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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一切似乎已经告诉他,她不会再出现了。幕扬走到屋门外,这挂着的细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一用力,门便开启。
可眼前的成山成海的白帐足以将他击垮!
她死了么?幕扬走进殿内,似乎还可闻见一股未名的馨香。素帐连绵,唯有死寂的斗室,何处寻那从未展露过欢颜的佳人呢?
“为何会是这般……”
幕扬扶着桌案展开纸扇大笑,“寻觅了整年……竟然变成一个死人……真是要笑掉大牙……还连她的名姓容貌都辨识不得……”
“为何会死……为什么,不等我来带你走……”
那溶尽天下风月的眼眸吞吐出哀伤,“司幕扬……走罢,蠢事做一次就够了。”
“贵妃娘娘……”内侍见着容妃站在殿外,急忙行礼:“陛下依然吩咐,任何人没有他的准许不得入内。”
已经三日,每次来,都是一样的结果。容妃失落地盯着那燃了几天长明灯的屋子,还是点点头离开了。
秋雨打屋檐,淅淅沥沥,沥沥淅淅,周而复始,无休无止摧残着人心。窗扇急促地被人打开,侍从急忙赶去,见着沈翊撑着身子探出头来喊道:“下雨了!下雨了!麓山也有雨么?会不会挨淋了!快快备辇,朕要去看一看!”
“圣上,已经三更天了,雨又越来越大,山路不好走,还是明早……”
“不准废话!都给朕住口!还不快去备辇?朕要去看看珞儿有没有挨淋……朕要去看看!”
“圣上……”连侍从都为难的蹙眉:“现在只怕去了,您见着的景象会更加难过,娘娘的尸身怕已经被神灵眷顾,还是等九日之后,葬礼结束再去罢。现在去了,只会惊扰了娘娘的超度,不是么?”
“不……”沈翊沮丧的摇头:“朕不想去惊扰……朕连这个都不能给她安宁,她会更恨朕,朕不想让她离开了还要恨朕……”
众人叹息一声,轻轻将他扶回屋中躺下,连日来他也不曾睡好。窗扇关了,秋夜雨凉。沈翊迷蒙着望着门窗,会不会,那人在他梦回时再轻轻提步而来,为他披衣道谢呢?
朕多想与你有段无邪无忧的爱恋,如今却颓败地只剩对你的怀恋。
“师……师父!”蝶桑捂住口鼻,厌恶地躲向一边:“您当真要用这仙女的尸身炼药啊?她已经是剧毒的蛊物了,您还要将这九百味相生相克的草药蚁虫来煨入她体内……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她死后也被您整的不得安生,会不会来报复我们呐?”
“怕么?怕就躲远点!为师自己来!”
骨爷亲自卷起衣袖来,持着大药匙将九百味相克成剧毒的药物煮成的大锅药汤搅拌着。慢慢地,汤药顺着竹筒做的导管引入了安置璃珞的网板下方。袅袅的热气升腾而起,将璃珞的尸身系数熏染。远远望去,像是在火炭上烤炙她一般。
“不……不怕!”蝶桑挣扎着靠近些,只望一眼药池内还在蠕动地虫蚁就险要作呕。“师父……这样用她炼药会练出来什么啊?世间最无敌毒物么?您不是一直爱好医术,怎么还对这毒药有了兴致。”
搅拌着药物的骨爷睨一眼璃珞身下的雾气:“为师将她扛回来时发觉她体内的毒散的不匀,兴许这一烤会将那些毒聚拢攻心,为师多年缔造毒人的心愿也总算了却了。这女子天赋异禀,吞药而亡后身子居然多日不腐,实乃炼药良方。你胆小,去将芸丫头唤来,为那女子将衣衫褪尽,好让这千毒万毒汇聚她体内的每一处穴道。”
蝶桑鼓起勇气,扎紧头巾大步流星走上前道:“谁说我胆小了!毒药跟死人我哪一样不曾见过?才不是只有姐姐能帮您呢!哪次小北被那上虞山的山贼欺负不都是我去帮忙出气!师父不可以偏心呦!”
“哦?”骨爷停下搅拌好笑地瞅她:“那就去罢蝶丫头。”
蝶桑哼一声,挽起袖子奔过去,见着璃珞的肌肤已经被熏烤的红润起来,才触碰到衣衫已经烫的缩回手来:“师父,她烫的吓人呢!”
“无碍,将她衣衫除下,观察她肌理有无反常。”
“是……”蝶桑应着,轻轻将璃珞的衣衫件件脱下。“虽然她死了,但是肌肤与身子骨都依然十分动人,想必她生前一定倾城倾国,那取了她心的男人才会不舍的给她这样隆重的葬礼罢。”
“这丫头……”骨爷无可奈何地暗笑:“好生看着,为师去谷内取些冰草来。”
蝶桑撑着腮看着这死去依然美艳的女子,唇角带着浅笑,面相温和,真是越看越喜爱,越看越替她感到可惜。
摸一摸她身子下面的药槽,温度似乎不那么高了,蝶桑便掀开帘子出去,将骨爷方才搁下的药匙继续搅拌起来,徐徐的热气又开始在药庐内弥漫。
待骨爷拿着冰草进来,看见蝶桑挥汗如雨地搅拌着药池,当即瞪眼:“蝶丫头,你这又搅拌了多久?”
“禀师父!蝶儿我这次可是证明我没有偷懒没有害怕呢!您一出去我就开始帮你了!”
骨爷急忙按住她的手臂:“快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为师好容易炼到一半的毒物都被你毁尽了!”
蝶桑急忙委屈地掀开帘子上去,见着方才还红彤彤地尸身竟然变得黝黑光亮,真的如烤焦一般!再看她身下的槽内的药水,居然清澈见底!
“师父……她真的将那些毒药全都吸进去了,这不是好事么?”
“好事?循序渐进被你弄成一步登天,小心她醒过来变成剧毒的怪物将你一口吞下去!”
“什么?”蝶桑瞪着大眼:“师父,您方才说,她会醒过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完毕 ~~等二更滴筒子们~~~~若是人定时分还不见二更粗线~~那就是俺已经爬床去鸟~ ~就表等了~~
、【贰拾捌章】重生药王谷(下)
气若游丝的海棠垂耷着脑袋,雪心看着已经呆坐半晌的容妃,不由得哀叹,这宫里怕是又要出一个佟皇后。
“娘娘,小殿下哭了呢。”
雪心索性抱来皇儿逗她:“殿下生得是愈发虎头虎脑,与圣上真的是相像极了!”
“虎头虎脑又有何用,非常相像又有何用……安排了一出出闹剧,毒蛇放了,皇儿生了,才认识到自己有多可笑。本宫比那废后惨多了。”
惨到如今,这昔日用来伤害那废后的辉煌凤仪宫变成了冷宫。
一个多月光阴转瞬即逝,沈翊再也不曾踏入这殿内一步。听闻葬礼过后,沈翊赶去麓山,发现连佟璃珞的衣衫都已经被鸟儿啃食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回来后足足罢朝三日,整日酩酊大醉。即使众人皆劝那是璃珞感化了神明,尸身全被接纳,灵魂已经去了极乐世界,沈翊依然长醉不复醒。
容妃抱起孩子走到殿外,望着日薄西山,幽幽讥笑:“自今日起,我也只是太子殿下的母妃而已,皇后的位子,永远的对我搁浅。”
“可曾有动静了?”
蝶桑踮着脚扒着窗纱向里望着,“都要满七七四十九天了,她却已然没有醒来,师父是不是欺瞒我们?”
芸桑在屋里耐心地帮着炼药过后通体发黑的璃珞擦拭着身子,“哪有,没看见这么多天过去,她还是没有腐烂么?虽然没有气息,但是师父不是把出来生脉了?一定会活过来的。”
“姐姐,你说她活过来会不会变成嗜血的怪人,将我们赶尽杀绝?”蝶桑揪着窗纱上的线头:“那我们还不如捅她一刀,让她彻底死了。”
“不要胡说,无论如何也是我们救了她。”芸桑擦拭好,轻轻按一按璃珞的脸颊:“药垢附着她全身才会这样黑罢,摸起来也是硬邦邦的。只愿她的毒素都被历练出来,不要腐蚀她的五脏就好。”
蝶桑笑道:“这么说她若真的起死回生,还要多亏我的无心插柳?那我可真的是她的救命恩人,嗯,不会杀了我的。”
芸桑好笑地洗净手掌出门,看见院里停着的马车,蹙眉:“小北回来了?”
“可不是,又被山贼戏耍了,师父也真是,明知道那些山贼就是一群无赖地痞,还非要将药店执着的开在上虞山,摆明了要遭他们挑衅。”
“不懂不要乱说,上虞山可是历来神仙草药发掘之地,我们行医之人怎么可以放弃那块宝地不与人争呢?”
蝶桑气鼓鼓地抱拳:“看来我要多与师父学些医术,将小北缔造的英勇威猛,看看那帮山贼还敢不敢欺负我们!”
“哧——你也不看看小北那副弱不禁风的身板,本来师父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收了小北做徒弟,咱们也只是损失些药材罢了,不能为了一群山贼就不去争夺那蕴藏丰厚名贵药材的上虞山呐。”
“也好,下回小北回去,我就去割开屋里那女人的手指,放几滴毒血出来!”蝶桑转着乌黑的眼珠:“山贼再来惹事,就让小北把这血喂给他们喝!保证毒不死他们!”
芸桑捏捏她的发髻:“你呀你!有这心思能不能想想怎么学医,赶快把那姑娘救醒。师父都说了,四十九天后不醒,她就真的是醒不过来了。”
翌日,骨爷回谷,带回两株霜降雪莲,丢一颗给芸桑:“去,放在那女子床头。”芸桑应着进屋,将雪莲放入盆盏,取了晨露来养,搁置在璃珞的头顶。
须臾,只见雪莲周身吞吐着寒气,不断地覆盖在璃珞的身子上。待芸桑出去再返回,不出半盏茶,璃珞像被包裹在一块薄冰内,冰封在床榻上。
“这女子注定不凡。若她重生还魂,又会是怎样的人生呢?”
芸桑注视着这奇景,发自内心感叹。
四十九天告罄,早上芸桑早早起寝,蝶桑拉着她的手道:“姐姐,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那女子被人灌下毒药,死的好生可怜,我想通了,即使她醒来要杀了我们,我也不怪她了!”
芸桑抱抱乖巧的妹妹:“不会的,我相信她今日始,会有一段崭新的人生。”
安放璃珞尸身的屋舍似乎在静静等候那沉睡的人再度复苏。芸桑轻轻走进去,将门窗打开通风,封闭多日的人要重见天日。
日出,床头的霜降雪莲枯萎成珍珠水滩,包裹住女子的冰晶也已经融化。芸桑铺开针袋,取出金针来,自承光穴至涌泉穴,落下一百零八针。
待到日落之时,芸桑将针取下,静候着生命的新生。
黝黑的药垢慢慢变得坚硬,像一副洞黑的铠甲紧紧裹在璃珞的身躯之上,封住了她依然精致的五官。逐渐地,药垢变得刺鼻难闻,甚至凹凸不平不再平滑。似将她体内所有的剧毒污垢吸附而出,由头顶自足底裂开。
日暮苍山,守在门外的蝶桑双手合十期待着奇迹发生。骨爷却是淡然地坐在屋中与小北对弈,压根儿不去好奇。
良久,芸桑惊呼道:“活了活了!她活了!”
蝶桑当即冲进去,见着地上一副人型的毒垢躯壳,床上那前一刻还是死人的女子,肌肤变得柔润,白皙若雪,口齿殷红,羽睫长扇。一头乌发透亮如瀑,倾洒在那窄小的床间。那灵巧的鼻翼似有微微气息流通,当真是活了!
“这……这真的是还魂之术么?”蝶桑突然低首欲泣:“为何我十年前不懂得……那样就可以让娘亲也活过来!这女子中了百花哀都可以复活,娘亲也只是头痛而已啊!”
芸桑听闻,也不禁神伤,拉过妹妹来靠在自己肩膀上:“娘亲知道我们今日有所依,相信她一定会安心的。过去的事我们早已不能左右,如今只盼着与你平平安安一生,不求功利,只求相依为命,不再风餐露宿。”
蝶桑流了会儿眼泪,擦擦眼睛看着床上的人道:“姐姐,她的嘴似乎也动了。”
“哦?”芸桑靠过去,拉过薄被遮住她光洁无瑕的身子,确实见着她的唇角微微颤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姑娘……醒了么?姑娘?”
只一会儿,床上的女子似乎再度昏死过去,一动不动。蝶桑有些急恼:“姐姐,她会不会又死了?怎么不动了?”
芸桑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只得取来帕子再为她擦拭一遍身子,将那毒药粘成的污垢丢出去销毁,姐妹两个继续守在她的床前。
天未明,困倦不堪的蝶桑打了水洗脸提神,见着骨爷独自背着身站在谷内的桃花湖畔,便走过去唤道:“师父,您也在等那女子醒来罢。”
骨爷不语,只是伸手爱怜地摸摸蝶桑的头。蝶桑抿着唇蹲坐在他身边,其实,骨爷的心思她与姐姐都明了。三十年前,骨爷心爱的女人也是服下了那百花哀,本欲殉情的骨爷一并喝下……谁料命运的捉弄,如今,徒留他一人在世。
进了屋子,蝶桑将倚在床头睡着的姐姐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床上的女子虽然仍未醒来,却能见着她又有了呼吸,这让蝶桑心头一震。
天将破晓,床上沉睡多时的女子似已隔千年回还,终于开启了崭新的生命。她迷蒙的眼睛慢慢长大,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相偎在一起睡着的女孩子。但身子沉重地让她喘不过气,只能这样呆呆地滩在床上。
眼睛转了一番,将这简陋的小屋打量一圈。和煦的晨光穿入朱户,为这屋子添了一件五彩金衣。窗台那因为染了毒气而枯竭的花草也发了新芽,笑着迎接新生的女子。
“嗯……”梦呓的芸桑醒来,见着天色大亮,轻轻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