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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泓躺在床上越想越不舒服,干脆也不叫天顺,自己爬起来研了墨,开始给吴淑娴写信反省自己。
吴淑娴带着祝山夫妇和桃叶,没用几天就将铺面收拾了出来。随后她又和吴都保长商量了,狠狠心花了一笔钱买了一条不大不小的船,这样便方便了自己下乡收货出货什么的。
一切准备妥当,吴淑娴便开始专心的往乡下跑收货的上家。
在铺面整修的时候,吴淑娴也并没有闲着,一有空坐下来,她便会让祝山媳妇给自己讲一讲有关丝绸布匹的相关知识。有很多事,不亲身经历那是不知道的。原先没想着做生意的时候,吴淑娴虽然也听人说起干这一行不容易,但却不知道这其中门道是如此多。
于是等吴家的船买好了,好学的吴淑娴也知道了,一般人织一匹布大约要花四、五天的时间,而一匹布也只有十丈长(约34米)三尺宽。如果是老练的织工织的上好没瑕疵的白坯布,大约可以值四、五钱银子,若是等级次一点的白坯布,最多也就值三钱银子。当然要是织工肯花本钱进了染好的丝线来织素绸,好的可以卖一两银子,差一点的也能卖个七、八钱银子,这样虽说花费的功夫是一样的,但收入相对也就要高一些。
吴淑娴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了解清楚盘算好,便带着祝山夫妇和桃枝开始要往乡下跑。临出门,吴都保长再三的嘱咐女儿道:“七妹,爹听人说呀,在这生意场上历练,只需牢牢地记住三句话就不会犯大错,如今爹将这三句话送你,希望你能马到成功。这第一句话就是:只有买错的,不会有卖错的。第二句话说:一份价格一份货。第三句话,则是迈向成功的第一步:那就是不管买什么,永远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心里又期盼又有点忐忑的吴淑娴,听罢自己父亲的话,郑重的点点头道:“爹,您放心,您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第一天出门,几人在乡间挨着挨着的转悠,最终虽然只收了三十几匹白坯布,但好歹是开了张,当然他们也顺便让人记住了自己的吴记绸布店。
第二天再出去,几人心里都有了些数,为了不让那些个织娘们觉得和祝山谈事尴尬吃亏,吴淑娴和祝山媳妇便上前做了主打。
在乡下忙了差不多十天,吴淑娴一共收到了一百多匹各色素绸,外加两百多匹品相不错的白坯布,其它的诸如纱、罗、绫、绢、纺、绡、绉、锦也各有一些,最后一天甚至还以低价收到了六匹上好的妆花缎,这让祝山夫妇和吴淑娴都很开心。
次日,几人忙着在店里好好的整理了一天,吴都保长和柳氏便拿着黄历挑了个黄道吉日,于是吴记绸布店便在两河镇的码头顺利开业了。
当然在吴淑娴忙着在乡下收货时,吴都保长也没在家闲着。他让码头的搬运工头领吴大壮给手下传下话说,凡是以后他们在码头遇到有打听小规模批发低端丝绸的,就给介绍到吴记绸布店里来。因此吴淑娴这里一放鞭炮开门,那边码头的工人就开始帮她做起了免费宣传,当天还不到中午时分,吴记绸布店便开了张。
看着祝山在店面上忙进忙出的,吴淑娴深感自己人手不够,于是晚上回到家,她便和父母商量,想让吴二姐的大儿子李铁来店里帮忙。吴淑娴想着与其请外面不知根底的人,还不如给自家人一个机会,反正李铁的志向也是想学习经商,为什么就不能给孩子一个机会呢?
吴都保长听完女儿的话半天没有吭声,他在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李铁放弃了学业好可惜的。
柳氏其实并不是一味的只认读书是出路的,她自家的姐姐嫁进了商户人家,她的亲三哥也在做粮食买卖,只不过自家丈夫长久以来有一个读书的执念在,柳氏不想和自家丈夫因为这个闹不团结。
吴淑娴见亲爹不说话,她叹了口气换个方向劝道:“爹,其实我觉得李铁这孩子吧,真正是个孝顺懂事明事理的好孩子,您要是真的压着我二姐和二姐夫让他去念书呢,我相信他也会低头顺从,但这孩子内心会不会高兴这就两说了。爹您以往总是说,父母辛苦一辈子,为的无非是家族能兴旺,儿女们都能幸福高兴的过日子,那您又何必如此执拗的非认准上进的路只有一条呢?
您说二姐家上有公婆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除了守着十来亩地的进项,他们哪还有收入来源?再说要想出一个读书出仕的人,李铁下面还有李勇、李强两个在念书呢,谁也不敢说这两个就没有一个能成才的。但是您也看见了,咱们家要想供一个读书人出仕,花了多少钱才拜了个名师,而二姐家要想供一个读书人出仕,就凭现在他们家的家底,除非李勇或者李强是读书天才,否则二姐绝对供不起他们去拜名师。
何况二姐家儿女一天天的大了要婚嫁,老人一日日的老了要备寿衣寿材,他们家花钱的地方都还在后面呢。爹您总说我是出了嫁的姐姐们的娘家后盾,可我的力量始终是有限。古人云‘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予渔’,所以我真心认为,现在给李铁一个学习赚钱的机会,是帮二姐家过上好日子最好的选择。”
吴都保长在社会的底层摸爬滚打了好多年,这些道理他如何能不明白?他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妻子柳氏,随后摇了摇头道:“我老了,以后能帮上你们姐妹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这事你既然都说的这么通透了,那就这么办吧。明日让你娘去看看你二姐,顺便给他们夫妻做一做思想工作,要是他们同意了,就把李铁接过来跟着你一快学习从商吧。”
柳氏见丈夫终于想通了,便爽快的答应了去做思想工作的事。
☆、27第二十七章
忙了一天回到家,吴淑娴好好的泡了个澡,这才有心思看吴泓的来信。看完信之后,吴淑娴颇有些哭笑不得,她真是搞不懂,这吴泓到底是心眼多的处处防备自己呢,还是真的老实木讷的愿意做个妻管严。
只看吴泓在信里面,将自己在省城的所做所为一五一十都说了,吴淑娴的第一感觉就是,吴泓害怕自己要是不老实交代的话,也许天顺背地里也会给自己讲,那还不如一开始他就诚实点,这样才能占有主动。倘若吴泓真是如此想,吴淑娴便觉得自己和吴泓之间还有得磨呢。
经过两个月的辛勤打理,吴记绸布店的生意逐渐的上了正轨,虽然一个月下来除掉所有的开销,也就挣了七十几两银子,可是这也好过以往,吴家全靠吴都保长一个人辛苦挣钱。再说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吴淑娴也看出来了,祝山夫妇的的确确是真的很用心在办差。
本来从第一次吴淑娴下乡去收布匹开始,她自己就留心画了沿途卖家的草图做底子。而吴淑娴亲自跟着去收过了两次货之后,她便将收货这个任务交给了祝山夫妇负责,自己则专心的坐镇在店里面负责批发接洽。
结果那天吴淑娴带着李铁和桃叶,在整理新收回来的货物时,无意间发现了祝山也标记了收货的草图,并且他还将这草图附在了每次收货账册的后面。这个小小的并不起眼的无声举动,让吴淑娴心里很受用,她以此做范例教育李铁,让他以后不管是在生意上还是在生活上,一定要学习做一个有心人。
夏季本是江南的雨季,那天气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脸,前一分钟还看着艳阳高照着,后一分钟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这一落雨,码头上上下货的人就明显见少,于是吴淑娴便觉得大家都枯坐在店铺里,很是有些无聊。她想了想,嘱咐了祝山和李铁看好铺面,自己则带着祝山媳妇打了伞往家里走去。
码头距离吴家本就不远,这些日子吴淑娴早已经习惯了步行来回。不想这主仆二人刚刚走到宋记绸缎庄时,正正的与里面出来的一个怀抱布样的年轻人撞在了一起。吴淑娴一撞之下,身子猛然一晃眼看要摔倒,眼疾手快的祝山媳妇忙一把扶住了她。
而那年轻人却没有那么好运,他一手打伞一手抱着布样,被这么一撞,结果伞倒是还拿着,布样却一下子全部掉到了雨地里。这年轻人见状大急,他一面丢开手里的雨伞急忙去捡拾布样,一面嘴里没好气的叫道:“你这人怎么走路不看路的?你没带眼睛出门吗?”
祝山媳妇不等吴淑娴开口,便气冲冲的回嘴道:“你这位小哥说话好没道理,我家姑奶奶好好的走着道呢,是你出门低着头看也不看的撞上来,我家姑奶奶没找你的麻烦,嘿,你居然还反过来倒打一耙,这是什么道理?”
那年轻人估计是在宋记绸缎庄受了气,他听了祝山媳妇的话布样也不捡了,抬起头讥讽的笑道:“你们这两河镇的人可真能扯,是不是你们说什么道理就是什么?明明是你们主仆一起撞了我,这才让我这好好的布样泡了水,你们怎么还能如此反咬一口呢?哦,我知道了,难不成你们是怕我让你们赔我的布样,所以才故意赖我的么?”
吴淑娴一点也没想到这人浑然有些不讲理,她本想出声帮祝山媳妇一起说道说道这人,结果一看这人抬起的脸,顿时心脏一阵狂跳,她简直不敢置信,这人怎么可以长得那么像自己上辈子的冤家。尤其是他脸上那讥讽的笑,简直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人一模一样。
吴淑娴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她赶紧抓紧了祝山媳妇的手道:“算了,这事就是在这里扯一天也扯不清,谁失误谁心里清楚,我们走吧。”
祝山媳妇敏感的发觉了自家主子的异样,她狠狠的瞪了那年轻人一眼,扶着吴淑娴抬脚就走。
那年轻人看见吴淑娴脸色瞬间苍白的有些可怕,还以为她的身体有什么毛病,便也没有再纠缠下去,只是悻悻的哼了一声,自捡了布样也走了。
吴淑娴回到家换下了湿衣服,又喝了一大碗海棠煮的姜茶,这才慢慢的缓过来一些。她最初匆匆离去时还担心,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也是如自己一样,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投胎过来的。后来静下心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似乎当时那人并没有认识自己的迹象,于是慢慢又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经过这么一个偶遇,吴淑娴的心情一下子变坏了许多,这一晚她早早的熄灯睡了。
翌日,做了一夜噩梦的吴淑娴,起床后精神明显差了许多。但她又不愿意闷坐在家里,于是便想去铺子里看一看这个月的帐。
往码头走的一路上,吴淑娴并没觉得今日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可是当她踏入自己的铺面时,那莫名的违和感一下子就包围了她。她十分警惕的扫视了一圈铺子里不多的几个人,其结果就是,那让她心里极不舒服的面孔,意外之极的出现在了这里。
祝山一看见吴淑娴和自家媳妇进来,马上站起身迎了过去,他笑笑的指了指那年轻人低声道:“东家,这位陈先生是在陈庄开染坊的,他今日过来,主要是想推销一下他们家的货。我看了一下布样,织工和染工都做的不错,他要价也还算合理,要不您看看?”
祝山媳妇也认出了所谓的陈先生,就是昨日和吴淑娴雨中相撞的人,她有心想提醒一下自己的丈夫,可看了看吴淑娴刷的一下白下的脸色,最终也没敢多嘴。她只是暗暗的绷紧了神经,以防吴淑娴会晕过去什么的。
吴淑娴见那所谓的陈先生尴尬的冲自己笑了笑,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步上前去道:“这世界还真是小,不想在我这店里又遇见了你。”
陈斌讪讪的笑了笑,随即他冲吴淑娴长长的一揖道:“昨日是我莽撞了,还请吴太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忘了的好。我是诚心上门做生意的,并没有故意寻衅闹事的意思。”
别人既然给了台阶,吴淑娴也就顺势下了。作为一个生意人,吴淑娴牢记父亲吴都保长的话,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什么永远的敌人。何况吴淑娴冷静下来也知道,这陈先生也谈不上什么敌人,他不过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路人甲罢了,于是她便稳了稳心神坐在了主位上,随手接过侄儿李铁奉上的茶淡淡的道:“陈先生无须多礼,闲话也不必多说,开店售货的生意人嘛,自然是在商言商,让我先看看您的样布吧。”
其实吧,这陈斌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若不是突然遭遇家变,他这个岁数要么还在读书,要么也还是跟着长辈在学习的阶段,说啥都不会轮到他独自担起重担出门打天下。不过事情不出也出了,如今陈家的主人除了他还有两个妹妹,他总不能让妹妹们来担负生活的重担,所以他无论如何都的闯出一条生路来。
清楚自己处境的陈斌,并没有过多的时间来想,吴淑娴为何会一进门时表情那般不自然,他只是忙不赢的将自己重新整理好的样布摆出来,请吴淑娴慢慢的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