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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桑一阵哀愁,勉强笑道:“她毕竟有她自己的人生……你见过的,那上虞
山的山贼头目,也就是翼国后日即将即位的皇帝……就是她要嫁的男人。”
“皇皇……皇帝!那山贼是皇帝!?”
蝶桑急忙捂住嘴巴自己拍打几下:“罪过罪过,可不能乱讲话,要不然蝶儿可就没命了!”
“可是楚楚姐姐是什么时候与他相好的啊!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呢。”
“以后,怕是我们与她也要从此分道扬镳,”芸桑遥望着窗外未散的残灯:“蝶儿,我随你回药王谷去,此生此世,不再出谷。”
一驾马车趁着喧嚣停在客栈后院,车上下来四名御前侍卫待命,施隆点点头,快步疾行上楼,来不及叩门便冲入芸桑的房门。
“施总管……”
蝶桑还在疑惑,就见着施隆神色严峻地突然进来,芸桑不由得一愣,急忙起身道:“您怎么会来?”
“芸姑娘请快些随我入宫罢,西少中毒了。”
“再……坚持一会儿!”
辛楚努力地背着早已没了回应的沈翊艰难的在山路上攀爬。
“你不该来的……要不然也不会这样……我前几日散心来过……这山中宁静,不会有人追来……你要坚持呀……”
心底有个声音传上来,绝对不可以让他死!如果他出了事,自己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羸弱的身躯背着伟岸的男人,辛楚走不上几个台阶就要停下歇一歇。好在终于得一处平地,她急忙将沈翊放下来,环顾四下,确认司慕扬没有派人追上来,便急忙转身欲入林中去求些药草来为他愈伤。
可是裙摆的一角被他死死攥在手中,辛楚拉一拉他的拳头:“我得去为你找药才可以,不然你一定会死!”
沈翊脸色惨白,唇角青紫,可手中的力道却丝毫不弱。辛楚无法,又急的满头是汗,便轻轻摸一摸他的脸颊,道:“你不是要珞儿不离开你,那么你要活过来才可以,珞儿就在这里,不会走的,她先去给你找些药草来,只一会儿,好不好?不然你会再也见不到她,让她去罢,好么?”
辛楚说罢,动一动沈翊的手,奇迹般的,掌力慢慢松弛。她不能欣喜,要用最快的速度奔入林中。
一阵焦烤的味道窜入鼻中,因为周身害冷,沈翊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这微弱的动静让辛楚发现,她急忙搁下树枝子跑过去看一看:
“醒了么?看来这药草真的有效,幸好这回箭上没有毒……”
如此一来,他为了她都受了两箭了。辛楚仔细地拨开他的前襟,叹一声,两次竟然伤到了一处,怕是这回他定然要落个病根。
“珞儿……”
沈翊迷迷蒙蒙,只看得见是位女子守在他身边,身后还燃着火堆,让他很想靠近她些去取暖。
方才中了
箭,他原本打算这样死了也好,临死前能让珞儿听见他埋藏许久的心里话,即使她永远也记不起也好,总能再见到她,已然是圆满。只是黄泉路上没有黑白无常和引路的小鬼,只有个声音一直在鼓舞着他,让他醒来,醒来,醒来就能见到珞儿。那么他一定要再醒来才可以,不然珞儿等不到他,说不定又要离开他了。
辛楚见他的手臂在努力地抬起,便伸出手去握住他,一想到方才,她禁不住遐思:“为什么刚刚我会那么叫你呢……我以前也都是那么叫你么?可是‘圣上’这个尊称好疏远,你爱珞儿,为什么要与她这么疏远?我是为你服下的毒药么?为什么我会那么决绝,难道,与你之间,其实早已没了爱么?”
“不是……不是为了璃素……”
他努力地想要开口,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她,确认她不曾离开。他知道有个温软的身子将他背起来,这个身子还护着他为他包扎,他一定要亲眼看见她是珞儿才可以。
“不是为了愧疚……是……朕……朕……”
突然鼻子一酸,落下颗泪来。
辛楚轻轻触一触他颤抖的唇:“不必再说,珞儿听见了,她一定很开心。好起来吧,圣上。”
施隆紧张地候在门外,遥隔着轩龙屏风看着芸桑正在静静的施针。
“希望你不要唤出楚楚的名字来,要不然我怕会再给你的死穴补上两针。”
芸桑细细撵着针尾,精准地刺入穴道中。
昏迷中的司慕扬似乎听进去了,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似笑非笑地闭着眸子。
芸桑一笑,仔细地探过脉象:“你与楚楚都是逢凶化吉之人,为何她不在你身边呢?”
凝久,芸桑算算时辰,逐一将针取下。忽然听得床上的人嘀咕不停,便俯□侧耳细听。可听来听去,全是自己不解的话语,诸如“我也想叫你珞儿……”,“带你走……”,“遗诏”,“母后”……零零散散,诸如此类,不知云里雾里。
为他添了被子,芸桑步出殿中,施隆急忙凑上前去问道:“西少的身子可有救?”
“无大碍,多睡些就好。”
“他可有交代什么?”
“这……”芸桑想了一想:“反复只念过两个名字,司靖扬跟珞儿。”
山中清幽,虽要入夏,还是寒意凛凛。清晨出雾,辛楚去林中寻着竹笋,收攒了上面的露水灌入细竹筒内。
沿着山路返回,辛楚背着竹筒与山果下山,回到一处隐藏极好的山洞内。见沈翊还没醒来,她便轻轻搁下果子,重新生了火,将竹筒内的水温一温,倒些喂给他吃。
沈翊抿了抿干涩的唇,察觉出是有汩汩水流送入,便吞咽几口,这才醒来。
“世
上最美之事……莫过于朕一夜醒来……看见你还在……”
当睁开双眼,见着辛楚满是期待与担忧的神色,沈翊一阵哽咽:“你为何要为了朕与他弄僵……你不是……不记得朕么?”
“我知道也许是你伤尽了我的心才会让我服毒,但我如今还活着,体内的毒还未取了我的命,我又是个大夫,如何能看你死而不相救?”
“你不会让朕死么?”
“是,我不会让你死。”
辛楚突然认真的看着他:“我的孩子……还在这人世间么?”
沈翊的心被她这一问突然碎裂成了千百块,他努力地想坐起来,辛楚急忙帮他依靠在山石上。
“珞儿……朕……”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从来不曾遇见过她,这样,他们之间也就不会走到今天。对于孩子,那个未出世就离去的孩子,是他心中最深最深的伤疤。
“他死了……对吧,是你……害死的他么?”
辛楚忍着泪,见他不答,笑道:“如若我想起来,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绝不会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后连更~多多支持!~
、【伍拾肆】浮沉梦重生
月弯如钩;辛楚蹲坐在青石上烤着两根鲜笋,不时遥望着洞外的月牙出神。将沈翊带来此地避难两日,司慕扬依然未曾派人来寻过她。仔细想来,那一日他的眼神疏忽不定,担心他是因为吸入了那毒雾才会将箭射向沈翊。若真是如此,他会显得那么不理智也是寻到了缘由。
中了毒……不会有碍罢。
她叹息一声;翻翻手中的笋尖儿,见着烤嫩了,从贴身的药袋里取了些百枝草粉敷上;起身拿给在洞内养伤的沈翊。
见着辛楚进来;递上一根烤鲜笋;沈翊百感交集:“从未想过有一天朕会与你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同生活;你来为朕熬汤烤笋,还辛劳照料险些丧命之人……”
“医者之心罢了,无须多想。”
辛楚并不想在他面前展露太多心迹,明日就是登基大典,还念着司慕扬不要出事。
沈翊自知如今急不得,也只得将满心苦水忍下。看着她将那华丽的衣袍袖摆挽着,裙角扎起,一副干练的模样,微微笑道:“你果然需要自由自在,以前的朕真的错了,素儿……也错了。”
“尝尝看,这笋的味道或许会有些苦涩,但是能驱寒化瘀。这林中也没有什么能够果腹之物,你暂且将就下罢。”辛楚不愿再听见他口中的人或事,那都是她分明忘却了但每每提起就要撕心裂肺的回忆。
“朕懂得,”沈翊望着她沾满木灰却依然熠熠动人的脸庞,轻轻伸手为她将脸儿擦拭干净:“即使朕不受欢迎也好,也想跟你说,以后莫要再施脂粉再穿那金缕之衣,会抹煞了你的素雅。珞儿于朕的心里,不比你姐姐是朵无暇的清莲,而是一株沾染了活力的桃花,让人心旷神怡又充满力量的桃花。”
“桃花……”辛楚莞尔:“你也说我像桃花……”
沈翊闻言,无须多问就知晓那个“也说”中还有谁,胸口又是一阵憋闷。
笑过,辛楚看看天色:“等天将明,悄悄顺着山后那条小路下山,你的侍从一定能寻着你。而我,要离开了。”
“离开?”沈翊的眼皮一麻,深深皱眉:“你要回去做他的女人么?”
“我……”
那黑眸凝得她紧,心中波澜阵阵:“其实心中奢望的生活,是选在一处山中隐居,终日不问天下纷纭,只求一庐一屋,药材满满,济世救人。或许也会与砍柴的樵夫,打猎的猎户邂逅,然后相夫教子,终老一生。”
“所以你并不爱他!”沈翊忍耐不住的喊道:“你宁肯去找个乡村野夫也不愿意跟朕说你要回到朕身边么?你心中不想与他在一起的对么?你的心无法接纳他对么?其实司慕扬其人,大有文章,你即使执意离开朕,朕也绝对不准你嫁给他!”
“乡村野夫若能接纳我,也是我的福气了。”辛楚忍住就要溢出的泪滴:“我已非完璧,又是重生之人,体内积攒着的毒现在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我全然不知,,每逢月圆我体内就会如焚烧般痛不欲生,救我的骨爷送给我一袋保命丸,如今这药丸早已吃尽了,兴许下一个月圆夜我就会倒下去。试问我这样的活死人,要我去拖累谁?谁又能甘愿被我拖累?”
“不——珞儿!”
沈翊顾不得胸口的伤痛一把抱住她,听见她这样说心早已比伤口更痛上千百倍。
“你不能去拖累别的男人,朕在这里任由你拖累就是!朕甘愿,甘愿!你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是朕的过错,就让朕来照顾你后面的人生,好么?”
“沈翊。”辛楚念着他的名字道:“你不是说过,我是月族的女人,不可嫁权贵男子么?我既已重生,便不想再走老路。对你,即使有一天,我全部都记起……已经结束的,注定也会结束。你命中注定是帝王,或许我们本就不合适。慕扬与我,许是能让我心安一些。最起码,在我的心还未确定属于他之前,我会好好的活着,不会受伤。我的命,不能再一次经历那些。我怕下一次服毒,就不会再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原来即使你忘记了朕,也会觉得在朕身边是痛苦的,不安的。”
沈翊最终还是只能苦笑:“那么……朕恭喜你,找到让你心安的男人……贺礼,怕是被他追杀,朕送不到了,但是可以留给你。”
辛楚见他自袖摆中取出一只布袋:“幸好这绳子绑在手臂上,没有掉出来,三年了,朕一直都想亲手交给你。”
布袋上歪歪扭扭绣着一只虎头,花色老旧,甚至还布袋的色泽有些光浅,虽不像是贵重之物,但却看得出收着它的人心思细密,保管的很好。
“知道你与朕在同一片天底下过得很好朕就能苟活了。”
沈翊摸出那边小箭握在手中,强笑着站起身来:“等下一个月圆之时,再拆开来看罢。朕怕是没有那种度量,可以眼睁睁的注视着你回去嫁给别的男人,所以,朕还是先走罢。”
“你……”
辛楚接过那布袋,见着他扶着布满苔藓的墙壁一步步走出山洞。
“天还未亮,你再多歇息一会儿,伤还未好。”
沈翊回过头来,红胀的眼眶噙着泪望着她:“你是关心朕的么?如果不是,就不要再给朕希望了……朕若不走,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珞儿,如果有来生,朕多么希望还能在左相的府邸,第一眼就挑中你;如果有来生,朕希望你愿意再相信朕一次;如果有来生……朕希望从未遇见过你。”
“楚楚……回来了么?”
慕扬望着开始
飘雨的夜幕,无神地发问。
“……回禀主子,已经派了人去找了,只是,还没有消息。”
施隆心知会让他心伤,可是瞧瞧空荡荡地大殿,怕是早就让他的心难过几回了。
慕扬淡淡一笑,“她不会回来了,她本来,就是想再逃开我的,即使沈翊不出现,她的心,也永远不属于我。”
“西少,请不要这么想,请想想皇后临终时的嘱托,想想您好不容易才熬到如今。明日就是典礼了,请您无论如何也去休息一番,楚楚姑娘属下一定尽快将她找回来。”
“施隆,不必了。”慕扬摆摆手,“我等雨停歇了就睡,如果楚楚这时候回来,路滑我不放心。”
施隆无言在心中叹一声,无奈只得为他搬来张椅子,站在他身后陪他一同守望着空怅寂寥的御阶。
沈翊离开许久,徒留辛楚坐在就要燃尽的火堆旁边,望着一旁被他搁下的半块竹笋发愣。三年,五年,二十年。到底谁才能帮她将那缺失的一环寻回来?
落雨了,她知道沈翊就这么走了,身上还带着伤,一定十分艰难。可是,她已然沦落如此,又如何去普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