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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如此看朕?”郭荣知道张永德的疑惑,他怎么会还如前世一般急躁求功?
“围晋阳城三日,下令大军回师!”郭荣看着城墙坚厚的晋阳城,目光深邃。心中却想起了秘境之中所见的,赵匡义做了皇帝之后攻打晋阳的事情来——宋军攻城不利,竟然引来大水,水淹晋阳城。致使之后北方胡族南下,晋阳城再无防守之力了……
而此时的晋阳城内,刘崇因为身中箭伤加之年事已高,情况不大好。如今周军又围城,日夜惊恐之下,伤势愈加沉重了。就在周军自晋阳城退走后数日,他还心存犹疑,不到十天,便去世了。
四月十二日,郭荣率禁军返回了汴梁。
周宪一早听闻郭荣回朝的消息,早就喜不自禁了。牵着丰哥,去了宫门后亲迎。待看见胡子一把黑瘦了许多的郭荣入了西华门,她才觉察此次分别不过是一个多月而已,自己竟然是生出了分别多年之感来。
“阿爹!”丰哥挣开周宪的手,跑向郭荣,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
郭荣一把抱起丰哥,走近周宪,看着她略微带泪的双目,轻声道:“娥皇,我回来了。”
周宪双目完成了月亮,微笑道:“我一直等着你回来。”
郭荣回了大宁宫梳洗了一番,和周宪说起了话来。
“我接到书信,说是你送我出城,回城时差点出事了?”
周宪便将事情都说了,见郭荣的怒火烧红了两边脸颊,忙道:“你也不要太气了,我和丰哥不是都没事吗?你看,我肚子中的孩子也都是好好的呢。”
郭荣看了看周宪,又摸了摸她微微凸起的肚子,抿着嘴唇半响没有说话。
“好了,别气了。和你说件正事,冯道的身体不大好了,你是不是应该亲自去看看他?”
郭荣一怔,这才想起,前世之时,冯道也是没有多久就去了的。自己因为出征前之事,于他死前没有什么表示。现在想到,还是当初自己气太盛了。
“好,我明日就去看看他。也看看阿爹的陵寝修建得如何了。”郭荣叹道。
计谋天下首战非战
周宪和郭荣两人,小别重逢的第一夜,并没有什么“小别胜新婚”的旖旎,不说周宪此时身怀有孕,就说此时还在郭威的孝期里,他们俩也得自制着。虽然此时乱世,人伦道德在世人眼中看得并没有多重,但是周宪和郭荣两人都不是那等肆意之人,两人不过窝在一起好生说了一会儿话,便进了秘境之中。
倒塌的宫殿,半干涸的湖水让秘境没有了当初的恢弘。但是因为周宪最近常常进来,所以湖边的竹海和桃花林,倒是有几分生机。
“君贵,你说这宫殿该如何修复呢?”周宪坐在石桌边,眨了眨眼笑问道。
郭荣看着周宪失笑道:“我在这里种种东西还行,这砌房子修宫殿,我实在是没法子呢。”
周宪对着郭荣一笑,起身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不一会儿,那些倒塌的宫殿,竟然奇迹般的变成尘埃消失了。
郭荣先是惊讶,再看周宪脸色有些发白,身子晃了晃,忙伸手将她抱稳。担忧道:“你这是以意念让那些断壁残垣消失的?你的身体可还吃得消么?”
周宪摇摇头道:“我的身体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啦。”
周宪拉着郭荣坐下,然后靠坐在他怀中道:“前几日里,我从阿久那里将镯子拿回来了,让司库的工匠看能不能修,他们都说这镯子虽然看起来是普通,但是材质却是很特殊的,不好修。我想着不能修就算了,然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工人说,他之前也见过这样的一对镯子,当初献镯子之人,还说着镯子乃是异人所有,持有者有大福分。我就去查了司库的册子,看见这一对镯子,在后晋开运三年出了司库,充做军饷的。我猜想着,镯子应该是流向了南唐……”
郭荣心中思索了半响也不得要领,拥紧周宣道:“不管如何,咱们俩要好好地活下去……”
周宪点点头,看着桃花飘落,岁月似静止在了这一刻。
第二日,郭荣一早就去了前朝,此番亲征得返,不说朝堂积压的政事,便是此次为亲征出力出计武将文人,都得有一番封赏才是。周宪也不是清闲的,先是要召见此次立下大功的将士的夫人们,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晋国公主和李重进夫人。不过这个时候,无人敢再下周宪的颜面,晋国公主和李重进夫人对周宪,更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接见完了这些人,周宪让人去将丰哥召来,母子俩和之前一样凑在一起说着话。
“娘,阿爹呢?我已经随着王先生学完了千字文了,我要背给他听。”
周宪笑着揉了揉丰哥鼓鼓的双颊:“你阿爹去上朝了,等他回来了,你再背给他听就是了。丰哥,下午你阿爹出宫去探望一个很聪明的老人,让你阿爹带着你一起去,好不好?”
丰哥听到能出宫,双眼更亮了,大声道:“好!”
周宪笑着亲了一口丰哥道:“你去了之后,仔细听着阿爹和聪明的老爷爷都说了什么,要记在心中,不可以忘记了。待你长大了,你要弄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丰哥定定看着周宪片刻,才撅着嘴巴道:“还以为阿娘让我和阿爹一块去玩呢,原来还是有功课的……”
周宪哭笑不得,拧了拧丰哥的鼻子,看到小鼻子变成了红鼻子,这才松开道:“要是丰哥你不想去,我就和你阿爹说了,让他不带你一起去就是了。”
丰哥耸了一下小鼻子大声道:“不要,我要和阿爹一起去。”随即又小声嘀咕着什么。
周宪摇摇头,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生出这样的性子来的。
而前朝之上,崇政殿中,郭荣无所顾忌,和诸相及大臣说了封赏之意。众人自然没有异议,随着一道道诏令被发下,大周中枢开始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天雄军节度使、卫王府彦卿进位守太傅;郓州郭从义加兼中书令;河阳刘词移镇永兴军,加兼侍中;潞州李筠加兼侍中;河中王彦超移镇许州,加兼侍中;许州节度、侍卫都虞候李重进移镇宋州,加同平章事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以武信军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为滑州节度使,加检校太傅,典军如故;同州药元福移镇陕州,加检校太尉;鄜州白重赞移镇河阳,加检校太尉;控鹤步军都指挥使韩通,加镇曹州,进检校太傅……
而之前的禁军老将的地位,无疑进一步被消弱,诸藩镇节帅的变动,更是让地方藩镇没有了坐大之机。中枢诸相心知肚明,当今天子这番举措的深意。
“陛下,此战我大周虽胜,但是契丹铁骑并无多大损失,只怕刘承钧会再次和契丹人勾引来犯。”枢密使郑仁诲忧心道。
郭荣平静道:“刘崇新丧,刘承钧便是有心勾结契丹复仇,此时也有心无力了。朕之意,改变国力凋敝之势,国盛兵强,朕何惧契丹人?”
李谷听皇帝之言,心中大定,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天子脾气太硬,非要和北汉或者契丹现在就拼出个结果来。
范质看了眼李谷,心中好笑,不过也是松了一口气。
“如何行事,才能富国强民?朕知道诸相和众位都是朝中有才之人,心中都是大有丘壑。所以朕希望众卿畅所欲言,撰写奏疏于朕。”
诸相和众臣见皇帝明言,自然是应旨的。
范质更是奏道:“陛下,我等侥幸,或有薄名,或进科举之路,且都被先帝得用。但是天下之大,州郡诸县未尝没有贤才能吏,陛下何不将先帝时的举贤之事明诏天下诸州县呢?另外,也可再大开科举选的贤才。”
郭荣颔首道:“范相公的提议甚好。科举不可废,且必须严格把关才是。另外这举荐之事,朕也有一点想法,先帝之时,王秀峰举荐郭崇钦为庆州刺史,却让郭彦钦搞得庆州兵变。为了避免再出现此等情况,所以朕就想着,若是这被举荐之人犯了罪,这举荐之人则同罪!如此一来,也可避免许多朝臣以私心举荐无才能但是亲近或者阿谀之徒了。”
众人听皇帝以王秀峰的事为例,想到从前皇帝被王秀峰排挤之事,心中腹诽不已,谁说皇帝不记仇?还是有点小心眼的嘛。
“朕遣冯相公修先帝之陵,闻陵寝完工在即,钦天监和礼部已经议出,乙巳日太祖灵驾发嵩陵。”
众人见提起先帝,都有些哀色。
罢朝之后,郭荣并无心思宴请诸相,下午他要布衣去看冯道,还要带着丰哥一起去。
“陛下!”许昌在内廷前跪下行礼。
郭荣看着许昌,这个人,前世之时,自己以为他是个忠心的。现在看来,自己是在是太高估了他。也是,前世自己亲征,皇后乃是符氏,就是自己战死了,她是卫王符彦卿之女,何人敢动她?娥皇就不行了,她身后没有任何力量让这些人忌惮的。
郭荣没有叫起,冷眼看着许昌半响,才缓缓说道:“朕身边不需要摇摆不定之人,朕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许昌心狠狠一跳,跪在地上无法应对。
“皇后和皇子安然无恙,所以朕此次可以饶过你,但是差点让皇后和皇子遇险的罪魁祸首,如今也是安然无恙。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将功抵过了。”
许昌额头冷汗直流,他知道自己背后的中衣已经被汗水浸湿。朝郭荣狠狠叩了几个头,嘶声道:“末将谢陛下宽恕之恩,之前是末将失职,如今自当将那祸首缉拿,以功折罪。”
郭荣挥袖,玄色滚云袍角从许昌眼前拂过,同时还有天子留下的“朕不希望禁军普通兵士心有猜异”的话。
直到天子身影消失了好半天,许昌才起身,发觉自己居然有些力竭了。
周宪自然不知道郭荣已经对赵匡义动了杀心,吃过午饭没多久,她亲手为郭荣和丰哥父子换上普通的袍子。郭荣倒也罢了,他之前这些普通的袍子是穿惯了的。倒是丰哥,居然喜欢这等好似是短打的衣物。
“别瞪我,这套衣服,不是我动手做的,是我让阿久在宫外买进来。丰哥这么小,得让他知道,丝绸锦绢不是那样容易就能穿得上的。”周宪看郭荣的目光,马上解释道。
郭荣失笑:“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儿子不能太宠了嘛。所以我就想着,咱们这个要是个公主就好了。”
周宪也想要个女儿,但是想到如今的情形,叹气道:“我们俩都想要女儿,只是情势和朝中众人怕都想着这个孩子还是儿子的好。”
丰哥摸了摸头顶的小包子,扯着周宪的衣袖道:“阿娘,我想要弟弟,妹妹都是爱哭鬼。”
周宪一愣,知道丰哥嘴中的妹妹,是王应家一岁的小女儿了。她不好和丰哥说弟弟妹妹,忙对郭荣道:“好了,不早了,快点和丰哥一起去吧,早去早回。”
郭荣一笑,也不顾丰哥瞪着大眼睛在看着,亲了一下周宪,这才牵着丰哥的手施施然走了。
倒是周宪,便是做了这几年的夫妻,脸上还是浮起了红晕。
“阿爹,娘说咱们要去见的人是一个聪明的老爷爷,他有丰哥聪明吗?”马车里丰哥昂着头问着。
郭荣听了这等童言,笑笑道:“丰哥自然是聪明的,但是丰哥你才四岁,读了几本书?见过多少人?今天我们要去见的人,已经七十多岁了,他读的书比丰哥你多了不知道多少,见过不知道多少人,去过了不少地方,做过了许多的事情。所以丰哥你说,是你聪明还是他聪明?”
丰哥垂头想了半天才抬头,不服气道:“等我到了七十岁,一定比他还厉害!”
郭荣忍不住大笑起来,抱着丰哥颠了颠道:“好,我们丰哥到了七十岁,一定比他厉害。”
冯府在汴梁诸多豪门重臣的府邸之中,显得格外的寒酸,走近一看,还以为是一般平头百姓的小院子。若不是其上的冯府两字,谁会想到,历经五朝身居宰相高位的冯道的家,是这样简朴?
门前的小厮抹了抹眼睛,因为自家皇帝老爷亲征后,自家府邸就冷清起来了,他才从一些流言之中听说自家相公老爷得罪了皇帝老爷。小厮为自己将来可能失业而烦恼着。
“小哥,请替我通报一身,郭荣来探望你家相公老爷。”
小厮心烦中抬头,本有些不耐,一看来人,虽然穿着普通,但是那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就是他怀中的小童,也机灵得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想到自家相公老爷平日里也是和平头百姓一样的穿布衣袍子,便飞快地进去通报了。
冯道听到来人禀告时,正在床榻上交代儿子自己的后事。听闻来访之人自称郭荣,先是一怔愕然,随即大笑起来,老泪都出来。
“爹,阿爹,你这是怎么了?可不要吓儿子……”冯道的几个儿子也是四五十岁的人,见老父如此,都惊慌起来。
“阿爹我无事,老大,你去大门前亲自将这郭官人迎进来。老二你去备上一壶好茶来,你们都散了吧,我要和郭官人好生说说话。都散了吧……”冯道挥挥手,待儿子们都离开了,这才眯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