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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跟在姑娘后面,跟到一个什么河边上,男二忽然冲上去对姑娘说:喂,东西掉罗!
姑娘就真的停车下来了。
男二上去把她的自行车一锁,叭嗒——动不了了。
姑娘就发嗲:做甚呢呀?……
男二涎着脸就跑。姑娘就在后面追他。追着追着就进了小树林,不见了。
留下我,正好为他们看管自行车。
24。集体色盲前盲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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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该说说男三、男四了。
男三是我们班新破获的色盲分子。这家伙是在一次打台球时暴露的。人家喊他打红的,他偏偏打了个绿的。
至于男四的情况是这样的:有一回打电子游戏机,人家老头叫他摁红钮,他傻了眼,因为他根本不晓得哪是红哪是绿,就到处乱摸,把所有的按钮都摁了一遍。老头就骂:你有毛病啊?
于是男四就正式诞生了。
男四这家伙长得像只大熊猫。他玩起电子游戏来,比熊猫还笨,不是把汽车开翻到沟里,就是撞上了路旁的大楼房,有好几次还呼地冲进人群,撞死了足有好几百人。后来他终于承认,他看不清马路边上的红绿灯标志……
勇于承认错误是好的。不过我还是奇怪,他怎么会把自己的真相隐藏得这么深,这么久?……
总之,我班的色盲分子层出不穷。这里面有老牌色盲分子,也有后起之秀。其中的原因众说纷纭,有的说是书里什么元素中毒,有的说职大那个破实验室里有什么元素泄漏……于是人心惶惶,连老师也惶惑起来。
有一次,有个女教师带我们做化学实验,说试管里的液体是蓝的,蓝色的代表硷性。可好几个学生都说试管里是红色。也有学生支持老师的眼睛说是蓝色。争来争去争不出个结果,最后闹到校长那儿——我们职大没有正校长,一共有六个副校长——其中三个说是蓝色,另外三个说是红色。结果是平分秋色。谁也领导不了谁。
这件事,据说直到现在还是一个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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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大二年级时,学校对我们管得就松了一些,下午就不要我们到校点人头了。我们真是如获大释。
这时本地的小报终于登出了一篇文章,说职大是本市唯一的一所高等学校,现在这棵幼苗面临夭折的危险。今明两年国家教委将对僵所有职大进行评估验收,不合格的将停办,云云。
我们一看全傻了。人人脸上都刷了色。班上的色盲人灵敏从17猛增到27,比例早已过半——这对我来说真是形势大好,我们“四残”已经由少数变成了多数,由弱变强,而那些号称不色盲的家伙,一个个倒像心中有鬼似的,整天头都抬不起来了。
幸好我们又及时玩出了新花样——吃。男男女女把钱凑在一起,找个地方猛搓它一顿。
一吃一喝,好像什么烦恼都忘记了。忘记了,也就是相当于暂时不存在了。
有一次我送一个喝得烂醉的女生回家。一路上她吊着我,哭着,说着,说她多么苦闷,多么孤独,多么希望被一个男的强奸,等等。她还要脱光了在街上裸奔,我拼命摁着她不让她脱。那天晚上可把我吓坏了。可也觉得挺有趣的。看到别人比你痛苦,你心里总有点莫名其妙地觉得幸运,是这样吧?
我发现,女生还喜欢抽烟。她们的外烟都是加长的,优美地夹在手指间,仪态万端的样子。我羡慕她们的外烟来得很容易:只要陪人家男的跳跳舞、聊聊天、喝喝茶、吃吃饭就行了。
相对来说,我们男生的钱就来之不易了。除了跟家里要,我们还发明了拿作业本去换。那些作业本是我们用过的旧本儿,换给低年级的同学,一本可以换一盒万宝路。反正作业题年年不变,答案也是永恒之永恒,他们只需要照抄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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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又过了两个月,也就是在我们二年级期末考试前,我们头上的丧钟敲得更响了:都说职大马上要解散了,大家要各奔东西、自找出路了。
全校色盲覆盖率一举过半,人人脸上皆有晦暗之色,甚至杀气腾腾,好像到了世界末日……
这当儿,学校为了垂死挣扎,提出了整顿校风的92条措施,其中针对考试作弊的条款就达37条之多。这可真要了我们的命。都说学校要搞自杀了——与其被上面枪毙,不如自绝于人民。
果然,第一场考英语,全班就被一举抓获26名作弊者。他们有的把单词卡粘在西装内侧,有的卡在手表带上,有的事先写在厕所的墙上,有的在桌面上挖洞窥视……我呢,则在眼镜上装了一架微型望远镜,能把前面同学的试卷看得毫毛毕现。可惜的是,那些毫毛毕现的答案十有七八是错的。
当天晚上,被抓获的26名俘虏中,就有3名吞了安眠药,另外,开煤气、上吊、跳楼、跳河者各1名。因为他们都受到了“考试成绩以0分计,不得补考”的处理。好在他们的自杀都没有造成什么生命危险。其中要算跳楼的那个伤得最重了:他爬上三楼的窗子,跳到了三楼的走廊上,手掌擦破了一点儿皮。
但舆论造得很大——据说连省里都知道了:麻将城职大生伤亡惨重。
四门过后,全体职大生已被考得垂头丧气,奄奄一息。有人暗中商量着成立什么自杀委员会,进一步向校方施压。他们在号召书上这样写道:
我们学生最拿手的、唯一的本钱就是考试,现在连唯一的本钱也没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我们吃下的饭全都毫无价值地变成了屎,我们统统变成了造屎机器,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可我还不打算去参加什么自杀委员会。我想再活些日子,看看风头再说。因为我的作弊方法并没有露馅儿,只是挂了三门红灯,离“劝其退学”还有一步之遥,还可以再挣扎一下,再试试运气。
然而运气并没有站在我这边。第六场考哲学时,我终于露馅了。发现我秘密武器的就是老白。别看这家伙平时书呆子气十足,跟我的关系还不错,可关键时刻却给我来了那么一下子。他毫不留情地撕毁了我的考卷,把我逐出了考场。
我并不恨老白。甚至还有点感谢他。我不说假话。因为这样一来,我被解绑了,我轻松了,彻底轻松了。
我这么说,并不代表其他同学都有我这样高尚的境界。比如,有个打过三次入党报告的四残分子,在哲学考砸了之后,跑到街上的公用电话亭打了119——市消防队在了望塔上没有望到职大有黑烟冒出,就打电话来问校长是怎么回事?校长当然答不出个所以然,人家就在电话里把校长骂了一通,说你们职大怎么搞的,害得我们白白紧张了一阵子,叉(车)子都差点开出来了!……
顺便介绍一下,我们班上至少有一半同学打过入党报告,说是为将来的毕业分配做准备。不过,快两年了,一个还没有批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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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这里似乎可以结束了。因为大家已经知道,我从职大退学回来后,继承了老爸做牛皮糖的手艺,轮流在本地的学校门口摆摆小摊,感觉还不错。自从我改进了销售方法——即使用弹子游戏机促销——以后,销售量大幅度上升。照这个势头下去,等我那些幸存的同班同学拿到职大的一纸文凭时,我早已是个万元户了。
不久前,我还加入了本地的民间艺术协会,被选为理事。主席说,如果我能交五千元钱的话,就能出国,参加国际艺术交流。真笑死人了。
最后我想补充的一点是,我的牛皮糖是五颜六色的,小孩子们买的时候常说:要那个玫瑰红的!要那个橄榄绿的!要那个柠檬黄的!等等。我都是让他们自己拿。我不太分得清。我做的时候就不太分得清。不过,我现在看太阳已不像以前那么灰蒙蒙了,天空也一天天向我透出了蓝色,为此我十分惊喜。医生也说,我的色盲症正在奇迹般的好转……
25。空间争夺战密谋。侦察
一、密谋
一九八六年底,全国城镇居民中有25%的家庭(1054万户)处于无房或居住拥挤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建房奇迹与前所未有的房荒并存,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现实。
──题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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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岁尾,麻将城已早早地进入了“过年”的节日气氛中。爆竹声已在小城的每个角落炸响不绝于耳。
深夜,在城东路一间普通宿舍楼二楼的房间里,此刻却门窗紧闭,悄无声息,连窗帘都拉得严严。一屋子人面色严峻,神情紧张,压低了声音显然在秘谋什么。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由于害怕而蜷缩在婆婆怀里睡着了,不时从梦中惊醒,啼哭几声……
这是离休老干部汪海珠的家。共两小套。他将两套的中间打通成为一大套。在这个70平米的空间里,除了老俩口,还住着一儿三女和俩外孙女,大大小小计八口人。此刻挤在这屋里的除了汪家的八大员,还有赵老头家的几个。由于气氛紧张,人们捧茶杯的手在不住瑟瑟发抖……
赵老头过去是邮电局的老局长,也离休好几年了。这几年家里人丁兴旺,人数翻了番,原先住的房子是越来越显小了,不见得公公媳妇儿住到一间屋里去。因此他一直跟单位嚷嚷着要分房。但人离了,一“离”即“休”,说话谁听?久而久之,老头儿竟变得疯疯颠颠的,满口胡言乱语,所以人送外号“赵神经”。此刻他就在不停地唠叨:
──“我给了他一百个大洋,他还不给我房子……”
其他人不去理会他,只顾说自己要紧的话。
“……这楼是超标准的,你晓得吧?……”
“有浴缸,前后有阳台,厨房厕所都铺了瓷砖……”
──“我们五十年代干部两袖清风,他们八十年代干部百万富翁……”
“这房啊没开工之前分配方案就内部定好了,他尹局长这是一手遮天啊……”
汪老干部老俩口是北京人,说着一口纯正的北京话,几十年来口音未改。
──“市委干部真不孬,爱了奥迪爱蓝鸟,县委干部也不差,至少弄个桑塔拉……”
“听说明天就要张榜公布了,”汪老的大女儿汪亚娟说,“邮局里早传翻了,尹局长这次又是一大套,八十几平方……”
“这个尹局长也太黑心了,过去他在电子局搞了两套房,犯了错误,调到邮局后他已经分过一套房了,这次还想占一套,他也太黑心了……”
──“才不在高,有官则灵,学不在深,有权就行……”
提起尹局长调到邮局,汪的老伴杨婆就来气。当初邮局上上下下都反对尹来,说尹这个人名声不好,又犯了错误,劝汪老(局长)不要接受他。可汪老经不住尹一而再再而三低声下气的拜访,就向上面表态同意了。结果尹来了以后,很快爬到了一把手的位置,弄得汪老没了权,并提前退了休……
──“上午满天飞呵,中午端酒杯呵,下午早早归呵,晚上醉贵妃呵……”
想不通,就猜。就找原因。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他?──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啊。
──“一等老子不说话,二等老子打电话,三等老子拜菩萨……”
“喂,明天你们到底搬不搬哪?”“赵神经”的老伴提高了声音问。
“怎么不搬?……”杨婆嘴里说着,口气却不那么坚决。
这里的“搬”,其实就是“抢”的意思。“搬家”=“占房”=“抢房”。决心是早下了,可事到临头总有那么一点怯阵,不那么理直气壮。前天她和尹局长都当面吵翻了,说你尹局长敢搞儿子孙子房,我们就敢占你的房!尹局长说,你敢占房我就叫你坐班房!杨婆说:就是坐班房我也要占你的房!……
──那就说定了!怕他尹局长敢拿我们老干部怎么的?到时候哪个也别软下来,大不了搭上一条老命!……“赵神经”的老伴再次提高了声音。
嘘——……
──“我给了他一百个大洋,他还不给我房子!”“赵神经”也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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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侦察
老。共盖房大伙儿住,象征性地交点钱,这就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这种说法延续了30多年,我们也跟着自豪了30多年,也许根子恰恰就在这里。
──题记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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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下班铃打过之后,邮局的分房方案终于贴上了墙。可到了下午上班铃打响的时候,那大红榜又被人揭掉了──据说这就算“公布”过了,“民主”过了。
然而在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时间里,那张榜还是被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不少人是在家里得到消息放下饭碗专程赶到邮局来看榜的。那个紧张劲,跟前不久听见长江决堤的消息差不多。
汪老的女儿汪亚娟这天正好上中午12点的班,所以不仅把榜看了个够,还有充足的时间用纸笔抄了下来──
这幢新楼房,成了各符其实的“干部子女楼”了。两个副局长都是两套,就像往嘴里塞巧克力一般;所有中层干部每人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