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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望着那一白一蓝,连连点头,摸着胡须啧啧称是:“一个皓皓朗月,一个是瀚瀚夜空,燕太子若是那中天月,王爷便恰是那月中天了。两种风华,一般养眼。”
岳麒麟瞪眼老头子,低头看看自己,又瞥一眼皇叔猎装的衣料,恰恰正是同款不同色的一系云纹织锦,再抬眼看人……皇叔嘴角噙笑,神色温润,也正望着自己。
这下她的脸怎能不红。她怕这面色根本无颜见人,急急低头独自踱去湖畔选了马,唤上隋喻便入了林子,卓成义在身后唤她等一等皇叔,她装作不曾听见,一等未等。
岳麒麟许是前一天睡得晚,快马颠出一身薄汗,竟觉四肢乏力,腹中空空,嚷着要回去吃东西。隋喻笑她:“殿下的体力真是大不如前,胡吃海塞三天三夜,居然还嫌饿?”
她揉揉肚子,对隋喻的揶揄并不往心里去:“嘿嘿,孤哪里比得隋将军,今日大约是饿鬼上了身罢。”
她入了花厅落坐,小肉包随即满脸通红亦窜了回来,咕嘟咕嘟先灌了一桶水下肚,方问:“岳哥哥可是去了东头?”
岳麒麟摇头:“孤是按沿路标记,一直往西行的啊。”
“朕拽了皇叔往西一路寻你,如何竟是踪影不见!”
皇叔笑着陪坐下来,温润笑道:“太子跑得快,皇上追不上的。”
卓成义并不以为意,唤赵公公:“吩咐下去,上螃蟹罢。”说的时候他还有意无意瞥了眼岳麒麟,朕就是那么大度的人,岳哥哥有螃蟹不想着朕,朕却时刻念着你。
丞相望着这一桌螃蟹,沉痛地打了一个饱嗝,宋福气陪着悄悄也打了一个。
岳麒麟腹中固然饥饿,见了这桌螃蟹亦无食欲,只好嘿嘿一笑:“孤今日吃素……吃素呵呵呵。”
丞相与闽质子忙附和也称吃素。
三个吃螃蟹吃伤了的不吃,小肉包很是扫兴失望,唤过一旁的隋喻:“这位隋小将军,不如你来陪朕吃蟹?”
隋喻勉为其难道了声不敢,反被丞相拆穿:“哈哈哈,小将军哪里是不敢,分明也是同我等一般,吃螃蟹吃伤了啊。”
卓成义气得流泪,可怜兮兮道:“赵公公吩咐上菜罢,将冰果酒端给岳哥哥喝。皇叔,还是您陪朕吃个螃蟹算了。”
卓颂渊居然不肯惯着他:“臣……不喜食蟹。”
肉包子见自己安排的寿宴如此失败,泪宽如粉条,哗哗直流。
岳麒麟心中愈发生怜,好言道:“孤不吃蟹,孤拆蟹肉给皇上吃可好?”
肉脑袋顿得小鸡啄米一般。
肉包子吃两口蟹肉,嚼一口蟹膏,唇瓣都变得肥腻腻,挑了块筷子蟹膏喂给岳麒麟:“岳哥哥自己也吃点嘛。”
皇叔在旁咳嗽数声。
岳麒麟避了脑袋笑:“皇上,孤是真的……吃伤了。”
肉包有岳哥哥拆蟹肉,早已消了早先之气,叹曰:“这楚国的昆郡螃蟹,乃是最肥最美之物,岳哥哥好没口福。”
“是么,孤只吃过丞相从鄂州弄来的江蟹,也是不错的。”
丞相得意点头:“今年的蟹真是不错,我们老少三人连吃三天,鄂州螃蟹很得二位太子赏识呢。”
卓颂渊已然质疑地望向无念,肉包手摆了又摆:“没的比,没的比,皇叔,昆郡前些天不也给您献了螃蟹?您自己不爱,何以不将它赠予丞相……”
无念以袖遮面,大气不敢出,偷偷同赵公公瞪眼。赵公公十分无辜。
蟹这个东西,自己吃两只就饱,岳麒麟这会儿拆了四只蟹,那肉手伸过来随拿随吃,她拆得累死累活,盘子里总算慢慢攒起一堆蟹肉来,看起来才有了些许成就感。
于是她鼓起勇气,推出手中碗,对着一旁示了声好:“摄政王可是……嫌蟹肉拆起来麻烦?不如从这碗中取一些来食用?”
卓颂渊看她埋头劳作,手指尖红通通的,心下不忍之极,几欲训斥侄儿懒惰,此时又如何肯下这个箸,淡声劝道:“不了,太子吃些别的东西,莫要再拆蟹肉了。”
岳麒麟早有预备会吃这个瘪,被皇叔当场拒了仍是心中不快,讪讪收回了碗,紧紧咬住了下唇。
这时花厅之外忽响起个熟悉的男声:“微臣请皇上万福金安,请王爷千秋大安,最后再请小寿星安!”
卓成义霎时如临大敌:特意瞒着薛爱卿办的此宴,千叮万嘱那些家伙不要让他知道时间地点,这厮怎的灵通至此,皮厚至此!
薛云鹏已经朗笑着跨入花厅,卓成义肉脸抖了抖,尴尬笑道:“薛爱卿到此,想来是有甚要务?”
薛云鹏是真有要务来禀皇叔,坦然接话道:“臣找王爷确然有事要禀,王爷,可否借一步花厅外说话?”
卓成义正不知如何撒这口气,薛云鹏已与皇叔公然在花厅之外咬起了耳朵。
岳麒麟见着薛云鹏亦着了急,这么多天了,那和尚可曾有了下落?还有钱府究竟埋着什么秘密……她直觉一定是同她相关之事,不然薛大人当晚不可能那般欲言又止。故而她神情焦虑,亦往门口探了探脑袋。
小肉包瞧的十分焦灼,连声劝慰身旁小寿星:“岳哥哥,这个……薛大人不是故意来搅局的,他来找皇叔是真有要务……”
搅局?岳麒麟愣了愣,收回脑袋来继续拆蟹:“无事无事,皇上安心。”
卓成义亦同她咬耳朵:“岳哥哥,那晚朕托你办的事……皇叔后来真的看到不该看的事了么?”
岳麒麟回想一番,更是伤心,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薛云鹏同皇叔说完话,皇叔归席,薛大人重又入内跪下,说了番请安贺喜的话,卓成义很能装蒜,假意宽厚笑道:“薛爱卿平身罢,不如一起来用些螃蟹?皆是昆郡来的上好肥蟹。”
薛云鹏忙得焦头烂额,来的路上都在办公,何来这等闲心,望望皇叔,笑得竟是有些咬牙切齿:“不了不了,昆郡螃蟹近来臣都吃得快要吐了,府上还拆了包蟹粉给王爷送了去,想来王爷没有吃吐罢?不然也不能回了帖子连夸好吃。好了好了,臣还有急务在身,就此告辞,不扰皇上雅兴了。”
卓成义求之不得,允了他去。
薛大人留下的话涵义太深,花厅里一干人面色均不大好。
皇叔不吃卓成义请的螃蟹,皇叔也不吃岳麒麟拆的螃蟹。
然而皇叔给薛大人送了螃蟹,皇叔是吃螃蟹的,不但吃螃蟹,还连夸好吃,不但夸好吃,他吃的螃蟹还是薛府拆好的蟹粉。
这个薛狐狸,自己撇下这么通歧义丛生的话出了花厅,卓颂渊百口莫辩,只得低唤一声:“皇上……”
卓成义觉得累极,一搭都不搭理皇叔,沮丧往外走:“朕去林子里骑会儿马,岳哥哥你要不要来?”
卓颂渊又唤一声:“太子……”
正午的花厅亦被晒得热腾腾,岳麒麟咕嘟喝完手中冰果酒,亦不理他,径自追了出去:“来,来,皇上等等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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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成义人胖身法差,在林子里追逐一只兔子,不慎跌跤崴了脚,那些侍卫跟他们跟丢,那刻身边只得岳麒麟同隋喻两个伴着。肉包子痛得哇哇乱哭,于是岳麒麟差隋喻去取药,自己守着小肉包子。
卓颂渊听闻侄儿受伤,面色骤变,亲自领着无念、太医前往,一众人等听了,也吓白了脸前呼后拥涌去救驾。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卓成义的左脚踝上已然肿起拳头大一个小馒头,疼痛倒是尚好,已然能平心静气与岳麒麟聊天:“岳哥哥,方才那鹰眼看就要叼上了小雀,多亏你一箭吓走了那家伙。你箭术这般好,却仿佛不大喜欢行猎的样子?”
远处好似有人在喊皇上,岳麒麟咬了咬唇,仍坦言道:“并非孤不喜行猎,只是去年秋狩,孤的父皇……”
话说一半,早间那阵隐隐的腹痛竟骤然加剧,她瞬时发现手脚都变得冰凉无力,她只能以手肘半支于地,豆大汗珠砸在林间的枯叶上,清晰可闻。
方才……真不该贪凉喝了那么许多冰果酒的。
“岳哥哥?岳哥哥你怎么了?”
无念的声音愈发近了:“皇上……”
无念下了马,扑去皇上身边找他伤处,卓成义急道:“无大人不用管朕,先来看看岳哥哥,他好像病了。”
岳麒麟勉力撑起身子:“孤……孤没有事的,无大人身上可有热水可喝?”
无念神色慌乱:“这会儿小的哪里去给您变热水啊,王爷和雍太医就快来了。太子您面上何以全无一点血色?”
岳麒麟竭力想要站起来:“孤……想是螃蟹吃多……又贪凉……坏了肚子。”
无念点头,丞相也经常这样的,这些吃货,哎。
岳麒麟痛得无法直身,脚下一绊,差点朝前一个趔趄,却被个臂膀一臂捞了起来:“无念、雍太医,你俩近旁照顾皇上,隋将军护驾回宫。本王与太子有些旁的事情须得先走一步……”
无念喏喏应下,岳麒麟惊呼:“摄政王……”那人一言不发,岳麒麟竟已然被抱上了他的那匹黑骏马,她的身子冰凉,身后那个怀抱热得仿佛火炉。
远处群山的颜色青灰,初秋的艳阳似是染了层血色,天边的滚滚云海亦被渲染了颜色,一波一波,极轻缓地荡漾开去。然而马飞驰的时候,她只听得见耳畔风声猎猎,远近的一切,连同身上的疼痛,仿佛全都并不真实。
岳麒麟从痛意中勉强挣扎出一丝神智,低声探问:“摄政王?”
耳边扫来的气息低黯且灼烫:“为何不肯唤我皇叔了?”
岳麒麟身子慢慢有些回暖,她想说自己根本没脸唤他叔叔,出口的却是:“孤什么事都没有,您倒是放孤下来。”
皇叔不理,右手握缰,左臂间却将她环得愈发紧了。
岳麒麟不明所以,益发倔道:“放孤回去!”
皇叔无奈低低叹了一声,却以更低的声音在她耳畔道:“别动。太子怕是……来了癸水。”
32伤螃蟹
卓成义嘟着嘴:“皇叔您不借但说不借;您对夜骢爱若至宝,岳哥哥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人;不至于就觊觎您的宝驹。”
皇叔这么小气,丢死他小皇帝的份了。
卓颂渊却问无念:“西南六郡的太守们,这两日可都抵了京?”
无念这几日吃了暗亏,心头发虚,这时候哪还敢不机灵,脑筋一转;夸张说起瞎话:“王爷您可能记糊涂了;断然到不的啊了;西南过来的山道不好走;小的算算日子,这三五天之内恐怕都到不了。”老天保佑王爷和那小太子赶紧破镜重圆罢;圆了他们就忘了老子弄丢礼物这茬了。
卓颂渊瞥他一眼,这小子瞎话倒是张嘴就来。其中三郡的太守昨日已然过府递了寿礼的礼单,分明都是他无大人亲自经的手。
不过难得无念乖巧如此,他也乐得顺势:“既如此,臣后日无事,可以前往。”
“砰”一下,整个肉包已然半挂上了皇叔的脖子,“吧嗒”凑上他的脸又是一口亲:“朕就知道皇叔舍不得夜骢!”
卓颂渊也无暇擦颊上口水,听得剑眉微蹙,舍不得夜骢?然而他素来懒得辩解,只问:“燕太子殿下后日确定前往么?不如让无念……”
无念福至心灵,十分不容易地又机灵了一回:“小的记下了,后日早晨去质子府接人。”
小肉包却心道不妙,皇叔惯爱训诫小辈,能闹得岳麒麟那么好脾气的哥哥下不来台,也不知是说了多重的重话,万一这回他又在路上训起人来,这场寿宴岂不全盘泡汤!?
肉包实在不是一个善孩子,嘿嘿道:“不可不可,此等小事切不可劳动寿星。皇叔可能不知,后日您是要与岳哥哥一同做寿的,是不是无巧不成书?朕昨日已同丞相商议妥了,岳哥哥乘他的车驾同去,他同闽质子宋哥哥两个一同替朕看牢小寿星,量岳哥哥不能不给朕这个面子。”
肉包子就差明言:皇叔你不要吓跑了岳哥哥。
见肉包子全都安排齐妥,卓颂渊也只得无奈称是。丞相,又见丞相,老儿不是视岳麒麟为杀女仇人的么,何日竟成了麒麟的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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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丞相老爷子前一天就早早领了小皇上旨意,办得尽心尽力。
岳麒麟是被老头子半骗去的狩猎场。
她这两日偷偷在府上绘了一幅拜寿图。届时要巴结皇叔的人络绎不绝,递去王府的东西被挤坏都未可知。岳麒麟想起手头上还有一串皇叔别邸的钥匙,她本打算这天偷跑去西郊圆觉寺吃碗寿面,再将拜寿图偷偷塞进别邸里去。
这图她横瞧竖看,实在算不得满意,可再怎么埋头奋战,估计自己那点现眼的水准也已到了头。反正她也不署名也不怕丢人,不过就是悄悄摸摸送去份心意,根本不求皇叔领她这份情。
丞相居然跑来,兴致高昂邀她和宋福气同去郊游,一开头她决然拒了:“不去不去,两天后是孤的寿辰,父母不在,孤这天要在府上焚香吃素,祭拜先皇母后的。”
听得丞相潸然落泪:“好孩子,老臣若有此等福气,死也甘愿的了。您有这份心,先燕皇在天之灵必得告慰,您只管晨起沐浴焚香,罢了老臣再来接太子便是。”
岳麒麟还待推拒,丞相趁机卖惨:“太子少年失怙,老臣白养了个女儿,亦是孤苦老无所依,说起来咱们也算同是天涯沦落。如蒙殿下不嫌弃,不如当天就由老臣来为太子殿下做寿?楚地山水奇崛想必太子是知道的,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