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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见孟总旗看向自己,马上就点点头,那几个人也都满意地答应了,有人还客气了几句。毕竟还是兵士们是战斗的主力,现在分给他们三分之一,并不算少了。
春花这时也知道了,每一颗人头,朝廷给五十两赏银,军加官职,民则给予旌表。银子数目不少,但旌表更是难得,有了旌表的人,平时官府的人都会客气几分。因此,大家都特别重视人头的分配。
孟总旗见大家没什么意见,就又说:“从瓦刺人那里得来的银子和东西,除了铠甲兵器马匹外,分你们一半,行不行?”
大家又都点头答应。
卢总旗最后说:“具体怎么分,我们不管,但总得分于娘子一颗人头,这次商队的人出战是于娘子提议的。”孟总旗也在一旁赞同地说了两句话。
见大家都应了,两位总旗才离开去给兵士们分战利品。
卢总旗的一番话,让大家把目光都放到了春花身上,有人就说:“于娘子,你看我们这些人头怎么分?”
春花摆手说:“我一个寡妇,本是去投亲的,昨天也只因为不想自己和孩子惨死于瓦刺人手中,才劝大家一起对敌。现在能够活命,我还得感谢大家呢,人头我不要。”说完便要退出去。
刘掌柜上来拦住她,很坚决地说:“于娘子可比花木兰,如此说便是过谦了,两位总旗既然要分给于娘子一颗,大家自然遵守。”
也有几个人跟着劝说,也有人站在后面不吭声。
春花见刘掌柜的左臂上缠着白布,受了很重的刀伤,他发髻散乱,一张方脸让汗渍、血迹和灰尘涂抹得不成样子,便说:“我并未杀死一个瓦刺人,也没受一点的伤,怎么比得了女中豪杰?这奖赏总要先分给亲手杀敌和受伤的人,就像刘掌柜这样的。”
刘掌柜见春花这样说,反驳道:“于娘子首倡之功是不能忘记的,大家也都是亲眼所见。”
春花恳切地说:“我是个寡妇,原也不用这些。大家若是真心想到我,便在以后多照应我们母女一些吧。总旗们那样说,自是因为可怜我是寡妇,我自己不要,他们定不会说什么的。”
大家见春花如此说,也就应了,很多人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于娘子只是在最初时招呼大家一齐对敌,等到真的打了起来,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既然于娘子不肯要,那就在别的方面多补她一些就行了。
这边春花离开了人群,到了河边的树下,扶着树干,终于将刚刚好不容易咽下的饭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她亲眼看到杀人,参加战斗,她都能忍下来,但再去分一颗死人的人头,她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况且那里面还有小孩子和女人!
虽然道理春花也懂,战场上的敌人是绝不能容情,但她的内心就是接受不了!她坚决不要,才能保持自己内心的一点平静吧!
歇了一会儿,春花才转身要回去,大家应该分好了吧。
一转身,卢总旗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这时大步走过来说:“你胆子不是很大吗?”
春花勉强笑了笑说:“我不过是不想死罢了。”
卢总旗有一瞬间被迷惑了,眼前的于娘子与昨天拿着弓箭对敌时坚强的样子截然相反。可能是刚刚吐过的原因,她的脸格外的苍白,嘴唇也失去了些血色,又那样的娇小,让他差一点上前一步拍拍她,抚慰一下。
可他自然没有动,一时间的恍惚马上就过去了,于娘子不是小孩子,她是个带着女儿来投亲的寡妇。
但那天,那天他还以为于娘子是个奸细,把她的手腕扭伤了,还想夺去她的那把匕首。
他又将目光落在了于娘子右手上,手腕处系着的帕子早不知哪里去了,因为射箭方便,卷起了袖口,露出一段手臂,上面的青色於痕非常显眼,似乎能看出自己的手印,眼下,那白嫩的手上又添了几条红痕和水泡,是射箭时磨的。
他想问问她伤口怎么样了,但说出来的却是,“我分给你一颗人头吧。”
卢总旗确实替春花不平,明明这次商人中功劳最大的是于娘子,没有她第一个站出来倡议对敌,哪有后来的同仇敌忾?
只可惜,这世上很多人不仅瞧不起女子,还总要欺负女子,于娘子要是分一颗人头,那些商人们中间一定会有人不满,这就是世态人情,当初自己对他们说要分给于娘子人头,就是知道这些,怕他们把于娘子的功劳抢走了。
而聪明如于娘子,显然也懂这些,她会推掉,应该是因为她毕竟假冒别人的身份来的定辽前卫,最怕的就是引人注目。
自己本来想到定辽前卫后再警告于娘子几句,让她不能以鲁千户家的亲戚身份惹事生非,给鲁千户带来麻烦,但现在看来用不着了,于娘子是个极会做事做人的聪明女子。
其实春花不只是因为卢总旗所想的原因才不要人头,她这种视人命比什么都重要的现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分一颗人头的。所以她笑着对卢总旗说:“谢谢你,不过,我不想要。你也不要在我面前再提了,我已经把早饭都吐出来了,总不想连晚饭也吃不下。”
卢总旗自以为理解春花的做法,便说:“这次能得如此大胜,于娘子的功劳不小,卢某感激不尽。以后,于娘子有什么事情,我一定尽力帮忙。”
春花笑着点头说:“如此,我便先谢谢卢总旗了。”
卢总旗点点头转身走了。
“卢总旗!”春花喊住了他。
卢总旗转过身来看向她。他脸上的伤口涂了一层黑色膏状伤药,大约是因为要涂药,已经将满脸的络缌胡子都刮了下去,露出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显得年轻多了。那天春花听他说还没成亲,就猜测他年纪不会太大,只是满脸的胡子让人以为他很成熟。
这正是一张二十岁的年青人的脸,很平常普通,但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个人能够令人相信、依靠。春花见了没有一点不习惯,她觉得他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叫住他是想问问他的伤情,春花指了指他的脸,“要紧吗?”
卢总旗笑了一下,笑容很干净明朗,春花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没事儿,过些天就好了。”他轻松地说。
“你还是小心点,毕竟在脸上,容易留下疤痕。”春花叮嘱道,这些兵士们太不会照顾自己,脸上的伤与身上的可不一样,怎么也不能忽视。
卢总旗本不想理会春花的话,男子汉大丈夫,留下伤疤又算什么。但看到春花关切的笑脸,就顺着她的话说:“好。”
于娘子长得真很漂亮,尤其是她笑起来,脸上出现两个深深的酒涡,分外地可爱。看着这张笑脸,卢总旗本想再说些什么,却立刻想起来那天于娘子身上的衣服被他撕破了一块,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腰身来,于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赶紧点点头大步走了。
尽管卢总旗答应得很痛快,但春花还是听出来他的不以不意。她摇头,已经提醒过,再多的她也管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九章
虽然卢总旗很替自己报不平,但春花对现在的结果还是满意的,她虽然没要封赏,其实得到了更多。她看得出来,卢总旗是个知恩图报、言出必行的人,他的允诺对自己以后一定会有帮助。而那些商人们,不管谁分到了些什么,都会记自己一份情,这时的人们还是很讲仁义的,大部分的人都能因此对自己存了一份好感。
总要比自己要了一份封赏,却受到一些人的不满、嫉恨、不平好得多。
兵士那边的封赏在大家接着赶路时就知道了,卢总旗、孟总旗都分到两颗,其余的有一人一颗的,还有两人一颗的。
而商人这边,刘掌柜亲手杀了一个瓦刺人、田掌柜等两个受了重伤的人、三个最初参加战斗的人每人分到一颗后,还剩下的一颗还没有定下来,面对着来问自己的人,春花顾左右而言他,并不参与,让他们慢慢商议吧。
结果是在进定辽前卫城门之前才确实下来。最后一颗人头分给了孙掌柜,他拿出一百两银子分给另外几个本有希望分到人头的人,才把事情解决了。
至于那些战利品,分得到很快,春花收到了一百两银子,这是除了赔偿货款外数目最大的一份。推辞不过,她只有收下,就象她推测的,这些人并没忘了自己,不管怎么样,人们的心中还是有公理的。
到了巳时,大家再次上路,虽然打了胜仗,但眼前的路却更艰难了。车子已经不足。死者、伤者还有各种的战利品,堆满了剩下的车子,但大家都兴致辞勃勃,并不把这些困难放在眼里。
春花与范氏母女、留儿、和氏以及她的丫头挤在一辆车里。原来坐三、四个人就觉得有些挤的车子塞进了这些人后,简直连动一下都费力。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其他的人,包括受些轻伤的人都在走路,只有她们这些女人勉强分到了一辆车。
这样的优待也只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当他们一行人到了最近的一个峰火台,发现就如两位总旗预料到的那样,峰火台的人已经全都被杀死了。
这时守烽火台的兵士是带家眷的,峰火台里死了五对夫妻,其中一位是在燃烽火的高台上被一刀砍断脖子的,这位兵士死前是想将瓦刺人的消息传出去。
春花被叫进去帮着收敛尸体,因为五个女人都是被奸杀的,身上不着寸缕,只得让同行的女人进去帮忙。
春花因为昨天的表现,大家都认为她胆子最大,因此被推到了最前面。她看了看范娘子及和氏,只有硬着头皮,从包袱里拿出几件衣服,帮她们穿上。
看着这些女人的惨状,她更加理解卢总旗听她话中有同情瓦刺人的意思时,为什么那样的生气,这真是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她也懂了卢总旗为什么要告诉她,要是自己这方败了,让她自尽的话。
每一个时代,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则,在这里卢总旗那冷酷的话才是真理。但好在,自己这一方赢了!
出了烽火台,春花她们坐的车子也装上了尸体,大家也只有走路了。
中午的天依然酷热,太阳直射在身上,感觉皮肤都要烫伤了,人也没了精神。在这种时候赶路,比受酷刑还要难受,偏偏为了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驿站,前进的速度还不能慢。
走在身前的和氏,突然坐在地哭了起来,“我走不动了,杀了我吧!我不走了!”
春花看向她尖尖的小脚,摇了摇头,眼下,所有的车子连车梢尾部都装满了,连人带物,没有一样是能放弃的,大家只有走了。和氏这样闹什么用都没有,只是白白浪费体力。
她看了看孙掌柜,如果孙掌柜能放弃一些货物腾空一辆车也可以,但这次装车时,已经精减了一些货物,再放弃可就太亏本了。而且为了个妾室损失货物,传出去在本家那里也好,顾客那里也好,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孙掌柜又不是个大方的人。
果然孙掌柜不肯为和氏损失货物,他冷着脸上让那丫头来拉和氏,可和氏就是不肯动,只在地上大声哭着。
和氏自己不走,还堵住了大家的路。
因为有了共同对敌的经历,回程上,两位总旗就让商人们走在兵士的中间,这样更安全些。
瓦刺人虽然退了,但谁敢说他们不再回来,所有兵士们都非常警惕地行进,万一再遇到瓦刺人随时准备结车阵。
和氏这样就影响了整个队伍。
卢总旗马上就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在地上撒泼的和氏,对孙掌柜严厉地说:“马上将她拉出道路中间!万一有什么事,她这样会影响布阵!”
孙掌柜咬了咬牙,上前拖着和氏离开了路中心。
春花背着留儿继续向前走,本来范娘子最初不让春花背,但她背着留儿走了一段路后就累得走不动了,只得交给春花,大丫倒底还小,自己能走就很好了。
留儿现在也有二十多斤重,也得算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春花感觉到卢总旗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她笑着看过去,向他点点头,示意自己还行,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像和氏那样。
总算到了休息的地方,春花把留儿抱在怀里,靠着一棵树休息。偏偏留儿这时却醒了,非常精神地吵闹不休。
“她这是想吃糕饼呢。”范娘子把留儿接过来转身去喂奶,口中哄着留儿,“糕饼没了,等明天到了定辽前卫,你母亲会给你买的。”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
“小婶!”春花看到勇子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她勉强起身走了过去。
“卢大哥有事要对你说,”勇子指着再远处几株大树下,春花有些奇怪。她要不是非常相信勇子和卢总旗,根本不会过去,那里树木茂密,在这里都看不到人,不知卢总旗找她能有什么事要到那样的地方?
卢总旗确实在绿荫丛中,春花走了过去,福了一礼说:“有什么事情吗?”
卢总旗板着脸说:“把腰带给我。”
春花转了身,从腰间把那缝着金子的腰带取了下来,转身见卢总旗背对着自己,便喊了他一声,将手中的腰带交给他,说了声“谢谢。”就回去了。
身上少了这十来斤重的东西,还真是轻松多了,就是腰间也觉得立刻凉爽起来,春花微笑着走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