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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覃国游离在这乱象之外,如一只雄狮般冷冷观察着他的猎物,操纵着他们之间所有可以争斗的机会和时机,随时准备着上前撕咬下一大块鲜血淋漓的血肉。
而齐国是唯一没有和覃国直接冲突的大国,它立于东海之滨,是实力唯一可以与覃抗衡的国家,此时正好赶上新王齐顷登基不久,这三年来他忙于对权利进行新的划分,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利,对于中原四国的混战没有多余的精力参与,但也没有完全剥离,打算着随时可能的渔翁得利。
汉国都城邯郸,卫尉府邸。
“再敷会暖帕子吧。”三娘将帕子在热水中又拧了几把。
景非衣衫半敛,刚起床的样子。窗外雪浓压枝,冷气在开启的窗户处蒙上雾气,屋内全赖炭炉烘着,还算暖和。
“不了,再晚就赶不上当值了。”景非拉起左边袖领,盖住原本红肿的肩头。
肩上的伤自三年前逃避追杀再度撕裂,加上邯郸一战,再没好利索,汉国地处南方,冬天湿气重,又痨下风痛的毛病。
每到下雨下雪天,左肩酸胀麻痛,厉害起来时连剑都提不动。
“对了,你在家里也多管管弘儿,别让他总围着外面的那些小姑娘们转!”景非边穿衣服边说:
“今儿个告诉他,白日里不得出门,静静做些功课,晚上回来我可是要考他的。”
“哪是他缠着姑娘们,是姑娘们缠着他!”三娘绕到前面蘀他整理好腰带,挂上玉璜:“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生的,长着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张甜嘴,别说小姑娘们喜欢他,就是常来拜会的那些官吏家的夫人们,哪个见着不当个宝贝来喜欢的。”
三娘把弘儿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别人喜欢他,她也觉得自己脸上有光,自豪得很!景非每每教训起弘儿,她也总是扮演慈母角色,帮着儿子说话。
“三岁看老,他现在这个乖张样儿,必须要好好调教调教。”景非原本不想太拘束弘儿的性格发展,想着他毕竟还年幼,在学习上也从不勉强他。
谁知有一次,他竟一身污泥回来,景非问起缘由,他竟嬉皮笑脸着说是为了给外院家灶房里头的刘妈的小丫头采荷花。
其实也是件小事,那家小女儿也有几番可爱劲儿,但弘儿毕竟才三岁就有这样讨好女孩的心思,再往深处想……长大以后恐怕不能成器。
如果这样,还不如当初就把他留在覃陌央身边,毕竟是太子身份,调教得一定比现在规矩些。
“呵呵……”身后传来三娘娇媚的笑声,一件长袄便披上他的肩头:“弘儿的父亲必定非凡人,一定也是这般会讨女人欢心!”
闻言,景非瞬间冷脸,斥道:“我说过不止一次,不要谈论弘儿的生父,弘儿现在也大了,莫要被他听了去。”
三年间,三娘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弘儿的生父,但景非口风如天衣般,根本撬不开嘴,一个字都不肯透漏。
每每问道,碰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必定一通大火,说什么祸从口出,小心性命之类的话;纵使他心情好的时候,也是现在这样不给一副好脸!
三娘只能压住心中那女人天生的八卦本性,只是对那弘儿的生父更是疑惑不解,但是她知道那人一定是覃国人,要不然当初景非也不会让她把弘儿送到覃国国尉府。
冬日夜长,雪下得更密了。
弘儿身穿红色狐皮夹袄,趴在圆形雕栏花窗上,独自对着外面的几处梅花发呆。看了一会又跑到园中,想要捡起被大雪打下的朵朵梅花瓣,却又怕弄坏了它们,只得合着雪捧在自己的手心里,红瓣被晶莹洁白的雪衬得更加娇艳柔弱。
弘儿读书一向是眼过一遍就能记住,此时应景念道:“胭脂桃颊梨花粉,共作寒梅一面妆。”
景非前脚刚踏进园中,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几步上前拍掉他手中的花瓣,斥责道:“不在屋内好好念书,却在园子里念这些!”
弘儿直直跪下,他在父亲面前从来不敢造次。弘儿虽然才三岁,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心性,有时竟像个大人一般沉稳机警,不过大部分时间也还是与其他同岁的孩子一般淘气。
“爹爹,尽管罚我,只是……”说到一半却又不敢往下说。
景非静静站着,无形当中又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只是……别对这花儿发脾气,也别踩它们,它们很娇弱的。”弘儿红着眼说完,仍是跪着不敢起来。
闻言,景非发现自己脚底下真是踩在一大片花瓣上,一时间倒是显得他如山林野夫一粗人,他不由得内心暗叹:‘果然是父子俩,连温柔时的神情都一样,这或许就是他的天性吧,也许覃陌央小时候也是如此?!’想到这里眼前竟有些模糊了。
这时,管家殷叔从外面跑进来,通传:“老爷,安元君传人前来让您过去。”
“这么晚了,可知是什么事情?”宣元公一向夜夜笙歌,深夜召见必有要事。
殷叔答道:“说是跟覃国有关。”
“覃国……”景非念叨着这两个字,心里突然沉甸甸的,转身把弘儿拎起来,嘱咐道:“快回房去,看一会书就睡吧。”
弘儿站定一揖:“弘儿,恭送爹爹。”
景非点点头,走出园中,策马向宣元府赶去……
覃国,纹澜殿
“王上,此次游说汉国连横攻燕,于诚年那边已经做好了妥帖的准备。臣即日就可启程。”姬缭对着覃王说道。
覃王点了点头,唇色泛白紧抿着,看得出来此刻的他精神状态很不好。
迟迟未得到覃王的准许,姬缭,绥缇,韩溪源,绥羽四人同时看向他。
足足两刻钟(半个小时)过去,覃陌央终于开口,轻声吩咐了句:“把寻找王后的暗卫都撤回来吧。”
四人愕然,心有灵犀的互看几眼,难道王上打算就此放弃王后,舍弃掉这份感情?
“为何?”绥羽反应最激烈,他毕竟是一路看着覃王与王后过来的,他深知覃王对王后深烈的感情。
“这不是你能管的事。”覃陌央脸色更差一分。
姬缭却是明白覃王的用心,天下时局动荡,要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只要兰聆不想回来,别人根本就别想找到她,寻找了整整三年都毫无音讯,可见兰聆离开的决心,纵使真的找到了她,以她的性格也会再一次脱逃,这样千辛万苦的寻找,又有什么意义呢?!
姬缭双手一揖,打破尴尬气氛:“王上不如随臣去汉国散散心?”
话刚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提出这样荒唐的建议,一直以来他总觉得对覃王有一份深深的歉意,如果不是自己比试失败留在覃国,或许兰聆也不会出走。
“去汉国?”覃陌央像是来了兴致,手不自觉抚上脖颈间的紫玉,说:“这倒是个好建议。”
绥缇瞪姬缭一眼,对覃王也是双手一揖,劝道:“王上不可!眼下中原四国混战恐有不测!”
“的确是个好提议。”覃陌央自顾自地又思量了一会,侧身对姬缭吩咐道:“后日起程,寡人与你一道。顺便会会那个景非。”
“臣妾能随王上一起去吗?”德妃端着一碗汤药出现在门口,笑盈盈来到覃陌央身边说道:“最近王上身体微恙,臣妾也好在一旁照料。”
绥羽将头转向一侧,他甚是反感德妃那以王后自居的模样。
姬缭,韩溪源,绥缇三人脸色倒还正常,但毕竟是鸠占鹊巢,王后兰聆多多少少与自己都有些交情,也都欣赏她的性格为人,但这德妃表面上温顺得体,却有几分让人看不透彻,大家心中难免都有几分膈应。
覃陌央原本不想答应,但这三年来德妃一直对自己体贴照顾,心中确实有几分感激和好感,毕竟在他年幼时,她也对他伸出过援手,又想到那绝情痛伤自己的兰聆,五味杂陈捣在一起,竟分不清是痛到麻木还是伤到绝望。
罢了罢了……带她去汉国散散心也无妨,毕竟这王宫是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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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覃陌央向她点点头,算是许了。
德妃脸上笑开了花,眸子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上前一步福了福身:“谢王上。”
覃陌央接过药,仰头一饮而下,对一旁四人说:“夜深了,你们也回府休息吧。”又对姬缭说道:“后日辰时启程。”
“臣这就去准备!”姬缭领命和其他人退出大殿。
见殿内只剩自己和覃王,德妃放大胆子挽上覃陌央的胳膊,绯红着一张脸小声说道:“今夜让臣妾侍候王上就寝吧。”
覃陌央虽对她的碰触不太排斥,仍是抬手把她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说:“爱妃还是回春生殿吧,寡人要去栖梧殿陪王后!”
话毕一个人踏着缓慢的步伐朝殿外走。
“王后已经走了!”德妃泪光盈盈,楚楚可怜,哽咽着喊出这句话,跑到覃陌央面前,恳求着:
“王上为什么不试着接受臣妾?”
“您可以把我想成王后娘娘,哪怕只有一次也好,臣妾真的很想得到您的宠爱。”话说到最后明显底气不足,眼眶湿了一圈。
“你不是她!”这次覃陌央注视着她良久,面容变得坚固冰冷,周身凌厉的气息逼得德妃倒退一步,他警告道:“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王后走了,不然……睿妃就是你的下场。”
说完覃陌央没有再做停留,快步走出纹澜殿,坐上轿撵返回他每晚必待的地方,栖梧殿。
德妃呆在原地,双臂保持着半曲的动作,双手紧攥着,却连他的气息都抓不到,想到如今浑身布满丑陋疤痕,疯疯傻傻的睿妃,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她一直都知道她爱的人是那样冰冷那样高高在上,可今日他却让她感到极度的恐惧和寒冷。
再铁石的心肠,三年了,也该暖热了,可是……
汉国,宣元府,书房
“景非,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于诚年察觉到对面坐着的景非,奇怪他正直冬日怎么额头上还冒出汗珠来?
这三年来,于诚年得覃王命仔细观察他,这景非虽分不清是正是邪,但所做决断有意无意中皆对覃国有益,如今他对景非不再有敌意,更多的是欣赏和好感,在密函中也常举荐他。
“只是风痛犯了。”景非抬手擦了擦额间的冷汗,稳住神态,心中却是一波一波的痛。
首座上的宣元公发话了:“景非,你看这覃使入汉,商议覃汉灭燕之事,你有何看法?”
“覃使为何人?”景非故作镇定问道。
“覃国上卿姬缭。”于诚年答道。
“云梦山玄天子门下姬缭?”景非佯装喜悦,只是脸色更有些发青:“正好可以见见合纵五国的奇人。”
“英雄自当心心相惜。”宣元公喝下一杯酒,笑赞道:“只是这灭燕,对汉国有甚好处?”
“拓展汉国疆土是为最。”景非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其中利害纠葛,茫茫深意,相信姬缭入汉之时,定当细细为大人言明。”
景非此刻心乱如麻,早已没了思绪,也无心再谈,双手一揖:“宣元公不必忧心,覃使入汉时臣自当为大人分忧……更深寒重,大人也该歇着了。”
景非家中藏着个河东狮,这是邯郸城里人人皆知的事情,宣元公察觉景非今日实在异样,便就往这处想,大笑道:“是本君不体谅人了,景非必然是担心家中娇妻,那就散了吧!”大手一挥,自己先回了后院。
景非和于诚年在府门口道别,各自策马回府。
韩三娘子半夜惊醒,见景非还不回来,便披上大袄让婢女陪伴,站在大门口等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见景非牵着马从街道尽头晃悠着回来。
雪渐渐小了下来,却稀稀拉拉化成了雪雨,景非披着斗笠却忘了带风帽,头发被浸了个透,些许发丝贴在脸颊上,更显憔悴。
“这是怎么了?”三娘撑着伞,搭在他头上。
可景非像是没看见她,越过自家门口仍是若有所思地往前走,在三娘狠狠一拍下,肩头吃痛这才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三娘见他真痛了,口气放软问道。
“没事!”景非果断答道,恢复常态,回府躺在床上昏睡起来,渐渐发起低烧。
三娘在一旁细心照顾,早上喂了他一碗汤药,景非果然又恢复了神采。
‘见与不见?’这是这几日来景非一直思来想去的问题,总是舀不定主意,眼见师兄姬缭这几日便要到邯郸,干脆称病在家。
这日景非正在内屋里煮茶,折一只梅插在玉瓶里,细细欣赏起来,心情顿时清静、恬澹。正进行到第二道茶。
三娘便从外面飘了进来,也没理他径自披上流霞披风就要往外走。
这流霞披风是国尉家的夫人送的,织造华贵异常,三娘从来不舍得穿,只有今年生日穿过一回。如今披在身上,不知道又去哪里妖精?
“去哪儿啊?”景非问。
三娘前脚刚踏出门槛,闻言兴奋地转过身走到他跟前,说:“我凑热闹去,外面人说覃使已经到了驿馆,听闻其中有个男人,长得谪仙一般,现在那里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