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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许蘅罡一愣,忙垂下头去,脸上一阵尴尬,低声道了声“是”。
楚瑄瑶自在大殿之上便垂目自立,直到跟着皇上回了紫宸殿中亦是如此,没瞧过半眼那殿上恒国使节,更没去看那语气慨然的儒生,就好似那朝堂上面、大殿之中所说之人不是她似的。
待众人散去,方垂头等着,等皇上起身离去。
皇上缓缓起身,转头朝楚瑄瑶处瞧去,她身穿儒生衣衫,仍站在角落那处,不言不语,就如平日里一般。此时低着头,也不知她脸上是喜是怒,又或是如现身上一般,平静如昔。
迈步上前,走到她身前,开口道:“可想家了?”
楚瑄瑶一愣,头摇了摇,没抬起来,只摇头道:“妾,无家。”
自祖母去后,她便再没那家了,那个女帝、公主享用过的男宠已入了楚家族谱,此时便是她能回去,那家也不再是她的家。
顿了顿,皇上淡淡一笑:“回去便叫人收拾着出行的东西吧,此回南下,那里气候你最清楚,照着你在家那会儿的模样预备着。”说罢,人转身负手,朝门口走去。
后面,楚瑄瑶诧异抬头,向他背影瞧去。
昭帝年轻,喜狩猎,自十六岁成年后夏季一至便多喜去西山处消暑围猎,入秋方回。
心中定了定,大殿之上心中那飘浮不安之意此时皆定了下来,垂下眼眸,出门,向鎏淑居走去。
“小姐,怕那西山冷,又是入秋才回呢,要不要带两件大毛的衣衫?”湘月翻箱倒柜,左挑右选着,拿了这件,又瞧瞧那件。
“你又叫错了。”抬手点了湘月额头一下,望梅才转头向正坐在窗边看书的楚瑄瑶道,“主子,大毛衣衫不用,也要少带两件斗篷才是。”
抬手翻了一页,楚瑄瑶定定道:“把以前用的竹夫人找出来带着,再叫人去问问,带点子中暑时要用的药,石灰……”
二女一愣,对视了一眼,皆道:“主子,要竹夫人也就罢了,药……应有御医一并随着圣驾过去的,少备点子也就得了,石灰……”谁家去避暑,还巴巴的带着石灰啊?
楚瑄瑶拿着书的手一顿,倒也是,谁还特意要提这个,回头单另跟皇帝提上一句也就是了,没个自己还要特特带着的道理。
出了四月中旬,万国来朝的使节便陆续离京,二十日,便是昭国皇帝去西山狩猎的日子。一队队车马依次排着长龙,向西而去。
当日晚,另一队车队趁夜出城。
“主子……不是说要去西山吗?”
湘月脸上带了几分惊怕、几分惶恐,看得楚瑄瑶不由得叹了口气:“不是叫你们留在宫中?鎏淑居里景致虽少了点儿,可盛夏时节,由北面的山口不时吹进些山中冷风,夏日并不难过,春燕她们不是同你们说过?”
“可……奴婢想随着主子去西山啊……”湘月脸上尽是委屈,眼泪险些没掉下来,她是既想伺候着自家小姐,又想去西山玩儿来着……可哪成想,怎么又上了这黑车啦?!
再叹了口气,楚瑄瑶只觉着头疼,她本不想带着她二人一同出宫,可这两个一听要叫她们留下,一个个哭丧着脸,这要是真自己就这么出去了,她二人只怕得足足哭上五六个月不可!
再细想想,那春燕虽经心,可毕竟不是自己从小一处长大的,还是这两个丫鬟更贴心些,于南边也更熟悉,便还是带着她二人出来,可现在……
那边的望梅,虽没像湘月似的都快哭出来的,可那脸色也不大好看,显是心忧不已。
还是来时坐过的那辆马车,外头一般的围着黑布子,叫外头看不见里面,里面也不方便瞧见外头,人一上了车子便一路飞奔,跑了足足一个晚上、一个白天了还不停蹄!
每到一处驿站,车队方停上半个时辰,却也只是换马再跑。好在,这车子上头还有冰盆儿,还算是舒坦。
“别哭了。”望梅虽也吓了一大跳,心里也多失落,可到底比湘月稳当些,把帕子塞到她手中,“不是你说的,不管是何处,都要跟主子在一处?莫非享福能在一处,吃苦就不成了?”
“没有!”嘟着个嘴巴,随即又瘪了下去,这才低声道,“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没坐上白天那敞亮舒坦的大车去西山消暑打猎游玩,倒坐上这瞧不清青天白日的“黑”车,往那不知名的地方去罢了。这落差,也太大了!
看着她那模样,楚瑄瑶忍不住失笑摇头,就这般模样,她又哪敢真把她丢在宫中?只怕她那牛角尖钻得,眼睛非得哭烂了不成。
一路上紧赶慢赶,直行到了五月中旬,车子才停到了一处驿站,请车上之人下马休息。
楚瑄瑶早换上了男子衣衫,连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这会儿也换上了小厮的衣衫。
一长排车马,这会儿正停在一处园子门口,楚瑄瑶抬眼扫了一眼上头的扁,写得正是“侯园”二字,便随着几个一路随车的小太监们走在皇上身后,一并入了那园子。
虽有婢女仆役,却没瞧见主人家,入了园子后,分得了一处房屋,这才打水沐浴,好好疏松了一下子身子骨。
次日清早,下人带话到楚瑄瑶处,皇上召见。
园子里头正是南方爱用的庭院格局,温婉如画,一步一景,小中见大,意蕴无穷。
从回廊中左右穿行,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屋子,入了门,抬眼见得正是一处书房。里头燃着熏香,正袅袅笼着淡淡香气,叫人闻之心旷神怡。
皇上身上穿着是件皂色儒袍,上头用暗金色绣着花纹,正坐于书桌前面,面前桌上放着数份奏折,听她进来,方微微挑眼看向她:“路上可累?”
“车子不甚颠簸。”车子上头也不知是如何收拾的,便是路上颠簸些,却也不太难过。这一路南行走的又是官路,这条南北官道不比西面道路,要平坦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章十五 罪人
拿手指了指前面一处座椅,皇上靠向身后椅背:“前几日接着密报,南恒使者再有十余日便要回南恒境内。咱们这处离着澜河也还有两日道路。”
心中定了定,自知道他要南下,便猜到了他的用意,这几日人在路上,她日日琢磨此事,觉都没大睡好,好在那两个丫头还当是赶路赶的,没多唠叨她。
此时心思暗转,自忖了一会儿方开口言道:“恒国使节这一回去,必会带到福全公主并未在昭国皇宫之事,当日之事,不知是谁人所定,又是谁人通风报信,倒叫胡纳国栽赃于大尤。”楚瑄瑶抬起眼来,看向皇上,见他正面带淡笑,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搭在把手上面,悠闲一派,好似个翩翩公子一般瞧着自己,再垂了眼睛,复又开口道,“妾斗胆,还想请教皇上,往日恒国遣商人、使节北上之时,走的是哪条路?”
皇上嘴角笑意深了两分,抬手在桌上画着:“恒国不同别国,历来与我大昭交兵不休,近几年虽好了些个,可仍处焦灼之状。便是双方欲通商往来,也是从澜津北上,向东走商南省境内,再一路向北。路上自有各地官员接待,交接文书快马北报。”
自己不过一个家破人亡的小小女子,北上之前,昭帝连自己喜好兵书之事都不能打听得出,于己又能有何企图?这会儿自是没必要拿假话来搪塞。
楚瑄瑶面上淡淡一笑,带出一分苦涩:“皇上当日于朝会上言道,未曾听说南恒派人北上和亲,且只有一只通商队伍北上,却走的是西线之事,皆是真的吧。”
眼中神采微微敛了一敛,皇上颔首道:“自然。”
静下心来,脑中复飞转了起来,许久方抬起头来:“女帝虽是女子,于小事上或有因私废公之意,可大事上却从不糊涂,此次妾北上和亲,未曾通报皇上却转走西路,只怕是她定下的伎俩。”
皇上仍定定瞧着她,脸上仍带着那淡笑,却不接口,等她再向下说。
“和亲之事,昭国国内无人得知,恒国上下却是人尽皆知的。若和亲公主路上被人劫走,只怕会叫恒国中人心生怨念,当是昭国监管不周,有意侮辱。”说罢,又皱起了眉头,“妾当日以为会被护卫中途灭口,却不想中途跳出了胡纳国人,他们却又偏偏假称是大尤国之人……或是有人故意透露消息给胡纳国,他们这一栽赃,定会扰了恒国与大尤间的交好……”
大尤与恒国交好非是一朝一夕之事,早先刘皇后南下之时,便是大尤从中助力,在北面牵制了昭国军力,叫他们不好分心全力南下。后又从西面通商,给恒国留了口|活气,不至于被昭国活活堵死生路,恒国之中常见大尤国中人来往,楚瑄瑶出门时在轿上也是时常能见着的。
听她说完,皇上淡淡一笑:“那日拿回的胡纳国人,朕倒是叫人好生审问了一番。”
楚瑄瑶抬眼向他瞧去,她自是知晓他把人拿了回去,拿回去必是要审的,当初人在路上,说不定他便已知道了事情始末。
“据他们说,在他们界内抓了几个走迷了路的恒国商人,是要去大尤做买卖的,他们称恒国要同昭国连姻,以结两国之好。又道,大尤同恒国向来交好,两国一结了这亲,必会派出兵马支持大尤,让他们一统西、北两大片草原,届时莫说胡纳,便是连西面的普吐安、北面的蒙汗国都不是对手。”他不疾不徐缓缓道来。
楚瑄瑶缓缓点头:“于是他们便想出了个中途抢亲、栽赃大尤、破坏二国联姻的伎俩。”计倒是好计,就是使计那人的脑子欠妥。
“那日胡纳放走的恒国送亲随军——”说着,皇上拉长了音,见她眼睛睁大了几分直盯着自己,带着些许紧张神色,这才弯了弯嘴角,“倒也拦下了两个。”
楚瑄瑶心中微紧,死盯着皇上,心中的猜测到底只是猜测,若能知晓那女帝到底要将自己如何处置,便能看清她们打的是何主意!
“他们没打算向东拐,也没想着要了结你的性命,而是——”说着,抬手向西一指,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脑中飞转,楚瑄瑶已沉了面孔:“大尤。”
说是要给昭国的女人,在昭国境内打个转,最后却送到大尤国去。想必是要借机把脏水往昭国身上泼,说人明明送过去了,却叫他们不知道如何暗中处置了。
恒国境内之人,已经多半无再战之心,心里想着的都是能偏安一隅就好。兵卒也多为混日子的,若女帝想要兴兵,必要先叫民众升出必然能胜的盼头,若是无法,也要叫国人心生对恒国的怨恨来才有借口起兵。
送公主过去和亲,莫管这公主到底是个怎么一回事,昭国收了人了,却反咬一口,叫恒国下头的百姓知道了,怕是会起同仇敌忾之气。
自己一转头却叫他们送到大尤那边,一是讨好之意,二是联姻之意。恒国若想再夺澜何南岸领地,一要赖安朔,二就要靠着大尤。把自己送到大尤,便真真正正是份大礼了……
“倒是个一箭双雕之计。”合了合眼睛,楚瑄瑶再睁了开来,昭国皇宫,好歹同恒国相差不多,便是皇宫之中,最多不过是女人多些,不好混日子出头罢了。可那大尤……先不说大尤国王的妃子女人众多,若是先王死了,除生母外,那些个女人可都是会叫新王接着使唤的!再一个,就是不死,下头哪个臣子瞧中了、或是立功了,大尤郡主也多有把自己的妃子赏人玩乐的喜好!
就是不好送人,那些吃的、用的、使的,皆和昭、恒二国不同,自己去了,怕是还不如到昭国皇宫,指不定能活到何时呢。
“只如此一来,胡纳捉到的那几个商人……”垂着眼帘再三思索,楚瑄瑶紧锁眉头,那些个话,显是挑拨去的,不然商人重利,遇到这些个胡纳国人活命讨好才是最重要的,哪里会说那些个话?能北上跑西面商路的,可都是些个老油子,谁不是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倒像是特特派过去通风报信的……
“那几个商人已被胡纳国王杀了。”皇上语气中带了一丝轻蔑,随即再道,“恒国使节回去的快,路上也已派出快马南下,那人的马不及咱们这南下的快捷,也不过这两天刚到澜河边上,若他们真抱了挑拨生事的由头……”
“怕是这回回去,便会开再开战事。”因此,皇上才会带自己南下到这澜河边上……不,他早就有心一战,再统江山,怕是便没这回事,也要想法子再开战事!只没想到,恒国竟也抱上了一般的心思!
得知了此事,皇上倒没再藏私,把澜河以南、源河三省以北的兵防布阵图交给了她,叫她回去好先歇息一天,明日再上路,南下渡河。
上次渡澜河时,自己前途渺茫,只想尽力多活几日,好叫家中祖母安心,却落得个险些命丧的下场,最终只能阴阳相隔。
这次再到澜河,看着那苍茫一片的宽阔河面,并那西方一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毁她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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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月并望梅二人,这两日皆不敢多言多说,连之前心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