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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尽快写出第一篇报道,使这件案子尽快曝光,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迅速破案,还事实以公道。所以,我要用你的电脑,连夜给总社发消息。
你的身体行吗?
没问题。一点皮外伤。
我怎么觉得你像个英雄?
要不是你赶来,我就成狗熊了。
他们相视而笑。
苏北家里,亓克简单洗了洗澡,苏北拿出那明伦的衬衣让他换下自己的沾满泥土的衣服,又找来许多创可贴帮他贴住胳臂上的伤口,还好,表皮伤除了青肿,没有明显的伤口。
收拾完毕,亓克就坐到了苏北的电脑前,忍着疼痛连夜赶着稿子。
苏北为他煮了碗鸡蛋挂面,放在了旁边,便悄悄回了自己的卧室。
直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用E——mail给总社发回了第一篇报道,又打电话给了薛平,让她尽快安排版面。
第五部分 第十三章(5)
苏北是天刚亮的时候走的,她要去看那明伦,临走,她把钥匙交给了亓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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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总社以头版头条的位置刊登了这篇题为《扮做天使的魔鬼》,副标题是S市X医院何以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干着买卖人体器官的勾当?作者署名亓克。
S市一下子成为了全国的焦点。
多家报纸纷纷转载,各地电台、电视台相继报道,省纪检、公安、卫生系统组成的专案组迅速进驻S市,案件同时也受到了中央的重视,某位领导看了报道后亲自做了批示。
S市同时进驻两个专案组,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往,它在省里从没有挂过号,是领导们放心和信任的“小闷子户”,意为钱不多够花,事不多够干,不招风不惹事,是让领导省心的乖孩子,而现在,这个乖孩子表面干净整洁的衣服里面却遮掩着别人看不见的毒疮。
案件公开了。亓克跟随着专案组开始了深入的调查采访,他的伤在逐渐恢复,只有左肋骨处有时隐隐作痛,亓克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的臭脚踢的自己,没有时间去看医生,亓克也没当回事,想着过几天疼痛自然就会消失了,每天的采访和发传真就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先期来的同事小赵忙着吕建彰的贪污受贿案,两个人经常忙得见不着面,有什么事情只能是电话联系。当初亓克来S市本来想接替他的,没想到又碰上了冉小苒的案子,正好是个练手机会,亓克就放手让小赵去干了,大方向上亓克为他把着舵,其他全凭小赵做主,年轻人锻炼锻炼有好处。
总社已经有很多年没这么风光了,发行首次超过了京城报业老大晚报的发行量,印刷厂的工人连续加印,报纸还接连告罄。
亓克几篇连续报道在逐渐揭开S市这件买卖人体器官的内幕,案件水落石出。他们不但和S市某处级领导有牵连,他接受了他们的贿赂,为他们打通了关节签发了行医执照,而且这些人还和黑社会勾结,S市相继失踪的几个流浪的弱智人员和周边其他省市的多个类似情况的失踪人,都是他们雇佣的杀手用食品麻醉当事人后,残忍地盗去了他们的肾、肝和角膜。肾卖给了这家医院,其他器官他们都有定点供应医院。
打亓克的那些人就是那群杀手,内部有人为他们通风报信,说亓克不配合,他们才决定在半路上给亓克点颜色看看,要不是苏北及时出现,亓克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现在这些人渣已经全部落网。
亓克事后想起来脖子后面直冒凉气。
他知道是那个叫苏北的女人救了他一命。
而他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外,其他一概不知。
医院太平间,亓克将一束鲜花放在了冉小苒的身边,明天就是她的葬礼了,他想最后再看一眼她。
亓克久久注视着这个如同睡着了的女人,他发现她临终时脸上痛苦的表情已经舒展开来,不再像当初在医院里见到她时那么陌生、恐怖,他已经有了和她在北京相识时的感觉,亲切、温柔如同多年不见的亲人。
他默默地看着她,轻轻抚摩着她毫无知觉但是依然灵秀修长的手,仿佛看见那许多个不眠的夜晚,就是这双手灵巧地敲击着键盘,敲出了那些让他感到安慰,让他感觉温暖的话语。那不是毫无感情Se彩的文字,那是他们各自心灵的河流在流淌、汇集、融合,让孤独寂寞的夜晚趣味盎然,让冷清简陋的寝室不时地响起会心的笑声和欣慰的歌声,让他这颗饱受爱情创伤的心浸泡在更温馨更甜蜜的爱河。
那分明是昨天,那就是昨天啊。
我来了。小苒,
我在。亓克。
等很久了?
拥有等待的人是幸福的。
你是个幸福的女人吗?
我是。因为我爱过也被爱过。
你是个幸福的男人吗?
我是。因为我在爱着在被爱着。
幸福的男人活在感觉中。
幸福的女人活在回忆里。
我们有未来吗?小苒?
有。来生,我去找你。
那么今生呢?
我相信命运既然让我们在这里相遇一定有它的道理。
()
我真想现在就把你拥进怀里,给你一个男人最深厚的爱。
我真想下辈子嫁给给你,给你一个女人最温柔的情。
认识你,让我理解了一个词的真正含义。
红粉知己,青衫之交?
不。是“怜惜”。非常普通的一个词,但却是一个爱着的男人对心爱的女人最真切的感觉。
谢谢。你让我感动,爱永远不是索取。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真正的爱情吗?
相信。因为我在用心爱着。
你相信有永恒的爱情吗?
第五部分 第十三章(6)
永恒的爱情是人类的终极追求,那是一个顶峰,只有那个顶峰存在人类才有希望,没有爱的人类是绝望的,没有爱的人生是黑暗的。
能爱不能在一起的我们是悲哀的。
你病如膏肓了。
不,应该说是爱入膏肓。
我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朋友?!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网谈。
亓克记得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标点,每一个表情符号。
网上,他们用无声的文字交谈。
而今,他们用默默的心声交谈。
那让亓克心心念念的声音呢?
为什么命运让他们面对,却不让他们面对言说?!
亓克用指尖轻轻地触摸着冉小苒冰冷的再无一点温度的面颊,泪水再次涌出:
小苒,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好的女人,我已经做了能为你做的一切,告诉我还怎么做才能让你回转过来?
苏北站在无菌仓外,那明伦一看见她,眼泪就流了出来。
一定是小苒出事了,该来的是她而不是她啊。
苏北试图笑一下,但是,她发现她脸上的肌肉是那么僵硬,一点也不听她指挥。
那明伦别转过头,不再看她假装出来的轻松,任凭苏北和他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护士叫走苏北。
医务室,医生和苏北商量着对策,医生不主张告诉那明伦真相,他担心那明伦刺激太深,会出现意外。
但是,不告诉他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他预感到了一切,因为那个女人毕竟是他结婚了13年的妻子,亲人之间是有感应的,他一天放不下她,就不可能安心,不能积极配合治疗就不会有好的疗效。
只好铤而走险了。
苏北换好白大褂被全身消毒后,戴上口罩允许走进了无菌仓,医生和护士都焦急地围在仪器前监视着那明伦的身体反应,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抢救准备,一旦发生万一,所有的人各就各位。
苏北走近那明伦,他们四目相对,他们彼此都发现那曾存在他们之间的亲密已经很遥远了,他们再次成为不能解读彼此心灵的陌生人。
苏北抓住那明伦的手,那只曾经让她迷恋的修长而性感的手如今死人般冰凉、苍白。
小苒死了。
苏北感觉到那只手抽搐了一下。
她是为你死的。她卖了自己的肾,为你凑够了治疗费。
她是严重的过敏体质,那家医院抢救不当
苏北眼看着那只手已经抖动得不能控制。
要哭你就痛快哭一场吧!但是你没权利作践你的生命,它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命了,它是小苒给你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给你的!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应该让你的妻子走得安心,你这么死了,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妻子,她是拿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你要让她死不瞑目吗?你要让那娜成为孤儿吗?
那只手挣脱了苏北,它高高地扬起又狠狠地落在那明伦的脸上,一次又一次狠命地抽打着自己。
苏北惊恐地按住了那明伦的双手,她将自己的脸紧紧贴住了那抽搐得变了形的脸,她实在不敢也不忍心看一个男人悔恨成如此的凶煞、狰狞、丑陋。
哭吧,明伦,哭出来吧!她听见会原谅你的,我告诉她了,你爱她,你爱的是她!
苏北从没有听见过如此的哭声,围在旁边的医生护士也没有听见过如此的哭声,那是大恸大悲,是心绝气绝,是痛彻骨髓痛彻血液痛彻全身每一根有感觉的神经的悲嚎。
撼天动地。
接下来的日子,那明伦平静了许多,他不再排斥治疗,他的精神和食欲在逐渐恢复。
苏北始终陪伴他左右,她知道他需要她,而她也愿意陪伴他走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至于今后,她非常清楚,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了,虽然冉小苒临终为他们连接了一座桥,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谁都不会跨上那座桥一步的,因为那座桥的桥身是那个女人用自己的生命搭建的,他们背负不起这份沉重,他们注定在桥的两边守望彼此一世一生。
第五部分 第十四章
半年以后。
S市郊外的公墓。
这是一片草坪覆盖着的斜坡,斜坡的三面被大片高大的白杨树圈围着,没有栅栏,看似是一个开放的公墓,实际上有着非常到位的管理。
建这座公墓时,S市一位有远见的领导就定了调,一定要建一个花园似的墓地,让死去的人满意,让活着的人得到安慰。原先不规范的埋葬都被重新做了规划,原来种植的松树也都换成了白杨,领导说公园嘛就要让人赏心悦目,谁定的规矩墓地非得种松树?松树是四季常青,但是给人的感觉太肃穆太压抑,人固有一死嘛,不可能万古长青,要不大家都到这儿聚齐干吗?别把那些活人搞的形式主义强加给死去的人,他们要是有灵魂的话,我想他们都愿意呆在一个有花有草有水的地方,将心比心嘛。
没了松树的墓地真的没了那份沉重和压抑,如果不是那些墓碑标志着这里是块墓地,远远望去和许多城市的人造景点并无二致。
方正、扁平的墓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一种长不大的草本花卉,俗名叫死不了,开着小小的圆圆的紫色、红色和黄|色的花朵,将墓地划分出多条小径,导引着活着的人们凭吊死去的亲人。
早晨,朝阳迎着斜坡将金色的光芒撒在每一块墓碑的名字上,无一遗漏。
黄昏,夕阳的余辉透过树林穿过墓地,被墓碑切割成的道道金光好像纽带连接着那些长眠在这里的人们。
无风的时候,这里寂静,安详。微风的时候,高耸的白杨树摇动着树叶哗哗作响,安慰活着的人,告诉他们那个世界也并不总是沉寂、肃杀的。
这座墓地成了S市的一道风景。
有些豁达的老人甚至把这儿当做了消遣,清净的场所。他们会在早晨提着鸟笼来这里溜早,或者黄昏在墓地入口草坪旁边的长椅上坐上一会儿,看看落日,悟悟人生。
每到黄昏,都有一个男人开车来到这里,来到那个刻着冉小苒的墓碑前静静地坐上一会儿。
有时他会给她唱歌,有时他会和她说会儿话,直到太阳落山。
开始人们觉得奇怪,一个中年男人是不该经常出入这里的,只有那些看破红尘、看淡生死的老人才不会忌讳这里。
时间长了,人们知道了那个故事,便习以为常,如同看公墓里的一株树、一棵草、一束花一样自然。
那个男人是那明伦,他的骨髓移植成功,目前正在恢复期,药物的作用使他看上去脸有些浮肿,行动也有些迟缓。
他每天这个时候都来墓地陪妻子冉小苒坐一会儿,从出院后,一天也没间断,成了如同睡觉、吃饭、喝水一样必须做的事情。
他的印刷厂已经关闭,设备转卖了他人,还了银行的贷款和苏北为他垫付的罚款。
他的表妹已经为他办好了移居新西兰的手续,让他们父女尽快团聚,他一直没有同意。孩子是只小鸟,迟早有翅膀硬的一天,迟早要飞离自己的。
但是,妻子再也不能跟着他飞了,生前他曾给过她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