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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不紧不慢的过着,南沟村里众人照旧日出下田,日落归家。当然比之先前,众人闲暇之时又多了一件趣事。那就是绕去张家地头儿,指导张贵打理菜田。
张贵在生死门前走一遭,当真有些大彻大悟的架势。以往的傲气在他身上再也寻不到,不论是见了叔伯长辈还是平辈的兄弟,都是不笑不说话,很是和气有礼,就是扛了镐头下地也极卖力气。但他毕竟自小读书,哪里懂得做农活的窍门,常常是手上磨了大片血泡,垄台上却没多出几个坑儿。
村人看着好笑就出言指点几句,张贵本就聪明,自然很快就学会了。一众乡亲见此更是乐意教他了,一时倒有些“吾家有子初种田”的欣喜与满足。
当然,村里除了这些叔伯兄弟们,还有更关心张贵的人。不说桃花偶尔做了新衣服送去,就是董家满桌儿也背着董寡妇一日三五趟的往宗祠跑。虽然免不得时常挨顿打,但她却笑得极甜。
蒲草把这些看在眼里,偶尔同方杰小坐闲话之时就要拿出来抱怨两句,“如今全村都是好人,只有我是那个大恶人了。特别是满桌儿,见我都不如以前亲近了。”
方杰好笑得揽了她安慰,“你难道还能拦着人家少女的倾慕之心啊,如今瞧着张贵这小子也是真心改过,待得秋后我们成亲,你不如就把张家那院子送他住吧,左右不过几两银子的事。若是你喜欢青砖瓦房,我再给你建栋更好的就是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送稻进京
蒲草轻皱鼻头,嗔怪道,“原来这村里的好人还要算你一个呢,出手就是一座院子。”
方杰在她发鬓上亲了亲,无奈道,“你啊,明明心软得像一滩水一样,嘴上却总是不让人。你别说桃花隔三差五送去宗祠的那些鸡汤不是你熬的,还有,前日刘大夫上门给张贵诊治伤腿也是你让陈二哥去请的吧?”
蒲草被揭了老底,恼羞成怒又拿了方杰腰上的肉撒气,疼得方杰低头堵了她的唇报复个彻底。最后两人都觉喘不过气才算罢休,转而又如孩子般笑得欢喜,低声商量起何时收稻子来。
原本两人打算好中秋那日动手收割,可是日子尚未走到八月初五,刘厚生就带着水生夫妻回来了。刘家免不得又是哭闹折腾了一日,待得晚上刘厚生就跑去里正家里报喜。
原来他回来的路上遇到几个翠峦城里的落第秀才,仔细打听之后得知,胜子已是中了举人,就等着半月后再度入场向进士状元冲击了。
雪国许是读书人少的原因,朝廷有明文规定,只要书生中举,以后每月国家都会给二两银钱,以作奖励和继续读书的资助。
里正夫妻听得儿子如此出息,简直大喜过望。毕竟儿子就算再考不中进士不做官,以后也是终生吃穿不愁了。村人听得此事,更是闹着要大肆庆贺一番。这个帮忙找算命先生定吉日,那个帮着去外村买肥猪,都是乐得眉开眼笑。
蒲草和方杰两人听得这事却是皱了眉头,村外那两亩水稻此时已是成熟大半,金黄灿烂一片,极是惹眼。虽是雪国百姓不曾种过稻米,不见得就会被人认出来。但一万里还有个一呢,谁也不敢担着消息走漏的风险。于是,两人找了楚非和吴伯一商量,就把收割日期定在了三日后。
方杰忙着派人进京送信,楚非忙着整理他的众多笔录,吴伯则和蒲草日日蹲在田里赶鸟雀,隔三差五还要扒开稻壳,试试稻粒定浆程度。
如此这般,终于到了收割这日,方杰不知从哪里寻了十辆平板大马车和二十个劲装大汉回来。每人手里发上一把镰刀,不过盏茶功夫,二亩稻秧就被齐齐放倒在地了。村人们闻讯赶来想要帮忙,却被蒲草笑着拦下了。借口也是早就想好的,这谷子既然是不常见的好品种,当然要运进京去售卖才能得个好价钱,所以,方杰一手包办,就不必劳烦一众乡亲了。
农家人性情憨厚淳朴,可也不是傻子。众人都听出蒲草这话有些敷衍之意,但再瞧瞧那二十个脸色肃杀,半点儿笑模样都没有的大汉们,他们又齐齐把这点儿疑惑咽到肚子里了。
稻秧在田里足足晒了一日,到得傍晚就已是干了大半,大汉们又动手把稻秧打成了捆,然后整整齐齐码到了马车上,甚至那田里他们都搜寻了好几遍,生怕落下一个稻穗。
方杰眼见马车被油毡遮得严严实实,楚非和吴伯也拾掇好了行礼,于是就上前同蒲草低声辞行。
蒲草这一日里双手一直抖个不停,忍也忍不住。当初因为春妮跪求方杰,她堵下了一口气,一定要得到比方杰更高的地位才肯出嫁。于是,今年她种了这二亩稻田。指望得了朝廷封赏,遂了她的心愿。
可是,事情当真临头,她又害怕了。世界上最厉害的就是权利,而最肮脏复杂之处就是权利中心。只因为她的私心,这个世上最懂她最疼她的男人就要亲身投入那处地方去争斗,去为她谋求她想要的那虚无缥缈的荣华。
她错了,她宁愿什么都不要了。她只求这个男人能平平安安留在她身边,与她朝夕相伴,白头偕老。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事情已经走到今日的地步,怎么也是不能回头了…
方杰低声嘱咐了半晌却没有得到蒲草半句回应,他抬头一瞧才知蒲草已是泪流满面。瞬间,心头的巨痛让他也顾不得还有众人在身旁,一把抱了她在怀里安慰着,“别怕,顶多一月我就回来了。京都里有九叔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无论如何我也会平安回来的。我还没娶你进门,还没看见你给我生儿育女,我怎么舍得有事。”
蒲草死死抱了他,只记得呜呜大哭,仿似唯有流泪才能洗去她心里的不舍与悔恨一般,“方杰,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安回来。实在不成,什么功劳都推给别人吧,咱们照旧做生意过日子…”
“那怎么行呢,你累了一年种出的宝贝,我怎么也要给你讨个诰命回来,然后风风光光娶你进门。”方杰侧了身子挡住众人,飞快在蒲草唇上吻了一下,“我走了,等我回来。”
他说完飞身跳上了第一辆马车,吆喝众人坐好就快马扬鞭而去了。
村人仿似也察觉方杰这次出行有异,静静站立着半晌没有出声。最后还是蒲草勉强装了笑脸同他们闲话几句,这才各自散去回家。
不提南沟村里如何忙碌着庆贺胜子中举,只说方杰众人这一路晓行夜宿,人人都是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为了避过丞相一派安放在各城的眼线,方杰从未拿出秘卫的腰牌,但凡路过城门兵卒要检查之时,甩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十车稻子就被当做麦子放行了。
如此一路风尘仆仆,车队终于在半月后赶到了京都之外。康亲王派了赵胖子早早等在送客亭,两兄弟相见自然免不了一番笑闹。末了也是不敢耽搁,直接把马车赶去了赵胖子早前置办下的一处别庄。
因为后日碰巧是皇帝的寿辰,康亲王预备趁着皇帝欢喜之时献上稻米,直接把几方的恩典定下,省得夜长梦多被丞相一派得了消息生出变故。
于是,那二十个大汉不过歇了一晚就在吴伯的指点下开始脱稻粒,甚至还舂了半布袋白米。终于赶在皇帝寿辰前日送到了康亲王手上,当然一同送去的还有方杰几月前就托付友人在海外寻得的一件重宝。
第二日一早,康亲王就进了宫,路过皇帝身边最得宠的梅妃寝宫之外时,某个小太监不小心撞到他的跟前摔破了手里的瓷器。响声自然惊动了喜静的梅妃,康亲王于是就进去行礼赔罪…
雪国皇帝不是个喜好奢华之人,生性又仁厚,所以但凡庆贺生辰很少大肆铺张。往往午宴同后宫妃嫔和各家皇亲们聚在一处说笑几句,晚宴时再去乾坤殿接受大臣们的恭贺也就完事了。
今年照旧也是如此,未到午时御花园里的就摆好了宴席,皇亲嫔妃们纷纷赶到入座。待得正午十分,皇帝才携着皇后与梅妃一起到来。
众人起身山呼万岁,皇帝笑呵呵唤众人平身安坐。几位皇子皇女争抢着上前给他们的父皇敬献寿礼,自然哄得皇帝笑得更是欢喜。
皇子皇女们退下就轮到了各家皇亲,这个送座珊瑚,那个送块玉璧,总之都是价值连城又极罕见的物件儿。皇帝免不得挨个夸赞几句,兄弟间一团和气。
有个封号为洛的亲王,平日同康亲王有些过节,他见得众人都是献礼说笑,唯有康亲王安坐如山,于是出言发难,“九弟,我们众人都为皇兄贺寿献礼,你为何空手而来啊,不会是忘记皇兄今日圣寿了吧?”
众人听得这话也是看将过来,神色有担忧的,也有幸灾乐祸的。皇帝一直待康亲王最是亲厚信重,听得这话就解围道,“九弟忘了也无妨,年年都要这般闹一次。别说九弟,连朕都恨不能忘个干净了。”
洛亲王干笑两声还要说什么,不想康亲王却是起身出席,恭恭敬敬给皇帝行了大礼,末了高声说道,“陛下,臣弟非是忘记了陛下的圣寿。实在是臣弟准备的寿礼太重,心中一时激动难平,这才多坐一会儿稳稳心神。”
皇帝一听这话也来了兴致,“哦,九弟你备了什么寿礼,快送上来给朕看看。”
康亲王应了一声,转身向身后招招手,跟随他一同前来的小厮立时小心翼翼把手里拎着两只小布袋打开,倒了一些碎粒进玉碗,然后恭恭敬敬的低头承给了皇帝身旁的太监。
那太监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却也不敢怠慢,赶忙又送到了皇帝的桌上。皇后好奇,扭头细瞧之下就嘲讽笑道,“真是难为九弟费心了,找了天下随处可见的稻粒和白米献上。只是不知,九弟有些什么新奇说辞…”
可是不等她说完,那边皇帝已是激动的脸色泛红。他猛然站了起来,大声问道,“九弟,这可是…是那个…”
康亲王跪倒在地,大声应道,“臣弟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托皇上洪福,春时在翠峦城试种的稻米已是成功。明年百姓大可自行种植,从今以后我雪国再也不必从南国换购白米了。”
“好,好!”皇帝朗声大笑,脸上的狂喜之色简直是前所未见,直震得一众还处于惊愕之中的皇亲们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后来还是太监们小声提醒,众人才赶忙跪倒山呼万岁。皇帝唤了众人起来,一口喝干面前美酒,笑道,“九弟这寿礼,是朕平生收到的最好之物。朕要大赏天下!九弟速速把有功之臣说予朕听。”
第二百三十六章 喜临门
康亲王就等这时机呢,他先报了太平侯楚战父子之名。皇帝立时就把楚战的爵位升了三等封为太平公,楚非更是直接任职农部侍郎,待得开春直接主持各地试种稻米一事。
康亲王第二个又报了蒲草的名字,因为涉及封赏女子,皇帝难免就要问询皇后。皇后正懊恼康亲王背地里做下如此大事,坏了自家诸多盘算。这会儿听得皇帝问话,就借口蒲草立下如此大功必定不凡,想要多听听她的故事。
康亲王无奈之下就斟酌着把蒲草细心照管小姑,供养小叔读书,又带着全村之人种菜发家之事简单说了说。
皇后也是个精明之人,她虽是猜不出康亲王同蒲草之间有何干系,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若是蒲草不好,康亲王必定也不会欢喜。于是,她笑吟吟说道,“陛下,张氏这样的女子当真难得,公婆夫主都已过世,她不但未见改嫁,还如此善待小姑小叔,可谓是天下女子榜样。依臣妾之见,不如陛下赏她一座贞洁牌坊吧。”
康亲王听得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本来就怕皇后从中作梗,已是尽力掩饰,不想还是被她捏了软肋。不过,好在他也留了后手。
果然,皇帝听得皇后的话刚要点头,那边梅妃已是娇怯怯扯了他的袖子,“陛下,臣妾有些不同的想法啊,您可否听臣妾也说两句。”
梅妃平日轻易不愿开口,今日这般当众进言让皇帝很是意外,于是笑着应道,“爱妃有话尽管说予朕听。”
梅妃抿唇一笑,温柔又婉转说道,“陛下,臣妾整日窝在寝宫,自然不如皇后娘娘虑事周全,但臣妾方才听得这张氏的故事心里很是酸涩。一个女子,在公婆夫主都过世的艰难境地,还能善待小姑小叔,带着一村乡民致富,甚至又为雪国百姓谋下这等天大之利。她着实另人敬佩,但也更让人可怜。
若非万不得已,哪有女子愿意如此抛头露面。若是能嫁得个好夫婿,生儿育女,相夫教子,那是多和乐平安的日子啊。
所以,臣妾想啊,陛下倒不如赐她一个诰命之身,再许她婚嫁自由。这样天下百姓都会感念陛下和娘娘仁德,那张氏也必定感恩戴德,叩谢陛下大恩。”
皇后和宠妃各执一词,皇帝一时也有些犹豫,一时沉吟着不能决断。康亲王见此立时跪倒说道,“陛下,臣弟也觉梅妃娘娘之言有礼。那张氏据说性情很是绵软,若是得了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