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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告诉孙娘子么?”秋禾边铺床边问道。
“不了。”润娘见女儿已睡得沉了,拉过棉布小毯给她盖好,上床歪躺着,取过本书翻着:“孙嫂子是个急性子,知道了必定要闹破的,这会咱们是求稳要紧呀”
润娘不由想起前世整个社会对高考的重视,有多少家庭在孩子备考其间停了一切娱乐活动,而考试其间经过考区的车辆绝对禁止鸣笛,甚到要求商家调低音响。看孙老2那发奋的样子,秋闱对他们的重要性,应当不低于前世的高考吧。
“那咱们就这么由着他去?”秋禾那双水杏眼直瞅着润娘问道,这好像不是自家娘子的行事方式?
润娘纤细的手指翻过页书,嘴角浮显淡淡的知痕,秋禾直觉着抖了个激灵,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卯时刚过,信安府的街市上还没甚行人,一辆青布骡车却驶出了东城门。
静莲庵,座落在信安府东郊月亮山下。因山顶上有道大石拱,两面贯通,远远望去仿若一弯斜挂在天际的新月,因此当地人便把这此山取名月亮山。
此时红日初升,润娘透过车窗看去,但见万道晨光自石拱中透出,迷迷朦朦中便真似残月初褪。
“娘子,咱们这般找上门去,不大妥吧”秋禾有些忐忑地道。
润娘放下车帘子,道:“有甚么不妥的?我来已算是给她留了脸面了”
“可是娘子,大郎毕竟不咱们家的人,倘若林娘子嗔你多管闲事的话”
润娘浅浅一笑道:“这话,那丫头怕还真能说出口来。”
“那咱们”
秋禾话未说了,车已停了下来,阿大挑起帘子道:“娘子到了。”
润娘探头向外一望,但见竹林间一条小径蜿蜒而入,隐约能看到粉墙黛瓦的屋宇。
她扶着秋禾的手下了车,嘱咐阿大在这里等着,带了秋禾沿径而去。须臾行至庵前,两扇小小的乌油门紧闭着,门楣上悬着一块大匾,上书三个篆体大字“静莲庵”。
秋禾提裙上了青石阶抬手敲门,不大会工夫门“吱噶”开了,出来个十多岁的小姑子看着她主仆二人,问道:“二位女客有甚么事?”
“请小师太禀上你家娘子,苏氏润娘来看林小娘子。”
润娘的话叫那小姑子一怔,“女客稍候。”说着便关了门。
“娘子,她万一不让咱们进去可怎么办呢?”
润娘回眸扫去,奇道:“你甚么时候变得这般怕事了。”
秋禾跺脚道:“娘子说哪里去了,我只想着孙大郎毕竟不是咱们家的人,娘子又不肯告诉孙娘子”
秋禾的话虽有些乱润娘却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怕自己吃力不讨好,到时不仅林家那丫头气恼自己,就连孙娘子心里也不痛快。
“秋禾,有些事是不能掂量那么多的,虽说伯文不是咱们家的人,可孙嫂子把他托给我,我就得尽心,不能出了甚么事就丢还给嫂子。”
润娘话音才落,门“吱噶”着又开了,还是先前那个小姑子:“小娘子请两位女客里面奉茶。”
主仆二人随着小姑子的步伐进了庵门,触目所及游廊回还,屋宇别雅,哪里是甚么庵堂分明是一座别院。
那小姑子引着她二人行至一处水榭,润娘抬头一看,上书着“揽香”二字,进得榭来,小姑子奉茶毕便自退去。润娘坐在椅上,端了茶不由打量起这间小小的水榭,但见三面皆是镂花大窗,而正面壁上挂着一片大幅小楷,细看去却是《落shen赋》。
润娘边看边笑,那姓林的丫头还真是个才女,难怪把个伯文迷得五迷三的。她不知觉间揭了茶盖轻啜细品,只觉茶味入嘴绵柔回甘浓厚,倒不失过好茶。一阵风过忽闻着股清香,当下步至窗前伸手推窗,便见荷叶田田,清莲婷婷。
秋禾看得瞪目结舌:“怪道叫静莲庵,原来种着这一池的莲花呢”
润娘唇边却噙起冷笑:“好一个幽会之所呀”
她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十三、四岁娇俏柔丽的小丫头端着三四样糕点走了来:“小娘子说请周娘子略等一等,她吃了药就来。”
润娘坐回椅上,气定神闲道:“不妨。”
正文 一零九、林寄兰
一零九、林寄兰
今天小樗懒筋犯了,居然玩了一天,吃过晚饭才码字,呜呜
真是不应该,明天小樗会按时更新的
“芸珠,你看我这样还成吗?”
一主一仆从隐在田田荷叶间的竹桥上穿行而来,仿若两朵莲花,一朵迎日怒放洁白清雅,一朵轻粉淡红含苞待放。
“哎哟,我的小娘子你问了多少回了,你装扮得再得体没有了再说了不过是周家的寡妇”
“你嘴里胡说甚么?”婢子话一出口就被林寄兰斥断,面上带了轻嗔薄怒:“伯文总是唤她一声姨娘的,你怎么敢这么没大没小的。”
原先她也是不把润娘放在眼里的,然这几日听孙伯文的语气,对这个嘴上叫叫的姨娘可很是敬重的很。她心里早是万分懊悔不该在农货的事情任性使气而得罪了她。适才听得小婢来报,润娘亲自登门来了,她着实惊了一下,猜润娘多半是知晓了伯文连日来的行踪。为了给润娘一个娇柔弱的印象,令她对自己生出几分怜悯,特地叫小丫头去说“吃了药就来”的话。
可惜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她那娇娇弱弱地模样哄得伯文那样的少年,却叫润娘主仆二人未见其人,便心生反感。
“娘子,林家小娘子好大的架子呢,咱们来看她,她却还要吃了药再来。”等了约摸一刻钟的样子,秋禾失了耐心,也不管林家那小丫头还在跟前便出口埋怨。
润娘也当她是摆架子给自己看,心底的不悦虽还未摆到面上来,淡至极处的眸色投向侍立在旁的小丫头:“你家小娘子到底是甚么意思,若是不愿出来相见”
“叫姨娘久候,是寄兰的不是了”
软绵绵的嗓音被轻轻的风送进水榭,光听声音便知这是个娇滴滴的病美人,果然一抹弱不胜风的身影飘然而至,向润娘福身道:“姨娘安好。”
润娘实实的受了她一礼,才伸手虚扶,道:“林小娘子这是做甚么,你我的年纪只差一两岁而已,姨娘的称呼我怎么敢当呢还是叫姐姐的好。”
润娘腕间那弯碧绿与银光在日头的映照下,轻寒点点,林寄兰面色一黯,旋即笑道:“姨娘虽大不了我几岁,可辈份摆在那里,我怎么敢就乱了称呼。”
润娘越发笑了起来:“论起辈份来,正该叫姐姐呢。你不知道秀丫头成日跟在我头,姐姐、姐姐的叫个不住。”
林寄兰微蹙起眉头,她那话分明是要撇清伯文与自己的关系,因此这个称呼无论怎样也是不能改的,于是她转了话题道:“本来我想明朝上门去给姨娘赔不是的,不曾想姨娘今朝就看我了,倒叫我心里很是不安呢”
她这里咬住“姨娘”就不改口,润娘也不含糊,笑着说道:“妹妹哪里话来,我今朝可是特地来谢过妹子的,前些日子可多亏了妹子帮忙。不然那么些农货积在那里,可是要愁死个人只是咱们庄户人家,挑不来东西知道妹妹是极文雅的人,那些俗物也不敢拿到妹妹眼前来,我只好亲自走一趟,空口白舌的说一声‘多谢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可算是润娘的特长,这一番下来润娘依旧是笑意盈盈,林寄兰的面色却是变了几变,好半晌才从润娘的虚伪中缓过神来:“姨娘哪里话,都是寄兰该做的可恨家下人糊涂,以为只需做得一回,便我又病着”
林寄兰脸皮的厚度显然与润娘的不是一个级别,瞎话只说了半句便已飞红了脸且声若蚊鸣。
谁想润娘突地换了话题,看着壁上的《落shen赋》问道:“这幅字莫不是妹妹写的?”
林寄一直以为润娘是个不识字的村妇,没想到她竟然知道《落shen赋》,眸底的讶色一闪而过:“寄兰闲着无事时胡乱写的,倒叫姨娘见笑了。”
“妹妹的字挺拔中不泛清媚,娟秀里不失风骨,通篇看去错落有致排若算珠,颇得书圣真谛啊”
要说林寄兰的爱好除了读些诗词,最爱的便是书法了,此时听润娘一言道出自己师承,欣喜之下脱口问道:“不知姐姐学的是哪一家?”
“我么谈不上其学不学的,只是比较喜欢‘率更体’其字体不仅刚健险劲法度森严,且笔意间带了汉隶遗风,不瘦不肥颇得中庸之道”
“我倒觉得欧阳询太过刻板拘紧了些。”林寄兰话一出口便自懊悔,偷眼睨去却见润娘依旧在看字,神色间没有半点不悦,她方舒了口气。
“妹妹的字的确不错,可惜这篇文章我倒不喜欢。”
“那姨娘喜欢那一篇呢?”林寄兰适才被自己一吓,理智回笼,这称呼又莫名其妙了。
润娘回身笑迎向林寄兰期望的眸光,心道这丫头还真是单纯,聊聊几句她卸心防了。
她轻启嘴唇,字字清晰:“若论曹植,那篇《与杨德祖书》倒可一读。”
“噢?”林寄兰一怔,她从未觉得那篇赋中有甚出奇之处。
润娘朗声吟道:“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昔杨子云先朝执戟之臣耳,犹称壮夫不为也。吾虽德薄,位为蕃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留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
润娘一脸激昂的神情着着实实地震住了林寄兰,她微张着樱口直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奇道,这个看似斯文秀弱的小妇人竟然喜欢推崇这番磅礴大言
润娘微微一笑,面上又是淡然神情:“其实我只是喜欢‘辞赋小道’这四个字,可叹这世上的人啊,做得两句诗吟得两句词,便自以为是天下大才。孰不知于‘读书’二字上吟诗填词却是最末流的”
润娘稍做停顿,淡然的眸光向林寄兰略有些苍白的面上瞥去,接着道:
“男子读书虽是为功名亦是天下苍生,因而学以致用方是正途,若终日只知卖弄笔墨,倒不如不读的好,春垦两亩荒地,秋收几石食粮,妻儿老小亦能得个温饱。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林寄兰心地简单却也不是傻子,听她这般刻薄自己早是青白了脸只是不好发做,这会听得润娘问自己,冷冷道:“寄兰一介深闺弱女能晓得甚么大道理”
“妹妹原来是不晓道理的,可难道书也白读了么”润娘面色陡然凌厉,言声如芒道:“竟做出‘钻穴隙相窥,踰墙相从’的事来”
“你”林寄兰清丽的面上登失血色,怒视着润娘道:“你莫要血口喷人”
润娘起身逼近,咬牙道:“我血口喷人?”
小婢芸珠虽听不懂甚么‘钻穴、踰墙’然见润娘面色不善地逼近自家小娘子,立时抢出将林寄兰护在身后,颤声喝问:“你做甚么”
林寄兰躲在芸珠身后,却还是能感觉到润娘利簇似的眸光,病弱的身子不由有些发颤。
“哼,没用的东西”润娘回身坐下,端起茶盅轻啜了口温热的香茗:
“你若像卓文君般我还敬佩你几分,毕竟敢做敢当还算不失风,可看你现在这个模样,哼”
“哐”一道响亮的声音,林寄兰心头一颤,润娘手中的白瓷茶盅已稳稳地搁在了梅花几上:“你即然没勇气承担后果,就不要做那些出格逾距的事情。”
林寄兰猛地抬起头,眼眸中水雾盈盈却紧咬着下唇,不让泪珠儿落下,直直地望向润娘,一双小手攥紧成拳:“我做了甚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不就是心仪伯文么,你们却非要拆散咱们我晓得你们不就是听信了那引起谣言么”话未说完,她眸中的泪珠顺颊而下,面上浮起凄苦的笑意。
林寄兰的逼问润娘不知要如何回答,从心底来说,她的确没做错甚么,只是她这样的特立独行实在很难让人喜欢:“你怪旁人造谣中伤,那你可曾想过他们为何就要造你的谣?”
林寄兰愕然一怔,她从来只怪旁人谣言诽谤却从来没想过,却从未想过旁人为何总针对着自己。
“罢了”润娘又是一叹,道:“你们的事我也不想多管,只是如今秋闱在际,你就让伯文静心念两天书吧。”
言毕起身欲行,林寄兰“扑通”一声跪在润娘脚边,悲泣道:“姨娘、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我是真心实意想”她飞红了俏脸,稍一迟疑,勇敢说道:“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做伯文的妻子。”
润娘愕然地看着脚边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心里有叫天的冲动,这丫头也太受教了吧,自己刚说“敢做敢当”这会她就身体力行给自己看
“你先起来。”润娘同秋禾、芸珠两个好容易把哭到虚软的林寄兰扶了起来,言词恳切道:“伯文虽称我一句姨娘,不过是情面上的事情。他的婚姻大事怎么轮得着我来做主,你求我真正是求错了人了”
林寄兰抹着泪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我晓得姨娘说的话,孙伯母总能听进一两句去的。寄兰也不太为难姨娘,只求姨娘替寄兰在孙伯母面前讲两句公道话。”
“公道话?”润娘无语望天,真是想告诉她,其实我也很不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