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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我才不屈服呢。”
后面传来了似乎是在洗衣服的撩水声。
绀野回过头去看了看,说:“老婆说我干的是疯子干的事,很不满意。这也难怪。因为自从追究这个问题以来,我什么活儿也没干,一个钱的收入也没有,老婆发牢骚也是应该的。在他看来,我做的简直是痴梦。老婆嘛,她每天给别人家帮忙,挣点钱。可也快要熬出来啦,我一定要把告密奖金争到手。”
中久保京介听了那个介绍人的话,原是对绀野有所期待而来,然而他的希望完全落空了。坐在他面前的绀野武治只不过是个为十六万一千克拉钻石的告密奖金着了迷的固执人。
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他自己似乎倒也抓到一条好线索,但是他一味埋头于争告密奖金,对别的事情都视而不见。
中久保京介告辞时,绀野问他是不是乘车子来的。中久保说:“是的。”绀野就央求道:“我也有事要到市中心去,让我搭您的车吧。”
绀野马上就呼唤老婆。
中久保站在门外等着,绀野穿上西服出来了。这似乎是他唯一的一套西服,褪了色,已经残旧了,衬衫领子也磨破了,领带扭成细细的一条。
他那脏脏的黑脸上,只有一对眼睛发出异样的光。
坐上车子以后,绀野还继续谈论告密奖金的问题:“为了跟那家伙对质,两三天之内我就要到大阪去。您瞧着吧,说不定还会成为报纸上的花边新闻呢,一旦什么的话,我就跟他翻脸,”绀野恶狠狠地说。
那时车子爬上目黑坡,向南平台方向驶去。
“请停一停车,”绀野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吩咐把车子停下来。车子正沿着道玄坡向涩谷驰去。“中久保先生,谢克曼(暗指美军总司令部民间运输局局长沙格农。——译者注)的小老婆就在这前面。喏,就是美军总司令部里那个负责运输工作的官员谢克曼。”
他从车窗里往外边指了指。
但是中久保京介只看得见乱哄哄的闹市和熙熙攘攘的行人。绀野的指头似乎指着闹市背后的某一处。
“哦,是吗?”
车子又开动了。
“谢克曼好女色,除了这个以外,还有别的女人,但是最合他的意的似乎是涩谷的这个。这个小老婆是运输界目前赫赫有名的柴田荣助一伙人给撮合的。喏,柴田不是有个叫中野敬次的心腹吗?柴田那公司里的股票全被人收买下来,正着慌的时候,中野啪的一下抛出三亿日元,加入了柴田阵营。”
“中野先生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说过。”
“他大概会成为柴田背后的实力人物。他替柴田无微不至地照顾谢克曼的小老婆。这个小老婆的胞兄有个朋友,是调查中野的宪兵当中的一个。当时中野在军需省里当职员。”
“且慢。中野先生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有人怀疑他在快战败时把军队物资倒腾出去了。他不过是个小职员,当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多半是把上司的罪过顶在自己身上了。战争时期,军需省里囤积了大批物资。但是他一定也揩了不少油,而且由于顶下黑锅,估计他对上司的态度反而强硬了。您想想看,就算是经历过战败这样一个混乱时期,军需省的一个职员难道在几年后能抛得出三亿巨款来吗?”
“这笔钱是来自隐匿物资的吗?”
“可以这么说。……附带提一下,柴田手段高强的地方就在于他巴结上总管运输工作的太上皇谢克曼。……原来跟柴田相好的那个女人是筑地的酒楼‘川政’的女老板。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其中还有一段有趣的插曲哩。据说战争结束后不久,美军总司令部的大人物们常去‘川政’赴宴。他们个个都想找女人。日本方面负责接待的人员很伤脑筋,总不能把街上的‘伴伴儿’塞给将军级的人物啊。正在一筹莫展时,‘川政’的女老板说:‘那末就交给我来办吧。’他就到柳桥(东京都神田川上的桥,附近一带酒楼林立。——译者注)一带去物色,使美国将军们的要求得到了满足。将军们高兴极啦。我想:大约从这时起,通过‘川政’女老板,谢克曼和柴田荣助之间就有了联系。”
车子穿过涩谷的十字路口,向青山方向驶去。“那个宪兵——就是调查过柴田先生的亲信中野敬次先生的那个人怎么啦?”
“失踪啦。或者不如说是‘被消灭了’倒更接近于事实。”
“你说什么?”
“哎,当时奇奇怪怪的事情可多啦。如果那个宪兵还活着,就很可以从他了解当时的黑幕与如今发迹的那伙人有着怎样的关系了。”
“您可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只是知道而已,我就是没办法。一不当心,说不定我还会被杀死哩。”
“哪儿会……”
“不,要是说着玩儿的倒也好了,这种事往往就说中了,”绀野怪有趣似的大声笑了。
“这些事情是您追究隐匿钻石的下落时探听到的吗?”
“不,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知道的。当时各式各样的情报都聚拢起来,丰富了我的知识。”
“这可有意思啦。如果您不是一心贯注在告密奖金上的话,倒可以进一步研究刚才谈到的这方面的事情。”
“可是告密奖金关系到我一生的成败哩。”绀野喃喃地说。这句话听上去比他大声说话还要傲慢而夸张。
这时,中久保京介想要问问绀野他上次听说的T银行的事。
当然他没有把话都告诉绀野武治。绀野却点了点头说:
“地方银行有各种各样奇妙的现象。又要提到日本银行的钻石问题啦。我认为军部叫嚷本土决战,是因为它暗中拥有不少物资。不仅在东京,在各地也分区保存。这种看法似乎倒更近于事实。为了准备进行决战,行政机构方面也在北海道、东北、关东、中部、近畿、中国(日本本州西部地区,包括冈山、广岛、山口、岛根、鸟取五县。——译者注)、四国、九州等地设立了总监部。因此,不仅军政方面,可以说连金融和财经方面也以区为单位化整为零了。区以县为中心,各县有其独自的经济基础。比方说,钻石也是由各地的金融机构收买下来,并参加其处理及保管事宜。战争结束后不久,美军就派中央情报局和刑事侦查部,极其诡秘地把手直接伸到这些金融机构里,把这些隐匿的物资揭发出来。有一小部分人是知道这种情况的。当时第八军情报机关和美军总司令部情报部方面的机关揭发出来的有贵重金属、宝石、珍珠,以及钨、钼等稀有金属;这一切都还是机密。关于一系列地方金融机关,至今还可以听到奇奇怪怪的谣传,那就是因为战争期间按地区设立的金融机关,有些以奇妙的形式保留下来了。”
“所谓‘奇妙的形式’,是不是指当时储藏起来的贵重金属一直没有揭发出来,作为秘密资金留在地方银行里呢?”
“唔,我也不能明确地这么说。然而不论是您方才提到的T银行,还是中部地方的某地方银行,都经常发生奇怪的现象。对,我就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您认识一位有着千代田经济研究所所长头衔的是枝勋夫吗?”
“是枝勋夫?”
这是中久保京介忘记不了的名字。过去,有末晋造曾屡屡提到过这个名字。他说,那个人尽管有那样的头衔,其实他是与外国方面有联系的。
据有末晋造说来,是枝是在T县县议会议长家初次接近执政党的政策审查会副会长木下邦辅的,他还解救了为高利债所苦的木下。
有末晋造当时只说了半截话,就离开了中久保京介,再也没露面。
记得有末当时讲到木下邦辅派某外国系统的通讯社驻远东的负责人山形孝三郎到筑地的某处去取钱。……山形到那家去后,出现了一个浓妆艳抹得令人吃惊的女人。说到这里,有末的话就中断了。
“喔,我可没听说过。”
中久保京介假装不知道。
“是吗?那我就告诉您吧:据说北陆地方的一家大公司有一次银根奇紧,由是枝勋夫出面作保,轻而易举地就从中部地方一家大银行借到了三千万日元。公司方面对是枝的实力越发吃惊,同时,就象久旱逢甘雨一般,很是感激。”
“是枝勋夫这个人有这样的实力吗?”
“这是我的臆想:这个人不仅是市井里的经济研究所所长。他还与某秘密系统有着密切的关系。在这里想提醒您注意的是:借给该公司三千万日元的这家地方银行,它的总行其实是设在中部的一座大都市里。我刚才所说的战争期间的中部地区就设在这里。这又是战争刚结束后立即由第八军的艾克伯格接管的地区。此中道理就请您琢磨吧。”
中久保京介听了这番话,只觉得眼前出现一点亮光。
是枝勋夫在T县出现并不是偶然的。中久保联想到他曾劝告执政党的政策审查会副会长木下邦辅快点把这一小笔债还清,否则一不小心还会把命都送掉呢。并且马上通过那个女人交给了他一笔救济金。是枝勋夫竟这么神通广大。
于是,中久保京介注意到,中部地方那家贷款给北陆某大公司的地方银行与T县的地方银行在性质上有相似之处。
车子开到赤坂的溜池附近了。
再过不到五分钟中久保京介就该下车了。
可是他还想跟这个人在一起多待一会儿。他不知道绀野要到哪儿去。他觉得可以把绀野一直送到目的地。也就是说,他想在车里继续跟他谈下去。
“我听到伙伴说,T银行被某些政治家搜刮得相当厉害,”绀野说。“据说该行总经理佐佐作为一个银行家有着第一流的经营手腕。可是在贷款方面他好像相当随便。他一个人当家,似乎是随心所欲地放款;如果与某些政客关系好,就可以充分满足他们的要求。但是佐佐总经理既然是个第一流的银行家,他也不可能是毫不打算盘地放款。如今外间盛传总经理把钱非法放给某女经理,这事似乎也不能单纯地解释为总经理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外间人不摸底细,才这么随便猜想的。佐佐总经理想必是有着某种打算的。至于是怎样的打算,那我不知道。反正T县是个奇怪的地方。”
“怎么奇怪法儿?”
“那就是说,有着形形色色奇妙的人物。我总觉得,隐藏在那一带的贵重物资散发着这样的气息。例如,”绀野继续说下去,“有些人战后忽然发了财。方才向您提过的那个中野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些人总是用种种说法来掩饰是怎么发的财。譬如说,做股票投机赚的,或是干黑市买卖挣的。说是干黑市买卖,他们却不同于一般黑市商人,而是全都跟这些隐匿的贵重金属物资有关。再拿钻石来说吧,战争刚结束时,大批贵重金属和物资可以说大部分都散落到各方面去了。日本银行存的那十六万一千克拉钻石只是剩余的那部分当中的几分之一。所谓‘散落了’,也可以说成是‘有计划地灭了迹’。战后残留下来的财阀可以说全都是参与过这个计划的人。但是,靠个人的活动当然是办不到的,必须勾结当权者。与占领军的秘密系统有过接触的人都占了便宜。这些家伙如今都若无其事地摆出一副企业家的面孔。吃了亏的也就是我罢了。”
“具体说来,指的是什么事情呢?”
“这个嘛,我来举个例子吧。不然的话,我说的话听起来就象是在吹牛啦。”绀野说。“近畿地方的某城市有个旧海军的燃料厂。战争时期,海军从海外运来大批物资,存在那里。这些物资是锡锭和铅,是昭和十七年就运来的,上面打有香港的戳印,都是成锭的,每锭有六十七公斤。此外还有中国货币和白金。这批白金是跟钻石一起从荷属阿波伊岛掠夺来的。旧日本海军是从新加坡把这些物资运来的,锡锭上几乎全都打着槟榔屿的戳印,每锭计四十五公斤,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成锭的。据说光是锡就在两千吨以上。
“原来当时正在进行战争的日本海军,企图建立东洋首屈一指的石油冶炼厂,在扩充该燃料厂设备的同时,打算利用这些物资来大大加强战果。当时日本海军通过德军潜水艇把关于V2(指火箭,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纳粹德国炫耀的两种秘密武器之一。系指导弹。——译者注)的秘密资料弄到了手,劲头正足。
“但是战争一结束,这些物资就都潜入地下了。战后某国曾提出赔偿的要求,然而在燃料厂旧址已经设立了A肥料公司,把主要的场地和物资都占据了,不让调查;因此,日本政府方面就没能够提出调查报告,也没能执行盟军颁布的发还这些物资的命令。
“英国方面提出抗议说:
“‘昭和二十八年底,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英国方面的代理人想要进入该燃料厂进行调查,但由于日本官吏加以阻挠,没能办到。自昭和十八年以来,日本即已停止生产锡和铅,新的产品一点也没有。因此,战后保存在燃料厂里的锡和铅,都应该作为掠夺物资交出来。’
“英国方面说,不能举出关于燃料厂内的掠夺物资的确凿证据,这个责任应由日本政府来负;但是英国方面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