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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都过了,这毡帘子可该换了。”知芳行到东屋,给润娘见了礼笑道。
润娘放了针线伸手虚扶道:“这倒不急,等忙完了这几日再说不迟。如今你们日日忙乱的,我闲着不算难道还要给你们寻些事出来么!”
原本屋里没人时,知芳都是在炕上坐的,因着这几日见润娘面上不似从前那般随和,便也不敢失了礼数,只在椅子上坐了,从袖里摸出那份文契递到润娘眼前:“这是我让盛小子拟的文契,娘子看着可有甚么错处么?”
润娘接过看了,问道:“怎么是三七分帐呢?”
知芳笑了笑,把前半晌的事细回了润娘,最后道:“我想着一开头就给他们这么大的利,可不是显得咱们气弱了,那些佃户们倒觉着是咱们求着他了。倒不如往后买卖好了,再由娘子开口让他们一分利,咱们即占了先手,还能落个宽厚大度的好名声。”
润娘噙着笑,不住眼的打量着知芳,把她看得浑身直起疙瘩,她抬手抚着腮勉强笑问道:“娘子只管看我做甚,莫不是我脸上沾了甚么?”
“我是佩服芳姐姐呢,想得可是比我周全得多,显见得我是没托错人的。”
知芳干笑着道:“我也只是尽心罢了,娘子把这么大的事交给我,我只怕出了点子差错不好跟娘子交待。”
她的小心翼翼润娘如何听不出来,心底不免涌起一丝苦涩,看来她是不能像先前那般真心相待了,然自己又何曾能如从前般心无芥蒂,一念及此心底的黯然褪去了不少。
“姐姐办得再妥当没有了,只是那方中才”润娘胳膊撑在炕几上,手指搭在下巴上,喃喃道:“听姐姐说倒是有几点脑子。”
“是啊,以货待租就是他提出来的,我本以为朱老头才想得到呢。我还想着,他若提了出来咱们趁势就把地租还给他,毕竟咱们家实在空不出人手去。”
润娘清冷的眸光落在青砖上,朱唇里溢出一丝冷嗤:“他会想不到?我看他是明知咱们有这个心,偏就是不肯提。”
知芳拧眉细忖了忖,问道:“那打发了他回去?”
润娘闭目沉思了一会,道:“你叫阿大去唤了那方中才来,然后再叫朱老头进来。”
知芳微微一愕,虽不知润娘打得甚么主意,却也答应着起身向外而去,还没出内室呢,又听润娘问道:“东跨院可收拾出来了?”
知芳虽不大愿看着刘继涛搬来,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答道:“早先就收拾出来了,因娘子病着,刘先生一直就没搬过来,这会怕又停了灰
了。”
“这么说,你告诉易嫂子同鲁妈把东跨院再抹一遍,然后叫阿大他们去学里把先生的物事都搬过来。”
“好的。”知芳应了退着出去,她才出了内堂,却见大奎慌里慌张地赶进角院去了,她嘀咕了一句,偏到西厢传话去了。
朱儒生在倒座里左等没人来右等没人来急得直打转,饭都吃了一个时辰,却还没半点声响,他实在是等不住了,挨出倒座一点点噌到二门的台阶前,向里张望。
恰巧阿大从里头飞奔出来,本来朱儒生对周家这三个长得跟乌铁塔似的昆仑奴是怕的不行的,可这会实在是焦急,况且前半晌也同他们说过了话,这会子胆子确是大了些,上前拦下阿大,问道:“小哥儿,娘子吃好了没呀?”
阿大立在阶上,向朱儒生脸上一瞟,道:“这我可不知道,你只等着吧。”说罢他便奔出门去了,而他吐字话音本就不清楚,慢慢说还能听得清,这会他说得又快又急,朱儒生只听到最后三个字“等着吧”待要再拦他,一则看他的窝底似的脸色朱儒生实是没了胆量,二来阿大去的飞快,他哪里拦得及呢。
说不得他只好在过道上来回打转,时不时地向二门里张望一回。他正等得焦急,却见阿大领着方中才走了来,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方中才也瞧见了他,站住了脚好不得意地向他笑道:“朱先生还没回呢,怎么见着娘子了么?不然等会子我替你跟娘子求求情。”
“快些走呀!”阿大站在二门前,绷着脸催促道:“扯甚么闲天呢,娘子该等急了。”
方中才虽听不大懂阿大的话,可看他的神情也猜着意思了,便向朱儒生拱了拱手,笑道:“我可先进去了,朱老生且等着吧。”
朱儒生冲着方中才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骂道:“甚么东西,看你那得意的样儿,别人卖了你你还傻乐呢。”他嘴上虽骂着,心里头却思忖开了,按说就算若东家娘子不想把地租还给自己来不早打发了自己?可这会把自己这么晾着,又叫了方中才那小子来,到底是打着甚么主意呢?
他正皱着眉苦想,突然眼前晃过一片衣角:“老先生还没走呢?”
朱儒生猛一抬眸,见刘继涛牵着周慎站在自己面前,忙做揖道:“学生见过大人。”
刘继涛本是不想同他打招呼的,无奈他就立在二门口子上,自己若就无视他走了过去实在是太过失礼,可这会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冲自己行了这么个大礼,还自称“学生”,刘继涛真不知要该如何应答,只好抬手握拳挡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正斟酌着言词,阿二走了来,招手叫朱儒生道:“娘子请老先生进来说话。”
“那学生先进去了。”朱儒生躬着身子向刘继涛道。
刘继涛忙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老先生请便。”
“学生告辞了!”朱儒生一面说话一面进了二门,刘继涛目送着他苍老的背影拐过正院的影壁,微笑着摇了摇头,携了周慎往学里去了。
正文 七十二、制衡
七十二、制衡
朱儒生跟着阿二拐过正院座山影壁,院内悄静无声,二人行至东厢廊下,阿二嘱咐他道:“在这里等着。”说着他自己步至东厢北屋窗下,隔着窗户禀道:“娘子,朱先生来了。”
过得一会子,秋禾挑了毡帘走出来,站在东厢门边上将朱儒生一通打量,方凉凉道:“老先生请进吧。”
朱儒生听唤赶紧跟了上去,一进堂屋就听里间有人在说话,秋禾又说道:“老先生且等着,我进去回过娘子。”言犹未了,秋禾便已揭了软帘进去了。
朱儒生趁空抬眼细瞧起屋内摆设,抬头便见一块黑地大匾,上书三个秦篆大字“三省堂”,后又有一行小字某年月叔永承庭训自谨,匾下摆着黄榆翘头条案,案上供着一对梅子青大瓶,中间儿放着个小小的三足兽纹铜鼎,地上两边一溜八张榉木交椅。
朱儒生看罢,心下暗自赞叹,真正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周家如今也算是没落了,可这屋内的摆设虽不甚华丽繁复,却胜在文雅别致。再则自己一路行来,家仆的层层回禀倒颇有多些绅宦的做派。再想着往年年节时自己也曾到周氏族长家中拜过年,那宅院可比这里宽敞了许多,然院中只见家人喧华乱跑,只一个小厮便领着自己畅无阻地进了内院偏厅。
两下一比,孰优孰劣已不言可知。朱儒生这里正自暗叹,内室软帘起时,走出一个面容和善身形纤瘦的年轻媳妇,向他笑道:“娘子请老先生进屋说话。”那媳妇说着话放了帘子自顾着出了东厢。
朱儒生连连应诺,自已挑帘进了里间,迎面就见着整墙的大书橱子,架上的书微有些零乱,显见是常有人翻看。润娘在窗下大炕上坐着,秋禾侍立在旁,门边上设着一几两椅,方中才便坐在挨近门边的椅子上。
润娘一见着朱儒生满脸堆下笑来,道:“老先生快请坐。”说着又叫秋禾奉茶,客套了一阵,不待朱儒生开口,润娘先就说道:“旧年我为着要给着众人一个厉害瞧,倒是委屈了大兄弟,本来过了年我就想把地还给大兄弟,只因事多我又连日不好,拖到了这会着实是过意不去。等会子我叫盛小子把文契给老先生拿来,趁这时候还不晚赶紧着翻地播种要紧。”
朱儒生自是称谢不已,润娘又笑道:“其实今朝我请了两位来,倒是有件事想同两位商量。”
朱、方二人皆是猜着她必是有事要说,因此都不惊讶,只道:“娘子有事只管吩咐。”
润娘但笑不语,自袖中取出前半晌知盛拟的文契,方中才见了心下一惊,暗自疑惑道“她不是应下了么,这会又翻出是甚么意思?”朱儒生虽不惊惶,却也微皱了眉头,不知她意欲何为。
“老实说,芳姐儿说的法子,我是不在赞成的。各家的东西都交到我这里来,我一个寡妇家又卖给谁去呢?由你们自卖去,我是又省心又省力,钱我也不会少。偏我这人耳朵软,架不她两句软话一磨心里就摇摆起来,况兼孙嫂子听了芳姐儿的话又说他们家有门路,我便应承了下来,可说实在的我心里终是没底的。”
方中才听了这番话,心里那点子疑惑登时雪消,只惟恐润娘又改了主意,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东家娘子放心,我的法子定是可行的。咱们的山蔬时鲜都是极好的,还怕卖不出去么,往年咱们挑到市集上卖,那价钱可都不低的呢。”
朱儒生瞥着润娘温和的笑脸,心里把方中才骂了个臭头,一个糊涂人偏还要充精明,活该被人卖了去。
润娘看着他俩人,苦脸皱眉地道:“有方大哥这句话,我也放心了一些。只是两位也知道咱们家,老的老少的少,就是芳姐儿、盛小子略可担当些,一个呢儿子还在吃奶呢,实在是不得空。一个呢终归是年纪轻了些,打明朝起,二十几家佃户都要来交东西,莫说一个盛小子,就是再添上两个,我也不放心把事情只交给他。”话说到此,润娘长叹一声,望着二人欲言又止。
朱儒生大概猜着了润娘的意思,只是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因而默不做声地静候下文。方中才是恨不得润娘立时让自己画押的,因此一见她皱眉心便突突地直跳:“娘子有甚么难处只管说就是了,咱们能帮的一定帮的。”
润娘登时喜笑颜开,“方大哥可真是忠厚仗义,我是想着请方大哥并朱老先生帮着盛小子一齐做收货的事情。有你们二位帮着他,我也就放心了。”
朱儒生虽猜不透她此举有何深意,然直觉着便感到不妥,因而拱手辞道:“老朽耳聋眼花的,只怕给东家添乱呢。”
方中才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喃喃问道:“娘子是想让我一齐收货?”
润娘面露求恳之色,道:“老先生做了几十的中人,那份精明整个丰溪村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老先生这么辞我,显见的是不愿帮我了。我也不敢让二位白帮忙,每日我算一络钱给二们还不成么?若真忙了,中午一顿饭也算我的。”
方中才听得“每日算一络钱”心下欢喜的不得了,他自己又想十数年来,朱儒生做这个中人可是占了不少的好处,如今东家有心抬举自己,只恨不得立时应了下来,转向朱儒生道:“咱们同东有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东家恩惠咱们受得还少么?如今东家有难处用得着咱们,莫说东家给钱就是不给,咱们也该帮衬着些,老先生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润娘见朱儒生还在犹豫,敛了笑意,缓声说道:“前些日子我使着盛小子查了查咱们家名下的佃户,倒没想着还有那么几户家里没男人的寡妇人家,我看着她们也是同病相怜,使她们收了些野菜,我替她们送到市集卖去,我想着呀她们自是种不了庄稼地的,不过侍弄侍弄菜地池塘甚么的,应该还是可以的。”
润娘话未说了,朱儒生就变了脸色,稍有些浑浊眼眸射出忿然的眸光,直视着润娘,道:“中才的话很是,老朽虽是老迈不堪了,也还能替东家守一守场子。”
润娘略过朱儒生忿然的眸光,堆下笑来:“那就麻烦二位了,有二位帮衬着盛小子,我也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不同于朱儒生的沉默,方中才乐呵呵地直道“应该的,应该的”眼睛直向炕几上的文契瞟去:“东家娘子,咱们这会是不是把文契签了呀。”
润娘把案几上的文契收了,吩咐秋禾道:“你去瞧瞧,盛小子的文契写好了没。”
秋禾应声退去,方中才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难道她还改了文契不成!他正惊疑,润娘已然说道:“前半晌拟的文契不过是个草稿,我使着盛小子再拟过,到时谁来交货便让他签一张,这样也不会乱了。”
朱儒生却一直陷于自己的沉思之中,润娘这一举动可是费了他的不少的神思。按说这么大的事,她该握在自己手中才是,就算她实在是不够人手还有孙家呢,为甚么要硬拉了自己同方中才来帮手?他文正苦思着,一张文契已递到他眼前。
“朱老先生这是你家租种咱们家地的文契。”朱儒生正要伸手去拿,知盛却将文契收了起来,又拿出一张文契放在几上,道:“这是你们家交货的文契,老先生签了吧。”
朱儒生张眼瞧了瞧文契,向润娘道:“娘子是知道的,我又不是当家的,这事我还得回去跟女婿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