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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
“饺子?”
南汐绝点点头:“我妈打电话提醒我们今天是阴历腊月二十三,好像这边叫小年,要打扫卫生和吃饺子。雪下得太大,她今晚就住学校不回来了。她特意推荐了街对面的店,说里面的招牌鱼肉饺子特别好吃。”
听他这么一说,安然才觉自己饿的厉害,揉揉自己的扁扁的肚子,满口答应:“好耶!”注意到南汐绝身上未摘下的围裙,她有些不好意思,“哥哥你已经做了卫生啊。”
“嗯哼。”南汐绝不置可否,“肥猫。”
“你才肥!”听他说她胖,安然不乐意了。
“这还不肥?”南汐绝微微昂起头,展露出紧实的下巴和脖颈,同时伸手掂了掂安然的下巴上的肥肉,说,“胖嘟嘟。”
天地可鉴,安然如今并不算胖,不过是因为年纪小,还有点婴儿肥,脖子上和下巴处积了肉,白嫩嫩的,南汐绝有事没事就爱捏捏她这两处。
两人换了衣服和鞋下了楼,裴瑛推荐的饺子店“鱼三鲜”就在公寓大门对面。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走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
走到一棵枝桠上满是积雪的高瘦小树下,安然突然停下脚步,松开南汐绝的手,笑得狡黠:“哥哥,你乖乖站在这不要动。我有礼物要送你。”
南汐绝顿觉新奇,四处看看,“礼物在哪?”
安然迅速跑到树后面,探出头再次嘱咐:“千万不要动!”
南汐绝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安然使出全身力气往树上一撞,瘦弱的小树再也支撑不住,吱呀上的雪顿时铺头盖脸朝他身上砸去。
南汐绝被突如其来的雪埋了个透心凉,头发,眉毛上,脖子里全是积雪,弄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安然笑嘻嘻地跑出来,趁着他张嘴想训她,掏出兜里事先搁的两个圣女果塞进了他嘴里,拔腿就跑,“送你个活雪人。让你抢我的东西,让你说我胖,活该!”边跑边回头对他拉眼皮吐舌头扮鬼脸,却忘了看脚下的路,一个趔趄便栽倒,连翻了好几个跟头。等她爬出来,已经比南汐绝还要雪白了,还倒霉地吞了口雪在里面。
“呸呸呸!”安然直吐口水。
南汐绝“哈哈”笑起来,从未有过的畅快。
两人在鱼三鲜美美地吃了顿,知道安然打着嗝说再也吃不下了,桌上还剩了两盘饺子。
“呃,”安然腆着肚子从坐位上下来,“这两盘打包吧,给姑姑吃。”
“嗯。”南汐绝用纸巾给她擦嘴。
安然满意地说:“我还是头一次吃黑皮和黄皮饺子呢。这可比法式鱼杂汤好吃多了。”
在旁边的侍者笑眯眯地说:“小妹妹,这两样都是本店的招牌饺子。黑皮呢,是用墨鱼汁和的面;黄皮呢,和面时掺了果汁。”
安然点点头:“难怪我吃着有点甜。”她伸手在兜里摸摸摸,掏出几枚硬币放到侍者手上,“小费。”
侍者有些哭笑不得,把硬币还给她:“我们店里不收小费的,请您拿好。”
安然颇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好可怜,没小费,怎么赚钱啊。
走到公寓门口时,安然突然记起她把手套忘在鱼三鲜里了,南汐绝叮嘱她不要乱跑,自己回去拿。
他刚走进店里,就有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稳稳停在安然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脸,清秀俊雅,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上身穿着深蓝色的羊毛衫,含笑看着安然,“然然。”
安然有些呆呆地盯着他看,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兴奋地上前一步趴在窗户上,“二叔,你怎么来了?!”
安然的二叔安亦闻是有名的骨科专家,平日里很少在家,总是研究来研究去的。不过安家只有安然一个孩子,他同样很疼她。每次过节回家时总给安然带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比如人体骨架模型之类的。
安亦闻摸摸安然冻得发红的小脸,“二叔出差,来看看然然。瑛……你瑛姑姑在家吗?”
安然摇摇头,“姑姑在学校,今晚不回来了。”她抱着安亦闻的胳膊,“二叔去家里坐坐吧。”
安亦闻缓缓发动车子,“我去学校将你姑姑接回来。然然在家等着。”
安然听话地点点头。
安亦闻夸奖她:“然然比以前懂事多了。”
安然有些骄傲地昂起下巴,冲他挥挥手:“二叔路上注意安全。”
安亦闻的车开走后,南汐绝才过来,“你在和谁说话?”
“我二叔来看我了!”安然兴奋地说,“他去接姑姑了,等下就回来。”
南汐绝对她的二叔也有所耳闻,获奖无数的大医生。
只是,裴瑛一直没有回家。安然等得困了,早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南汐绝盯着已经指向凌晨一点的指针,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他给裴瑛打电话,一直提示关机。他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整夜。
清晨六点的时候,有电话打了进来,此时南汐绝正在卫生间刷牙。安然迷迷糊糊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接了电话,片刻后,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哥哥,医院说……说姑姑出了车祸,让我们过去。”
南汐绝手里的漱口玻璃杯掉落,碎裂一地。
安亦闻接到了裴瑛,车子却在回来的路上失控,撞上了隔离带。裴瑛重伤不醒;安亦闻右腿骨粉碎性骨折,脸已经痛得毫无血色。南汐绝带着安然赶到后,他的外婆已经因心疼女儿哭昏了过去。
到了医院,安然吓得直哭,倒是南汐绝比较镇定,详细问了医生后,不声不响,只是脸色发白地守在裴瑛病房外。
两天后,裴瑛转醒,南汐绝被允许进入病房,刚看到她,眼泪就掉下来。跟在后面的安然抽噎着,身子一抖一抖的。
裴瑛眼睛里全是血丝,往日的神采飞扬全都不见,只留下疲累,还有对儿子的深深疼惜。她艰难地抬起手,擦去南汐绝脸上的泪,安抚地微微摇头。
“妈,你会没事的。”南汐绝握紧了她的手。
南汐绝牵着安然走出去,给裴瑛一个安静的空间休息。安然的二叔算是轻伤,已经做了手术,只是他执意要去看看裴瑛,直到亲眼看到她醒了才由护士推回病房。
南汐绝的冷静却在接到南靖的电话时崩溃,隔着手机,他朝那边的男人嘶吼:“你还有什么可忙的?你不是该昨天就到吗?妈妈昏迷的时候你在哪儿!去他妈的会议!”
晚上的时候,南靖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机场。
“小然,我去接我爸,你看着妈妈,有什么异常立刻通知医生,能做到吗?”南汐绝问安然。
安然郑重地点点头,乖乖地坐在病房的沙发上。
“乖。”南汐绝弯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冰冷的吻,“我很快回来。”
这似乎是一场命中注定的错过。
南汐绝去机场接到了南靖,同时还有得到消息后一起赶来的安亦博夫妇。回去的路上,由于前方又有车祸发生,他们硬生生堵了四个小时的车。
“然然,醒醒,妈妈来看你了,然然……”
有熟悉而亲切的召唤声,安然睁开眼睛,对上的是廿红满是伤痛的眼眸,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中坠落,打在她脸上。
安然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妈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廿红声音哽咽,“你怎么就睡着了?还睡得这么沉!”
责备的语气。
我睡着了!安然慌忙朝裴瑛所在的床铺看去。她还在床上,可是却被白色的床单遮住了脸,看不到了。
“姑姑!”安然要下去,被廿红死死按住,她哭出声来:“别过去了。瑛子她已经……”话至此,她已泣不成声。
南靖没有见到亡妻的最后一面,这个坚毅而寡言的男人在病床前,犹如小孩子般,握着裴瑛冰凉苍白的手,嚎啕大哭,像头受伤的野兽。
安然终于挣脱廿红的怀抱,她的头又昏又沉,像要炸裂般疼。她摇摇晃晃地朝站在门外不肯进来的南汐绝走去,想要解释,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所有的理由都如此的苍白而无力。她只想,他不要用那种嫌恶而憎恨的眼神看着她。
南汐绝上前一步,狠狠把她推倒在地,“你是猪吗?少睡一会儿会死!”
5此痕最伤
那一年成为安然回忆里再也不愿意触碰的冬天。所有的温暖和美好都因裴瑛的死而凝结成痛苦的寒冰,开始的愈是美好,结束的惨痛愈无法让人接受。
南家的老爷子也在众人的搀扶下来参加裴瑛的葬礼,得知她是和安亦闻一同出了事故,老爷子面上的悲痛顿时被愤怒所替代:“报应!事到如今她还和安家的二小子纠缠不清!”他挥舞着拐杖,痛打坐着轮椅来送行的安亦闻。
安家和南家的交情远可以追溯到两家的先辈一起在美国打工落脚,近可以到安然的祖父这两辈,安然的祖父母早逝,南家的老爷子几乎算安亦博弟兄三个的半个父亲。无论南老爷子如何打骂,安亦闻只是垂头生生受了。
南汐绝却对自己的爷爷和父亲发了火:“她都死了,你们还不信任她!”他将整理遗物时发现的一件手织毛衣翻出来扔到南靖怀里,“她一直盼着你来。她都死了,你还不敢帮她说句话,我瞧不起你!”
南老爷子一拐杖敲在南汐绝的后膝上,怒道:“不孝孙,竟然敢这么对长辈说话!离了我南家的庇护,你以为你是谁?”
南老爷子下了狠手,南汐绝一下子就跪在了雪地里。
裴瑛的骨灰安置在市公墓里,出殡那天,霁雪初晴,地上还有很厚的积雪。
那件银灰色的毛衣从南靖身上滚落到雪地里,南靖缓缓弯腰将它捡起来。毛衣还没有织完,缺了半只袖子,脱线处别了小布条,上面有两个字:阿靖。
安然一直高烧不退,被安亦博背着,看到这一幕,挣扎着要下去,哭道:“不要打他,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睡觉……!”
“然然乖,不哭不哭。”廿红忙安慰她,“听话,你南哥哥没事。”
葬礼过后,南家将救治裴瑛的那家医院告上法庭,获赔后,那家医院短短一年后破产倒闭。两年后,裴瑛的主治医生还有那晚负责的护士横尸街头,警方在他们二人家中找到大量赃款,据查是贪污受贿所得。定案为谋财害命,发出全国通缉令。
由于安亦闻拒绝接受治疗,右腿终身残疾,逢年过节回家看看,余下的日子就泡在他的科研室中,而且再也没有出过任何一次诊。
南靖走之前去看望了他的岳母,给满头白发的老人送去了丰厚的抚恤金,嘱咐裴瑛的弟弟好好照顾她。
安然和南汐绝跟着大人们一同返回了美国。走之前,烧得迷糊的安然偷跑出去,跪倒裴瑛的坟茔前道歉,被南汐绝发现。
他的双眼通红,情绪却已平复许多。他把她拉起来,弯腰给她扑打膝盖上的脏雪。安然抱住他:“对不起!”
南汐绝摸摸她的头发,声音嘶哑:“对不起,我那天不该推你。不是你的错。”
他这么说,安然哭得更大声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推开她,转身离开。
他渐行渐远,安然意识到,她和他,再也回不去了……
曾经,安然认为在中国的两年多是她人生中最令人发指、最无法忍受的经历,可回去后,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想念在那里的时光,清新而美好。
作为老师的裴瑛,假期和安然一样。暑假里的傍晚,她会带着他们俩去捉蝉,并且不顾安然的尖叫把那些蠕动的蝉用盐水腌渍,再用油煎一煎。
上幼儿园时,裴瑛允许她只穿着卡通小内裤撅着屁股在沙子堆上挖洞;裴瑛会在她犯错时,毫无人道主义地对她进行各种体罚;大冬天的会把她丢出门跑步,她哭的时候,南汐绝总会用小笼包哄她……
美国C州立女子音乐学院内,传来女孩子们的清亮歌声。安然一边双手叠放在胸前合着钢琴声领唱,另一方面腹诽着弹钢琴的老修女,明明是欢乐的曲调,她非要绷着个脸。
每周五的下午都会有教育部门的官员和音乐家的权威人士来视察,学校为了获得更多的赞助,每次都卯足了劲表现。安然和她的同学们被要求梳上公主头,穿上及膝的白色棉布裙,黑色的漆皮圆头皮鞋,装扮成一群可爱的安琪儿。
裴瑛的邻居说得对,安然的嗓音的确非常棒,如今她已经16岁,声线发育成熟,稍加指导便能唱得很好。
唱完后,台下是意料之中的热烈掌声。
校长笑容满面的上台致感谢词,安然和她的朋友南宫燕坐在稍靠后的一排。
南宫燕是她回来后认识的。两人都是华人家族出身,又在同一个班,自然玩到一块去了。
南宫燕正扭着身子和她后面坐着的金发男生聊天,两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约会地点以及应该玩些什么。
南宫燕长相明艳动人,面部轮廓挺立而分明,她比安然大一岁,身体发育地更为成熟,在西方人眼中,是很少见的东方美女,追求者众多,而她也是走马观花似的换男朋友。和她比起来,安然觉得自己都成了三好学生,腼腆又乖巧。
有位坐在安然后方的胖阿姨和南宫燕搭话,称赞道:“你们唱得真好听,我仿佛听到主在吟唱。女子学院果然名不虚传。”
南宫燕狡黠地转转大眼珠:“名不虚传,您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