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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冷冷一笑,苍凉万分,“只怕……没那个机缘了……”说着,苻坚眸中闪过一阵寒光,“爱妃虽然平时体弱,可是这好好的身子,怎会突然就……”苻坚话音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回过了头去,瞧着方才案几上尚未吃尽的芙蓉酥,“难道是……”
许七顾急忙提起前裾,趋步走到了案几边,拿起一块在鼻端闻了一闻,脸色一沉,正色道:“回皇上,这芙蓉酥当中有……有……”
“有何物?”
“薏米掺了少许麝香粉。”许七顾倒吸了一口气,即使苻坚不懂医理,也明白这麝香最易导致滑胎。
“慕容湮……”苻坚回头狠狠瞪向了苍白无力的慕容湮,“要你为朕生个孩儿,就那么为难你吗?”
许七顾急声道:“皇上,您错怪贤妃娘娘了。这麝香粉只是少许,并不足以使娘娘滑胎。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薏米。”
“薏米?”苻坚怒目一瞪许七顾。
许七顾重重点头道:“麝香粉长期服食,才会导致不孕,这芙蓉酥上的少许,若是初次尝用,并不能致使娘娘滑胎。贤妃娘娘素来不吃芙蓉酥,今日或许是一时兴起,才吃这芙蓉酥……薏米看似平常,若是有孕女子吃得太多,便会□出血。贤妃娘娘又素来体弱,禁受不了这薏米的药效,所以才……”
“长期服食,不孕?”苻坚的脸色一僵,忽地想到另外一个战利品,五年前征伐入宫的凉国公主张淑妃,原来她一直喜吃这芙蓉酥,只为了不孕,真正不想给他生子之人,不是慕容湮,而是她——张灵素!
许七顾瞧着苻坚脸色不好,跪倒在地,沉吟道:“皇上,贤妃娘娘的身子只怕要调养上半年,方才可以侍奉皇上了。所以微臣斗胆向皇上请旨,这半年专心调理贤妃娘娘的身子,希望可以让娘娘的身子早些康复,早日为皇上再怀龙子。”
苻坚沉沉一叹,暗暗咬了咬牙,复杂的目光往慕容湮所在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许七顾,你尚且欠朕一个脑袋,朕今日先放你颈上,若是可以让她早一月康复,朕就饶你一条命!”
“诺!”许七顾重重地拜倒在地。
“好生为爱妃调理身体。”苻坚柔声吩咐完,眸中闪过一抹凶光,“来人,摆驾承恩殿!朕倒要瞧瞧,这张灵素每日都吃这芙蓉酥究竟是为了什么?”一想到方才这芙蓉酥还是自己亲手喂给慕容湮的,苻坚的心就更痛一分!
这个孩子,算是他亲手杀的!
苻坚握紧了双拳,悲愤交加地带着内侍们离开了栖凰宫。
许七顾恭送苻坚离去之后,终于舒了一口气,远远拜退慕容湮之后,退出了殿来,脸上却是轻松了许多。
苻澄脸色难堪地站在原地,像是憋了一肚子话想问。
许七顾摇了摇头,道:“小桐子,今后这送药之事,可要你亲自动手,切勿不可经过第三人之手,可明白了?”
苻澄吞了吞话,只得点头道:“诺,许大人。”
“好,你先随本官回太医院熬药。”许七顾说完,便大步走在了前面。
苻澄快步追了上去,忍住心中想问的话,一直走到太医院。
许七顾走到御药房中,亲手抓好了药,拿着药包走到煎药堂中,亲手放入了药罐,拿起一边的团扇,默然扇火。
“许……”
“嘘……”许七顾抬眼瞧了瞧周围稀疏值夜的侍卫,“小桐子,专心看我怎样煎药,今后这事,可都要交给你了。”
“你!”苻澄憋了满肚子的话,想说又说不出来,觉得难受之极!
“煎药这些事,是急不来的,所以,想要在短时间内调养好贤妃娘娘的身子,就要多点心思,多多琢磨琢磨。”许七顾说完,抬起眼来,看着苻澄,“小桐子,我瞧你向来聪明,所以才把这个美差交给你,可别辜负了本官的期望啊。”
“你们到底在……”
“益母草总归是好药,补身最适合。”许七顾即刻打断了苻澄的话,微微凑近了苻澄些,似是在嘱咐苻澄煎药要点,“夫人如今还在天牢之中,一月之期紧迫,殿下若是不能见夫人一面,又怎知道从哪里查起呢?”
“可是我总感觉,你与那慕容贤妃似是……一党!”苻澄终于说出了心中的话,神色严肃,“母妃之事,或许你也逃不了干系!”
许七顾神色一凝,道:“不错,我一直都是贤妃娘娘那边的人。”
“你!”苻澄一惊,感觉自己似乎跌入了一个看不清前路的迷局!心中的忐忑瞬间吞没了方才平静的心。
许七顾一把抓住了苻澄的手臂,将手中团扇交到了她的手中,“即使是煎药之火,你也需懂得拿捏分寸,看本官怎么做的?”说着,又将苻澄拉近了自己,低声道,“殿下怀疑下官用心可以,下官只想让殿下见夫人一次,一切便可明朗,知道下官为何要帮贤妃娘娘。”
“可是……”苻澄完全不懂他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明明在母妃房中搜出的草人书写的八字是慕容贤妃的,明明许七顾一直是母妃的宫中心腹,这看似对立的两者,竟然是一个阵营之人!
况且,母妃如今身陷天牢,又岂是可以见的?
许七顾淡淡一笑,“如今能不能使夫人出牢,可就要看贤妃娘娘的手段了。”
苻澄微微一惊,思前想后,似是明白一些,又迷惑一些。
“芙蓉酥可使人滑胎,这个秘密下官一知道,便告诉了贤妃娘娘。”许七顾直接道出了苻澄心中最疑惑的一点,“所以,今日不过是演一场戏给皇上瞧瞧,让他多多关注些承恩殿的张淑妃。”
“一条命,演一出戏?”苻澄心底寒了万分,回想今日看见的慕容贤妃,那样一个楚楚动人的纤弱女子,竟然能如此狠辣地对自己的骨肉下手!原来……原来宫中的传闻都不是虚话,她就是那个狠辣无比的慕容贤妃!
一股失落冲上心头,苻澄忍不住发出一声自嘲的冷哼。
许七顾正色点头道:“所以,今后你在她身边行走,可要多留点心。”
苻澄冷冷一笑,道:“草人之事,想来不过只是一个幌子,料想太尉查一个月都不会有什么结果。”苻澄倒吸了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猜出的真相,“许七顾,你对我说实话,那个草人是不是母妃自己放的?”
许七顾惊色对上了苻澄的眼,赞声道:“殿下果然没让夫人失望,这些年来的兵书谋略,没有白读啊。”
苻澄的心更是一凉,“如此说来,镇西大将军独孤明也是母妃那边之人……你今日与慕容贤妃的一场戏,已足以让慕容贤妃有筹码向父皇要一个大赦天下的圣旨,母妃自然可以安然出牢……宫内有宠妃,宫外有手握五万重兵的将军,母妃究竟想做什么?”
许七顾急忙示意苻澄把声音压小,即使当值侍卫不多,若是他们这样看似嘱咐熬药的行为异常了,侍卫也会走过来询问一番。
“殿下何不等夫人平安离开天牢,自己去问夫人?”
苻澄当即一瞪许七顾,她知道今夜是万万不可能再问出什么来了,低声道:“我不想伺候那个毒辣的女人!”
许七顾摇头道:“殿下,这宫门自古便是进来不易,出去更不易。她身边行事虽然要小心,可是最危险之地,往往也是最安全之地。殿下这些日子只能好好忍耐,待见过夫人之后,若是殿下还想离去,那下官便会尽力找机会送殿下离开——只是……”许七顾的话音忽地一顿,“殿下当真想回镇西将军府做将军夫人?”
苻澄的身子猛烈地一震,想到独孤明洞房之夜的唐突,心里已是微怒,又加上知道他也是母妃之人,忽然对他觉得有一丝淡淡的抗拒。
出宫后,便是与这样一个人终老一生?
苻澄摇了摇头,这一生身为公主,难道就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许七顾看着苻澄神色渐变,最终舒眉一笑,拿药帕垫着手掌,提起了药罐盖子来,仔细瞧了瞧当中的药汤之色,道:“草木药石都逃不开煎熬,更何况……人呢?”
苻澄定定看着许七顾,“我忽然想知道,你没有进宫之前,是什么人?”
许七顾苍凉地一笑,“闲云野鹤,无牵无挂。”
苻澄眸中满是惑然的光芒,“你为何要进这个宫门呢?”
许七顾只是淡然笑了笑,没有回答苻澄的话,只是朗朗道了一声:“小桐子,药熬好了,速速端送到栖凰宫,若是慢了,贤妃娘娘落下了病根,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苻澄不得不咽下了话,恭声道:“诺。”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可能更新会放慢一些。
我想写的这个故事,是想写冷漠深宫中的一丝温暖。
想认真写个有点深度的故事。
各位大大可以安心跳坑,绝对不坑此文,结局肯定是HE,并且也是绝对的专一文。
不管多生活多绝望,总会有一丝希望不会完全消失。
、第六章.深宫响
苻澄端着汤药,走在冷清的宫街之上,不多时,再次踏入栖凰宫,走在墙边的梧桐树下。
琵琶声响,宛若几颗珍珠坠落玉盘,零零碎碎,却让人觉得凄清。
苻澄的心忽地一惊,照理说,这个时候慕容贤妃应当在床榻上休息,怎会起来弹琵琶?若不是慕容贤妃,一般的宫娥怎能在这里轻拂弦音,扰主子休养?
走近宫门,苻澄不由得木立当地——
水蓝色的粉蓝纱衣罩在身上,宛若冰霜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慕容湮惨白的唇角轻扬,手指轻轻拂动怀中的琵琶。
听似不成曲的乐声,每一声轻响,都在前一声余音散尽之时响起,即使只有一个音,仔细品味这其中一音之韵,也足以让人回味片刻。
这个时候的慕容湮,平静得好似一片安静的碧海,无波无浪。
苻澄又是一怔,暗暗道:“慕容湮啊慕容湮,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
“大胆!竟敢在此窥看娘娘!你该当何罪!”端着银耳莲子羹走来的檀香忍不住一声怒喝,腾出一只手来,揪住了苻澄的耳朵,道,“又是你!”
苻澄反手拂开檀香的手,忍不住道:“是我又如何?我岂是你——”最后这三个字“揪得的?”蓦地一忍,苻澄黑着脸跪了下去,咬牙道:“奴才是来送药给娘娘的,许太医吩咐过,这药要趁热喝,娘娘的玉体才能好得快些。”
“好得快些?”慕容湮的纤指忽地按住了琵琶的弦,将琵琶放在一边,缓缓起身,因为疼痛忍不住蹙紧了眉心,“既然如此,你把药端过来吧。”
“诺!”苻澄点头一应,早些把药送了,早些回去休息,多留在这里一刻,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苻澄将药碗小心地放在了案几上,低头拜道:“请娘娘喝药。”
檀香将手中的银耳莲子羹放在药碗边上,狠狠瞪了苻澄一眼,走到了慕容湮身边,想要去扶她,却见她推了推檀香的手。
“无妨,本宫自己走。”慕容湮咬了咬牙,抬眼对上了苻澄的眼,即使再痛,也一步一步走到了案几边,身子不由得一颤。
苻澄一惊,下意识地想去扶她,手伸到一半,又觉得唐突,慌忙收了回去。
慕容湮看了一眼苻澄,忽然问道:“小桐子,这药苦吗?”
苻澄没想到慕容湮会突然这样问,更没想到今夜只提了一回自己的假名,她竟然已记得清清楚楚,一时不知道怎么去接,愣在了原地。
檀香走了过来,想要去为慕容湮尝药,却被慕容湮轻轻压住了手。
慕容湮眉头一挑,看着苻澄道:“你来。”
难不成还以为有人会下毒?
苻澄心中冷冷地笑了一声,干脆地舀起一勺,吃了下去,拱手道:“回娘娘,这药的苦味不算很厉害,若是娘娘觉得苦,大可先吃一勺银耳莲子羹,这样就……”
“呵呵。”慕容湮忽然一笑,双手端起了药来,仰头就将药汁一口喝尽,“比这个苦的,本宫也吃过,又怎会怕苦?”
“娘娘……”檀香双手端起银耳莲子羹,“请用羹。”
慕容湮摇了摇头,指了指苻澄,“你把羹给小桐子吧……弟弟以前最怕吃药,总是喜欢在吃完后喝上一碗银耳莲子羹。”
弟弟?是平阳太守慕容冲吧。
苻澄似是明白了一些,原来方才是她太念想弟弟,把自己一时当做了弟弟,重现一幕过去与弟弟一起的画面……
原来……
苻澄的心微微一酸,不管多狠辣,你终究还是个好姐姐……
“谢娘娘。”苻澄忍不住呆呆看着她的脸,接过了檀香手中的银耳莲子羹,舀起一勺,放到了口中,苦涩之中,那丝温暖的甜意却是实实在在的沁人心肺。
仔细回味着舌尖的温甜,苻澄忽地觉得眼中有些莫名的酸意。
慕容湮在檀香的搀扶下走到了坐榻边,再次捧起了琵琶,沉声道:“小桐子,本宫今日想弹首曲子,你也听完再回太医院吧。”
“诺。”苻澄放下了银耳莲子羹,拱手一拜。
慕容湮转弦拨轴,拂指之间,方才那些零碎的乐声再次重现,每一个音之间不再那么悠长,反倒是熟稔地缠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