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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颂渊见小东西心中满是他人,益发酸软难抑。从今往后,麒麟真正能为自己考虑的事情,自当愈来愈少了。
“无事,我另为你择了一员虎将,一会儿你出帐即知。”
麒麟无心去管那是个什么虎将,只心无旁骛搂着他的脑袋,安心点头:“嗯。”
“颂渊。”
“嗯?”
“孤这两日想了又想,父皇六年前将孤亲自托付给皇叔,许就算到了今日了呢。他担怕我负他一人所托,便又添上一个你,至此我再无法辜负你们了,唯有硬着头皮向前去。不过,想想前路里有你,又觉得怎样艰难的路,不过也只是一条极普通路罢了。”
“东西……”
成长的不甘与无奈,爱人的心全都听得分明。然而斗转星移,说好要共赴的前路,若是不得不留她形单影只,如今他独独可以做的,也唯剩下紧紧、紧紧拥着她,予她最后的温度、勇气,以及独自走到那片天宽地广之中去的力量。
就这样在夜深寂静里紧紧相拥,麒麟隐隐觉得皇叔似用了将她揉进骨血里去的力量,这日她着的衣衫分明算不得薄,她的前胸竟也有濡湿之感。她很想轻轻拨开他的脑袋,看看心中这个坚不可摧之人,竟肯为她湿润了的眼睛。
然而他死活不允,麒麟顾念皇叔面子,终是放弃了此举,只轻轻抚他微乱鬓发,柔柔唤他:“颂渊……颂渊。”
怀中之人默然不语,麒麟便又安抚:“春短日子长,往后看全是好日子,孤等你回来。等你回来了,我们就相依为命,一辈子。”
怀间的那个脑袋,往她胸间再次蹭了蹭,轻轻道了声:“好。”
喁喁诉情,而后与君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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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当燕女皇孤坐在书案前捧着暖茶,阅一封来自遥遥楚京的大红喜帖,她再次想起那个冬夜所发生的一切时,忽觉得一切真的过去太久太久了。
久得比当日燕好之时,皇叔耳畔红云的色泽,还要淡漠。
93红囍贴
对于十八岁的燕女皇来说;一年时光当真是太久了。
久得连她用皇叔赠她当归短剑刺入亚父胸膛,所沾在刃上的鲜血,都已经失却了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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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岳麒麟与皇叔分别之际;隋喻终于依约而归,依卓皇叔嘱托,被岳麒麟亲命为护国将军;重披盔甲,护麒麟归燕。
厨子李一意孤行,也陪同麒麟一道回了燕国;原因是褚良春嫌他在前管头管脚碍事:“老李我在;那个庸医便不能安心做药,她不能安心做药;王爷便不得安康。庸医说了,老李在前,她别说生孩子了,就连她也要短寿十年,我听了觉得正是这么个理,索性待她明春分娩之前,再去楚国看她不迟。”
麒麟临行还撅着嘴同皇叔耳语:“竟有褚神医厨子李这种互相嫌弃的夫妻,我们是做不到的,我们就似蜜一般分不开。他日孤怀阿鹿的时候,你定要长伴左右,一刻不离。”
皇叔温温而笑,却慢慢偏开眼睛,欲言又止,终只道了声:“我都听你的。”
临到上马相送出雁门,皇叔仍是一派欲言又止的样子,岳麒麟转身抚他的面,最后探去往他唇畔飞快一啄:“如何儿女情长成了这样?好好照料成义,往后我加倍疼你就是了。既然终须一别,就此别过罢,孤走了,想着我!”
那个初冬,卓颂渊温热的唇含着她的,缓缓放开,缓缓道了最后一声“珍重”。
就这样目送着自己的小姑娘孤寂寂的身影,打马出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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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薛云鹏确然是个绝好的帮手,在麒麟登基之初,最最手忙脚乱那段日子里,全亏得有他从旁尽心辅佐,岳麒麟这个被赶上架的鸭子,才未曾露什么大怯。
只是那段时间,薛大人亦变得十分古怪,成日里谨言慎语,落落寡欢,像是全然换了个人。连骐骥公主都有些疑惑,这位严肃严谨的大人,真的是当日被她当街胖揍的那个油嘴滑舌、花枝招展的便衣薛青天?
然而当卓皇叔消息再次传到燕京之时,这位大人居然当着麒麟的面,喜极而泣。
“陛下,颂渊……王爷他没事,他安然归返了!”
这弄得岳麒麟十分郁闷:“喂喂喂,皇叔是朕的爱人,他安然归返,自当是朕喜极而泣才是,你为甚哭成这个样子?”
薛云鹏只顾拭泪:“陛下不知道……陛下你想不到,臣也想不到,颂渊他如何没有……臣以为再见见不到……呜呜呜,总之他居然还好好活着!”
岳麒麟啐他一口:“什么想不到。朕还觉得他怎么那么迟才抵楚京,算日子半月前就当到了的。褚神医当日来信告诉朕,说颂渊服了药,朕自然知道此事已然十分安妥,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薛大人你嘴上再无把门,再敢咒颂渊,可不要怪朕不念你之前的好。”
薛云鹏又哭又笑,语无轮次:“是是是,我不咒他,他真的活下来了,我就知道他一定有法子!”
岳麒麟气得差点没给他请个郎中看看脑子。
薛大人最终在燕国逗留两月,出了年关方归,他离开燕国的时候,麒麟亲送了他一程,薛云鹏信誓旦旦:“嫂嫂,等臣回了家,臣将王爷给你亲手抓回来完婚,躲在楚国算什么好汉!”
岳麒麟嘿一声:“薛大人怎么同小孩子一样,别给朕胡闹。他有很多正事要做,朕等得起,颂渊便是要朕等上一生一世,朕也是等得起的。”
薛云鹏激动不已:“嫂嫂重情重义,真乃女中豪杰!”
麒麟瞥眼岳骐骥,谦逊道:“不敢不敢,我姐姐才是呢。”
岳骐骥冷着一张脸同送薛大人,只轻轻哼了声,与他道:“你多保重。”
薛大人只敢偷望一眼岳骐骥,面容竟是又羞又愧的模样,这才与麒麟挥泪作别。
麒麟此后不止一次探问过姐姐,可曾与薛大人发生过一些什么。
那日姐妹私下对饮,岳骐骥多饮了几杯方才承认:“他临走前,我确实唤他侍寝过一夜。”
岳麒麟瞪大了眼睛。
岳骐骥生而冷情,只有对自家人说话的时候,方才含些温度:“这就是陛下所谓的楚国的花丛高手?哼,短得还不够一炷香的工夫,完事便被我打发走了。”
麒麟当日读多了薛国老的藏书,又经了人事,自然有些心得,恍悟道:“名不副实,难不成,姐姐夺的是人家薛大人初夜……”
岳骐骥猛抬头,大惊道:“当真?”
麒麟呵呵笑:“姐姐看来也不大懂啊……”
岳骐骥本来喝多了酒,这一下简直满脸血红。
“好生有趣,夺了便夺了,却也未见薛大人追着要姐姐认账,想必他也为他那一炷香亦有些知羞。不过头一次总难免如此,姐姐若真上了心,朕替你同他提亲便是。”
岳骐骥红脸低首思量一番:“如今国内诸事纷扰,陛下切莫为我这点小事担忧,此事不如得空再议。”
“姐姐就不怕薛大人另娶?”
岳骐骥嗤之以鼻:“就他那一炷香……”
麒麟深知薛云鹏眼高于顶,肯被姐姐夺去初……想必也是情难自禁。况姐姐如此自信,感情之事好比穿鞋,合适与否只有自己清楚,便也不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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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平日里也会给皇叔写信,一开始事无巨细,恨不能将每日的流水账向他一一讲述,后来她这个皇帝渐渐做上了手,成日里政务劳形,每日能挤出丁点闲暇来给皇叔就是好的。她依然十分珍惜那些信中时光,冥思苦想,将白日里遇上的趣事一一送上纸端。
若是实在无甚趣事,她便问他些家长里短。
若是连家长里短都问完了,麒麟终是调皮的人,她也会在纸上**,问问皇叔,下一次爱爱的时候,想要在什么样的季节和地点。
每一个字都饱浸思念,却绝不催他速归。
皇叔与她惜别的样子萦绕麒麟脑中,若得速归之机,她的爱人岂能不归心似箭。
小肉包子那里常常有信送来,成义号称是病中寄来的信,故而每一个字看起来都是歪歪扭扭。
麒麟并不明他得了何病,为了鼓舞他抗争病魔,得空给成义回信时,她总逗趣他同戎国公主的亲事。
不想成义说别的还好,说起这位山芋小公主,信中竟有些气急败坏,义正词严,说要同戎国老死不相往来。一派恨透了戎国的样子。就连他的字,也忽而不再歪扭。
岳麒麟不明所以,只道是小孩子意气,成义大婚尚早,她这个当小婶婶的确也是不该逼他,劝他好生养病,从此不提便是了。
丞相自从去年还朝,又与女儿重新修好,精神都比从前好了,给麒麟的信中,居然还会为女婿告假,说是今年中秋,想要同女儿女婿一同在楚京度过,望她届时予以准奏。
宋福气来信告诉她,今春他打算在隔壁新种一些红皮小花生,若有了收成,倒可以送一些给燕皇陛下;还玩笑说当日若知道麒麟是个小姑娘,便不好意思同她说那许多荤段子了,问她如今能不能将那些笑话还给他。
薛大人来信更频一些,用词很是拐弯抹角,麒麟每每读信知意,直接识趣地将信转给姐姐岳骐骥。
春天褚良春分娩之前,岳麒麟特特为神医备了一份大礼,又托厨子李捎回楚京十来车的吃食,分送给丞相、薛大人、宋福气、皇上、太后……以及皇叔。
褚良春生了个胖嘟嘟的女儿,厨子李来信说,为了让小春子以后不至于成为一个糊了满脸白胡子的庸医,他决定在楚京留上几年,教养他的小春子。别人一家团圆,和乐融融,麒麟便一口准了,只请托厨子李多多照看她的皇叔。
虽隔了千山,所有的旧相识依旧热络一如当日,然而麒麟却从未收到过她最想收到的那一封信。皇叔就像是忘记了自己,连只字片语也不曾与她。
连喜望都伸长了脑袋盼:“摄政王如何一封信都不曾来呢?”
麒麟不以为意笑:“摄政王忙,身子又才好,有写信的时间,还不如多养养身子。”
她继续派人往燕京送礼物,两年前她是如何巴结皇叔的,两年后亦丝毫不曾松懈,成车的特产宝物运进燕京摄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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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淌就淌到了夏天,连太皇太后都吃到燕女皇送到楚京的燕南沙瓤瓜,不禁问:“小四究竟怎么回事?”
是时无非已然被贬去楚西修佛塔,太后身边唯有王公公在一旁伺候:“回太后,老奴打听过了,是那燕国的小女皇频频示好,然摄政王成日忙于公务,并无暇理会燕女皇。”
太后十分气愤:“当年将人家粉团儿欺侮成那个样子,现在知道人家是个小姑娘了,吃干抹净,他打算不认账?说到天边也是我家理亏,这个小四是想把祖宗的脸都丢尽啊。哀家的儿媳妇远在燕京,哀家的小孙子怎么办啊?”
王公公只惶恐不答,太皇太后倒有些思念起无非来了,偷偷找无非回来出谋划策,也给麒麟去了一信。
麒麟见信大喜,急召礼部议事:“楚国太皇太后要挟于朕,限朕三月之内往楚国提亲,若有贻误,老人家便不将儿子嫁于我。嘿嘿,太后亦是个老顽童呢,朕本想待摄政王将国内万事了了方才动作,这下倒好,教太皇太后落了话柄。太后忧心嫁儿子,看来成义当真无事了,你们即刻启程为朕去楚国提亲。朕一生只娶他一人,一切礼数务必隆而重之,但也不可太过,总之你们拿捏分寸,以将摄政王早早娶回为要。”
燕皇大婚当然是桩大事,礼部遵旨去办,人到燕国的时候,日子已过了中秋。
无念望着堆作山的聘礼,流泪跪劝:“王爷您就应一声罢。您将燕皇陛下那些信早读晚读,都快翻烂了,却不回一信,不知的人,还道王爷薄情寡义。”
书房里静极,只有狼毫笔在奏折上疾书的细小声响。
无尘拍一拍无念的肩:“千里搭长蓬,终需一散。难道王爷多活一天,他们二人就要多受一天的煎熬不成?王爷与陛下缘尽于当日,尽便尽了,执念太深,反苦了彼此。”
无念呜呜恸哭,挥拳头揍他:“就你懂王爷!你这个铁石心肠,学什么老僧参禅,你根本就不懂禅。”
无尘咬牙:“王爷若非为了皇上,这一年本无须忍受那毒发之苦,便也无所谓煎熬……”
无念恨不能揍他:“你竟敢咒王爷早死,呜呜呜。”
无尘忍泪:“去给王爷端药,药味太苦,你将陛下送给王爷的糖果找来。”
无念找来了糖,继而跪下,对着书房里哀唤:“王爷您就回一声来使罢,其实太皇太后已然应了来使,如今只要您点个头,你与陛下的婚事就算成了。来使与小的闲聊说,燕皇陛下近来忙得晚膳都无暇用,累得清矍不堪。小的有时想想,王爷真的很无情呢,纵是这样,陛下仍记得常常写信逗您开心,您却始终不置一词。”
岳麒麟那小……陛下信中调笑王爷时而是只猛虎,时而有如馋猫,还声声唤王爷作小坏蛋。小坏蛋……无念偷瞥到了,想想就觉伤心,王爷今秋落了不少头发,也不知还复不复当日之坏,陛下再见王爷之时,又会不会嫌弃。
书房里的落笔声顿了顿,有人冷声问:“你如何知她信中写的什么?”
无念十分不好意思地愣了:“呃,这个这个……”
书房中半天又传来一句冷冷的吩咐:“你去唤陈国公来见本王。”
无念一脸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