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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李老太说话,春妮已是嚷道,“娘,你可别听蒲草的,她就会说大话。辛辛苦苦赚回的家业,拱手就送了人家大半,自己就留了这破院子和两亩薄田,这还不算吃亏啊。”
“哎呀,你小点儿声。”蒲草赶紧去捂春妮的嘴巴,生怕去温室玩耍的桃花回来听到。这丫头因为二哥“叛出家门”,很觉对不起嫂子,日日早起帮忙做饭喂鸡,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人心疼之极。
蒲草也不知如何能解了这丫头的心结,只能待她更好,期望时间平复这孩子心里的伤痕。
春妮也觉自己声音大了,但不说又不甘心,于是撅着嘴巴小声嘟囔道,“我还不是心疼你嘛。”
“我知道你替我抱不平,”蒲草好笑,扯了她的袖子一把,应道,“但你也不想想,我又不是指望家里种菜这点儿进项过活的,贵哥拿去了,难道我就活不了了。”
春妮眨眨眼睛,猛然想起城里那生意兴隆的酒楼,立时重新欢喜起来,“哎呀,我怎么把那事忘了。原本我还打算先从家里拿几十两银子给你用着呢,这下可不必我操心了。”
李老太等人不知她们姐妹打的什么暗语,但大致猜测着必然是蒲草留了什么后手,分家并没吃大亏,于是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李老太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塞到蒲草手里,“蒲草啊,这是我和你爹给你的零用钱,你收着吧。毕竟刚分家,哪里都用银钱。”
蒲草颠颠荷包里足有十两银子,慌忙要塞回给老太太,“娘,我手里不缺银钱,你快拿回去吧。”
“不,你的是你的。这是爹娘给的,你只管拿着就是。”李老太极坚决,死活不肯收回。末了还摸着蒲草的头,嘱咐道,“蒲草啊,你可是有娘家的人,受了委屈一定要和娘说。”
蒲草手中攥着还带有老太太体温的荷包,只觉心里的暖意直冲鼻端,激得她眼泪噼啪就落了下来,“娘,我知道,您别担心我。”
“你这孩子心眼好,以后保管都是好日子,老天爷眼睛可亮着呢。”
春妮见得老娘也要掉眼泪,赶紧上前撒娇,“娘,你只给蒲草零用钱,就没有我这亲姑娘的份儿吗?娘,你偏心啊。”
老太太扶着被闺女差点儿摇散的发髻,一迭声的应着,“给,给,你快饶了我这身老骨头吧。”
众人听得都是哈哈笑起来,一时间张家院子里笑声不断,和乐融融。
张家如今可是蒲草一个人的私产了,李老太再没有什么顾忌,晚上就同蒲草睡了一炕,好好歇了两天才回李家村去。
蒲草送了老娘,照旧每日下田,回家照管孩子,若是方杰留在村里的日子也常喊了他过来一起吃饭,小日子比之先前过得悠闲许多。
这日子一晃就又是一个多月,眼见京都大考在即,胜子都已从府学回来准备整理行李南下赶路了。可是张贵那里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既没有叶眉出逃的消息,也没有张贵出发的消息。蒲草心里好奇难忍,暗自猜测着是不是叶眉渐渐喜欢上了张贵,放弃同情郎远走高飞的计划了?
她这般想着,晚上就跑去方家想要抓了方杰好好问问清楚。可惜,方杰因为同酒楼老板聚在一处饮宴,这晚没有赶回来,她也只得把疑惑都装回了肚子。
不提蒲草这里如何猜测,只说城里有一人比她更是心急迫切。不必说,就是一心想要卷了银钱远走高飞的叶眉了。
她早早就拿了银钱替情郎赎了自由身,也在自家里附近租了小院子安顿。两人常趁张贵去府学或者出去游玩的时候偷偷幽会,偶尔倚靠在一处盘算着手里的嫁妆变卖的没剩几件了,但银钱才只凑了三百多两。俩人怎么想都觉这些银钱实在不够远走他乡、成家立业之用。
于是,张贵藏下的那只银箱子就成了必得之物。可惜,叶眉使了无数手段,不管是发怒还是撒娇,张贵都不肯说出藏银之处。直气得叶眉发狠,宁可晚走几日,也要等到他进京赶考之后反倒那笔银子带走。
好不容易,这一晚张贵从府学回来,兴冲冲喊了叶眉替他拾掇行李,说道,“后日,我与两个同窗就出发进京了。明日,我们一起回三岔河同岳父岳母辞行。”
“真的?”叶眉欢喜的声音都变了,惹得张贵扭头疑惑问道,“怎么,你这般盼着我离家出门?”
叶眉也是个聪明的,听得这话也觉自己方才有些露了破绽,赶忙笑着掩饰道,“瞧你说的,我是欢喜能回家看看爹娘啊,哪里是盼着你出门了。咱们自从三日回门可是再没回去过呢,你总说要陪我,哪次也没去成啊。
在路上(一)
张贵想想自己也是理亏,于是揽了媳妇儿哄劝道,“好,别恼了,平日是我学里课业太忙。等我离家进京,你就只管搬回岳家去住,那样我也不必担心你独住危险。”
“好,多谢夫君。我这就拾掇行李去,京都天气本就比咱们这里热,又是盛夏之时,还要多准备些解暑的药丸和驱蚊的药膏才好。”
叶眉喊了小雀满屋子乱转,很快就给张贵拾掇好了满满一箱子衣衫用物。末了,她使了个眼色撵了小雀出去,然后就伏在张贵怀里,半是抱怨半是委屈的说道,“衣衫杂物这些,我都拾掇好了,至于银两盘缠还要夫君自己取了放进去才行。到时候别忘了让我出去躲躲,那可是夫君的宝贝疙瘩。我若是不小心看到藏哪里,万一夫君回来瞧见少了一两半钱,我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张贵这会儿温香软玉抱满怀,想着一去京城两月才能再回,心里也是有些不舍。转念又琢磨着媳妇儿这一月极安分老实,就觉他心里的那点儿疑虑有些可笑。
于是,他就起身去了书房,转而在一本旧书里摸出了钥匙。末了又喊了叶眉一起去柴房挖出了埋在地下的银箱子。
叶眉激动得两眼放光,但脸上还装出嗔怪模样说道,“呦,夫君这是做什么,难道不怕我把银子偷走了?
张贵讪笑,取了一百两银子出来之后又把箱埋好,最后才把那钥匙塞给叶眉,嘱咐道,“你也别气了,以前我是怕你一时欢喜把银钱都置办了衣衫首饰,如今看着你料理家事很是稳妥,这银箱就交给你保管了。我不在家的时候,轻易不要动用这银钱,知道吗?”
“知道了,夫君待我真好。”叶眉手里死死攥着钥匙,上前揽了张贵的脖子就亲了他一口。张贵瞬时红了脸,左右张望见得无人瞧见,这才扯了媳妇进屋。
不必说这一晚,叶眉极尽曲意奉承之能事,把张贵迷得三魂七魄丢了大半,甚至都不想进京赶考,只愿永远留在这温柔乡才好了。
可惜,在他尽兴累极而呼呼大睡之后,却不知叶眉又偷偷在院里摸了十几块鹅卵石,把他箱里那包银子尽数换了出去。
第二日,夫妻俩回了趟三岔河,张贵听了楚先生无数训诫之后才终于在他手里得了两封引荐信。就是叶眉也被娘亲拉着嘱咐了千百句好好过日子话,夫妻俩都是极不耐烦,待得吃过午饭,几乎落荒逃回。
第三日一早,张贵跪拜了父母的牌位,带着行李同府学里的两位同窗一起坐车上路了。
叶眉甚至等不及送张贵出城就借口伤心的头疼回了家,顺路喊了情郎一起挖出银箱,连同先前变卖嫁妆所得,足足两大包。两人狂喜,情郎出去把银子兑换成方便携带的金子,然后雇好了马车。
叶眉则喊了小雀,赏还了她的卖身契和十两银子。小雀也不是傻子,当即就打包裹跑回娘家去了。叶眉和情郎随后也坐了马车出城,一路向西,打算投奔情郎远在西疆的叔叔,落脚安个小家。
叶眉与情郎提心吊胆坐车走出了七八十里,眼见翠峦城已是再也看不到影子,两人都是长长松了口气。待得晚间投宿在一个小县城的客栈,一顿热饭热菜下了肚儿,两人就想做点儿“运动”庆贺一下成功大逃亡。
不想,衣衫刚脱了一半,那窗户就被人无声无息推开了,两人吓得呆怔,尚未惊喊出声,来人已是窜上前几指头点得他们全身发麻、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那人全身黑衣,包裹得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他也没有多看叶眉两人,打开床尾的包裹就翻了起来。
很快,那装了金锞子的大荷包就被找到了。那人哗啦啦把金锞子倒在床上,仔细数了三十五两放进怀里,末了居然又把剩下的都装了回去。
叶眉两人先前还吓得不行,这会儿满心里却只剩下了疑问。这人到底是谁啊,若是贼人,哪有翻到银子还留一半的?若不是贼人,又为何半夜翻窗而入啊?
那人也算好心,没有让他们好奇太久,忙完了正事就道,“这三十五两金子正好能兑换三百五十两白银,这不是你们该得的,我替你们拿回去还了。你们该去哪就去哪,记得永远不要回来,否则必遭杀身之祸!”
说完,他又一个翻身跳了出去,窗子再次无声无息的合上了。叶眉两人倒在一处,想说不能说,想动不能动,足足挺了一个时辰才慢慢恢复过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儿对视半晌,都是怀疑刚才做了一个梦,只不过那包裹里少的一半金子提醒他们一切都是真的…
不说叶眉两人如何惊恐疑惑,只说蒲草一连两日不见方杰在家,心里又是想念又是恼火。这一晚再去方家探看终于抓到刚刚进院子的方杰,她上前一把就扯了他的袖子抱怨道,“你这几日忙什么呢,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方杰挥手把窃笑不已的东子撵了下去,然后牵了蒲草进屋。蒲草见他一脸疲惫之色很是心疼,亲手倒了热茶递过去,问道,“你倒是说啊,难道城里酒楼出问题了,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方杰喝了半杯热茶,顺手把她揽到身旁坐着,笑道,“酒楼无事,我是处置你心里惦记的那件事去了。”
“我心里惦记的事?”蒲草疑惑,刚要顺口挖苦方杰几句就突然想起这几日忧虑之事,立时焦急问道,“可是叶眉逃了?”
方杰点头,伸手指向茶壶,那模样极是得意。蒲草好气又好笑,赶忙又给这贵公子添了新茶,催促道,“你赶紧同我仔细说说啊。”
方杰知她脾气急,也不再玩笑,仔细把事情说了个明白。末了解下腰带上的荷包塞到蒲草手里,笑道,“当日就说你那些被夺走的家产,我必定帮你一文不落的找回来。数数吧,我还顺带替你要了三十几两的利息。”
蒲草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数银子啊,她皱了眉头应道,“叶眉还真同人私奔了,她这胆子着实不小。贵哥出门在外,没了银钱,怕是要吃许多辛苦。”
方杰想起张贵平日对待蒲草种种不敬,冷笑出声,“他不吃些辛苦,如何才能明白先前的过错。放心吧,我派人沿路跟着呢,保管他死不了就是。”
蒲草想想也觉自己不能太过心软,转而就放下这事儿拿了金锞子往家走,惹得方杰随在后面边走边抱怨,“人世凉薄啊,就算差遣小厮做事,也要给快赏银啊。”
蒲草听得好笑,扭头回应道,“等着吧,一会儿给你送几样下酒菜来。”
方杰立时乐得眉开眼笑,美滋滋转身回去了。
再说张贵自从离了翠峦城就与两个同窗游山玩水,好不自在,自然完全不知家里已是人去楼空。
那两个同窗一姓王一姓冯,都是经历过一次科考的老秀才了。但两人在张贵面前却从不托大,一口一个张兄叫着,但凡说话必定要奉承张贵才学不凡,大考必中状元,甚至还请张贵入仕以后多多提携。
张贵听得顺耳,一时欢喜就拍着胸脯把两人一路的吃住花费都包了下来。两人大喜,嘴里的好话儿更是一车一车往外送。
这般,三人游游逛逛,这一日就到了翠峦城与京都之间往来必经的一个城池,唤做蓝湖城。三人照旧找了城里最好的客栈投宿,第二日一早就各个拾掇的风流潇洒跑去城外不远的蓝湖游玩。
蓝湖既然能让一座城池已它命名,当然有它的独到之处。风景之美,直让三人流连忘返,甚至登上一旁的山顶,只为了俯瞰它的全貌。只是天公不作美,三人未等下山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成了落汤鸡。
待得回到客栈,王秀才和冯秀才喝碗姜汤就挺了过去,唯有张贵连咳嗽带发烧病得不轻。王秀才和冯秀才赶忙请了大夫上门诊治,又请客栈小伙计熬药、做些好饭食伺候着。
这一折腾就是四五日,张贵手里的那点儿碎银子就花用没了。客栈掌柜算计着三人住了许久,银钱已是欠下好几两,于是就上楼来催要。
张贵正是病得头昏眼花,听得掌柜赔笑说完就不耐烦的开银箱去找银子。结果,他一打开荷包就傻了眼。那里边哪有银子啊,明明就是七八粒光滑的鹅卵石。
他伸手捏了又捏,放进嘴里咬了又咬,最后甚至还打了自己一巴掌。但是不管怎么折腾,那鹅卵石就是强硬的不肯变成银子。他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