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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敢向我包,我怎么向厂长包呢?完成90%,有奖金,有光荣,有好处,四大家的,不四我一个人的……
——我看,是不是先搞一次摸底考试?先摸摸这批学员的底再定?于老师说:再就是,语文、数学大量的超课时怎么办?补贴多少,这也要明确一下。
——你们呢,见困难,往后退,伸手要钱,向前进。老仇沉下脸:什么超课时,都是八小时以内干的,又不是八小时以外干的。
——不过,排多少课时,这里面有它的科学性,备课,讲课,改作业,教师进修,各占多少比例,都是根据……
——这个问此就不要再谈了。男中音又提高了八度。谈多了也不好,四吧?
——当然不会老谈,于老师还是面带笑容,不卑不亢的:开学之前,各方面都做好充分准备,开学后就一心一意投入教学了。仇科长,我们写信到兄弟厂去打听了,这是他们的回信。他们发超时工资的标准在这里,你可以参考一下。
老仇接过信纸看了一眼,就把它往抽屉里一塞:这上面没有盖公章,不足为据。
——只是供你领导参考哎。于教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们开会讨论承包,你们这四扯到哪里去了?我再说一遍,这种个人的问此不要再此了,此多了不好。我此的那个承包指标,势在必行,搞也要搞,不搞也要搞。不四你想不想搞的问此——散会散会!
17办公室笼罩着一种异样的气氛。有点像地震前的预兆。我看过《蓝光闪过之后》,那深夜,那异样的宁静,那轻微的骚动,每一声犬吠,都会令人心惊肉跳。
而这里,似乎是《蓝影闪过之后》……
那次“集中一下”后,科里没有再开过会。老仇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蓝影”。他偶尔说句话,也是冷冷地,命令式的,让人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蓝影闪过之后,也就是当老仇离开办公室时,里面的气氛立刻就活跃起来。有时我也听到他们谈论老仇的事,比如怎样打女将,他的那个女知青姘头近况如何,他在厂里有几个死对头,哪个又是他的死党,过去五车间的人怎样把他轰走的……
我新来乍到这个厂,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只有听他们谈的份儿。
——马老师,你的身体怎么样啊?于老师笑眯眯地问我。
我懂他的意思。一天四堂课,上课备课上课备课改作文批作业……机器人也吃不消。——还行吧?我说。
——你上课把嗓门放小一点,省点劲。于老师关心地说。嗓子一哑,更完蛋。
我的嗓子已经冒火、充血了。一股血腥味儿。其实,我想偷懒很容易,少讲点,小声点,谁也看不出来。可一上讲台,就由不得自己了。
也许,是我的好人为师的表现欲太强了吧?
18——小马啊,什么时候,我找你谈谈?
一听这男中音,我就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我朝他咧了咧嘴,但没笑出来。
——小马啊,你不能受有四人的影响,有四人说什么你都相信,领导上说话你反而不听,你还年轻,不要跟有四人跑,要跟领导站在一边。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什么一边两边的,有这么严重吗?依我看,你说话客气点儿,带商量着点儿,别那么“果断”,就什么都解决了。
19——马老师啊,仇科长有没有找你谈话?于老师问我。
我摇摇头。
——刚才他来找我了。于老师笑道:我还是那个意见,身体吃不消。别的不说。
我点点头。
他的观点总是这样不知不觉地注入你的神经,很像慢性中毒。
——可能这几天,老仇要找你谈,你还是这几句话,我们统一起来……
20“地震”终于爆发了。几级?说不上。反正够呛。
这场“地震”,虽然我早就预料到了,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第一节课下,我走进办公室,见严老师正在屋子中央跳脚。她满脸通红,嘴里像打机关枪,唾沫星喷出老远,如同密集的子弹:
——嘿,你说滑稽吧?那封信又不是我写的,抓住我上什么纲呀?说我们背着领导搞小集团活动,凭哪条啊?有什么根据?谁不是为了教育科的工作?我不服就拿大帽子压我,你红脸我不会红脸啊?……
老仇阴沉着脸,音量不高,但语气冷得要结冰:下课了,注意影响啊。
——呃,别吵别吵,有什么事情好好协商。于老师进来了。
窗外早涌满了男女学员的头,玻璃上压满了大小鼻头的“小平面”。
叶老师坐在自己的位上,红着脸,一声不吭。
小陈擒两只水瓶,打开水去了。
我呢?我在考虑我的出路:是躲开?还是留在这里?留在这里,跟谁搭腔呢?这可是立场问题呀!……
——承包承包,包什么呀,严老师忍不住一个人在打机关枪:我们拼命干,做搭脚的梯子,有了成绩,又不轮不到我去当先进、做报告、升官发财!……
一声尖利的哨声在我脑后响起,吓了我一跳。
——时间到了,上课上课!男中音失去了平日的矜持。
我一抬手腕:还差五分钟呢!
21今天,我差点儿没发作。
外地的妻子要来探亲,我得向厂里申请个临时宿舍。我向老仇请示这事儿,他看也不看我一眼。
怎么啦?我虽然没按他的要求和他紧紧站在一边,但我对其他也一直Keeponesdistance的呀!
我耐着性子,把事情又说了一遍。这次,他却站起身来走掉了。
他对别的“敌人”也是这样。从这眯上说,他做的还是挺“公平”的。
22对不顺眼的人,越看越不顺眼。
我连续发现了“蓝影”许多新的毛病。比如,办公室的地,他从来不扫,而且专往干净的地面上吐痰。办公室的开水他从来不打,别人打来了,他却要单独拿一瓶放在他桌底下。办公室的办公用品,像订书机、计算器、复写纸、墨水之类的,都一律锁在他的抽屉里,谁要用,得碰他高兴,才赏给你。他自己从来不看书,却把办公室书橱的钥匙卡在手上,哪位老师需要取书,都要打申请,经他签字批准……
王工说过:有一种人,一量有机会上台,捞着个话筒就双手搂定不肯放松,直讲得汗水淋漓,嗓子冒烟,还不肯罢休。
看来,他不是说笑话。
23一早来,我发现于老师神色不对。原来他生病了。
——早啊,早啊,两位早啊!严老师到了。
于老师回答她的,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不好喽,于老师不行了嘛?严老师开玩笑说。是身此不好,还是思想问此啊?哈哈……今天还能上课吗?
于老师一边咳着,一边点头,脸胀得通红。
——伟大,伟大!不愧是省先进教师,值得我们学习!学得老,活得老……哈哈……话未说完,她早笑成一团了。
——于老师啊,你上课把嗓门放小一点,严教师倒了一杯水送过去:能不讲的地方尽量不讲,身体要紧呀!承包承包又不包你的身体。我们只有自己保重自己啊!
于老师点点头:是的,声音高了头疼得吃不消,咳咳咳……
严老师又说:第一堂课,我到班上去帮你压阵,保证下面没有一点声音……
正说着,窗口一个蓝影一闪。
——哎呀,科长来了!严老师立刻迎上去:科长啊,于老师病了,你也应该关心关心呀!我的身体也不好,昨天到医务室配了两大瓶中药丸子来吃,一顿要吃一大把,二十几颗,够当一顿早饭了!我只是没有向科长诉苦罢了!科长啊,那个超时工资研究得怎样了?人家可等着这个钱去买药吃呢!
老仇并不理睬她。他抬腕看了看表,捏起男中音:七点半致到了,准备上课!说罢用力吹响了哨子。
……
下了课,进办公室的时候,严老师边说边笑:于老师啊,你讲得激动起来了是吧?啊?哈哈……
于老师笑着装傻:什么啊?严老师又笑我什么啊?
严老师转身对我说:刚上课,他声音讲得还蛮低的,还不停地咳嗽。后来,讲着讲着激动起来了,忘乎所以了,嗓门嘛放得老大老大,脸嘛胀得红彤彤的,还手舞足蹈的……我一想起他那个样子就好笑,哈哈哈……
是啊,当你忘记世界的时候,世界也会忘记你吗?我有些悲哀地想。
24——于老师怎么还不来啊?
临上课了,我们都挺着急。平时,于老师总是到得很早,从来没有迟到过。
——哦,来了。严老师看着楼下说。
来的是于老师的小女儿丹丹。她送来一张病假条:我爸爸说,上午上医院,下午来。
老仇看了病假条,似乎早有准备地说:把下午的课调到上午来上。
说完,就用力吹响了手上的哨子。丹丹吓了一跳,眼泪汪汪的,差点哭出来。
天!这一调,上午就是四节语文课呀,讲得动吗?我动了动嘴唇,但什么话也没有说。
25下午,于老师真的来了。
——老于啊,下午你有四节数学课呀!老仇破例讲了一句话,接着就要吹哨子。
——哎,不行,于老师似乎也早有准备:四节课吃不消。我只能先上两节课,一个班一节。
老仇却没有答话,只是用力推开窗子,吹响了哨子。那音量,足有90分贝。
26——喂,我们来集中一下。
好久听不到这句男中音了。说不准又有什么惊人的消息了。
老仇就喜欢这样,故弄玄虚。常常突然宣布一个什么消息,想让你吃一惊。也许,这是对权力、地位的一种炫耀吧?可大家都看穿了,常常装着无动于衷。
——第一件四,评年终奖的问此。老仇打开那个蓝皮本儿:上次你们初评了一下,我没参加。我看了,这里面有四问此。比方说,叶老师的工作大家都看见的,勤勤恳恳,克克(兢兢)业业,为什么只评个三等奖?我们不能此(欺)老实人嘛!
——那,那是我自报的。叶老师红着脸说。
——照这么说,一等奖也是自报的?仇不怀好意地问。
——是这样的,于老师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主要考虑到严老师是女同志,家务事多,长期带病坚持工作,很辛苦……
——这一等奖要慎重,不能随随便便。老仇说。
严教师一拍桌子:说明了一句话,你不同意我拿一等奖哎!何必要这么绕弯子沙!
——人嘛,尤其是当老师的,要为人师表,要自觉,自爱,自重,要有自知之明……老仇打断了她的话。
——哟哟哟,我不懂你这么多高级语,评奖是群众评的,你一个人反对也没有用。严老师也打断了他的话。
——有民主,还有集中嘛?老仇明显奸笑着说。怎么?你想搞无政府主义啊?告诉你,我这个样子够民主的了,我完全可以不开这个会,不跟你们打招呼,这个一等奖,我想把哪个就把哪个。把你一点颜色,你就想开染坊啊?
——哟,一等二等,不就是差十元钱吗?有什么了不起?我不少这十元钱打药吃!严老师又拍了一记桌子。
——你这四什么话?老仇正色道,男中音也低沉了八度:亏你四个教师呢!也不嫌丢人!
——我当不起教师,也当不起这个班主任!严教师跳起来,唑自己桌上拿过班主任手册往老仇面前一摔:从明天起,你另请高明!
老仇不动声色地把手册推到一边,继续用平静的声调说:还有一件四,你们不四想少上课,上大课吗?好,明天就到太平小学去上大课。散会!
说完,老仇合上蓝本儿,站了起来。
他就喜欢这样一惊一乍地捉弄人。
——哎,仇科长,于老师也站了起来:我们这个月的超时工资研究了没有?
——这个嘛,总要研究的吧。老仇说完要走。
——仇科长,太平小学在哪儿啊?我抓紧时机问了一句。
老仇就像没有听见一样,径自走了出去。似乎这样捉弄了你,显得很有些得意。
15。蚂蚁过街请君入瓮
27鬼知道,从太平小学回来,半路上我怎么会和老仇争执起来。
天下着雨,小巷的路坑坑洼洼的。两人一前一后,打着伞,辟辟啪啪地走着。一句话不说,似乎有些别扭。于是我决定找点话说说。
我:看样子,从这里到厂里要走二十几分钟呢。
仇:你这四怎么个走法?老太太也走不了二十止分钟。
我:咦,我特地看表的嘛。到现在已经二十分钟了。
仇:你那四什么表哇?跑马表哇?我特别看了一下子,到现在正好十五分钟。
很有意思。大概看表的时候,我们都各自四舍五入了。
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呢?
过了一会儿——
我:我吃饭也成了问题,我在厂里食堂吃饭,等下了课,二十分钟赶了去,饭菜早凉了。
仇:我不懂你怎么想的?!假如你的家离厂五、六里,日子还不过呢?
是啊,假如……
又过了一会儿——
我:还有个问题哦,太平小学的大教室紧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