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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先是惊怕,最后是愤怒:“陆家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宝,见她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这才放下心来。
“明日我进宫里和娘娘说说,圣尊后倒也罢了,但是怎么也不能让陆家这样的破落户欺负到头上来。”
周宝心中已经另有计较,她扯着周夫人的衣袖道:“阿娘,姐姐好像一直不大喜欢我进宫去,何不就这次的事情向她讨下情?就说女儿想要谢谢那位救了我的公爷,姐姐必不会拒绝的。”
周夫人看了周宝的神情,心中顿时明了,笑道:“好女儿,这事我一定给你办成,娘娘势必会答应的。”她也隐约猜到长女为何忌讳幼女进宫的缘由,虽然那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这次嘉敏看上的是国主的某个弟弟,那自然是不犯长女的忌讳了。
周宝看周夫人的神情,心中一松,这七月七日去宫中贺寿,应该能见到那位公爷了。
汴梁宫城,滋德殿中,郭荣看着烛光□长玉立的丰哥,眼中温情流过,随即又正色道:“丰哥,你已经十二岁了,这几年里随着先生读书,也听朕论朝事,应该也有一些自己的见地了。如今朝堂之上,众臣有人主张先行伐江南,也有人主张先行伐蜀地,你说说你的看法。”
丰哥一笑:“父皇,您这是坑儿子呢!无论是先行伐蜀还是伐江南,必先取荆南。但是儿子以为,先行伐蜀较为有利。江南这些年来对我大周一直恭敬有加,倒是蜀国,虽然同江南一样,奉我大周为主,但是私底下小动作不断,也比较容易让我方有名义出兵讨伐。再则,儿子以为如今蜀国,武无强将,文无贤臣,孟昶此人如今只顾享乐,虽有蜀道崎岖,但是蜀国较之江南,应该容易攻伐。三者,只要下了蜀国,我大周便可遣水军从长江顺流而下了,不用担心蜀国在后面动作。”
郭荣心中很是满意:“你还是一天射箭五百支?你如今年岁渐长,该有更多的心思放在朝务之上,朕已经吩咐了弘文馆的学士,将广顺年间至今的政事条陈按照年份整理,送去你的殿里,你好生看看,先帝同朕是如何处理朝中大小事务的。”
丰哥正色应诺了:“多谢父皇,儿子一定好生读那些条陈的。”又笑道:“阿爹,这练箭之事,我却不能放下的。武艺上我虽然有一天能及得上阿爹你,但是也不能太过差劲了。天下未定,儿子总有一天要替阿爹你出征的,若是武艺太怂了,岂不是丢阿爹你的脸,让人看不起?”
郭荣知道笑着拍了拍丰哥的肩膀道:“你自己能坚持也好,但不可勉强自己,免得你阿娘担心。”
丰哥笑道:“阿娘那里,不过是太过紧张儿子罢了,阿爹你好生劝慰一番就行啦。”
“小子,竟然笑话起阿爹阿娘来了?”郭荣笑着摇了摇头,“过几日你四姑家的二表兄成婚,你去贺喜时,好生同那些个勋贵家的子弟接触一番,李家的表兄们比你年长,待人要周到不可让人觉得倨傲了。”
“是,儿子记下了。”
郭荣看着丰哥还待说什么,却听见滋德殿门外传来总管内侍有些焦急的声音,他脸色有些不豫,每隔两天的这个时辰,是他固定同丰哥说话的时间。但看见是外间的内侍带着大宁宫一小内侍进来后,他神情才缓了下:“何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回禀陛下,娘娘在大宁宫中晕了过去,大总管已经去传御医去了……”
郭荣一惊,脸色变得难看,也不细问,提步就向外走去,“丰哥,你也一同去看看你阿娘……”
还没进大宁宫内殿,便见里面的宫女进进出出的。郭荣也不理会那些行礼的宫女,往内殿去了,便见御医正隔着帷帐给周宪把脉。而宁哥和望舒正满眼惶恐的站在一边。
“娘娘怎么样了?”郭荣等御医把完了脉,抢先问道。
御医欲给郭荣行礼再答,见郭荣神色,忙一边行礼一边道:“陛下勿急,娘娘并没有大碍,似乎是身怀龙裔了而已……”
郭荣一愣,随即道:“似乎?是还是不是?再说,既然无碍,怎会晕倒过去?之前娘娘几次有孕也不见晕倒,为何独是这次呢?”
御医心知皇帝爱重皇后,忙道:“娘娘的脉相确实是滑脉,只是不大显而已。另外,娘娘也有脾虚之症,如今暑热难耐,加之有孕在身,这才晕倒的。只需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便没有大碍的。只是不可再用冰了,以免冷热相逼,反倒真的虚了内里。”
郭荣听得明白,放下心来,对着御医道:“你去给娘娘开方子吧,这膳食上有什么忌讳的一并写了。”
等御医带着医童退下后,郭荣这才掀开帷帐,看见榻上正皱着眉头双目紧闭的周宪,伸手抚平了那眉头,这才对着丰哥几个道:“你们阿母没事,不过她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尤其是宁哥还有望舒,以后要小心些,不要碰到你们阿娘的肚子,也要少闹她,知道吗?”
宁哥一听又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顿时咧着嘴欢喜地应了,只是望舒,有些疑惑地偏头看着郭荣道:“阿爹,阿娘肚子里怎么会有小弟弟的?”
郭荣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随即抱起望舒,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我们望舒不想做阿姐么?你不是常说惠娘有弟弟么?”
望舒的注意力被移开,想到李重进家的慧姐,咯咯笑道:“恩,下次我见了惠娘,就告诉她,我也要做阿姐啦。”
一边的丰哥也算是放下心来,对着郭荣笑道:“恭喜阿爹了!”
待宫女将煎好的汤药端近年来了,郭荣才让三个孩子自回去各自的殿阁去了,而周宪也悠悠转醒了。
“怎么这么热啊?”周宪感觉自己身体都是汗津津的,衣服紧紧贴着皮肤,很是难受。
郭荣接过宫女奉上的温湿的帕子,仔细替周宪擦了擦脸和颈脖,一边道:“我让宫女将殿内的冰都撤了下去,御医说了,你这身子不可以在用冰了。”
周宪看着郭荣的忙乎的动作有些茫然,好半天才胀大眼睛道:“我……我之前好像晕过去了……”
郭荣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周宪道:“才记起来?差点吓到我和几个孩子。好了,先喝药。一会再去洗洗换身衣裳,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周宪看郭荣的神色,虽然不大想喝那碗汤药,但是见郭荣坚持,还一勺一勺地亲自喂到嘴边,只得慢慢喝了。
“我应该没什么大事的,不过是这天太过闷热了而已。”
郭荣将药碗放在宫女端着的托盘上,接过帕子给周宪擦了擦嘴角,“你啊,就是太过大意了,御医刚才来诊治,说是你肚中又怀有咱们的孩儿了呢。”
周宪一怔,低头摸向肚子,这三年里,她同郭荣并没有刻意避孕,但是却不见好消息,毕竟郭荣是皇帝,仅有两个儿子,还是少了点。所以这几年里,一直有大臣上表让郭荣充纳后宫,只是郭荣一惯强势,他没有理会,那些个大臣也没法。想不到这孩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
“你知道我盼这孩子盼了好久的,放心,我都生了三个孩儿的,这一个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的。太医肯定也说我没有大碍的,对不对?”
郭荣正色道:“怎么会没事?御医说你脾虚,现在又有了孩子,要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且不可用冰。所以这天热了,多让些宫女打扇就是了,不过再任性让我同孩子们担心了。”
周宪靠近郭荣怀中,轻声道:“怎么说得我像小孩子似的?我什么时候任性啦……”她却知道,这些年里,郭荣对她确实是极好的,这种好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夫妻之间的幸福。
郭荣紧紧抱着周宪,眸色却转深,又少了三年,自己还能抱着她多少时日呢?也不过十余年,四千余天罢了。
而第二日,乃是七月初一,正是大朝参的日子,朝中事务繁多。郭荣虽然有心陪陪周宪,也分不开身,所以在听到谏臣有议起纳妃之事时,郭荣心情糟糕可想而知了。
“充实后宫以丰子嗣?朕如今还缺少子嗣么?况且早日御医刚刚诊出皇后有孕,朕子嗣之时,卿勿须挂心了,还是多看看你该关心的事儿,比方说今年的秋闱,以及末吏比试。”
末吏比试,乃是这些年朝廷的一大举措之一。显德四年的时候,朝廷就有了诏令,州县官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那便是朝廷养着这些个小吏了,所以他们该效忠的不是他们的主官,而是朝廷,不可一味的奉承主官。所以有了末吏的考核。虽然前两年里有些纰漏,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那御史只得呐呐退回去了,而其他臣子自然是纷纷恭喜起郭荣来了。
要说朝中诸相和重臣并不提郭荣纳妃之事,并非是知道天子爱重皇后,而是因为知道御座上的这位天子,太过勤政了些。除了休沐日和大节下的不上朝,大小朝会,天子没有一天漏下。他们自己忙着天子扔下的一堆堆政事,哪还有心思关心起天子后宫之事?况且正如天子所言,天子并非没有子嗣,皇四子之聪慧勇武,满朝大臣心中都有数。
郭荣看向王朴,想到前世他也是早死,这世因为自己并未将太多政事扔给他,因此如今他虽然身体不大好,但是倒还活得好好的。有了他在,有点喜欢揽权的范质也收敛了些。至于王著,郭荣名人强行让他戒了酒,如今已经加了同平章事,拜了相。
“若无他事,这便散朝吧。诸相和枢密使以及六部首官随朕往延英含元殿来吧。”
重臣心中都明了,三年安宁政事已过,如今大周已不同于先帝初初立国时的贫弱了,武备雄于诸国,吏治清明,百姓安居,如今的东京汴梁城,已经有了一些昔日长安、洛阳的气势了。天子这是要对外动刀了,只是不知这头一个遭殃的是那国呢?
周宪靠坐在软榻上,有些懒懒的,任两边宫女徐徐的打着扇。
李重进夫人同晋国长公主陪坐两侧,李重进夫人如今年近四十,身姿有些发福了,所以看向周宪,目光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艳羡。难怪陛下不纳妃,皇后这些年来,容貌身姿同当年相仿,倒是更多了几分气韵,就是她这个女子见了也要惊叹半天,也难怪陛下这个男人移不开眼了。
“听闻娘娘有喜了,臣妇便想着来探探娘娘,想不到在宫门前遇到了长公主。”
周宪看向戚氏,果然是年纪大了,行事说话当真是长进了许多。“嫂子太客气了,我先还想着,等延泽侄儿大喜的时候,我去讨杯水酒喝得,如今也只得作罢了。”
戚夫人笑道:“娘娘有这个心啊,臣夫就满足了。延泽这孩子娶媳妇罢了,哪里当得娘娘亲自道贺的?不过,几位殿下倒是不能缺席了,还有啊,惠娘也整天念叨着望舒公主呢!”
晋国长公主顿时好奇道:“我们今儿和娘娘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的,怎么不见小公主?”
周宪笑道:“望舒知道要做姐姐了,正缠着宁哥给小弟弟收拾玩的物件呢。”
晋国长公主看着周宪笑道:“妹妹还说望舒今日怎么不缠着娘娘了呢?说来,这些孩儿一天天大了,我同表嫂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语气颇为感慨。
周宪笑看着晋国长公主道:“长公主这话说得我都要脸红了,让嫂子也来说说,你哪里看得像是要做祖母的人?分明是个年华正好的娇娘么?”
……
“之前外命妇进宫请安,臣妹瞧见刘光义的夫人王三娘,好似又有了身孕了?她倒是个有福的,哎,谁也不曾想到她同刘光义好成这样的,相比之下,之前的符氏倒是个薄命的。”晋国长公主感叹道。
周宪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符氏,她虽觉得有些亏欠,但是也只能这样了,有些东西是不可以让的。
“这薄命与否,说到底还是要看这官人是否疼爱屋子里头的娘子,外头名声再好,不晓得知冷知热,也不是个好的。”戚夫人也叹道,“所以说,这夫妻恩爱啊,还是要讲究一个缘分的。”
周宪和长公主都没想到戚夫人能说出这般有道理的话来,可不是么?外头名声再响,再有权势地位,但是不是个疼人的,且不投缘的,怎么可能夫妻一世执手呢?
周宪是有感自身遭遇,而晋国长公主则是看向周宪,皇后嫂子同陛下,不就是投缘的夫妻么?
等戚夫人同晋国长公主走了,周宪看更漏,已经过了午时了,便对着才提上大宫女位子的秀枝道:“好了,随我去看看,望舒这孩子,是不是又和宁哥捣鼓着忘记午休了。”
“娘娘,这时候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陛下吩咐了,您可不能受暑了。您还是在这等着,奴婢亲自过去六殿下那儿看看可好?”
周宪看着秀枝几个都急着阻拦自己,见她们都跪在地上请罪也不愿意自己出去,只得同意了。心中有一丝恼意,随即又诧异起来,郭荣这是怎么了?以前有了孩子也不见他这般着急的?
不说周宪的诧异,只说此时南唐国后所居的柔仪殿内,周宪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