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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杰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笑着摇头,“这妇人是否在撒谎,也要等到冬日里,她能不能送来鲜菜才有定论。不过,这妇人倒也有些奇异之处,虽衣着寒酸,神色却并无谦卑之意,见得这屋子布置奢华,另一个妇人看呆了眼,她却只扫了几眼就罢了,显见以前若不是常见就是并不放在心里…”
方杰越想越觉蒲草的言行很是矛盾,末了洒然一笑,不过二十两银,权当解闷儿了,这般想着就转而问询老掌柜,“这几日,酒楼生意如何?”
老掌柜赶紧躬身应道,“虽说对面富贵楼请了一班名角,生意被抢了一些,但是咱们楼里师傅手艺好,老客们还都在,这月的进项估计只会降上一成左右。”
富贵楼也是这城里有些名气的大酒楼,自从几年前开业就一直以踩下白云居为己任,可惜,白云居的装扮雅致,平日里又常举办个斗诗会、赏花宴,菜色服务都无可挑剔,一直稳坐头把交椅,富贵楼每次出招,都是开始不错后劲不足,次次铩羽而归,常被人笑话鲁班门前弄大斧。
方杰自然也不在意,微微一笑也就罢了,抬头瞧得老掌柜脸色有些为难,心头就是一动,“还有别的事吗?”
老掌柜心里叹气,硬着头皮说道,“嗯,公子,还真有件事儿…京都老宅来信了。”说完,他小跑去了里面的书案上,打开一只雕花木匣子取了那信封,双手捧回奉上。
方杰脸色早已沉了下来,拆开信封儿,强忍厌恶的扫向那写得鸡刨一般的字迹,额角的青筋就慢慢暴涨起来,猛然一巴掌拍在了书桌上,恨道,“他当我是什么,开银庄的不成?开口就是一万两银子,真是好大的口气!”
老掌柜偷偷扯了袖子抹了抹鬓角的汗滴,极是为难不情愿,但还是又浇了一瓢油,“送信来的伙计一并把这两月的账册也送来了,我昨晚核对了一下,嗯,老宅的开销…又多了三成,锦绣坊这两月的进项都填进去了,陈老掌柜问以后要如何应对?”
方杰胸口剧烈起伏,心里恨意怎么也压制不住,当年母亲就是被这些吸血虫们活活逼死的,如今,他们难道还要继续叮在他身上吗,把他的血也吸干吗,不,绝对不行!
“送信给陈伯,以后每月只送二百两给老宅,不管谁去,哪怕是老太太亲至,也不能多给一两!若是他们索要布匹和锦缎,就让她们用现银来买,强取…就报官!”
老掌柜见得主子是真的动怒了,赶紧劝慰,“公子,还是去信同老爷说一声做买卖的难处吧,这般突然缩减了老宅的用度,怕是大夫人…不,若是被有心人传扬开来,不明事理之人会以为公子不孝…”
“不孝?”方杰冷笑出声,“他们从未拿我当过方家之人,我又何必孝顺他们,我在他们眼里只是赚取钱财的工具…”
老掌柜还要再劝,方杰已是扔了信纸,一甩袖子大步出门去了,老掌柜赶紧追在后面,问道,“公子,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京城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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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大采购
“我去散散心,不必跟来,京城那里就按我说的回信!”话音未落,他已是转出了后门,老掌柜扶着主子一边抹着汗珠子一边叹气,低声嘟囔,“这老宅真是见不得公子好,隔上十日半月总要惹些事端…”
一旁账房里的小管事听得动静跑出来,见得自家掌柜脸色不好,就赶忙扶了他进屋,倒了茶水奉上,笑道,“掌柜的,出了何事,怎么好似累得紧了?”
这小管事是老掌柜一手提拔上来的,平日里多有倚重,见得他问询也没瞒着,喝了口温茶,就道,“能有何事,还不是老宅那里又惹公子恼怒,公子想必去胭脂阁找牡丹姑娘了,这城里本就传得闲言碎语,公子了以后想娶个大家闺秀可是不容易了。”
小管事也是皱了眉头,“公子虽是平日有些不拘小节,但却是有大能耐的人,又宅心仁厚,若是那老宅里的主子们待他但凡有一点儿好的,也必然不会闹得如今这副模样。”
“就是啊,公子心底可是极善,刚才有两个女骗子哄骗公子说冬日里能种出鲜菜来,公子明知是假,还让我送了二十两银。”
“冬日种菜?”小管事也是惊奇,听得老掌柜把刚才之事唠叨完后,却是开口劝道,“掌柜的,小的倒是觉得,咱们公子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兴许那女子真有些门道儿呢,别的不说,若是这次赌对了,冬日里咱们酒楼真有鲜菜售卖,对面的富贵楼必定夹着尾巴再也不敢挑事儿了。真得了这样的结果,别说二十两,就是二百两也值啊。”
老掌柜沉吟片刻,脸上的皱纹也展开了,拍着小管事的肩膀说道,“我到底是老了,这脑子也不灵光了,还是你小子心思透彻,待过个一二年我请辞回家养老,就跟公子推荐你接这酒楼的差事。”
小管事大喜,立刻行礼道谢,两人正是说的和乐融融,先前那小厮却跑了回来,一进门就说道,“掌柜的,我刚才跟着那两个女骗子身后…”
老掌柜不等他说完,就呵斥道,“什么女骗子,你这小子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那是和咱们公子合作生意的朋友,怎能这般失礼?”
小伙计愣了愣,有些委屈的小声儿说道,“掌柜的,那俩个女的得了银钱,跑去市集肆意挥霍,买了一车的用物,哪里像同咱们公子做生意的,明明就是骗子…”
肖管事连忙打圆场,扯了那小厮到跟前笑道,“人家若是骗子,还买什么用物啊,直接拿了银钱跑掉多省事,不说公子从来没做过亏本买卖,就是咱们掌柜的,多少年的阅历,若真是骗子还能不拦着公子?”
老掌柜被这几句话捧的心里很是舒坦,捋着胡子笑道,“公子睿智,必定不会看错人,这笔生意兴许真是个好机会。”说完,他想了想,到底又问道,“你可顺便打探了,那两个女子的来历?”
小伙计听得两人这般说,好似也有道理,就挠挠后脑勺笑起来,应道,“我随着她们一直到了府衙门口,那里有些老乡在交粮税,我找人问了两句,确实是南沟村的车马。”
老掌柜彻底放了心,起身笑道,“这就更不能是骗子了,都忙去吧,公子若是回来赶紧报给我。”
“是,掌柜的。”
不提这白云居里主仆如何心思,单说,蒲草和春妮牵着手走出后巷,找了个僻静地方站了好半晌,蒲草突然欢喜的尖叫出声,“成功了,成功了,马山就能盖温室了!”
春妮也是哈哈笑着又蹦又跳,激动的应和道,“居然有人相信,真给银子了,还这么多!”
蒲草偷偷摸了一把怀里硬邦邦的银锞子,那眼睛笑得都要眯到一处了,嗔怪道,“别说的我好像骗人家银子一般,等冬日里我种出菜来,这酒楼保管赚大钱,如今他们先掏些定金也不为过。”
春妮毫不客气的揭了她的短儿,笑着撇嘴道,“现在又这般牛气了,刚才不知道是谁吓得手指头都凉了。”
“我,我那是紧张。”蒲草嘴硬,伸手去春妮腋下呵痒,笑道,“你刚才不也吓得茶碗都不敢碰。”
两人笑闹罢了,整理好头发衣衫,就喜滋滋的拐去街上,找了家生意好的杂货铺子,开始挑拣剪刀、针线、顶针儿、灯台之类的用物。
春妮瞧着蒲草每样都拿了双份儿,就道,“买这么多做什么,以后日子长着呢,银钱可要省着花用。”
蒲草却是不理会她,又买了个小竹篮子,笑眯眯喊着小伙计都给装好,拿了一只小银锞子出来,付钱顺便也兑换了零钱。
待得两人出了门,蒲草才道,“你那婆婆太抠门儿,这些物件儿你家里也没有,当然要给你也置办一份儿了。”
春妮眼圈儿一红,死命推辞,“你家有了,我要用的时候去你那里借就好,花这些银钱做什么?”
蒲草摇头,“那怎么行,这些物件儿哪个女子都得有一份儿,做起活计来才不舍手。”说完,也不等春妮再推辞,拉着她又奔向了旁边的布庄,笑道,“咱们要赶紧了,还有好多东西要添置呢。”
春妮知道蒲草是真心实意,也就不推辞了,随着她进了布庄。张家上下大大小小四口人,只有三床被子,都是破烂不堪,入冬的棉衣也是半件儿没有,蒲草早就记挂在心里。
如今手头宽绰,直接同那布庄老板买了两大卷棉线、一盒绣线,三匹鸭蛋青、一匹石青、一匹蓝底白花棉布,还有足足四十斤棉花,末了狠狠杀价,讨了小半匹水蓝棉布和一把绣花针做搭头,这还不算,就是店里放在案板角落的一堆儿碎布头儿也被她收了,那老板心疼得瞪着眼睛,生怕蒲草再站一会儿就把他的整个铺面都算做搭头儿,于是一迭声的应了送货到府衙门前,然后就像送瘟神一般把她们送了出去。
春妮脸红,自觉对不起人家老板,喊了一句以后一定带村里的嫂子大娘们来光顾,那布庄老板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
蒲草可不相信那老板满嘴亏本的谎话,扯了春妮又拐去肉店,上次买回去的大骨头熬汤炖菜,全家都喜爱极了,这次当然要多买一些。
不说几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就是蒲草也不过十七岁,若是补钙、加强营养,个子怎么也能再长个一两寸,刚才那小厮说她是小猴子严重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她是打定主意,要不惜一切让自己重现前世的美丽容颜!
肉铺老板习惯把骨头上的肉剔得干干净净,估计扔给小狗都能把小狗气哭了,所以,平日里根本没指望卖掉,不过攒上几日就拿去扔掉了。
这会儿,突然听得蒲草要花铜钱买走这些骨头,还以为听错了,最后问得当真,立时欢喜应了,只要了十文钱就让蒲草装走了二十几根大骨棒儿。
蒲草见得老板豪爽,想起答应春妮的红烧肉,索性舍出一百文,买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春妮在一旁心疼得直哆嗦,上前拦着,蒲草却说是预备过几日找人帮忙建温室的时候炒菜用,她这才勉强同意了。
出了肉铺,又是粮食铺、小集市,待得两人终于买全了用物,拖着两大筐物件儿赶到府衙门前时,村里人已经等了他们好半晌了。
刘厚生差点儿把脖子抻成了长颈鹿,见得她们回来就上前接了筐子,忍不住埋怨道,“怎么回来这么晚,累得大伙儿干等着。”
蒲草不愿春妮受委屈,赶紧接话儿,“都是我,一逛起来就忘了时候。”说完,又冲着村里人行礼,笑道,“累得各位兄嫂、叔伯多等了。”
其实众人,刚刚交完税粮也不过半个时辰,原本坐在墙根儿歇歇,看看街景,也没觉得有何不满。但那七八个妇人回来之后,见得还要等蒲草二人,就开始不耐起来,这个唠叨家里猪没喂,那个抱怨家里没人做饭孩子必是饿到了,男子们渐渐也听得厌烦了。
陈里正正要唤了刘厚生去迎迎的时候,布庄的小伙计就扛着大棉花包和布匹寻来了。
众人好奇,询问之下才知是蒲草和春妮买下的,那脸色各个都是古怪之极,都是同住一村的,谁家日子啥样大伙儿心里都有数。
先不说刘厚生小两口分家,几乎就算净身出户,就说蒲草一家吧,卖了一年的口粮总算把房子赎回来了,他们路过门口时都瞟过几眼,那房子就是个空架子,这一冬虽然不用挨冻,但却必然连苞谷粥都喝不饱了。
可是,这如今是哪里来的银钱,采买回这么多棉花布匹?
有那嫉妒眼红的妇人,说话时就带了几分不怀好意,刘厚生听得恼怒又不好解释,只觉如坐针毡般,暗暗盼着媳妇儿快些回来。
可惜,事情还没完,刚走了布庄伙计又来了两个陶器店的后生,双轮小马车上,拉了两大两小四口陶缸,外加两只铜盆、两口大铁锅,众人自然更是惊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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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夜半叫门
刘厚生顶着众人的目光,把缸啊盆啊挪到牛车上,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蒲草和春妮终于回来了。
众人都想问上几句,却也都知不好多说,一时干笑着对蒲草点点头。
陈里正清咳两声上了牛车,说道,“赶路回村吧,再耽搁下去就要贪黑了。”
众人应了,麻利的上了车,一路出城往南赶去。
刘厚生故意落在最后,瞧着和前车拉开七八丈的距离了,就赶紧小声问媳妇儿,“你们哪里来的银钱,买回这么多东西?”
春妮瞧着蒲草靠在陶缸上,一脸悠然,没有阻拦的意思,就一脸欢喜的趴在自家男人耳边,小声道,“蒲草和一家大酒楼谈妥买卖了,人家给了二十两的定金,这才添置了这些物件儿,里面有一小半儿是蒲草给咱家买的。”
刘厚生本就是个憨厚的人,听得媳妇儿说完,知道这银钱不是歪路得来的,也就不再追问了,反倒开始埋怨媳妇儿,“咱们家里也不缺啥,怎么让蒲草多花银钱?”
每次提起这事儿,春妮儿都是一肚子的怨气,撅了嘴反驳道,“咱家不缺啥?亏你说的出,咱家是啥都缺!搬家时你娘连屋里用的灯台都没让带来,恨不得两只陶碗两双筷子都抢回去才好呢。别说簸箕筐篓,我拿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