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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梦生靠着床头坐着陪她,低声问:“用这样吗?”
春花明白他的意思,她虽然爱洁,但在千户所时,他们的屋子里随便人进出,就是有些不大懂事的孩子们过来玩闹弄脏了,她也不介意,只是晚上铺床时重新换上干净被褥而已。如今她到了顾侯府上,反倒异常讲究,不但东西全部都换了,而且对侯府的大丫头也不假辞色,与她平时与人为善的处事风格正相反。
琼花的话,春花并没有对梦生说,毕竟是他的宗族亲人,这些扑风捉影的传说,他不只难接受,而且还会堵在心里,于是她只说:“你知道侯府的世子没了,新的世子还没有请封的事吗?”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卢梦生毕竟是男人,在外面少不了与人来往,这些事情他还是听说过一些的,但他回侯府并不是为了这个,“我会自己努力上进,让你过好日子的,但侯府的东西我们不要。”
春花懂得梦生的骄傲,不管怎么样,他的母亲和他已经被侯府抛弃过,他是不会再回来从这些人手中讨要什么的。侯爵之位虽然高高在上,荣华富贵,顾梦生靠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得不到,但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很多,而且还能努力去争取更多的,也不必把侯爵放在心上。
“我懂你,但你虽然不想,别人未必相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春花靠紧了他说:“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怕,我不想孩子有一点的事。”
顾梦生本来不以为意,刚刚他为了太太的面子,什么也没说,可听了太太的话,他也认真起来了。虽然并不相信有人会做过格的事,但太太和孩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他沉吟了一下说:“要么,我们把侯府的下人都送回去,只用自己的人,若是不够,再从外面挑几个。”
“这可不行,你不懂宅院里面的事。”春花告诉他,“我给玉簪和玉兰没脸,是有理由的,侯府的人也说不出什么,若是把人送回去,那就违了侯爷、老夫人的意,就会有人说我们不把长辈放在眼里。”
“会这样吗?”顾梦生迟疑着说,“我们愿意用自己的旧人,有什么不妥的!”
春花看他不太相信,知道他一点也不懂内宅的争斗,说:“你只冷眼看些日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顾梦生对太太的话还是信服的,他不再纠结这些,却担心起来,“你的肚子这样大了,偏到了这里还一点也不省心。”
“常妈妈是个有经验的老人,什么事都有她张罗,我也累不着。只是,”春花也坐了起来,正色对卢梦生说:“有些话我还是要提醒你,府里的丫头们,你可要离她们远一些。”
“哈哈哈,”梦生大笑起来,“你不放心我?”
“哪里是不放心你,”春花一点也不笑,“你想想,满府里这么多的丫头,有小心思的不在少数,能算计的男人却不多。你怎么也是个从三品的武官,又年轻英武,你没看见玉兰和玉簪的眼光总落在你身上吗?”
“你说我年轻英武?”顾梦生这几天难得地从心里笑了出来。
看着高兴的顾梦生,春花本想与他逗笑几句,可她只笑了笑就提不起劲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当然了。”
面对悒悒然的春花,顾梦生真的担心了,“宝宝,你放心吧,我哪个也不要,只要你。”
顾梦生不懂,侯府把玉兰和玉簪两个丫头放在他们院子里,也就是把这两个大丫头给顾梦生了,这也是通常的习俗,男人院子里的大丫环往往都会收房。而玉兰和玉簪相貌出众,放在他们院子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说实在的,刚刚春花发作她们也是有一点的嫉妒心在里面。
可这样明显的事情摆在眼前,顾梦生竟然像个瞎子一样,一点也看不出来,春花真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又一想顾梦生从小到现在,哪里接触过这些?杨府里的下人也不少,但杨家人哪里会给暂住的表姑奶奶添堵,家规又严,所以顾梦生一直也没遇到什么事,他不懂也是正常的。
看春花不吭声,顾梦生真有些急了,太太的肚子这样大了,还要担心自己,他心疼极了,赶紧哄着她说:“你不是说我只是你一个人的,你也是我一个人的吗?我们发了誓言,再不会变心的!”
春花也知道自己因为再次进了侯府,就有些不好的联想,心里才不舒服的,见顾梦生体贴地哄着自己高兴,便也转了过来,笑着说:“今天的核桃还没吃呢,晚上有家宴,回来一定晚,还不如现在吃了,赶紧给我拿来服伺我吃了,我便信了你。”
“你现在心里不痛快,别吃了积食,还是等一会儿再吃吧。”
“我没事了,正好吃点东西垫垫。”春花想坐起来,便把手伸给顾梦生,“扶我起来。”
现在她要起来,若不要别人相帮,还真要费点力气。春花便笑着嘟囔,“我觉得自己现在像一只大乌龟,自己翻不了身的大乌龟。”
顾梦生一面小心扶起春花,帮她穿好鞋子,扶着她的手出了内间,一面说:“我看倒有些像山里的黑熊,肚子很大,走起路来一摇一摆。”
“我有那么黑那么笨吗?”春花拍打着他的手,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顾梦生看太太这样说,就知道她心情已经好了,与她笑闹着,将一块核桃细细剥了薄皮,塞进了她的嘴里。春花也拿了一块让顾梦生吃,两人肉麻一番,才将核桃吃完。
然后他们在小院里走上几圈,不用问也明白这个院子为什么叫折柳院了,院子里有好几株合抱粗的老柳树,应该是建侯府之前就有的,只不过现在到了初冬,柳叶已经掉光了,没有万条绿丝垂下的景色。
中午侯府里送来的饭菜很丰盛,菜品中规中矩,就是怀了身孕的妇人吃也很适宜,春花吃了饭就睡了个午觉。虽然说在有规矩的大家庭里不许昼寝,但怀了身孕就不必顾及这些。她醒来时,卢梦生还在看书,两人换了衣服,带了留儿向福寿堂里走去,晚上的家宴摆在那里。
泰宁侯封侯建府不过两代几十年,圣眷却极重,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只看晚宴的准备,春花觉得侯府里的富贵不亚于杨家,而且更多了勋贵们特有的骄奢。
福寿堂的花厅里每人面前的小几上摆着炉瓶三事儿,熏着香料,还有描花金边瓷壶和同样花色的瓷杯,攒盒装的各种果品已经摆放整齐。待大家按着顺序就座,从小割烧鹅起,菜品如流水般地摆了上来,而花厅外面正对着的戏台上,唱起了满床笏。
这个典故说的是唐朝名将汾阳王郭子仪六十大寿时,做高官的七子八婿皆来祝寿,拜寿时把笏板放满象牙床的故事,最为热闹喜庆,喻意着家门福禄昌盛、富贵寿考。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春花品着菜;看着戏,心里想的却是;人的智慧真是无穷的;就说眼前座位的安排,深刻地体现了这一点。
女眷们所在的地方与男人们用屏风隔开,占了半个花厅。老夫人坐在上首中间;侯夫人病着没来;二太太坐在下首;接着是暂住娘家的大姑奶奶。到了孙辈;就出现了尴尬;顾梦生显然是最大的;但是如果他的太太排在孙辈中的第一个;应该是很多人不想见到的情景。
于是;二奶奶、三奶奶就坐在了老夫人的一左一右,看起来就是老夫人喜欢的孙媳妇伺侯着老人;每人面前摆着与其他孙辈数量相同的案几;但大小和标准又有不同。在通常的情况;坐在老人身边的孙辈多是养在身边的孙子孙女,可如今泰宁侯府上这样安排也没什么。
宴席刚开没多久,二太太就站起来给老夫人敬酒,她提起壶站起来,除了老夫人外,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二奶奶和三奶奶倒没站,而是跪在老夫人身边捧杯。接着是大姑奶奶敬酒,只有老夫人和二太太没动。
接着泰宁侯转过屏风,带着弟弟儿子侄子们也过来给老夫人添酒。于是所有的人又都站了起来,二老爷执壶,二太太上前亲自捧杯。
老夫人接了杯子一口饮了,笑着说:“你们爷们自去吃酒看戏,别再过来了,我带着你们的媳妇们和女孩子们也乐一乐,你们一过来她们倒拘谨了。”
泰宁侯行了礼笑着说:“母亲只是偏疼媳妇、孙媳妇和女孩子们!”
老夫人笑道:“我不偏疼她们,倒偏疼你们不成?”说着又赶泰宁侯走,“赶紧过去吧,不要吃太多酒!”
泰宁侯转过屏风过去了,三奶奶捧着酒杯笑着说:“老夫人对媳妇们最宽和,孙媳先给老夫人添寿。”
老夫人笑着接过酒杯,轻轻地啜了一口放下了,接着二奶奶也捧起了酒壶给老夫人添福,这次老夫人却给面子的慢慢都喝了。
春花已经看明白了,二奶奶和三奶奶间明显是在争抢,三奶奶就是连敬酒都要抢先,但二奶奶要大度一些,起码脸上不带来出来。老夫人的态度也是明显的,那就是对二奶奶更喜欢些,这也可以理解,二奶奶毕竟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内宅的争斗就是这样,无聊得很。
戏班的班主捧着戏单子请大家点戏,泰宁侯自然请老夫人点,就有管事媳妇把戏单子捧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笑着说:“梦生媳妇是新来的,点几出好戏我们听。”
春花听到老夫人点到了自己,赶紧笑着站起来,十分推让,“我从边城来,哪里知道戏班擅长什么,哪个角扮得好?若是胡乱点了,反倒是笑话儿,还不如求老夫人点几出好的,我也跟着学学。”
“梦生媳妇的嘴真巧!”老夫人笑着说:“我老天拨地的,哪里会点什么好的,就让戏班子拣拿手的唱几出。”
因府里少奶奶只有三个,二奶奶和三奶奶已经敬过了酒,春花待一折戏完了时候,从下面伺侯的丫头手中接过了酒壶,叫了留儿说:“母亲身子重,留儿替我给曾祖母、祖母和婶娘们行礼奉酒。”
留儿从下面的席面上站了起来,与春花一同走到前面,春花添酒,留儿捧杯跪下,先将酒杯奉与老夫人,然后是侯夫人、二太太。最后,留儿将春花送回了座位,自己接过酒壶,替二奶奶、三奶奶添了酒,并没有忘了几个姑姑和小叔叔――小些的男孩子也都与女眷们在一起。
看着留儿大方得体的动作,春花暗暗点了点头,在杨家这些日子,留儿又有了进步,她没有被也满眼的富贵荣华迷失了心。
接着又一轮的添酒,春花看到三奶奶还是抢到二奶奶前面,而她自己,仍然落在最后。待管事媳妇们将果馅汤圆、红豆粥等送到时,春花恰好离得最近,只得站起来先接了装着汤圆的托盘。
可春花并没有立即上前,而是等二奶奶三奶奶过来,将装了汤圆的托盘递给了先到了的三奶奶,然后转身从管事媳妇手里接了粥,递给了二奶奶,自己后退了一步,看着二奶奶和三奶奶捧给老夫人。
这时她分明觉得屋子里的女眷们都在看着她。从让她点戏起,老夫人给了她机会,她本可以就势上前去奉承,讨好老夫人,可她没有那样做。
很明显,泰宁侯府里老夫人的地位是高高在上的,就是泰宁侯这个手握重权的侯爷,对老夫人也是敬重听从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孝道。
老夫人在老侯爷还只是一员普通将领时以侯府千金的身份下嫁,靖难期间老侯爷随皇上征战,她在京城与当时的燕王妃徐氏交好,亲手做军衣劳军,为老侯爷封侯立下汗马功劳。她并不是一般内宅的老太太,而是对侯府的事情有着深刻影响的人物。
侯夫人以及二太太对老夫人极为恭敬,二奶奶和三奶奶就更加地表面化的争夺老夫人的欢心。
她们是要为自己的丈夫争泰宁侯府的世子位!
三爷做为泰宁侯唯一的嫡子,本应顺理成章地请封世子,可他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于是二爷做为目前侯府的孙辈中的第一人,又是嫡出,也有了心思。想来四爷五爷六爷,也未必没有这个想法!
顾梦生回归顾家后,他也有资格去争一争爵位。先不论婆婆与泰宁侯的往事,顾梦生是侯府里的长子是肯定的,而且他最主要的优势是靠自己打下的军功。别的不说,只凭借他当年救过皇太子,泰宁侯若是为他请封世子,皇上决不会驳回。
可是春花那天问了他,得了他一句与他无关的回答,他们就已经定下了原则,不去争这个世子这位。
于是春花凡事向后退一步,表明了顾梦生的意思。她传出的信息这些人精们自然马上接收到了,大家看她的目光又有些变了,顾梦生若想争,还的确是个强劲的对手呢。
再想到老夫人将新认回来的孙子放在了折柳院,意思也很明显。二奶奶和三奶奶已经断定,这一房人应该是没什么竞争力了。既然这样,还可以拉过来做为一个帮手,于是她们对春花更加客气、亲热了。
春花自然也会笑脸相答。
这场家宴用了两个时辰左右,最后老夫人说了句,“明天还都有事情,大家散了吧!”于是大家纷纷离席,春花顾梦生陪着侯爷去了正和院。侯夫人病了,他们怎么都应该来问个安。
到了正和院门前,春花发现正和院虽然是正院,但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