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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考虑一下我的建议?”男子唇角一勾,倒是让苏浅兰发现了他干裂的嘴皮。
“你一定又渴又饿了吧?”苏浅兰心念一动,伸手解下水袋和干粮袋,转身递给了那人:“给你!快点吃吧!”
“无功不受禄,我还是先教你骑马……”这男子声音里透着倔强。
苏浅兰忍不住笑了,顿然惧意全消。这个人,是君子!哪怕他穿着夜行衣,形迹可疑,就冲他没有抢夺自己的马和食物一走了之,非要公平交易换取报酬,便知道此人绝非宵小强盗。而且,也不是普通的牧民。
“先吃吧!吃饱了,你才有力气和耐心教我。”苏浅兰抬眼望住那人好看的下巴——她和那人之间的高度差,也只能让她看清那人的下巴。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才放开苏浅兰纤腰接过食物:“也好!你请稍候。”
苏浅兰以为他会下马,结果没有,他略略侧开身子,就在马背上狼吞虎咽,几口吃光了干粮,然后仰头“咕嘟嘟”灌掉了大半袋水。速度快得令苏浅兰目瞪口呆。若不是饿到了极端,恐怕不会有这么彪悍的吞食速度!
这家伙,到底几天没吃没喝了?苏浅兰不禁怀疑着,暗想自己这点干粮对他来说怕是杯水车薪,根本就解不了饿。
“好了!我们开始吧!”男子果然没有显出丝毫感到满足的痕迹,放回水袋,就把缰绳塞回到了苏浅兰手里。这个动作,相当于把马的控制权交给了苏浅兰,如果是个精通骑术的,说不定就可以立即把他摔下马去,自己迅速逃脱!
“你是不是先休息一下比较好些?”苏浅兰怕他过份虚弱,撑不住骑马这样的运动。
“不用!我现在就教你!”男子却一口拒绝,不容分说就开始讲解起来。
“……身体要跟着马跑的节奏,略微起伏,它快你就快,它慢你就慢,这样才不会被颠得疲累不堪……随时注意周围的情况,握住缰绳,不要太松,到需要转弯的路口,或者有障碍需要跨越时,先侧一下马缰,然后这鞭子晃一下……”
那男子言传身教,异常尽心,教了苏浅兰许多实用的小技巧,还纠正了她一些不够准确的小毛病,学得苏浅兰兴高采烈。
“你很有骑马的天赋!”教了一个多时辰,那男子忍不住赞了苏浅兰一句。
苏浅兰心中甜丝丝的,趁着马儿慢行的时候,回头问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重要。”那男子语气很淡。
“你是汉人吧!”苏浅兰嫣然一笑:“我听你的蒙古话,说得似乎不是很流利。”
“是!”那男子沉默一下,张口承认:“我姓李,李循方!”
“是哪三个字?”苏浅兰忙换了普通话问。终于有人可以跟她用熟悉了二十几年的语言说话,令她很是兴奋。
“桃李的李,循规蹈矩的循,方圆的方。”李循方大感讶异:“你竟然会说中原话!”
“我说的好吗?”苏浅兰调皮的问。
“挺好!是标准的京腔。”李循方犹豫片刻:“你真是蒙古人?”
“不像么?”苏浅兰眨眨眼睛。
“是有点儿不像!”李循方摇头。蒙古人自幼善骑,没学会走路,先学会骑马,哪像她这样十几岁了才出来偷偷乱学,而且,她的容颜之美,美如江南少女,浑不似蒙古女子。
苏浅兰笑了:“我真是蒙古人,家在科尔沁,不过我也有汉文名字,我叫苏浅兰!”能够光明正大说出自己的本名,感觉真好!
李循方本想过会就离开,忽然舍不得这份拥坐在苏浅兰背后的感觉,不由怔了好一会神。按说苏浅兰只是个含苞少女,虽初具风韵,谈女性魅力仍早了些,但他偏偏有种错觉,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身材细小的成熟女人,而不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
“我带的干粮很少,你一定没吃饱!我们回去吧!我请你好好吃一顿!”苏浅兰转头望着他的下巴,诚垦相邀。
“不必了!”李循方扬起马鞭,指向后方:“你的人找来了,我也该走了!”
苏浅兰赶忙扭头望去,果然大老远的看见有人挥着手,策马往这方向奔来,瞧她那身衣服和马的颜色,应该就是阿娜日。
“你教我骑马,请你是应当的……”苏浅兰话还没说完,李循方已经跳下了马背。
绿野篇 第十二章 神秘的伤
李循方从出现那一刻起,便始终待在苏浅兰身后,他身量高,又从未弯腰低头,扭头不便的苏浅兰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此番他跳下马来,苏浅兰总算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身形矫健,每一举手抬足,都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力量感。与此相应,他的脸上也棱角分明,线条硬朗,目光犀利。整个人就像黑色的刀剑,不惹眼,却暗敛寒气。
看他年纪,似乎不比戈尔泰大多少岁,却跟气质温雅、容颜俊美的戈尔泰截然不同,呈现出颓废、萧索、孤傲、清冷、沉默……一类的气息来,如同高空中翱翔孤雁。
“诶!你真的要走么?”苏浅兰看到李循方抬腿便走,连忙唤他:“我刚才叫了阿娜日给我找好吃的,她一定会带来许多吃食,你不妨等一等,我分些给你!”
“不用!”李循方毫不犹豫的拒绝,走出几步,忽然停住,上身晃了几晃,扑倒在地。
“喂!你怎么了?”苏浅兰一惊,慌忙翻身下马,奔了过去。
“格格!格格——”阿娜日刚好在这时飞马赶到,“吁——”地一声生生勒停坐骑,跳下马来,气喘吁吁的道:“格格您怎么跑到这来了,叫我好找!地上这人是谁啊?”
“他叫李循方,是个汉人。”苏浅兰简略的回答一句,双手拱着李循方的身体,用力把他翻了过来,连声呼叫他的名字。因为阿娜日在旁,这回却是换了蒙古语来叫。
那李循方脸若金纸,双目紧闭,毫无知觉,只有些微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苏浅兰忽感到双手粘腻,匆匆扫眼一看,差点软瘫在地,只见两手掌心一片暗红,全是淤血!再仔细观察那李循方身体,才发现他肋下早已濡湿了一大块,仍在不断渗出血来。
“这人……这人受伤了?”阿娜日又吃惊又疑惑,搞不懂自己主子怎会认得此人。
“阿娜日,你看能不能把他送到附近蒙古包去,再找个大夫给他医治?”苏浅兰焦急发问。看李循方分明是失血过多的昏厥,再不及时救治,性命堪舆。
“行的!那家人很好说话!”阿娜日连忙把自己的马牵过来,先令它跪伏着,再跟苏浅兰两人合力抬起李循方身体,把他放上了马背。
“赶快走!你带路!”苏浅兰催促着阿娜日,自己也上了夜辰的背。她跟李循方学了这多时的骑马,虽然还不熟练,上下马和控马的技术却也达到了姿态准确优美的程度。
“是!”救人要紧,阿娜日也没空去注意到苏浅兰的骑术,掉转马头当先往回驰去。
正如阿娜日所说,那户牧民既善良又热情,两老夫妻带着个八九岁的小孙子,却住着相当宽敞的毡房,看见阿娜日把苏浅兰带了来,兴奋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都是普通牧民,在城内街旁见过公主台吉之类的贵族不稀奇,可这郡主纡尊降贵,进入他们的毡房,还是头一遭呢!哪还不摆出最恭敬的姿态,立刻收拾出最干净的角落,并帮着苏浅兰主仆把伤员抬了过去。
“阿娜日!你快马回去,给我把范大夫请来!你注意!要悄悄的,别让我阿剌知道!”苏浅兰转头吩咐阿娜日。
“为什么不能让大阿哥知道?”阿娜日纳闷地瞪大了眼问。
这李循方身穿夜行衣,又受了伤,饥渴得好像几天都没有吃东西,如此可疑形迹,自然是越少人知道他的存在,他越安全!
但这话苏浅兰却没多余时间跟阿娜日解释,只是催促道:“别问那么多了!你快去,越快越好!对了,最好也别让戈尔泰知道!”
不让戈尔泰知道,又怎么能单独请到跟在戈尔泰身边的范大夫啊?阿娜日一下傻了眼儿,呆望着苏浅兰。
“快去呀!”苏浅兰一看阿娜日不动,忍住了火气连声催促。
“好好!我知道了!”阿娜日不敢再问,不放心的又交托了那对牧民老夫妻几句,这才带着一脸哭丧为难出了毡房,上马离去。
“格……格格!”看见苏浅兰竟然亲自动手,打算脱开伤员衣服查看伤势,一旁的老牧民慌忙开口阻止:“小民对处理外伤有些个经验,格格若信得过小民,这些事不如让小民来做!您是尊贵之人,万不可沾上污垢!”
苏浅兰虽不至于见血就晕,但她上辈子处理过的最大伤口,也就是划伤,像李循方那样渗出这么多血来的,她看了还是会脚软,听到那老牧民的话,哪有不愿的,立刻让了开来,告诉老牧民尽管放手去做。
牧民的妻子这时端了个铜盆进来,盆里有温水,还有干净的面巾,怯怯的望了苏浅兰一眼,极尽恭敬的道:“格格,您的手脏了,这个……”
“哦!谢谢啊!”苏浅兰习惯的先道了谢,才婉拒道:“嗯,你这盆水还是留给伤员吧!附近有小河流,我自己去洗洗就好!”
那老妇人做梦也没想过,一位身份贵重的格格,竟然会对她这般和气有礼,惊异的呆望了她片刻,才慌忙喊来自己八岁的小孙子,吩咐他给苏浅兰带路。
看着苏浅兰毫无架子的跟着孩子走了,才回过神来,口中大念“阿弥陀佛”,感动的轻声道:“好格格啊!好人啊!这么好的格格,将来必定长命尊贵啊!”
等苏浅兰回来,刚好看到老牧民已经脱去李循方上衣,露出他那肌肉硬实、线条流畅的身体来。但是这身体现在,却从左肩头到右肋下,包括了整个胸背,都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简陋纱布,上面血迹斑斑,触目心惊,一时竟不知道他伤到了什么地方。
“老婆子!你去把我收着的金创药和干净的纱布拿来。”老牧民一面吩咐自己妻子,一面动手剪开那残旧的纱布,最后露出了一道从左肩窝斜斜往下延伸到右肋下的刀伤!
伤口在前胸的部分已经结了层疤,但是越往下刀口越深,到肋下已是皮开肉绽,模糊一片,看上去,像是未曾愈合的伤口,又被外力扯裂了新疤。
那伤口是如此狰狞,苏浅兰只看得一眼,便转开了头去,不敢再看,心中对这李循方的隐忍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面不改色,还能强撑着教自己骑马!还想自己走着离开,晕死!这都是什么样的人哪!他还以为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不成!
老牧民看着刀伤,愣了一愣,以他的见识,知道这绝对是在惨烈搏杀中,好不容易才能捡回一条性命的那种重伤!而这人的衣着却透着古怪,瞧着不像侍卫或是行伍中人,好不可疑!不由偷掠了苏浅兰一眼,暗自嘀咕,这心地恁好的格格,别救错了歹人才好!
“纱布、金创药!”老妇人捧着物品回来放下,又匆匆去换老牧民洗伤口弄污的血水。
“格格,我先用这金创药给他止血止痛,只是药效或许不如意,至于这纱布,格格您看要不要……”老牧民拿着纱布,询问的望向苏浅兰。到时候,如果苏浅兰请来的大夫想要换药的话,拆纱布的动作,对伤员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
苏浅兰也犹豫了一下,正想开口,老牧民那小孙子忽然从外面奔了进来,兴奋嚷道:“来了来了!我看见,刚才离去的那位姐姐,带人来了!”
老牧民松了口气,苏浅兰更高兴,直接就冲出了蒙古包。
绿野篇 第十三章 赠药有条件
隔老远便看到两骑褐马并辔而来,果然是阿娜日和范大夫两人。真不知道阿娜日用什么办法,居然瞒过乌克善和戈尔泰,这么快就单独请到了范大夫。
苏浅兰疑惑的望向阿娜日,后者嘻嘻一笑:“格格,我运气好,到城门的时候,就看到范大夫一个人在城门口的茶摊上喝茶呢!”
范大夫看了看阿娜日,这小丫头哪里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在城门晃悠,便是想着找个无人注意的机会,问问她家主子何以会念汉词的事!
“伤者在何处?”范大夫也不废话,一面检视随身携带的灸针和药品,一面询问。
“范大夫,麻烦您了!”苏浅兰带着他进了内室,往榻上的李循方一指:“他就是。”
范大夫目光一掠,面上陡然变色:“是他?”
苏浅兰大感诧异,看来如此风轻云淡的范大夫竟然会有此反应:“范大夫,您认识他?”
“不认识!”范大夫嘴里断然回答,却身子一转,往外便走。
“范大夫!”苏浅兰忙跟了上去焦急追问:“您怎么了?您为什么不肯救他?”
“格格!”范大夫脚下一停,在蒙古包外回过头来,神情认真的望住了苏浅兰:“在下有一句话,想请问格格,格格与此人,是什么关系?”
苏浅兰愣了一愣:“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见他晕倒,便救了回来!”
范大夫仿佛释然的点点头,松了口气,诚恳的道:“既然如此,格格不必理会!他的伤是外伤,又上了药,过些天便好,格格无需为此人耽搁停留,还是早些回府为上!”
“范大夫!”苏浅兰咬了咬下唇,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