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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荣将此事交给了素来持重的向训,但是因为周军中将领对于处置降卒有不同的意见,甚至有人提议坑杀一部降兵,向训却知道,此事是万万不可的。他只得请示了郭荣,事情才有了断定。
郭荣放下手中的书信,想了片刻便道:“让前军司马唐景思及去将投降士兵中挑选身强力壮者出来,让铁骑马军都虞侯陆二胡去将挑选出来的兵卒编正成行,定为一军,陆二虎暂任指挥使,唐景思为副。其余的老弱残兵,便全部放了。咱们的粮草经不起这么多人的消耗。”
向训心想,陛下果然不是嗜杀暴虐之人。随即领旨去了。
郭荣低头看向案上的一叠文书和周宪的书信。朝中有老臣坐镇,也不是真正的安稳的。想到禁军亲卫指挥使李季送来的消息,曹英和郭崇充颇为不安稳,每日里在禁军中活动。便是留在汴梁宿卫宫城的禁军们都有些军心不稳。许昌?郭荣叹了一口气,虽然知道他们选择放过赵匡义,乃是情势所驱,但是想到娥皇和丰哥差点遇险,他心中就极怒,禁军整顿迫在眉睫。而赵匡义,自然不会这样轻易的放过他!所以得将这边的事情尽快了结了才是。
郭荣定下主意,便让人传令了下去,次日一早全军开拔。所以直到三月二十三日的今天,他才和大军抵达潞州。
李筠带着三个儿子和昭义军中的大将出城恭迎了天子亲军。
“臣李筠率众叩见陛下。”李筠年过五十,虽样貌平常,但是颇得郭威看重,听闻郭荣率兵大败汉军,对郭荣也是心服至极。
“李令公不必平身。”郭荣对于笑看李筠道:“之前令公坚守城池,朕知令公之忠义。”
李筠有些激动,躬身道:“臣为陛下为我大周自当肝脑涂地的。”
郭荣笑了笑,也不再说说什么,一行人进了潞州城的节度府。
“陛下,各位节帅将军,潞州城被围近月,城里吃的东西不多,这已经是最好的了,还请担待一二……”李筠在节度府内拜了解封宴,那是桌上的菜色实在是普通至极,因而他很是尴尬地道。
“哎,李公这话说得没意思,大伙儿都知道你这的情况的。”李重进皱眉道。
郭荣点头淡笑道:“李帅说的正是朕要说的话。如今在城外十里地大营的普通士卒,只怕还吃不上咱们这样的饭食。朕也是曾经吃过苦受过穷的,这些白面饼和肉汤,已经很好了。”
皇帝这样说,在坐的大将们自然也没有啥想法了,都呼哧呼哧吃了起来,也没有因为天子在座而动作斯文些修整两日之后,在潞州的众多将领,对于接下来是班师回军还是乘胜攻打北汉,分成了两派吵过不休。郭荣却是冷眼瞧着众人吵了两天后才开口道:“朕知道众位的意思了,到底如何,今夜朕还要思量一番,明日再将决断告诉尔等。”
众人这才停下了争吵,想着皇帝的态度,若是依照皇帝给人的印象,皇帝应该是倾向攻打北汉才是。但是陛下却两日不曾开口,这就有些疑问了……
“重进和永德留下。”郭荣留下李重进和张永德两人,他见李重进面色有疑,倒是张永德神情笃定。他知道张永德聪慧多谋,前世之时,为了使得自己不戒备他们两人,甚至故意在公开场合说李重进的坏话,做出不和的态势来。
“陛下留下我们有何事?”李重进随意问道。
郭荣笑着让两人依旧落座:“我们兄弟三人很久没有单独说说话了,所以想留你们聊聊。”
李重进不是蠢人,张永德更加不是,他们俩可不相信郭荣是没事留自己俩人闲聊了。不过天子既然开口了,自己也不好拒绝了。
“陛下想说什么?”李重进皱眉道,心中暗想,要不要借机询问郭荣到底是否同意攻打北汉?
“来亲征之前,朕就知道,朝中许多人等着看朕的笑话,若是此战败了,不光是朕一人处境危险,阿爹多年的辛苦的基业也危险了。幸好此战老天眷顾,我大周胜了。这其中自然还要感谢你们俩在中出的力。朕这几天就想着,要大封有功的将领,重进你兼领忠武节度使,永德则兼领武信节度使。你们俩可不要嫌朕封赏轻了。”
李重进和张永德两人在禁军之中领有实职,自然不可能去藩镇行使节度使之权,不过是虚衔而已。但是有了这个头衔,两人也算是节帅了,与没有此衔之前并不一样。两人忙起身躬身道:“陛下所赏赐,臣怎么会嫌弃?”
郭荣笑道:“这次斩杀了不少禁军逃跑的将尉,武官之职空缺许多。所以,朕就想着,从行伍之中提拔一些立了功的士卒为中、低武官。你们俩有什么看好的人选没有?”
李重进和张永德都知道这是皇帝给自己心腹将士的机会,也在存疑。张永德先行开口道:“陛下,我带着杀向右翼的近百士卒中,有一人表现不错,不仅杀敌勇猛,还颇有谋略。此人陛下也是见过的,就是赵匡胤。”
“哦?是他?”郭荣玩味一笑,赵匡胤身材壮实,面容看起来很是憨厚老实,却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信赖。
“赵元朗之父赵弘殷如今在禁军中也担有职务,这儿子的官位若在父亲之上,该如何叙礼呢?就将他由殿直再升上一等就是了。至于原因,永德和他说清楚就是了。以后还有为朕杀敌立功的机会,再行封赏不迟。”
张永德知道郭荣说得在理,便应了,随即道:“中低级武官的封赏还好说,倒是那些将官难封赏。我和重进大哥自然没有异议的,但是怕其他人心中有想法。所以陛下还是要慎重的。”
李重进见郭荣话语并无丝毫猜忌之意,还是开口道:“陛下,大家这两日的争论你也看到了,你到底是何决断?”
郭荣看着两人道:“朕知道,所以这件事情,朕已经有了决断。到了明日,你们便知晓了。”
李重进和张永德互相看了一眼,知道皇帝不说,自己不好再追问,又说了一会儿话后,两人才下去了。
“陛下!您为何不讲您的决断告诉李帅和张驸马呢?”角落阴影之处走出来一人,却是刘晟。
郭荣闻言,冷光看向刘晟。刘晟一颤,已经跪下请罪:“请陛下赎罪,末将失言。”
郭荣淡淡道:“以后说话行事务必三思而行。若是再有下次,即便朕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也得治你的罪了。”
刘晟额头沁出汗珠,跪在地下道:“陛下训诫,卑职定当谨记在心。”
“好了,起来吧。你是跟随朕的澶州旧将,朕召你来是有事情同你说的,一会儿你便去找这些人,和他们随意说说话,将朕会封赏他们之意露出去。”郭荣指着案前的一张薄纸道。
刘晟恭敬的双手取过纸张,看清上面人的名字,心中一喜一惊,忙道:“末将遵旨。”
待刘晟去了,他才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陛下果然和登位之前的太原侯有些不同了,愈加给人威严之感那。
那张纸上,写的人名,刘晟也算是知晓的。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李千,龙捷右厢都指挥使田中,虎捷右厢都指挥使张顺,龙捷左第二军都指挥使孙延进……这些人,都是之前大战之中,没有随着樊爱能和何徽逃跑的侍卫司的中等将领。
而郭荣则摸着左手边的一简陋水袋,轻声道:“阿爹,你曾和我说治国治军,多用心慎用术。儿子并非不听你之言,而是儿子知道,要想将禁军完全收拢在手中,这术就不得不用了……”
次日,众将齐集大厅之中,郭荣自是坐在上位,其他诸将为左右都盘膝而坐。
“不知道陛下已经有和决断?”史彦超性子急,才坐下没多久就急急开口道。
郭荣笑看个人道:“此次大战,汉兵损失惨重。我军理当乘胜追击。但是各位恐怕还不大清楚,我军粮草不济。李相公在朝中负责粮草周济,但是已经屡次向朕来文书,说明此事。所以这一仗不能继续了。”
史彦超、李重进等人都是大失所望。而刘词、向训等老将,则一脸平静。
“陛下,此乃我大周剿灭汉贼的最好机会,岂可白白放弃了?”白重赞也有些不解道。
“没有粮草,将士如何行军打仗?莫非要我周军学之前的乱军们去劫掠百姓?”郭荣冷声道,见众人都不再说话,才道:“中原战乱,百姓难得活命。先帝三年之治,虽然让百姓有所喘息,但是民生依旧凋敝。此战就是胜了,只会让朝廷和百姓更加穷困。朕知道各位都是武将,不大理会这些事情。但是朕得理会这些事。而且朕可以郑重地告诉你们,待国事一稳,有得你们打仗建功的机会。我大周四面临敌,你们难道还怕没得上战场的时机?”
众人眼睛大亮,陛下此言,似是有统一南北的意愿了?
“臣等遵陛下之议!”众人忙起身应了郭荣道。
“但是却也不能因此让刘崇得了喘息之机。所以待天雄军节度使卫王符彦卿、澶州节度使郭崇、河中节度使王彦超等人一到,朕便命令卫王符彦卿总理河东征讨之事,郭崇为副,发兵征讨刘崇。当然朕之意,不过是让汉君臣上下知道,我大周兵强马壮,他若再敢妄兵戈,朕绝不轻易罢休!诸位以为朕之提议如何?”郭荣看着众将道。
众人心中却想,陛下这是让禁军回朝而让藩镇之兵主战,用意不可谓不深那。
“陛下所言,极有道理,末将等自当领命的。”
郭荣见众人无异议,便带着他们一起去了城外的大营。然后,郭荣当着众多大将之面,对着满营兵士,让近侍卫宣读了封赏旨意。
郭荣看着那些普通兵卒眼中的亮光,知道自此之后,众人心目中,自己才是他们尽忠之人。当然,随后郭荣也依计封赏了李重进等大将——李重进兼忠武节度使,向训兼义成节度使,张永德兼武信节度使,史彦超为镇国节度使,以白重赞为鄜州节度使,以史彦超为华州节度使……另外以铁骑第一军都指挥使刘晟为龙捷右厢都指挥使……
两天之后,符彦卿等人抵达潞州,便知道了皇帝之令,心中虽然各有想法,但是依旧遵皇命而行。
史彦超知道郭荣之意,攻打北汉不过是使得北汉惊惧,不敢轻动。顾自阴地关进兵汾州城后,只是围城而攻,并不和汉军激战。
而卫王符彦卿,心中对于皇帝之命有些很有意见,只是违抗不得而已。他认为行军大战乃是生死存亡之事,岂可不尽力而为?他既然为行军统帅,便命令彦超带兵猛攻,与守城的北汉军展开激烈的攻城之战。就是周军也死伤惨重。
史彦超看着自己的士卒死伤惨重,心中有气,便没有先行征求符彦卿的同意,下令将士停止攻城。
符彦卿得知,心中颇为不满,自王殷之后,他不仅是节制重镇,更是得封卫王,如何将史彦超放在眼里?况且当年他为新寡之女向郭威提亲,被拒绝之后,心中对郭荣便有了隔阂,只是郭荣为天子,心中再有不满也得忍着,但是史彦超,他如何能忍?
“史将军眼中可还有老夫这个河东招讨使了?不然为何私自下令将士停止攻城?”符彦卿双眼直视着史彦超质问道。
史彦超虽然是性子急的人,但是于行军打仗,却自有手段。而且在他看来,符彦卿不过是仗着家世出生好罢了,真真说到沙场功绩,符彦卿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老将药元福、刘词、向训等人都比符彦卿此人要强得多。
史彦超道:“汾州城现已垂危,不用多少时日便可拿下。我军士卒精锐,为了建功杀敌,人人争先登城,死伤也越来越多。这样一来,就是拿下了汾州城,也是惨胜。如果等上几日,派遣一能言善辩之士进城劝降,言以利害,晓以大义,汾州城必定来降。”
符彦卿也不是蠢笨之人,知道史彦超所言有理,便略微训斥了他两句,随后依此计,找了军中一能言善辩之士,带着文书入城劝降。半天之后,汾州城门大开,北汉汾州防御使董希颜亲自出城相迎。
“陛下,这一路上有不少百姓争相用食物迎接咱们周军,说是刘氏赋税徭役的沉重,他们愿意供应军需物资,帮助进攻晋阳呢。看来此次天时地利人和,我军俱都有了。”张永德笑对郭荣道。
郭荣想到前世,自己听闻此事之后,也是如此认为的,以为民心不可挡,晋阳可克。却不知道周兵粮草断绝,势必军心不稳……
“天时地利人和虽然占尽,但都不是占足十分的。此次粮草不足,我军后战很可能不利。士兵们若是连饭都吃不饱了,不要说打仗了,只怕要去抢掠百姓了。到时候,今日欢迎我们的这些百姓,变成了想赶我们走的流民了……”郭荣淡淡说道。
张永德知晓郭荣的性情,但是这大半年来,他才知道之前对他的认识太过浅薄了。看向郭荣的目光,不由得带了几分打量。
“怎么如此看朕?”郭荣知道张永德的疑惑,他怎么会还如前世一般急躁求功?
“围晋阳城三日,下令大军回师!”郭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