离去的手,愣了一会儿,半晌,费力地拥着被子想要翻个身,好朝外看着我。
翻到一半,我忙伸了另一只手将他拦住,俯身贴近挨着他道:“别动,我在。”
他忧虑的神色中隐露出两分笑意,轻嗯了一声。
从这个距离打量他,他消瘦了许多,病容着实深入骨髓,缩着身子,又往他身上靠了靠,想了一会儿,气闷道:“你就不能少为朝政忧虑,多多在意在意自己的身子么?”
他才睡醒的声音有些绵软,道:“朝中众臣心思不一,若不亲力亲为,受苦的还不是百姓。”
我离开他一些,气闷道:“那你就少造出一些子嗣来,在这一处省省力气。”
我说出这样的话似乎让十三爷感到惊讶又满足,他头往后偏了偏,挑眉笑道:“醋意竟然这样大。”我查看着他伤处,不理睬他,良久,他续道:“我这一颗心,是再给不了她们了,能给她们的,也只有子嗣了。”
我听他这话听得清楚,也就不大有底气同他反驳,心中却觉得受用,答了句:“许久前我就知道你极会为自己开脱。”
最后一个字才吐出舌尖,人就被他压倒在榻上,他咬牙切齿的忍了忍伤处的疼痛,换了副似笑非笑地神色,略带了些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紧张,贴到我身上,将头埋在我肩上,久久都不言语。
他这个姿势呆了很久,我终于有些坚持不过,抬手将他挪开了一些,减少几分我身上的压力,再瞧阖着眼的十三爷又已昏昏睡去,唯独眼角的泪痕,将我的心中搅成了一团乱麻。
那几日雨一直没有停过,似是永无止境一般,令人备感压抑。所幸此雨润物,细且无声,树梢花盏愈开愈盛,瞧着舒心许多。此处山高皇帝远,十三爷和刘承泽一病一伤,却并没有惊动什么旁人。别院里,我的衣物都是现成的,有增无减,我匀出了几套送给了雪衣,好叫她洗换。
我每日守在十三爷身边,刘承泽那一边的情况则是每日被卢岽捎过来。一日我与十三爷听得卢岽提及,自己瞧见刘承泽同雪衣相处的情形,二人不由得会心一笑,我心知,刘承泽这也算是另起炉灶了。对我死了心,对雪衣动了情。
这一路峰回路转,能得到这么一个结果,我欣慰极了,也欢喜极了。
一个雾霭沉沉的傍晚,雨终于停了,夕阳将半边天空染的血红。十三爷由屋中望了一望天,将他的一件夹氅裹在我身上,一手牢牢握了我的手,准备亲自带我出了这屋子走一趟。他脸色依然苍白,我原本要再张口,半道还是将话存了下来,默默回手将他握的更紧。
十三爷瞧着我这个欲言又止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咱们去瞧瞧蓦儿就回。”
我心中一喜,又是一沉,自知离开已近八年,离去时蓦儿已有三岁,如今与它只怕再难相见。十三爷颓然地叹了一口气,让我心中又沉了一沉。二人来到别院山门外的女儿棠下时,正有一股小风吹过,将头顶的花朵和枝叶带得沙沙响。我不解地瞧着十三爷,只见他望了一眼树下,道:“年前它才去的。这两株女儿棠又是我从花枝寺移来的,想着蓦儿是送你的礼,自然它一直守在有你灵气的地方。”
因为伤心和连日的费神费力,我脑中简直是一片空白,皱眉沉声重复道:“葬了?”
暮色越来越浓,十三爷在我面前站定,幽幽看着我:“你瞧,这一次你走了,是蓦儿没了,若再有下一次,说不定就是我殁……”
不等他将话说尽,我一手已经掩上他双唇,吓得瑟瑟颤抖了起来。十三爷也察觉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一些,将我揽入怀里,良久,柔声哄道:“是我不好,说话太不在意了。”他在我耳边笑了笑,将我从他身上抬起来,自己快步走到女儿棠下,由树上折了一枝海棠花,递到我面前,“你瞧,棠花未变,你未变,我也一点都不曾变。”
身后奴才请安的声音迫我回了个头,一个眉眼像极了十三爷的少女一身宫装,手中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提着空闲的右手,指着十三爷,咬牙维护道:“阿玛,您不是嘱咐过,这是额娘的东西,无论谁都不能折一枝么?不许我和昌儿折,您怎么就说话却不算话。”
我看了看这姐弟二人,又瞧了瞧握着棠花、一脸慈祥的十三爷,愣了。
将目光转回那姐弟二人身上片刻,视线就模糊地看不清人影,顾不得其他,转身踉踉跄跄夺路进了山门。若不得长留,其实还是不相认的最好,世间之事,最忌繁复,这是我像瑞兰和弘昌这般年纪就知道的事。
一阵晚风吹过,拂来棠花淡雅清香,后头有人追来,追到我身侧,将手环到了我腰间,柔声唤了声“鶒儿”,稳下了我的步伐,带我朝屋子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因果深藏(15)

璀璨的星辉洒满天际,幽静的夜色里,屋中一双灯烛发着亮堂的光,将十三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栖在墙壁之上。一阵清风灌进窗来,烛火半明半灭摇曳了一瞬,我静默坐在杌子上,瞧着站在桌前微微偏着头作画的胤祥。
二人还不曾用过晚膳,他似乎也不急,也不许我急,可无奈腹中空空,饿得人心中发慌,难免就有些坐立不安。
晃晃灯影之下,胤祥提着笔,看了我一眼,道:“饿坏了?”
一下就被他瞧破,我着实愣了一会儿,脸上一阵热意,许久不语,他道:“今日晚膳摆在了刘承泽那处院子,他还未醒过来,咱们一会儿再去,”顿了顿,“可要先垫垫?倒不宜垫太多了,晚膳就不得好用了。”
乍听了这安排,我百思不得其解,起身走到他案前,勉强收起疑惑,堆起脸上的笑容:“你们二人不提,我心中也明白,是你暗中花了工夫,才将他救出来的。如今怎么还要摆席宴请他了?”
胤祥听了我这疑惑,似乎没有一丝诧异,答得爽快:“他这些年其实也着实太费心了,你我都知道,他不是个坏人。”他提唇一笑,笔尖点到宣纸上,寥寥几笔勾出几座覆雪的山峰。我点点头,淡淡道了个“也是”,就往他怀里凑了凑,挨在旁边欣赏他作画的笔法,瞧他细细勾了两笔,勾完搁下自个儿手中的笔,伸手将案上一个锦盒捞了过来,垂眼瞧了一会儿,目中露出回忆的神色,掀了盒子,从中取出了另一只海棠短簪。他覆手抚了一抚,抬头将簪子端正的别在我鬓边,端详了一刻,抬臂揽了我,下颚抵到我耳畔,好似多年以前一样,道:“这几日你在我身边,却一直欠我一个回应,你这样不愿答,我就明白,你还是会离开。”
听闻这话,我不由得伤了一伤。始终如一,他还是将我看得那样透。十三爷臂上又紧了一紧,我哑了哑道:“其实,我也盼着日日守在你身边,我也觉得有你在,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是好的。”
浅风入室,唇上一阵清凉,定神细瞧,正是十三爷俯身过来。身上被他吻得一阵炙热接连一阵寒冷,如大病一般无二。
宴是个家常的宴席,围桌而座的只有十三爷、刘承泽和我。
刘承泽脸色虽还是十分不济,神色却还好,他垂眼看了看我,明知故问道:“你这几日去哪儿了?”
我知道,他这是怪我那一日匆匆离去,连那样紧要的关头都不愿陪他一陪。可我这人有这么一个优点,就是若有人因一些事情而错怪了我,我是不愿解释的。一来,我觉得既然此人可以误会我,便不可称为知心人。二来,世事往往就是这样,越描便越黑,还不如由着它性子,任他人好生杜撰杜撰来得快意一些。
我闻言扫了他一眼,点头道:“我去的不好么?还不让雪衣一同上席?”
刘承泽装作一番思忖,再做出一副怜惜的模样,对一旁立着的雪衣,道:“你家格格爽快大方,来,坐我身边。”又想起似的瞧一眼胤祥,“十三爷可会介意?”
胤祥打眼望向深深低着头的雪衣,抬了抬下巴道:“成人之美,姑娘请坐。”
雪衣闻言抬头,定定望着笑看着她的刘承泽,纹丝不动。刘承泽面上扬起了温柔,抬掌伸向她。这样一来,雪衣也换上了一副笑眯眯地神色,看得出,她的伤已经被坚强取代,这个坚强,是来自于刘承泽。
这一日不知是何缘故,十三爷和刘承泽身子虽都还不曾大好,可喝酒喝得却很是豪迈。见他二人尽兴,和宣没有忍心尽尽奴才的本分,劝上一劝;雪衣亦没有狠心履履自己的职责,拦上一拦;连我都是一样,瞧着他二人畅怀一杯连一杯。
我恍如瞧见了那日刘承泽在泉城舟上置的一桌宴席。时过境迁,独缺石图。
胤祥又自斟了一杯,携了玲珑酒杯,对刘承泽道:“刘兄,咱们相交数载,辉煌落寞也都经历过了。你也是知道的,你从前不珍惜的自在,实乃胤祥梦寐以求,但你过往盼望的辉煌,却为我唾弃。这其实就是咱们各自的苦,你我二人心中明白,人生在世,这些痴念,不提也罢。”他说了这样一番话,也不急着饮酒,瞧了酒盏一刻,“这样一种相知的情谊实属难得,”他抬头侧首柔柔瞧了我一眼,道,“这些年,你对鶒儿的照看,我铭记在心。她日后若需照拂,还烦刘兄能陪她度过。”
伴随着树间芳香,刘承泽抬了抬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才应道:“十三爷这一番话,不仅说的很是,其中深意,也不难悟。人生起起落落,一起度过过岂是咱们二人,算一算倒是咱们三人,这番情谊是刘某一生最难得,最珍惜的,照拂她自然不在话下,可若谈‘陪’这一字,”他笑了笑,“怕有些难。”
十三爷随他垂头轻笑,瞟了我一眼,道:“何难?”
刘承泽抬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反问道:“何难?”他一根手指比着自己,“这八年里,我哪日不是倾尽办法想要陪她,她又哪里肯依我。”
星影还织在夜空,院中巧植了银杏,白果树投下一些杂乱的树影。刘承泽瞪着手中的酒杯,苦笑着对十三爷道:“依我看,你还是自己照看自己的人,比较省力一些。”
我脑子里清明,知道刘承泽这意思是叫胤祥也做个避世之人,这样一来,从权贵间的利害中隐去,都是悠闲的日子,自然也不用我再顾及什么史书记载。他规劝是为我好,可知十三爷如我,却不愿让他添上这一层顾忌。院中一时寂无人声,我想了想,干脆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微微垂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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