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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晴岚-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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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低沉,经了那么久的长途跋涉到朔州才方能安歇的云海阁众人便早早地睡下了,沈初白虽在灯下凝神思索着明日的计划,但也许是近日太劳累的缘故竟觉得头晕晕的很是沉重,见时辰不早了便也睡下了。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中,沈初白竟然忍不住抽搐了起来——又是那个梦!又是那个梦
  那个梦,他已经多年不做了是啊,时过境迁已经这么些年了,那些人、那些事再也没有入过他的梦了
  黑沉沉的夜,幽幽暗暗的树林,凛冽的夜风
  鲜红的血,不尽的嘶喊与呻吟,嘈杂的马蹄声
  一个人倒下了,死了,他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像要将他也一起来下地狱一般!
  一个白衣少女在玉簪花丛中对他微笑,浅浅的,却很迷人他看不清楚那是林晴岚还是小玉,他想要追过去,可她又促狭地飘走了站在更远的地方对他微笑
  突然,那个女子倒下了,一把利剑穿透了她的胸膛!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的白衣,她痛苦地呻吟着,沈初白不顾一切地想要跑过去,去到她的身边,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却永远也无法到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地抽搐着,呻吟着然后,慢慢停止了呼吸
  “不不”沈初白从梦中惊醒了过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黑压压的屋子,半天回不过神来。
  突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身下竟然很硬,被子呢?他伸手一摸,却感觉摸到的竟是秋夜里冰凉的土地!难道自己还在梦中?沈初白正要出声喊人,却见前面幽幽地有一点光亮,隐隐地,像是在指引他。
  他站起来,死死地瞪着那幽如鬼火的光亮,缓缓地朝它走去。那一缕幽光总是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让他靠近却也不落下他。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突然亮了起来,沈初白揉了揉眼睛,却见前面是一乘轿子,轿帘是打起来的,却又挡上了一道碎碎的珠帘,饶是他目力甚好,也只隐隐瞧见轿中坐着的似是一个女子,看不清容貌,心内却觉得是有些熟悉的。
  正有些恍惚,轿中却突地飞出一件物什来,吓得沈初白忙不迭的躲避,那物什近些了,他突然又觉得有些熟识,遂慢慢地等它靠近,伸手抓过来,却立刻呆住了:竟然是那方丝帕!
  白玉簪花已经血迹斑斑,只那诗句还娟秀如故:
  琉璃为叶玉为葩,妙质天然不染瑕。
  孤鹭独立清波上,正待渔舟拟还家。
  “晴岚,是你吗?”昔年的甜蜜与噩梦一齐袭上心头,沈初白忍住痛颤颤地问道。
  “哈哈!难得沈阁主还记得!”轿中女子似乎笑了笑,声音却又又突然转为狠历,“既然记得,那么沈阁主您不会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吧!”
  黑暗的树林里,突然传来猫头鹰悲切而令人毛骨悚然的鸣叫声,沈初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里,难道真的是那个噩梦的所在?!沈初白吃惊得连眼珠子都不能转动了!
  “记起来了?”轿中女子的声音突然又变得软软的,“那一夜,沈阁主您也杀红了眼吧?您以为我死了吗?哈哈!恐怕要叫您失望了”
  “不要再说了!”沈初白突然暴躁不安地打断那个令他急躁的声音,“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去死吧!”轿中女子厉喝一声,突然又妩媚地笑了起来,“白,你不记得晴岚了吗?是啊,你怎么会记得呢?你那夫人可是名动江南的大美人呢呵呵,只是,过了今夜,恐怕你再也看不见你的美人儿了吧”
  “不不晴岚,你听我说”沈初白痛苦地抱着头,只觉得头疼欲裂,太多的回忆与痛楚已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文婧”沈初白想要跑过去,跑到轿子旁去抓住轿中的人,可是,他的脚却不能移动半分
  久久的,黑暗的空气里一片沉寂。
  沈初白一直语无伦次地向轿中女子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他这些年的思念与痛苦,讲着他当年的悔恨与无奈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黑树林里猫头鹰凄切可怖的啼叫声一样令人悲从心生,深深地沉浸在痛苦里无法自拔。沈初白不敢看向轿子,他只是跌坐在地上痛苦地哭诉着
  隐隐地,他感觉到轿中女子已经走了出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可是他沉吟良久还是不敢鼓起勇气抬头去看
  终于,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那女子,却见那女子正在欣赏那幅他素来带在身边的林晴岚的绣像。他看着她轻轻地将绣像叠好,缓缓地弯下腰来蹲在他身边,握着他的袖子将绣像装进他的袖子里
  他正要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而她竟已猛地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走远了
  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神突然迷糊起来了,他努力想要睁大眼睛看清她的模样,努力想要使自己头脑清楚记下她的一颦一笑,可惜,他的意识竟然渐渐模糊了
  在还是清醒着的最后一刻,沈初白突然释然了——想了这么多年,念了这么多年,悔恨了这么多年,如果自己真的就这样死去,何尝不是一种很好的归宿呢?
  这年秋天,丹枫国的红叶却迟迟不红。
  霜雪飘时,枫叶终于红了,而林晴岚却病了,已然无力去欣赏那刺目的血色美景,一如她已无力去面对那些昔年的回忆。
  卧病的这些日子,白骃来看望过她几次。当白骃听说她前些日子还出了一趟远门,素来和善的他还是忍不住抱怨了林晴岚几句。
  听着那满是关切的抱怨,林晴岚心中一阵温暖。然而,这温暖大概也不会持久的吧?
  秋已经深了,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而林晴岚却坚持让翠莎开着窗子。感受着窗外冷劲的寒风,林晴岚觉得自己异常清醒。
  养病的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也有些释然了。
  是啊,这些年,她一心向着怎么找个机会去杀了沈初白,为因他而惨死的家人报仇。然而,当她真正可以将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时,却无力面对那闪着寒光的刀剑的重量!她始终无法将自己曾经深深爱恋过的人当成仇人,就算真的是仇人也不行
  是啊,已经过去这些年了,死者已矣,生者还能怎样呢?
  病病怏怏的这些年,林晴岚已经学会了忍受,忍受孤独、忍受痛苦、忍受思念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曾经深爱过的人永远迷糊在玉簪花与火信子的毒氲里,然而,当她看着他无力地跌倒、无力地想要向自己澄清过去、无力地闭上眼睛的时候,心却不争气地跳得厉害——她真的做不到!不但做不到亲手杀了他,就是连眼睁睁地见他迷糊在自己面前都做不到!她毕竟不是一个狠毒的睚眦必报的人
  当她看见从他怀里散落下来的自己的绣像时,心中的怨恨早已烟消云散,甚至还有几分欣喜——毕竟,这些年了他都记得自己,一如她无法忘记他一样
  “岚姨,你看我捏的雪人!”一个稚嫩的童声打断了林晴岚的思绪。
  “好看。”林晴岚凝重的面色缓和了下来,向面前等着夸奖的孩子笑了笑,“逸儿捏的真好!真乖”
  逸儿是林晴岚在回来的路上捡到的一个孤儿,十多岁的样子,很可爱的一个男孩。据逸儿自己说,他的爹娘是被张老爷逼死的,他们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身世怪可怜的。那天傍晚,当林晴岚看见昏睡在路上的逸儿时,不禁想到了当年的自己,怜爱之心油然而生,便把他带了回来——自己这花韵别院虽算不上好,总不至于让他风餐露宿流离失所,总能让他衣食无忧
  “岚姨的屋子真暖和!”逸儿欢快地笑着,突然又惊道,“呀!岚姨,逸儿要出去了!你这屋子太暖和了,我的雪人都化了”一边说着,已是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望着逸儿的背影,林晴岚突然很是释然——那些美好的东西就如逸儿精心捏就的雪人一样,遇着了变故,还是会轻易地化做一滩水,归于虚无世间又有多少事不是这样的呢?
  有些事情,有些人,有些思念,也是时候该化掉了那一刻,林晴岚心中终于没有了太多累赘,没有太多负担,她所想的,只是希望自己后半生的生活能够平平静静,无喜无忧地过下去,心中也就满足了

  十一

  夏末,丹枫城内更加凉爽了。刚刚下过一场骤雨,天却没有阴暗,太阳缓缓爬出云层,乌云散去,天空一片明朗纯净,连雨后的空气也是清新洁净的。
  花韵楼上,白骃凭栏而立,雨后清爽的空气迎面而来,顿感心旷神怡,舒坦无比。白骃望着楼下园中被雨水涮得干干净净、青翠欲滴的树叶,没有回头,对慵懒地坐在屋内的林晴岚道:“这个月十五,我要和青苇订婚了。”那声音平淡至极,无喜亦无忧。
  “好啊,好啊!”林晴岚的声音十分欢快,一边走出来一边道,“恭喜恭喜啊!难怪青苇最近都不来我这里了,原来是要准备着出阁了啊”
  听了那欢快的声音,白骃心中一阵疼痛,倦怠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是身后人的挥之不去的身影。
  “只可惜过几天我要去一趟北方的石峰郡,恐怕不能参加你们的订婚宴了。”林晴岚已经来到白骃身旁,也如白骃般望着楼下的翠叶,语气里满是惋惜。
  “没什么的,其实结婚也就是那么回事”白骃心中反而有些轻松了,淡淡地道。
  “哼!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林晴岚白了白骃一眼,讥笑道,“都快要当新郎官了还说这话,你又不是不知道青苇对你有多痴心!我可警告你啊,以后可得好好待青苇,不许嫌弃她,不许喜新厌旧、朝三暮四”
  “好了。”白骃笑着打断了林晴岚的啰嗦,回敬道,“这些话还是留着给你未来的夫君说吧,要嫁给我的人又不是你!”
  “好啊,你敢取笑我!”林晴岚狠狠瞪了白骃一眼,眼神立刻黯淡了下去,只听她幽幽地道,“像我这样病恹恹的,谁肯娶我啊”
  闻言,白骃瞬间呆住了,只愣愣地望着黯然伤神的林晴岚,顿时无语。
  “好了,不说这个了。”片刻沉默过后,林晴岚的眼神回复自然,笑道,“想我当初介绍你们认识的时候就觉得你们很般配呢,没想到你们还真走到一起了!”林晴岚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白骃的眼睛,道,“那你们以后还会来看我吗?唉,以后我真的要寂寞了”
  “我肯定会和以前一样来看你的!”白骃微笑着,许下了一个真挚的承诺,拉起林晴岚凉凉的小手,握紧了,真诚而又慎重地道,“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我永远都不会不来看你!”
  林晴岚心头一热,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温暖,幸福的泪水滑过脸颊,温热无比。
  白骃再也笑不下去了,轻轻将林晴岚拥入怀中,只想自己一生一世都不要离去,可以让林晴岚这样安心地依靠着,温暖地依靠着
  片刻的温暖让林晴岚心中充满欢乐,林晴岚轻轻挣出了白骃的怀抱,眼睛里满是喜悦地道:“你们都要结婚了,我送你们什么好你?”沉思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林晴岚低下头去,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白骃:“就把这个送给你吧!你可别小看了它。用它可以调动我们花韵楼在全国各地的关系,可以支配花韵楼的死士,还可以到花韵楼的钱庄上去提钱唉,如今我只想安静地过日子,这些对我而言已经没用了,就送给你吧。要是你也用不着,那就留着这块玉佩作个纪念吧。”
  白骃接过玉佩,只见看似平淡无奇的玉佩中却有缕缕红丝浑然天成一个“林”字,心中讶异这块玉佩的珍贵,正待推辞,却听林晴岚又道:“听说石峰郡的紫貂皮不错,我这次去多买点回来。你去过石峰郡吗?听说离丹枫城比较远,都快接近边境了”
  看来林晴岚对这石峰郡之行十分向往,白骃便耐心地给她讲起石峰郡的风土人情来
  是年秋,康王白骃与大将军赵立之女赵青苇成婚。之后,康王白骃逐渐参与朝政,暗植党羽,增强自己的势力。同时,白骃还利用林晴岚赠与的玉佩,调动起花韵楼的势力为自己所用,调配死士革除异己,恩施百官,笼络人心一时之间,朝野上下白骃的力量不容忽视。
  新年刚过,云都山上的喜气还未散尽,云海阁内又添一桩喜事——侧室小玉为阁主沈初白诞下一女。虽是女孩,却是沈初白的第一个孩子,故云海阁还是沉浸在这新生命带来的欢乐之中,阁主沈初白更是日夜陪伴着小玉母女,不肯离开片刻。夫人文婧也是异常欢喜,每日亲自带了补汤开看望小玉母女,对新生女婴更是喜爱非常,整个云海阁都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
  然而,一个在沈初白心中沉寂已久的人的消息还是让沈初白不顾一切地舍下娇妻稚子,快马加鞭地离去。一路上,沈初白心中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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