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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只觉得心里一记一记的跳着,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慕嫣然走到锦桌旁,看着呆坐在锦凳上的贺启暄低声问着。
“嫣儿……”
话语中,透着一丝惶恐,贺启暄伸出手揽住慕嫣然的腰身,将头紧紧的贴在她的腰侧,无力的唤着。
心里那丝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慕嫣然一边深呼着气,一边伸手在他背上轻柔的抚着,耳边,响起了贺启暄微颤的话语:“母妃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子撑不住了,所以,她央了权大夫,给她换了药方。”
胸口像是受到了重击一般,慕嫣然就那么僵在了原地,五月温热的空气,却让她觉得浑身冰冷:“前些日子母妃精神好起来,我们都以为母妃的身子有好转,暗地里,老嬷嬷们又说是回光返照,其实不是,对不对?”
点了点头,贺启暄只觉得一颗心像是在水中浸过了一般,说不出的酸胀。
“权大夫说,母妃的身子,若是就如从前一般将养着,未必等不到孩子出生,只是,每日里形容憔悴,让咱们跟着难受罢了。所以,母妃央求权大夫开了新药方。权大夫开的新药方,虽是猛药,却与母妃体内所中的毒素互相牵引,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要好转,实际上,却……”
哽咽着,贺启暄说不下去了,而慕嫣然的眼中,已落下了缤纷的泪珠。
“什么时候?”
只觉得声音像是在空中飘着一般。慕嫣然的身子,也跟着轻微的颤抖起来。
紧紧的箍着慕嫣然的腰身。贺启暄吸了吸鼻子,缓缓的松开手,抬起头看着慕嫣然说道:“权大夫说,母妃从前就有些咳血,如今已是大凶之兆。”
“咳血?”
失声唤着。慕嫣然突然想起,那日自己看到丹青手边有带着血色的帕子,而丹青说是自己裁剪时伤了手,可粗心的自己。竟就那么放过了。
浑身冰冷,慕嫣然蹲下身子,看着贺启暄轻声问道:“权大夫家是杏林世家。权大夫的祖父是赛华佗,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失神的摇着头,贺启暄的眼神,一片冰冷。
片刻后。贺启暄苦笑着摇头道:“我们知晓母妃中毒了,拼命的想着怎么给母妃解毒,却不知,母妃早已知晓自己的身子,还请权大夫以毒攻毒的开出了新药方。嫣儿,我们好傻。好傻……”
像是感受到了父母的哀伤,襁褓中的珠儿,大声的啼哭起来,慕嫣然几把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抱起孩子哄了起来,一边,回过头看着疾步走进来的乳母说道:“没事,你去忙吧,还没到喂奶的时辰呢。”
乳母退出没一会儿,屏风外,传来了紫云的通禀声:“主子,宛贵妃娘娘听见孩子哭,问怎么了,让把孩子抱过去看看呢。”
这几日,宛贵妃醒着的时辰越来越少,可每每醒了,都会让乳母把孩子抱过去,慕嫣然不能出内殿,可想到宛贵妃满脸不舍的看着孩子的表情,她就觉得心里酸酸的难受。
点头应下,把襁褓送到了乳母怀里,看着她稳步出去,慕嫣然无力的坐在床榻边,叹起了气。
一时间,内殿安静无比,二人相对无言。
许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一连几日,永成帝一下朝就来了漪兰宫,早起上朝前,也是一再的叮咛嘱咐,生怕有个什么万一。
这日夜里,刚刚睡下,便看见身旁的孩子不安的扭动着,慕嫣然有些不解的唤了乳母,可乳/头放进孩子嘴里,小家伙不似平时一般大口吞咽,反而张着嘴大声啼哭起来,一时间,让慕嫣然也跟着揪心不已。
披着单衣从偏殿跑过来,贺启暄抱着孩子来回的走着,不一会儿,倒是不似方才那么猛声大哭了,可一下一下的抽噎,仍旧让慕嫣然忐忑不安。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太医院唤御医过来瞧瞧,正殿里,灯火通明,永成帝的唤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愈发凄楚。
神色间尽是慌乱,贺启暄扬声唤进了乳母,将孩子递给了她,自己和慕嫣然二人,步履匆忙的奔进了正殿。
月白色的寝衣,胸襟上已沾满了红色的血渍,衬着昏黄的灯火,竟像冬季盛开的红梅一般夺人心目,贺启暄和慕嫣然只看了一眼,便僵在了床前。
唇边的血迹,已让丹青擦拭干净,宛贵妃强撑着拉扯出了一个笑容,环顾着看着身边的三人,哽咽的说道:“能到今日,已是我的福分了,我再无奢求。”
一句话,慕嫣然顿时泪水涟涟。
“素心,素心……御医呢?御医……”
环抱着宛贵妃,永成帝轻柔的唤着,不时的还扭过头去冲外殿吼着,从宫门处大步奔进来的御医,已满脸是汗。
缓缓的摇了摇头,宛贵妃抬眼看着永成帝低声说道:“三郎,我们静静的说会儿话吧,别唤御医了,我的身子,我知道……”
只一句“我知道”,顿时,贺启暄眼中的泪也滑落而下。
“三郎,我这一生,再无奢求。遇上了你,能和你做夫妻这么多年,我已经知足了。来生,我还等你,等着你在树下跟我讨要梨子……”
慢慢的说着,宛贵妃又轻咳起来,唇角溢出的血丝,让慕嫣然心口一疼,紧紧的拽住了贺启暄的衣袖。
“暄儿……”
转过头唤着贺启暄,宛贵妃的眼中,透出了柔和的母爱。
牵着慕嫣然走到床榻边,贺启暄屈膝,跪倒在了宛贵妃身前,身旁的慕嫣然,也跟着一起跪下了,口中不忍的唤着“母妃”。
“好孩子,不哭,不哭……”
看着痛哭的慕嫣然,宛贵妃柔声说道:“嫣儿,月子里不能流泪,不哭,乖,啊?”
吸着鼻子,看见宛贵妃要伸手给自己擦眼泪,慕嫣然抬起衣袖,拭净了眼泪,伸手过去牵住了宛贵妃的手。
“暄儿,母妃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母妃都没有好好的待你,是母妃的错,都是母妃的错,可是,母妃是真的爱你,真的爱你。若是有来生,我宁愿我只是平常人家的一个普通妇人,带着你出去玩,看着你在我身边哭,然后给你讲有趣的故事……暄儿,你莫怪母妃。”
柔声说着,宛贵妃的眼中涌出了自责的泪水,身旁,贺启暄俯身抱着她哭道:“母妃,儿子不怨,儿子从来没有怨怼过你,你是世间最好的母亲,母妃,儿子说要好好孝敬您的,您怎么能撇下儿子,母妃……”
眼中流露着万分的不舍,宛贵妃逡巡的看着永成帝三人,唇边的笑意,却愈发的温和起来:“三郎,你要好好的顾惜着自己,我会在奈何桥前等着你,我不会喝孟婆端来的汤,我不会忘记你,三郎……”
话未说完,宛贵妃又大口的咳起来,这一次,唇边,却没有了血丝,而一旁的丹青,已抱着床柱低声的哭泣起来。
“等来世,我们还做一家人……”
幽幽的说着,宛贵妃攥着慕嫣然的手,无力的松开,倒在了床榻边。
慕嫣然和丹青等一众宫婢的哭声在耳边响起,贺启暄摆了摆手,看着宛贵妃宛若睡着的安静容颜轻声说道:“母妃在天上看着我们,不会希望我们如此伤心的,都别哭了……”
而那厢,永成帝也面色柔和的看着宛贵妃,将她散落在一边的胳膊收拢起来放在怀里,一边抬起头看着丹青吩咐道:“取那套月白色的衣裙来吧,素心最喜欢那件衣裙,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呢,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她穿过,想来,她是极爱的。”
丹青应声去取衣服了,外殿里,已响起了宫婢们忙乱的脚步声。
五月十二,刚过亥时,宫里丧钟长鸣,宛贵妃,薨了。
钟声一连响了六下才停,六宫的妃嫔听见动静,各自忙乱着朝漪兰宫赶来,永寿宫里,太后听闻苏掌事的禀报,一连怒色的斥道:“果然是红颜祸水,这后/宫之中,唯有皇后薨逝,才能六击丧钟,她一个贵妃而已……”
虽知晓这是永成帝的意思,太后的话语中,仍带着说不出的怨怼。
毓秀宫里,皇后对镜整理着妆容,看着铜镜中略有华发的鬓角,一脸凄楚的叹道:“妹妹,你走了,他的心,怕是也跟着你一起走了吧?”
说罢,皇后站起身,带着一众宫婢,疾步朝漪兰宫赶去。
后/宫一众妃嫔在漪兰宫正殿聚齐,永成帝仍旧身着寝衣抱着宛贵妃发呆,直到苏平催促了几次,永成帝才赫然间反应过来,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顺着宛贵妃的脸颊,滑进了衣领中。
待到更衣完出现在正殿,永成帝看着众人吩咐道:“淑敬皇后向来不喜喧哗,都散了吧……”
淑敬皇后?
众人心中一凛,都知晓那是宛贵妃的谥号,不敢多言,径自退下了。
待众人都退下,皇后一脸哀切的看着永成帝禀道:“皇上,妹妹薨逝,臣妾心中也着实伤心,可妹妹并非正宫皇后,用‘敬’字,怕是多有不妥吧?”
皇后的话刚说完,一抬眼,对上了永成帝有些凛冽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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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争执
“此事无需再议,皇后跪安吧。”
抬眼看着皇后,永成帝的话语中,透着一丝疏离。
“皇上,妹妹离去,不止您伤心,臣妾与她姐妹这么多年,心中的伤痛,并不亚于皇上。如今妹妹已经走了,我们要做的,是让她走的安心,忠言逆耳,臣妾却不得不说,还望皇上三思,莫要因为一些非议,让妹妹不能安心的上路。”
俯身拜倒,皇后言辞恳切的看着永成帝说着。
“朕意已决,皇后没有听清楚朕的意思吗?跪安吧。”
心里的悲恸无以复加,再看着面前的皇后,永成帝顿时觉得如同置身于无止境的高处一般,那种无人懂他的寂寥,让他此刻愈发怀念那个站在梨树下有着柔美笑容的温婉女子。
见永成帝不再理会自己,皇后面色有些讪讪的,由身边的宫婢搀起身,径自踏出漪兰宫回毓秀宫去了。
而永成帝,则像是一下子便苍老了似的,站起身,佝偻着腰回到了内殿。
“素心,如今,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低声说着,永成帝牵起了宛贵妃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摩挲着。
东配殿里,慕嫣然和贺启暄呆呆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若外间院落里的哭嚎声不曾入耳一般,直到孩子呜咽着大哭起来,慕嫣然的眼中,顿时涌起了迷蒙的泪水。
一夜无眠,天亮时,永成帝口谕,停朝三日。
漪兰宫里,已是一片苍白了,廊檐下,殿阁内,处处都悬挂着洁白的布幔,而漪兰宫的正殿,赫然被设置成了灵堂。
各宫妃嫔和外命妇们都要前来吊唁。贺启暄和慕嫣然便搬回了瑞安宫,直到滚烫的茶水喝进口里。二人仍旧觉得彻骨的寒冷从头到脚的笼罩起来,无一丝温暖可寻。
稍稍用了些早膳,便有内务府的奴才送来了孝服,贺启暄自行穿戴好,看着一身素白的慕嫣然沉声说道:“嫣儿。你的孝心,母妃一定懂的,我去守着便是,等你坐完了月子再去。否则,若是将来落了病根,我。可就真的是孤苦伶仃了。”
贺启暄说的可怜,一时间,慕嫣然的心里又酸痛了起来,强忍住眼中的泪意,慕嫣然点了点头。静静的坐在了床榻边,就那么看着贺启暄面无表情的踏出了瑞安宫。
按旧例,宛贵妃的棺木要在漪兰宫停灵七日,可内务府呈上来的流程,还未到皇后手里。便被苏平遵照永成帝的旨意呈了上去,最终。永成帝定为停灵三七二十一日,这样一来,后/宫的一应妃嫔,以及一众外命妇,也要跟着哭丧二十一日了,听闻消息的时候,永寿宫太后手里,碎了一整套的瓷器,而毓秀宫里,皇后则坐在梳妆台前呆坐了许久。
停朝三日,再上朝时,御史已复议了一厚摞的折子,永成帝看都未看,只一句“此乃朕之家事,不劳诸卿费心”,便尽数打发了回去。
自五月十二宛贵妃薨逝,第二日开始,贺启暄便一身孝服的跪在了宛贵妃灵前,每日里,也只有晚上回到瑞安宫,能吃一顿热饭,闭上眼睡几个时辰,天还未亮,就又起身去了漪兰宫,仅几日的功夫,贺启暄就瘦了一圈,让慕嫣然看到,心疼不已,却又说不出劝慰的话语。
当一个人伤心到极致的时候,恐怕唯有折磨自己的身心,才能舒服些吧?
五月二十五日,是小珠儿满月的日子,因着宛贵妃的缘故,贺启暄和慕嫣然一早就商量好,满月百天等一众礼仪便尽数取消了。
终于做完了月子,一整个月,唯有就寝时,能让紫云和紫月拿着湿帕子给自己擦擦身,沐浴,却是绝对不许的。坚持了一个月,慕嫣然只觉得自己身上都快要发出臭味了,幸好,不是在炎热的夏季。
洗了个热水澡,浑身终于清爽些了,从里到外的唤了月白色的孝服,慕嫣然将孩子留在瑞安宫由乳母照看,又让紫云和佩云守在一旁,自己则带着紫月和白薇去了漪兰宫。
时近六月,天气已经微微的热起来了,而漪兰宫里,每几步便摆置了一个铜盆,盆里,是雕刻了形状的冰雕,整个正殿,透着一股沁骨的冰冷。
棺木中的宛贵妃,除了肤色白皙的不似正常人,其它一切,都正常的仿若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