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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无法劝你离开,所以……”楚忧离苦笑一下:“所以我为你带来了这个!”
“离姐姐!”眼泪夺眶而出,兰聆拿起承影,又看向楚忧离:“知我心者,唯有忧离……”
55瓮城(2)
兰聆身着彩色鱼鳞铠甲,甲片的周边饰有精美的藤花图案,双肩上及前后胸甲上有彩带系绾的花结,长发披散在身后,从两鬓角间敛起一部分青丝用红绸扎起,干练中不失妩媚风流。
绥缇正要把头盔捧给她,被她抬手拒绝了。
“不用,太沉了。”兰聆舒展眉眼,浑身散发着清冷的光晕,耳膜随着外面传来的阵阵喊杀声震动着。
兰聆!从这一刻开始你要勇敢,你要坚强,你更要铁石心肠,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爱的人,还有你肚子里的小生命。
楚忧离牵起她的手,虽然她的手绝大部分掩在护甲中,只有纤细的手指露在外面,但他仍能感受到微微的颤抖。
“别太有负担,就当做是玄天子先生出的一道考题,竭尽全力完成它就好!”
“好!”兰聆的微笑在余晖下绚烂夺目,反握住他的手:“就像在云梦山一样,我们去一起完成它。”
昨日的击鞠场,今日的修罗场!
早已看不见夯实的场地,叛军的尸体堆积成山,但叛军士兵仍如洪水猛兽般不断从城门外涌进来,踩踏着同胞的尸体,挥舞着手中的长戟,沿着云梯和绳索向上攀爬,无论绥缇率领的近卫军,如何顽强抵御,挥砍冲上来的叛军,但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战,个个都变成了血染的人儿,已是筋疲力尽,弹尽粮绝,眼下击鞠场四周的石墙,也已损毁过半,早就不复原先的模样,这还是供人戏耍的华丽场所吗?浓重的血腥味,从里面飘洒出来……
佛家语,修罗毕生以战斗为目标,修罗场是他们之间的死斗坑,如果说修罗场中,那如地狱般让人心惊肉跳的惨烈搏杀,神横遍野,让人变成了魔鬼,
佛语却又说,那些人不是魔鬼,而是从凡人到佛的过程,一种半神的状态……
那你们呢?英勇的覃国战士们,你们会成佛,还是成魔呢?……
“箭阵,火攻,放毒气,都用上了,但……”绥缇眼中闪过失望和无力:“叛军人数众多,现在能作战的只剩不到一千人了,眼下已经无法抵御。”
“跟我过来!”兰聆抽出剑,挡在自己面前,成防御姿势,绥缇和楚忧离跟随其后,沿着击鞠场四周的残墙,向宫门方向走。
近卫军将士和冲上城墙上的叛军士兵,展开肉搏战,刀刃砍在骨头上,蹦裂之声,肌肉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浓重的血腥味,从四面八方飘洒出来……
兰聆果断挥剑,斩杀冲到面前的叛军,都是一招致命,绝不多花一点力气,敌人还未看清剑光,只感到一阵剑气划过,便已丧命,连喷溅出的血液,也未在她身上沾染一分一毫。
绥缇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楚忧离眸子中闪过疼惜。
“你!还有你们两个”兰聆随手挑选几个看起来虎背熊腰的近卫:“跟我过来,拿上绳索!”
几人见她穿着将军制铠甲,立即跟了上来。
走到宫门城楼上,眼观下方,敌人通过一座临时搭建的木质桥梁,横过渭江支流,宫门早已被冲击的七零八落。
还好!兰聆感叹一句,将剑双手呈到楚忧离面前。
“忧离,我知道你不喜好杀戮,可是!”
“不用说这样的话!”楚忧离将手指轻摁在兰聆的唇上,右手接过承影剑:“再多说任何一个字,都是对我的不信任。”
兰聆重重的点着头,对楚忧离和绥缇说:“一切拜托你们了。”
“该怎么做,娘娘说便是,即使绥缇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绥缇正襟一揖,胸膛起伏着,一腔热血正是无处施展。
“看见了吗?”兰聆指着城外“那座木桥是通往宫内的唯一途径,我需要你们下去,阻击他们!”
“好!”两声应承同时响起,一个激昂,一个沉稳。
“那我呢?”绥羽双手提着剑急急跑过来,喘着粗气,大声问道“那我呢?我能做什么?”
“什么时候都少不了你的!”兰聆舔舔干涩的嘴唇,轻笑出声:“你带领士兵借机用敦实的木板堵住城门。”
“诺!”绥羽领命:“我这就去!”
兰聆最后对站在一侧的三个侍卫交代道:“你们三人见机行事,放下绳索,届时将他们二人拉上来!”
“诺!”三人齐声领命。
楚忧离和绥缇两人拉着三人手中的绳索,跳下宫墙,迅速下坠,随着绳索的震荡之力,一跃跳上木桥,桥上只能允许五人同排行动,顷刻间,往宫门里冲的最前沿士兵,被二人落地之时踹入底下湍急的河流中。
两人如同一个人一般,剑和刀同时挥出,大起大落,真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个刺,一个砍,招招狠厉,两人相互配合,护其左右,配合的天衣无缝,叛军士兵犹如下饺子一般,踢里哐啷,被击入河中……
见紧迫的局势在楚忧离和绥缇二人的阻击下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兰聆顿时松了一口气。转身观察击鞠场内的情况。
绥羽已带领仅剩的不到八百人的近卫军,跃下击鞠场内,口中高声呐喊着‘杀,杀,杀!’,与叛军搏杀起来。
尸体堆积如山,在两边士兵的激烈踩踏下,发出奇异的,惨烈的咯吱声响。那些人死去的时间并不太长,鲜血还在汩汩流着,伤口触目惊心的撕裂着,有的内脏已经破裂而出。
看到此番情景,兰聆终于克制不住,干呕起来,感觉肠子狠狠勒着最弱的胃,靠着墙壁,刚缓过神,忽然一阵狂妄的大笑声闯进耳朵!
兰聆手扶着胸口,看向那人。
原来是副将范玥祁,他单手高举起长戟,倾尽全力向兰聆投掷而去,长戟划破长空,发出凄灵的空响,眼看就要刺入兰聆的胸膛。
出乎意料的,长戟在离兰聆一尺的地方停住了,长戟的末端是一只纤纤素手,那只手雪白无暇,指节修长有力。
原来是兰聆身形灵动迅捷的侧身一避,反手抓住长戟,而且那一投击之力足已破墙穿石,她却似不费吹灰之力,这等臂力,实在是让人吃惊。
范玥祁没想到竟投她不死,还被她截住,瞠目大喝一声:“娘的!你是何人?”
“将死之人,不配知道我的名讳!”兰聆挑眉,眸子中迸射寒光。
在兰聆发现之后,仍向她下手,是一件非常愚蠢的做法!
兰聆身形矫健的将长戟投射回去,一击贯穿范玥祁身旁侍卫的胸膛,速度之快,那人还未及合眼,便已气绝身亡。
范玥祁知是遇到敌手,冷哼一声,挥起长刀向兰聆袭来,一招长虹望月斜砍她的右侧。
兰聆手持弓弩刷刷直击,避过他凌厉招式,一招转风回身,身子一矮,忽然如鬼魅般出现在范玥祁身后,长弓一扬便套在他的脖子上,弓弦紧逼在他的咽喉上。
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兰聆紧闭双眼,紧咬牙关,长弓在手中一旋,范玥祁的头便直飞了出去,大量的血涌出,飞溅冲天。
兰聆极力向后避开,可是血迹却像点点梅花瓣飞溅到她的脸颊上,在她脸上像极了明媚的胭脂,她有些迟疑的将手扶上脸颊,轻轻的,像是怕破坏了花瓣的形状,唇边扯出一抹变幻迷离的笑意,似是愉悦,手中的长弓掉落地面。
见绥缇带人已将宫门暂时封堵上,残留在阵中的叛军将士已经处理干净,兰聆对身后的三人下达指令,
“快!将他们二人拉上来!”
半响,身后的人没有反应。
“怎么!”当兰聆看清身后情况时,话顿时说不下去了。
三人只有一人还活着,那活着的人,肩上,手臂上被数只箭射中,深入骨髓,但他仍然呲着牙,眼珠圆瞪,倾尽全身的力气,身子扯着,压得极低,想用自己体重的重力,带动一些力量。以至于他都无法回答兰聆的话。
而身旁的两个人,身上已被箭雨扎成了马蜂窝。
“绥羽,快!上来几个人!”下边喊完这句话,急忙冲到那人跟前,将那人推到一边。
“我来!”将绳索缠在手臂上,使劲向后拉扯着。
绳索一寸一寸艰难向后移动着,真的,是一寸一寸!
还好在兰聆力竭之前,绥羽带着人及时赶到,将楚忧离和绥缇拽了上来,所幸二人只是受了点轻伤。
楚忧离见兰聆靠着宫墙上,好似有些喘不上气。
“没事吧?”心头一惊,冲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腕,想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损伤。
“不用!”兰聆略带烦躁的打掉他的手:“我没事!”
虽是这样说,可脸上却是惨白,脖颈间浮出一层汗,兰聆手扶着胸前,依靠着楚忧离的手臂缓缓站直。
向众人拜拜手,让他们放心。
“不知这样,还能坚持多久?”楚忧离俯身看到宫墙外木桥上,叛军已经运来攻击宫门的冲车,
此时正一下一下,冲撞着刚刚封堵住的宫门。
兰聆扯了扯唇,苦笑不止。
原本生出一丝希望的众人,皆是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何做如此奇怪的反应。
半响后,兰聆终于开口,但也是向众人判了死刑:“最多半个时辰……”
这一刻的兰聆终于明白,少时跟随楚忧离出山,为清苦百姓诊治时,垂死的病人总是带着生的希望,凝视着他,想要一个答案,那时楚忧离总是沉默不语,与此刻的她,应该是同样的心理吧!
滂泼大雨,忽然而至,将兰聆,楚忧离,绥缇,绥羽,还有仅剩下的六百人瞬间浇了个透。他们站在击鞠场正对宫门的高台之上,看着宫门被叛军一点点瓦解击碎,他们一动不动,像是不为所动。
他们真的是不为所动吗?
不!怎么会!他们是在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伟岸的宫殿在他们身后,肃静无声,只有雨水打在宫檐上簌簌的水声,他像是这覃王宫中最忠实,最古老的倾听者!他冷眼旁观一切,却又无情的沉默着……
“这个时候,还有离姐姐这样的美人,陪在身边”兰聆抬头凝视着楚忧离的脸,泪水和雨水汇在一起,脸上却挂着欣慰的笑容:“真……好!”
楚忧离却是不说话,只是抬手擦拭着兰聆脸上的水,可是发现怎么擦也擦不完,最后止不住懊恼的说:“早知这样,当初就该带你走。”
兰聆闭着双眼,只是不住的摇头!
绥羽跟随着哥哥绥缇,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过每一个虎贲近卫勇士身前,为他们细心整理铠甲。
“何为虎贲?”绥缇右手握拳击打着左胸处铠甲上虎贲近卫军百年传承的图腾,抑制不住的激动,巡视着站在他面前的每个人:“军中骁楚者!!!”
“今日我们或许会被敌人残忍的杀害,我的兄弟们,在你们眼里,我看到了同样占据我内心的恐惧,也许我们会因为这样的恐惧,而放弃,去投降!背叛心中的信念!但!绝不是今日,绝不是此时此地!我们必须拿起手中的武器,我们要奋战到最后一个人倒下,因为我们的生命只为守护一个人,那就是覃王!”
绥羽高声呼喊:“誓死效忠覃王!!!”
众虎贲近卫勇士齐齐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盔甲铮铮作响,口中发出坚定如铁的誓言:“誓死效忠覃王!!!”
兰聆,楚忧离,绥缇,绥羽,坚定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半响后发出爽朗的笑声,四人的手紧紧攥握在一起。
阻挡宫门的木板被肢解,覃陌城高坐在黑色的骏马之上,被叛军们簇拥着,走进击鞠场,马蹄踩踏在堆叠如小山的尸体上,里面有近卫军的,更多的确是叛军的战士,尸体像是海绵,每被踩踏一下,鲜血便从撕裂的伤口中泊泊涌出。
他却对此视若无睹,脸上挂着略带狰狞的胜利微笑。
军师蔡环手持早已拟好的圣旨,迈着官步走在最前面,站在阵中最中央的地方停下。朗声读道:
“奉天承运,武安君昭告覃国天下臣民,武安君为覃王清君侧,出兵八万,擒获顾子洲一众叛党,覃王病重,于六月十八日子时驾崩,遗诏传王位与武安君,众臣子必拥戴新王登基!”
蔡环合上圣旨,对着高台上的人喊话:“尔等还不速速叩拜新王!”
56瓮城(3)
一箭穿胸,蔡环倒下!绥缇双目圆睁,毫不客气!!
在绥缇的一个指令下,三百虎贲勇士高声呐喊着,五人为一伍,手持盾牌长剑,毫无畏惧的冲下高台,
在叛军一万多人面前,他们是那样的渺小,但这也不足以影响他们的阳刚之美,果敢,决断,勇气,力量和忠诚是覃国虎贲勇士的墓志铭。
在兰聆眼中,他们与叛军相撞时,一切都像是慢镜头,叛军的刀,箭,长戟将虎贲勇士的身躯摧残,血液温柔、舒缓得喷洒出去,柔和中充满了惨烈。
小腹忽然一阵扯痛,兰聆咬住下唇,难耐的弯下腰身,为了不让一旁的楚忧离察觉异样,她硬是将手肘向上移,手扶在胃部,似乎只是胃不舒服。
‘孩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身为母亲,我却无法保护你,也许你的世界里只有黑暗,迎接你的曙光还不曾到来,但!妈妈会牵着你的小手,陪你一起走,不要害怕,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