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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没有尽过儿子的孝心。
埋完了你奶奶,过完了头七,我该回部队了。
晚上,你大娘来到我的屋子。回家后,我一直住在你奶奶的东屋里,你大娘和你哥你姐住西屋。你大娘递给我一张纸,我拿过来一看,是一张同意离婚的证明,你大娘没有上过学,她不会写她的名字,她在上面按了一个红红的手印,我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你大娘说,妈临死的时候有话,她说强扭的瓜不甜,我苦你也苦,让我们办完她的后事就离婚,我答应了妈,妈还说孩子归我,你不能带走,他们是老苏家的根。
我哭了。
我没想到你奶奶和你大娘会这么做。
我说:秀蓉,秀蓉是你大娘的名字。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妈,更对不起孩子。我想把孩子带走,让他们去城里受教育,他们到哪里都是你的儿女,随时都会回来看你的,你也可以去城里看他们。你呢,没有孩子牵挂也好找个好人家,还有半辈子要过活。
你大娘像看一个仇人一样看着我,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扎我的心:
第一部分 第三章(8)
苏铁铮,你要了我的人,摘了我的心,你不能再夺我的命根子!孩子是我的,我生他们,养他们,你抱他们的次数甚至没有街坊四邻多,你是配做儿子,配做爹?还是配做老爷们?你享你的高官厚福去吧,俺们娘仨死也死在一块!用不着你可怜!
你大娘说完就回了西屋。
我一夜没睡,泪水把枕巾都打湿了。
我不能为自己开脱,我是一个罪人。
第二天一大早,你大娘早早地起来,做了早饭,我一看那饭就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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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你大娘送我参军时为我做的是包饺子,今天送我你大娘做的却是手擀面,在我们老家有句话是“赶脚的饺子绊脚的面”,给经常在外讨生活的亲人送行吃饺子为了发脚图的是走路有劲,一路顺利,亲人回家要吃捞面为了绊住脚留住亲人,可今天,你大娘把迎和送颠倒了过来
我坐在饭桌前,感觉那副筷子比我的冲锋枪还沉重,怎么也挑不起碗里那没有断头的面条,你哥和你姐不吃,他们对我这个父亲除了生疏就是恐惧,你大娘硬是把他们轰上了桌子:都给我规规矩矩地坐好,咱全家人吃顿齐整的饭!
我硬强着吃下你大娘为我盛好的面,觉得嘴里嚼的是黄连,而这苦不是别人是我自己种下的。
临走,你大娘站在屋门口送我,你哥哥和姐姐站在她的身后。
那时,爸爸的腿感觉有千斤重,无论他们谁开口,我都会跑回去和他们抱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但是,没有人说话,没有一点声音。
我艰难地走到门口,忽然,我听见了你哥哥我的大儿子那声炸雷一样的哭喊:
爸爸——你会遭到报应的!你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我像钉子一样被楔在那里,这是我儿子我亲儿子这么多天里和我说的惟一的一句话,居然是一句恶毒的诅咒。
身后,响起一记耳光,然后是你大娘抑制不住的哭声:混蛋的儿啊——
我没有力量再听下去,我像个战场的逃兵赶快钻进了车里,那会儿爸爸恨不得钻进一条地逢,那个战场上叱诧风云的苏铁铮居然混得在他的儿女眼里是个仇人。
从此,你哥哥的诅咒成了悬挂在爸爸头上的利剑。
回部队半年后,我都没有提离婚的事,你大娘的证明被我压在了箱底。这半年里,我托地方上的一个领导出面,我自己出钱,以公家照顾军属的名义为你大娘翻建了房子,然后按月给他们寄生活费。
那段时间里,我矛盾,犹豫,我其实早在两年前就打听到了你妈妈,但是我都没有去找她。后来我听说,你妈妈24岁了,还没有嫁人,我知道战场上那句话让她在死心塌地的在等我。我这辈子已经辜负了一个女人,不能再辜负另一个女人。下决心找她之前我派手下去了家乡所在的政府和你大娘办了正式的离婚手续。
然后,和你母亲结婚。你哥哥之前你母亲三次流产,那时,爸爸就觉得苏东的诅咒在应验。这所有的一切爸爸从没有和你母亲谈起,爸爸不希望她心里有阴影。
直到有了你哥哥,爸爸的心才宽慰一点。
但是,爸爸怎么也没有想到,报应还是来了。先是你哥哥从小就像个女孩子,没有一点阳刚之气,爸爸望子成龙的梦想泡了汤。
还记得你哥哥结婚时我们吵的那场大架吗?没有人告诉你真相,那时,你哥哥不想结婚,他当时就跟我提出要做变性手术,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报应来了。
小北,你说,爸爸是不是当初不该抛弃你大娘他们娘儿仨?现在你哥哥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对爸爸当初的报应?爸爸原想无论这报应是什么都应该落在我头上,不应该落在你们身上。这不公平,你哥哥已经是中年人了,如果他现在做了手术,那么他的后半生该怎么过?别人的吐沫星子都会把他淹死,他不是你,如果有你一半的坚强,爸爸也会答应他了。
小北,爸爸已经来日无多了。我躺在这里感觉所有的精气神都从我的骨子里抽干了,支撑我的只有这口气的气力。
而且,爸爸现在经常梦见战场上那些死去的战友,比起他们爸爸实在是活得太久了。可是,爸爸这么走不放心啊,你哥哥和他们,自从你奶奶过世,爸爸从没有回过一次老家,他们是爸爸心头的一块病啊。
小北,爸爸早就想和你谈这些,但是,爸爸担心你年轻不能理解我,会在你的心上留下阴影。这几年你长大了,成熟了,爸爸感到很宽慰,现在是告诉你一切的时候了,小北,你知道了这一切会嫌恶爸爸吗?
苏北摇头。
她安慰着父亲,她不能和父亲讲那些大道理,经历了战场上生死的考验和体验过曾经沧海难为水般的爱情的父亲比她更有资格谈论人生、爱情、幸福和快乐。
她知道她该做什么,她要帮助爸爸解开他的心结,要让他走得安心。
但是做这一切的前提首先要找到哥哥。
苏北安顿好父亲从医院出来,直接奔了哥哥在劲松的家。
第二部分 第四章(1)
那明伦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服侍他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他是那明伦花钱请的护理,一个外地打工仔,那明伦叫他小卫。那明伦和小卫定了合同,他来医院化疗时小卫就是他的专职护理,平时,没事时小卫还可以兼职做些其他工。
这次化疗那明伦觉得身体反应比任何一次都强烈。先是虚弱,浑身的肌肉和骨头好像分了家,头发大把地脱落,早晨起来,枕巾上全是滚掉的头发。尤其是昨天化疗后不久,突然浑身发冷,然后就像打摆子一样控制不住筛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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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小卫将他紧紧抱住,那明伦觉得自己会像陀螺抖个不停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神经怎么就控制不了肌肉。发作终于过去了,那明伦觉得嘴里咸咸的,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咬破了嘴唇。
小卫拿纸巾为他擦去嘴唇边上的血,眼里含着泪花说:大哥,你撑得住吗?给嫂子叫来吧,你刚才吓坏我了,要是有什么不好,我拿你怎么办?
那明伦看着小卫眼神里的恐惧问:我刚才吓着你了?
小卫点头: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痛苦,脸都扭曲了。
那明伦说:我现在好多了,别害怕,要真有事情,我的包里有个信封,你就照上面说的去做,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小卫还是不明白:大哥,你看那么多病人只有你一个人不用自己的亲人陪护,为什么呢?嫂子来不了,怎么也该有兄弟姐妹,好朋友什么的吧?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来呢?这种病又不是感冒输个液什么的。
那明伦看着小卫光洁的额头问:你多大?
小卫说:二十。
有对象了吗?
小卫摇头:大哥,俺那块是山区,俺出来打工就是为了攒钱回去说媳妇。
那明伦说:你还小,等你有了心爱的姑娘后,你就明白了。我现在有点累,想睡会儿,你也休息会儿吧,有事我再叫你。
小卫听话地为那明伦掩好被角,轻轻地退出了病房。
那明伦蜷缩在病床上,没有一点睡意,他只是想一个人呆会儿。
其实小卫不知道,那一刻那明伦需要的不是他的也不是小苒的怀抱,他需要的是母亲的怀抱。一种婴儿般无助无依,渴望回归的感觉,没人能懂他,只有他知道那是一种走近死亡的感觉。
他庆幸自己的决定,连小卫这样的生牛犊子都害怕他发作时的样子,小苒在身边肯定受不了。
前几天,他看了北京电视台田歌作的一期节目,大意是一个中年丈夫服侍在医学上被定为没有医疗价值的植物人妻子达两年之久,仍然坚持将爱情进行到底的故事。引导人们在辩论这样做的价值,田歌在理性、情感和道德的边缘艰难地选择着词语。那明伦真想打电话告诉田歌,其实你大可不必那么沉重,爱情本来就有多种方式,而最终体现为利己或利他。那个中年丈夫的爱表面上是珍视爱情,其实他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自己日后的心里平衡,当然不否定有他们夫妻二十年的感情因素。但是,他恰恰忘了他这么一味地强调自己的爱情和感受的同时是否尊重了他妻子的生命?忘记了其实人是需要有尊严地活着的,我们强调爱的同时,更多地应该考虑怎样尊重生命本体,而不是过多强调附加在生命以外的诸多因素。我们的道德、伦理的建立往往以漠视生命和压抑个体的意志为前提,其实我们最该倡导的是如何尊重我们作为人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命本身。
那明伦觉得西方社会主张的安乐死是道德的,是对生命的最高尊重。如果有一天他到了人事不知,只能靠机器维持生命的地步,他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意苟延残喘,人没有选择生的权利,除了不能预料的天灾人祸,应该有选择死的自由。
不能选择死的生是悲哀的。
那明伦已经写好了遗书,他随身带在自己的包里。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目前还不能放弃自己,一来和他匹配的骨髓虽然还遥遥无期可还是有找到的可能,更主要的是他没有倒下的权利,上有老下有小,人生的责任他一样也没完成,他小鸟依人的妻子还不禁风雨,他年幼的女儿还少不更事,他又怎能不忠不孝,让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个男人最悲哀的时候不是失去金钱,失去地位,失去爱情的瞬间,而是发现自己死不起而又无力回天的时候。
两年多来,那明伦比任何人都充分体验到了这种悲哀。
在病魔肆孽,一次比一次更加痛苦更难以忍受的化疗反应后,那明伦想要是这么死了该多好,就不用再经受那么多痛苦了,和苏北缠绵后的小憩里,那明伦也会想要是这会儿死了该多好,就能永远留住幸福的感觉了。
第二部分 第四章(2)
但是,每次,那明伦都清醒地知道他的生命不属于他自己。面对家庭、责任,亲情和爱情,他失去了主宰命运的权利和自由。
他觉得他就像人生赛场上的一个运动员,脚踩着死亡的起跑线,每时每刻都做好了准备,等着发令的枪响。
他还能做什么吗?
他还有机会做什么吗?
他随时随地问着自己,问着命运。
永远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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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明伦在这无休止的追问中,度日如年。
手头是那明伦让小卫买的当天的报纸,那明伦随手翻看起来。
报纸上有两则报道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则是台湾红十字会为大陆两位患者同时找到了骨髓配型,而且这已经是第132个,其中有位患者是个36岁的男人,和自己是同龄人,那明伦格外激动。另一则是京城某大报举办大型义务捐献骨髓活动,照片上是个记者模样的中年人伸着胳臂在抽血,诺大的中国居然没有一个比得上只有巴掌大的台湾的血库,那明伦不止一次地为此感到悲哀,现在好了,社会已经开始重视中华血库的建设了,他很感谢这家报纸的老总,让他们这种完全需要别人帮助的群体有了更多的希望。
邻床是个21岁和自己患一样病的小伙子。小伙子这几天感觉明显不好,情绪也格外低落,他父母脸上的愁云像这春天布满沙尘的天空让人透不过气来。
看看这个——那明伦将报纸递了过去。
邻床的小伙子伸手接过了报纸,他轻声读着,忽然失声痛哭:我恐怕等不到那天了——
小伙子的父亲歉意地冲那明伦咧下嘴角,母亲赶紧安慰失控的儿子。
到底年轻啊,死将成为父母一生的痛,活着还再扎父母的心,那明伦歉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