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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数落了一个狗血淋头。路遥大张着嘴在外面,听着帐内阿瑜不带重复翻着花样的骂沈浣,看着帐外因为好奇探头探脑聚过来围观自己外加听壁角的一群军士,摸摸鼻子刺溜一下溜走了,留下帐内不敢回嘴的沈浣和气得边哭边骂的阿瑜。
自那日起到得如今,阿瑜便一个好脸色也没给沈浣看过。
而眼下,俞莲舟听得沈浣这般说,微微皱了眉,片刻问道:“可是战事又有凶险?”沈浣与阿瑜二人他都看得明白,沈浣既然已经开始考虑送走阿瑜一事,显然战事境况颇是不好。
沈浣点了下头,“这次元廷终于动用脱脱了。”
当初沈浣沙河一战上下计算,更是特意叮嘱俞莲舟留得也先帖木尔性命,为的就是不让元廷把军权交给脱脱。然则到得如今过了两年,元廷终究是醒过神来。俞莲舟听得此事,沉声道:“脱脱既然如此厉害,你二人终有交手一日。”言罢看着沈浣明亮双眼,伸手取来身侧以黑布缠好的东西,手上一扯一抖除去其上遮盖,浅笑道:“来,试试这个。”
沈浣但觉眼前银光大涨,极是晃眼,仿佛将整个因为大雨而沉暗的帐子都映的亮了起来。沈浣却目不转睛的直直看着那枪,眼睛瞪得圆了,全然不敢置信的神情,大气也未出一口。良久缓了一口气,极轻的道:“是……沥泉?”
俞莲舟点了点头,听见沈浣仿佛不信一般喃喃自语,“岳武穆的沥泉?!这枪……这枪不是已失落很久了?”
俞莲舟也不答话,横执了那枪递到沈浣身前,“比你那芦叶枪沉些,你且试试顺手不顺。”
“给我的?!”沈浣讶然,看见俞莲舟缓缓点头,半晌站起身,接过那枪。长枪入手,沈浣但觉那双盘龙雕花银亮枪杆入手尚带着俞莲舟手中握过的微温之感,她手腕一番,枪花半挽,蘸金神龙吞口所含的利刃犹若青泓刃雪、削金断玉,破空之时竟发出轻微嗤声,那声音细微而干净,大异于寻常刀枪锐利破风。沈浣却知唯有极难得的名器才能有如此锋锐而又不刺耳的破空之声。几乎无需再行确认,只凭这破空声沈浣便能断定此枪必是沥泉无疑。
神兵入手,出于习武者的本能,尽管帐内寒气袭人,担沈浣立时觉得周身的血液接随着这沥泉枪热了起来,心中跃跃而动,难以自抑,竟然有些急不可耐,“俞二侠稍待,我去外面宽敞之处试它一试。”
看得俞莲舟点头,沈浣也顾不得外面尚下着雨,拎着沥泉一个箭步出得帐去,几步奔到帐后校场之上,脚下一点,手中沥泉立时化作银龙破空而出,青泓枪刃划破雨幕断去秋风。枪身执在沈浣手中,舞动起来含刃的蘸金龙头仿如飞龙在天,枪上威势竟使沈浣周身雨不能沾。沈浣枪法已是世间少有,单凭普普通通的白蜡杆,自当年朝天岭大败苏赫巴鲁之后到得如今便已从未败过,如今沥泉枪在手,仿如鲲鹏借风游龙遇水,其上磅礴威势无可言喻。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枪杆之上两条神龙竟似如活了一般,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舞,一招一式之间两条神龙腾飞舞动,震人心魄。
沈浣一套枪法尚未出得十招,便听得校场周围围得水泄不通的将士震天价的喝起彩来,“好枪法!”原来竟是周围诸多将士远远见得校场之上寒光大盛,破开雨幕威势逼人,忙赶过来,才发现竟是沈浣在舞枪,所有人看过一招便已再也挪不开双眼。沈浣一个翻身落在场上,见得俞莲舟站在校场一角,看着自己负手而立,神情严肃,她却查觉到他极细微的一点笑意。
沈浣心中猛然一热,一个念头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她抹了下脸上雨水,几步到得俞莲舟身前,想俞莲舟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俞二侠可愿赐教一二?”
俞莲舟看着沈浣难得跃跃欲试的神情,笑意一闪而过,“好。”
沈浣心中大喜,正要后退至校场中央,却见俞莲舟将自己的长剑交给旁边的郑校尉托他代为保管,随即到得校场边的兵刃架子边,十八般兵刃当中,直接取了一柄长枪入手,在沈浣惊讶的目光下到得校场中央,一抱拳还了沈浣一礼,“沈元帅,请。”
周围围得里外三层的军士无不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伸长了脖子往校场里面看去。
沈浣没想到俞莲舟竟然选了他从不曾用的长枪为兵刃,不由大异。只见他双足不丁不八开立,沉肩坠肘,手中长枪枪尖下垂,并无甚起手之式。沈浣见他势如凝岳,当下神色一整,不敢大意,手中长枪一收一进,一招斜斜刺向俞莲舟下盘,去势并不甚快,更显然是虚招。俞莲舟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以此来说沈浣可谓是后辈了。她这一招起手之式无甚威力,实是出于江湖后辈礼节。俞莲舟一步错开枪尾一隔,沈浣枪杆下压,避开他长枪不与之相碰,复又斜斜向上刺出一枪,力道仍然不大。此招乃是江湖常见的枪法招式,名为“百鸟朝凤”,仍旧是出于礼节的一招。这一招沈浣力道虽然不大,但是枪尖微晃,银杆金头煞是华丽漂亮。俞莲舟微一错身,仍以守势格挡而未加进招,这一式不似枪法更似剑式。沈浣心中微讶,竟似被他影响一般,只见她斜退一步身形急转,枪尖由上向下斜带,随即枪尾一收随着由另一侧转过,复有由下往上斜削而过。这一招比前两招稍快,令人讶异的是沈浣这一招两次斜削,显然是剑招而非枪法了。沈浣一招出手似是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吐息猛然一乱,脸颊腾得一下隐隐发烧。旁人不明所以,唯有沈浣自己明白过味儿来。这被她随手而无心使出来得一招,乃是她在雁留山上所习的剑法,名唤“红豆春枝”。
场边士卒看不出什么名堂,俞莲舟亦是不知此招名称,然则沈浣微乱的吐息他却是立时察觉,不由一愣,手上招式一缓,以自己枪尖挑开沈浣力道不大的枪尖,询问一般看向沈浣。沈浣这三招均无甚威力,多由下而上,以示于对手的尊敬,他三招还得亦是客气,全然未加内力,又如何能使沈浣吐息不匀?沈浣见得俞莲舟询问神情,几乎瞬间脸上热辣起来。那方才一招“红豆春枝”是如何才使将出来的,她自己实在不敢去回想。仿佛为了掩饰一般,她手中长枪蓦然一快,双龙犹若盘龙出水,一招“雪浪倾潮”猛然扫向俞莲舟下盘。这一下劲风横扫,竟然将校场之上雨水由地上激起一尺有余,周围无数军士同时倒吸了口冷气。迅捷凌厉,这般才是沈浣的枪法。俞莲舟脚下一点飞身而起,避过沈浣横扫,手中长枪翻转,顿做长虹直刺而出,竟又是沈浣那一招“归鸿无信”。宽彻哥模仿过沈浣此招,被沈浣冷笑制住。俞莲舟取沥泉枪时,用得亦是此招,引得老者大异。如今他又以这一招攻向沈浣,沈浣瞬间讶然,脑中还没反应过来,手上招式已如本能一般,双手执枪“嗙”的一声格住俞莲舟长枪。这一招“拨云见日”正是破解“归鸿无信”的不二法门。然则两枪相交,沈浣只觉俞莲舟枪上力道坚韧绵密,虽不同于她自己的,但自己双手虎口却被震得生疼。
沈浣左手一撤,沥泉枪缠住俞莲舟长枪,逆行而上直刺他手腕,逼他撤手。俞莲舟手上长枪却只收得一尺不到,非但不撤,反而更缠上沈浣长枪,一晃一卷,正是当日他对招那老者时候用的第二招“乌云密雨”,亦是从沈浣战罗鸿之时看来的。武当六合劲中“翻”“转”二劲使出,沈浣但觉枪上劲力骤增,长枪去势已被带得偏了。她变招极快,不再与俞莲舟在枪上纠缠,手上力道一勾一带,身形后仰,一腿踢出迅如疾风,直取俞莲舟中盘。俞莲舟撤回枪上内力,猱身而起避开她一腿,左掌劈向沈浣右肩。这一掌速度虽然不快,但角度极是精准,沈浣此时上身后仰、单脚着地,全凭腰部力道,决计不可能避过这一掌。场边已有无数惊叫之声,眼见这一掌便要击在沈浣身上,众人却见得沈浣单手持枪越过头顶急速倒刺入地面一尺有余。沈浣握住枪杆,脚下一点,以手为轴身形迅捷,蓦然在半空中翻了个身,避开俞莲舟掌风所及,电光石火之间,但见长枪由地上急速窜起,化作两条银龙扑向俞莲舟胸口。这一招已是杀招,凶险异常,实是沈浣习枪多年的本能反应。沈浣征战多年,便是数战苏赫巴鲁之时,都未曾用到过这一招,今日在俞莲舟掌下不由自主使将出来。
只听得场边上百人瞬时倒吸了口冷气,俞莲舟手中长枪做剑划了半个圈,枪尾由右侧拍在沈浣枪刃之上,借力打力将沈浣疾速前刺得劲道悉数化为侧向之力,借力一压,身形就着这股力道猛然拔起,半空之中枪身一调,由上往下直刺沈浣头顶天灵,正是他从沈浣这里学来和老者动手之时所用的第三招。这一下情势顿时逆转,先机瞬间转到俞莲舟手中,沈浣心中一惊,俞莲舟这一枪借力之法乃是武当心法,而出枪之快又大异于武当功夫。沈浣大惊之下不再避闪,手中长枪一招“星火燎原”于头顶一翻,两枪相交火星四溅,诸人只听得极短促的“呛啷”一声,银光混杂着橙红星火亮得刺眼,两条身影却是蓦然分开。俞莲舟后退三步,方自站定,神色自若,沈浣却是一连急退七步,地面溅起数朵水花,才稳住身形,急喘不止。而再看俞莲舟手中之枪,枪头齐着吞口全然而断,却是被沈浣手中沥泉枪刃平平削去。
一时之间,场边鸦雀无声,周围将士已是看得呆了,直过了半盏茶时分,这才爆出震天价得一声喝彩。论枪法,俞莲舟自是比不过沈浣自幼精修,然则论功力,俞莲舟却又比沈浣强上不知凡几。他以沈浣招式配合上武当心法,竟将沈浣在三招之内攻得措手不及。沈浣反应却是极快,拆招化力,虽然比俞莲舟狼狈不少,却也就着沥泉名枪之威削断了俞莲舟枪尖,两人可谓平手。然则三招之间惊险迭起奇招倍出,情势起伏转折早已超出常人所能预料,片刻之间的较量实是诸人生平所见最为精彩的一战。沈浣喘息方匀,眼神却是亮得灼人,看着俞莲舟,这场只有三招的比试实是她生平最快意的一场。俞莲舟将手中断了的枪插回兵刃架,“你这两年内功修为倒是未曾落下,不错。”
这一句于俞莲舟而言,已是极难得的夸奖了。沈浣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由一跃,微微低头掩饰唇边笑意。看着手中银杆蘸金的沥泉枪,双手摩挲,口中呐呐不言,半晌抬头去看俞莲舟,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目光耿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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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浣与俞莲舟刚一回到帐内,便见到阿瑜没好气的坐在正中椅子上。她见得二人回来,向俞莲舟点了点头,看着沈浣浑身湿透,不由得狠狠瞪了她一眼。沈浣缩了缩脖子,明白此时说任何话都会被气头上的阿瑜劈头盖脸数落一顿,当下往俞莲舟身后错了一步。阿瑜“砰”的一下把手中的盘子重重砸在桌上,其上汤碗叮咣乱响,随后又把一条布巾扔在沈浣头上,话也没说一句掀了帘子扬长而去。
直到阿瑜走了,沈浣苦恼的看了看布巾,无奈的向俞莲舟笑了笑。两人往那桌上看去,却见是刚刚熬好的一大碗浓浓姜汤,其中还有两颗枣子,也不知这种供给困难的时节,阿瑜是打哪里弄来的,虽然不甚新鲜,却是沈浣最爱吃的。
沈浣叹了口气,心中自觉不该。阿瑜凶她恼她,却又处处都是为了她。俞莲舟看了看那姜汤,见得沈浣神情,不发一语踱到营帐窗边,兀自去观外面雨幕,留给沈浣时间对着那姜汤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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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瑜这般如旋风般怒气冲冲的出了帐子,雨已小了不少,淅淅沥沥的下着。方才沈浣刚与俞莲舟回来的时候,她虽这几日恼着沈浣,见得她一身湿透了回来,如何还闹得起来。强撑着一口不甘心的心气瞪了沈浣几眼,出了帐子便直奔厨房去给沈浣熬姜汤。怕沈浣因为俞莲舟来而一高兴忘了喝,又特意加了两枚自己夏日里帮她晒干存着的红枣。谁承想一碗姜汤端来,帐里已没了人影,寻声而去才发现沈浣冒着大雨与人比试过招。阿瑜本就怕她病后体虚易招寒凉,一见这般情景立时气不打一出来。
正自恼恨着此事,忽见得身侧蹿出来一人,阿瑜一皱眉退后几步,见得是罗鸿不知打何处蹿出来,差点将她撞倒,此时正站在自己前面。
阿瑜本来就在恼恨之时,看到罗鸿颇是不耐烦,双手抱胸,“我说罗少侠,你走路不看道儿的么?还是眼睛跟驴一样长在两边了?”
罗鸿这两年对付阿瑜的手段从闭口不言到无数次试图在阿瑜面前还口,再到悲摧的发现自己损人的功力实在和阿瑜差的太多索性又是闭口不言,这样的循环已经转了好几转,到得如今罗鸿一听阿瑜开口就全身紧张如临大敌。然则今日罗鸿却口中呐呐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