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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推开了,映入眼睑的是一张小小的病床,病床上的女孩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虽有厚厚的棉被裹住她的身体,他依然能猜到,被子下,她一定将自己缩成还在母亲子宫里的最原始的姿势。
他心尖上狠狠一抽,骤然大痛。
第一次见到她,她在雪地里跪着,脊梁挺得笔直,没有丝毫认输的意思。她那么倔强,倔强得让他心疼。而现在,她却只能借着这最原始的姿势来保护自己,她到底怎么了?
他慢慢将轮椅滑过去,轮椅边缘刮在铁床床脚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惊醒了还在梦里的她,她轻轻扭过头来,无神的视线在他脸上慢慢聚焦。
卫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她眼里的绝望,他张了张嘴,眼泪落了下来。他连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失态,再抬起头时,他已经平静下来,说:“怎么生病了?”
卢谨欢笑了笑,“身体不争气,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就住在我隔壁,就来看看。欢欢,你要快些好起来,不要生病,不要……让我心疼。”卫钰静静的看着她,他没有忽略她眼里的伤痛与绝望,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卢谨欢坐了起来,她笑着说:“我俩都是病号,谁也没比谁好,你怎么样了?伤口还痛吗?”她借着说话的功夫,眼底的神色慢慢收敛起来,不复再见。
卫钰看着这样的她,突然觉得很无力,他很想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可显然的,她并不想说。“不痛了,医生说我的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过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只是这只手仍然没什么力气。”
“哦,医生怎么说,真的好不了了吗?”
“一般的事情可以做,但是拿手术刀那样精细的事情就再也不能做了。唉,这也许是天意,天意让我换条路走。”卫钰意有所指的道。
卢谨欢装没有听懂,她微笑道:“天意总是那么难测,让人措手不及。卫钰哥,你还可以做学术研究,不一定要拿手术刀去救人。”
两人聊着言不由衷的话题,直到慕楚回来,慕楚脸上挂了彩,上楼时已经去外科处理了,右眼眼角被揍裂了,嘴角也浮肿了起来,炎沉睿比他好一些,只有下巴挨了慕岩一拳。
他走进来时,看到卫钰在,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你怎么在这里?”
卫钰不知道慕楚对他的敌意打哪里来,他看了卢谨欢一眼,笑盈盈道:“我听说欢欢住院了,就在我隔壁,我过来看看她。”
“猫哭耗子个慈悲,你跟慕岩都是一路货色,这里不欢迎你,你立即给我滚出去。”慕楚在慕岩那里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此时找不到人发泄,卫钰倒霉的撞他枪口上了。
卢谨欢看到慕楚脸上的伤,就想问他,结果两人一来二去,愣是没让她插上话,现在见慕楚语气不善,她皱了皱眉头,轻斥道:“慕楚,来者是客,怎么能这么无礼?”
卫钰算是听出了点苗头,难道说慕楚也喜欢欢欢?卫钰最近都在医院里,根本不知道卢慕两家发生的大事,此时已然将慕楚当成了假想敌了。
卢谨欢开口说话,明着是在护着他,暗地里亲疏立现。卫钰心里有些难受,说:“欢欢,聊了这么久,你应该也累了,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来了,我见不得你们这种假情假义的男人,爱她时,恨不得把心肝掏给她,遇到一点事,就掏她心肝,你别想再靠近她。”
“慕楚。”炎沉睿虽调去S市,但是也知道眼前这个男子是卫家的小公子。
慕楚一甩手,走到卢谨欢面前,也不管卫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柔声问她:“你觉得怎么样了?胃上舒服些了吗?以后不准再喝那么多酒了,知道吗?”
卢谨欢看了一眼卫钰,叹了一声,道:“卫钰哥,你回去休息吧,你还有伤在身,我弟弟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到他难过,她知道慕楚护短心切,又被她昨天一通发病给吓着了,脾气才会这么坏。但卫钰是无辜的,7年前,他们都还小,谁也没有能力面对未来,怪不得他。
再说,他能够为了母亲的病,而放弃了使自己成为一个强大的男人,这份心意,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卫钰看了看慕楚,再看了看卢谨欢,坚定道:“欢欢,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说完,他也不看慕楚难看的脸色,转身出去了。
卢谨欢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他们都说不会放开她的手,最后她只能抓住自己的手走过独木桥。哪怕从桥上掉下去,也只有她孤孤单单一人。
慕楚见她的思绪飘远了,“咝”的痛叫了一声,终于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他耍赖似的坐在床沿上,拉着她的手,说:“我的脸痛死了,你怎么不关心我呀?”
卢谨欢看着他红红绿绿的脸,菀尔一笑,“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跟人打架了,欢欢,以后有我保护你,你别怕,谁敢欺负你,我揍死他。”慕楚脸上虽然挂着彩,心情却是极高兴的,他是男人,保护亲人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卢谨欢看了站在他旁边的俊逸男子,她恍惚记得,昨晚就是他带她去喝酒的。她冲他礼貌的颔了颔首,问道:“你跟谁打架了,慕岩?”
此时说出这个名字,她心里都还抽搐着疼。
“是啊,欢欢,你不知道,他那张脸比我这张脸更精彩,让他欺负你。”慕楚得意洋洋的道。
卢谨欢戳了戳他的脑门,“多大的人了,还打架,也不怕人笑话,以后别再打架了,聪明人,都是用脑子处理问题的,用拳头是最笨的法子。”
“可我痛快,好了,你就别管这事了。你饿了吗,我去给你买吃的,以后别去喝酒了,要不是昨天有沉睿在,你死在路边都没人知道。”慕楚说着,语气里也有责怪的意思了。
卢谨欢又看了炎沉睿一眼,炎沉睿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昨天他只是想逗逗她,哪里知道她会没命的灌酒,若是让慕楚知道了,难保他不会像揍慕岩一样把他揍一顿。
“嗯,我知道了,罗嗦,我饿了,你去帮我买点吃的上来吧。”慕楚答应着去了。
炎沉睿留在病房里,他看着她,说:“卢小姐,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
“没事,我反而该谢谢你,原来你跟慕楚是朋友,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卢谨欢苦笑一声。
“是啊,真小,我要知道你跟慕楚的关系,我死也不敢带你去酒吧,你不知道他凶残起来有多可怕,恐怕慕岩都是第一次看到他发疯的样子。”炎沉睿现在才觉得后怕,慕楚就像一头小豹子,温顺的时候,绝对没有一点杀伤力,要是触怒了他,他就会露出他的獠牙,将敌人撕成碎片。
“他…他怎么样了?”卢谨欢顿了顿,还是不争气的问出了口。
炎沉睿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谁,他叹了一声,说:“如慕楚所说,伤得比他重。”
卢谨欢沉默了,炎沉睿见状,想要安慰她,却实在没有经验,遂跟着沉默。病房里一时间空荡荡的,只余两人的呼吸声。
陈善峰派去的人很快传回消息,这个人也十分机灵,远远的跟了慕楚一段路,见他进了医院,又跟着他到了病房,然后等他从病房里出来后,悄悄的离开了。
陈善峰得知卢谨欢住院,眉头蹙紧,这个消息若让慕岩知道,他必定心焦,也许会狠不下心来对付卢文彦。卢文彦这只老奸巨滑的狐狸必除,否则后患无穷。
他当下决定隐瞒,让那人下去了。他亲自去董事长办公室回话,慕岩脸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他正在看文件,听到敲门声,他让他进来。
陈善峰进来后,看到他脸上的伤愣了一下,“慕董,你怎么受伤了?”
慕岩在部队里的身手是一等一的,鲜少有人能伤到他,可他现在居然挂彩了。慕岩碰了碰嘴角,将抽气声生生压回去,“没事,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慕楚离开慕氏后,直接回去了,怎么了?”陈善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敢多说,怕说错话惹来慕岩的怀疑。
“他没有去医院?”慕岩还记得炎沉睿说的话,慕楚是为欢欢出头而来,可见欢欢一定出了什么事,才会让慕楚狂性大发,找上门来揍他。
“去了,处理好伤口就回他的公司去了,慕董,你脸上这伤,该不是被他揍的吧?”
慕岩没有说话,炎沉睿说那番话不可能是信口开河,难道欢欢真的住院了?他拿起手机,想了想,还是拨了过去,手机提示对方已关机,他放下手机,对陈善峰道:“你去查一查她这两天住在哪里?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陈善峰皱了皱眉头,他自然知道慕岩嘴里的“她”指的是谁,他急道:“慕董,慕卢两家之仇不共戴天,你狠下心来让卢小姐离开,就是不想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如果你现在去找她,那么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于溃,何不等解决了跟那只老狐狸的恩怨,再去找她也不迟。”
慕岩岂会不知道陈善峰话里的意思,可是他一刻都等不了了,他想见她,疯了似的想她。这几天不能抱着她睡觉,他没有一夜睡得安稳。
他无数次问自己,为了复仇,放弃她值得吗?
可一想到父亲的死不瞑目,母亲的半生屈辱,他就无法自私的只顾自己幸福。他一定要报仇,否则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亲,对不起活在痛苦里的母亲。
他的心渐渐冷了下来,眼里的挣扎也渐渐平静下来,陈善峰见状,心里慢慢变得踏实。
卢谨欢住了三天院,气色渐渐好了,这三天,她过得并不清静。慕楚天天来医院守着她,像块牛皮糖似的,赶都赶不走。这就算了,卫钰也来凑热闹。
偏偏两人似乎不对盘,碰在一起就火花四迸,除了第一天卫钰忍让了他之外,第二天就恢复如常,对慕楚的挑衅一律无视。哪知道慕楚偏偏不放过他,处处戳他脊梁骨,搞得卫钰火大不已。
卢谨欢被他们吵得头疼,索性两人一起撵出去,自己落得清静。两人在一起,就像小孩子一样,别看卫钰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最后被慕楚逼得骂脏话了。
卢谨欢想起卫钰说那句“放屁”,就止不住的笑,她怎么没发现,卫钰哥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白天他们俩在耳边吵吵闹闹,她也不觉得时间特别难熬。
可每当到了晚上,周围安静下来,她一个人缩在小小的铁床上,就会想起那个藏在心底的人,只要念念他的名字,她的心就痛得直抽。原来,要忘记,是那么的难。
她已经好些天没有慕宅了,他知道吗?还是依然在花丛中流连忘返,连她没有回家的事都不知道?
昨天,卫钰走后,慕楚问她打算怎么办?她说她还没想好。
这事闹到现在,她跟慕岩是走不下去了。光是想想父亲做的那些事,她就没脸再面对他,可是要说服自己放手,似乎更加困难。
她住院之后,手机就不见了,慕楚给她买了一个新手机,号码也是全新的。她曾多次在夜深人静时,拨通那个烂熟于胸的号码,可都在响了一声之后挂断了。
她想他,想得心都痛了,可是她却没有勇气靠近他,哪怕是在电话里听一下他的呼吸声。她想代卢文彦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却又无从说起。
一句对不起,能让慕长昕活过来吗?一句对不起,能让言若忘记被囚禁五年的痛苦吗?不,这句对不起重于泰山,她说不出口,不敢希冀他原谅。
还有她怀不了孩子,那么慕长昕留下的那些股份,最终会成为了阮菁的,她帮不了他什么,更不想拖他的后腿。那就放手吧,放手成全他,也成全自己。
她告诉自己别哭,却夜夜泪湿枕头,该有多么艰难,她才可以对自己说放弃,放弃一个这么爱的人。
秦知礼听说她住院了,风驰电策的赶了来,看着病歪歪的她,气得都发笑了,“哟,几日不见,你出息了,学起林妹妹来了?喝不得酒还拼命喝,喝不死你呀?”
秦知礼是心疼她的,这个瘦小的身子,到底要承受多少伤害才算完?看到慕岩闹出绯闻时,她以为他们夫妻小打小闹,过两天就好了,可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
卢谨欢苦笑,“我哪是林妹妹呀,我分明就是茱丽叶。”茱丽叶与罗密欧,因为世仇,一对情侣以死来成全自己的爱情。
可她不想死,即使心痛得快要死去,她也想活着,活着看到他幸福。
“得,还有心情打趣自己,我看你也死不了。”秦知礼在生气,她住院三天,今天才跟她联系上,这几天差点把她急疯了,去找了慕岩,慕岩避而不见,好不容易拦住了他,他冷言冷语的,更让她无名火起。
卢谨欢知道她真生气了,她的朋友不多,唯有秦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