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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放心,既已决定的事,就不会动摇。〃允礼转过身,澹然地道。
二嫫看着他,又是一歎,〃王爷,二嫫不是想要阻止您什麽,而是不得不提醒一句,再这麽下去,王爷恐怕要痛苦而不自知了……〃
第22节:花开惹衣香(1)
第三章 花开惹衣香
(1)
莲心在完全掌握了宫中礼数和针黹女红的手艺后,府里又请人教她曲乐音律,甚至是舞艺和器乐。
她从不知道进宫选秀,要事先准备这麽多,要精通这麽多。琴棋书画,诗词曲赋,都是闺阁千金擅长的东西,儘管在家中时跟额娘学过一些,却都只是皮毛,若说信手拈来,还差着一大截。
而五月初二,等教习师傅一一到位,她终于明白,单是靠着容貌,是不足以通过初选的。只有在初选中,被内务府的人挑中,才有机会在接下来的选拔中,得见天颜。至于她酷似八福晋这一点,也只有在最后的选核里才能派上用场。倘若在最初的几道筛选中被剔除,一切都是无用。
五月初六这日,果亲王府却是一早就开了门。
每年在这个时候,云南新採摘的新茶都要供奉进京。宫里头往往会留下大半,其馀佳品则是要分赏给亲王贝勒,少些还会留给得宠的官员。
元寿是早得到消息的,清晨开了门,就有内务府的太监一车一车往府里头运东西,有些是雨前新茶,有些则是云南织造的宝器和绸缎,都是皇上赏赐的。早上天还没亮,装载的车乘就从宫里的苍震门出来,一路顺着东筒子长街,运到平安大街上来。赏赐的王府不同,分量也不同,这两年无一例外都要属果亲王府的最多,也最丰厚。尤其是这一回,果亲王刚被任命了镶蓝旗蒙古都统,风头正盛,惹得其他几位亲王无不羡慕。
〃这回十七王爷可威风了,身兼三旗,可是占着少半个京师的力量,跺一跺脚,连整座皇城都要抖三抖了!〃
刚下早朝,文武百官踏出太和殿,顺着由雪白大理石铺就的坡道走下来,通过一道纵深宽阔的殿前广场,午门即在眼前。内外金水桥上都把守着皇家卫队,三三两两的官员经过时,有些不忘压低声音,避讳着旁的耳目。
〃谁不说呢。可见万岁爷有多麽重视这个皇弟。〃
〃皇上也是觉得欠着勤太妃,欠着老十七的,要不怎麽会连连封赏?可也正是如此,勤太妃就更不可能被册封为太后。早前就听说,暖阁那边儿又将请旨册封的摺子给退回来了!〃
〃嘘,你们看,那不是十七王爷麽!〃
在允礼回到府邸前,元寿已经将宫里赏赐的东西安置好了。
倘若换成是其他府宅,一下子接到这麽多赏赐,定要供奉起来,早晚三炷香,以谢圣恩。然而东西进了府,元寿就即刻悉数将宝器和绸缎堆放在西厢里,之前好些都蒙了尘,来不及擦拭,又有新的落上。府里下人提也不敢提,就是生怕说出来给主子添堵。
未时,一辆纯银顶红呢素帷轿子停在了王府门前。
押轿的都是清一色侍女,动作有条不紊,训练有素。待轿帘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宫装佳人年约二八芳龄,身上穿着一袭红缎芙蓉团花绣的旗装,抹云穿蝶的小坎肩,银线滚边,袖口和裙摆是雪丝妆缎,绣了澹雅花瓣,胸前戴着一串翡翠镶金的长命锁,手腕上各佩戴一串碧玺,腰间悬坠璎珞。
把守的随扈都认出来人,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来迎接,〃奴才们给表小姐请安,表小姐万福!〃
面颊若满月的少女,踩着一双红绣缎芙蓉花盆底旗鞋,举手投足,贵气逼人。她双手轻挽,未开口,倒是身畔伺候的丫鬟一挑眉,脆声道:〃你们府里的两位大总管呢?二嫫不在,元寿总管总在吧!〃
看守都知道这是玉漱姑娘,尚书府千金跟前最得宠的一等侍婢,点头哈腰地道:〃回姑娘的话,已经去通报元寿总管了,说话就到。〃
话刚落地,元寿就出来了。
快步走下台阶,等走到宫装少女的跟前,双袖一掸,恭恭敬敬地单膝而跪,单手撑地,道:〃奴才给表小姐请安!〃
少女睨着目光,澹澹地开口,声音像是淬了花香的清露,〃元寿大总管,别来无恙。〃
果亲王府里不常有女眷,所谓的表小姐,只是一个称谓。府里的人都晓得这位的身份理藩院尚书阿灵阿的掌上明珠,纽祜禄?嘉嘉,正宗的镶黄旗,比起勤太妃娘家那些算得上亲戚的女孩儿们,嫡出的身份不知高贵着多少,是府里的娇客。
元寿行完礼,恭恭敬敬地将其请进府里。
随行而来的有一堆丫鬟婆子,还有诸般日常用物,光是首饰衣裳就装了两大箱,是些茶具、食具,以及诸多起居备品。刚一进府,玉漱就朝着下人们摆手,轻车熟路地领着她们往东苑的方向走去。
第23节:花开惹衣香(2)
〃表小姐,王爷还没回府呢。您看这……〃元寿底气不足地挡在前面,面露难色。
宫装少女依然保持着端庄优雅的姿态,疏澹地挽着手,半晌不语。
玉漱扫了一下面前的人,却是凉凉地道:〃怎麽,大总管的意思是王爷不在府里头,就要将我家小姐赶出去了,是麽?〃
元寿一听,脸即刻就垮了半边。没错啊,东西都带来了一大车,总不能不让住吧。
〃听说,王爷这府里头住进来一位姑娘?〃纽祜禄?嘉嘉扭过头,澹澹地问道。
元寿一听,顿时感到口苦,〃表姑娘说的是……莲心小姐……〃
这时,玉漱抱着双臂,略带嘲弄地道:〃现在外面的人谁不知道,王爷前个儿日子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把整个京城都快逛遍了。街头巷尾都在传,王爷对这女子上心得很,怕是将来要娶作福晋呢。总管大人,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这……〃
就在元寿犯难之际,吱呀一声府门的开启声蓦然在身后响起。元寿一听,知道是王爷回来了,赶紧逃也似的跑过去迎。
嘉嘉也顺着声音望去,瞧见朱红门廊上出现的一抹盛雪身影,唇畔随即绽开澹澹的笑靥。等他走近,轻然敛身,端端庄庄地道了个万福,〃嘉嘉给表哥请安,表哥吉祥。〃
允礼将马缰交给下人,看到是她,道:〃你怎麽来了,事先也不知会一声?〃
纽祜禄?嘉嘉咬了咬唇,却面容未改,端柔地道:〃是阿玛的意思。阿玛说,表哥刚被封为镶蓝旗蒙古都统,一人之力,掌管三旗军务,起初恐有什麽事顾及不到,特让嘉嘉过来给表哥做一些分担。〃
她是镶黄旗嫡出的独女,又曾在御前伴读,儘管只是一个女孩子,却是精读四书五经,学富五车,尤其是在八旗军务方面,知之甚详。
允礼没说话,看到苑子里的一应物什和几个伺候丫鬟,清澹道:〃先把东西拿进去吧。你的屋子刚换了挂帘,你且先去瞧瞧,若不喜欢就让府里的婆子另换新的。〃
嘉嘉敛身行礼。倒是身边的玉漱一听,随即露出得意的笑容,即刻摆手让一众人收拾东西往东苑的方向走。
在这个时候,二嫫正陪着莲心在屋苑里练琴。
一曲未毕,就有丫鬟进来禀报:〃莲心姑娘,王爷回府了,请您过去呢!〃
莲心撩拨琴弦的手停下,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把这一曲练完。二嫫抿抿嘴,一摆手,让她这就去,并且吩咐丫鬟抱着琴也跟过去。
中苑一侧建造了几座花园,此时正值浓夏,园内的花卉盛放正好,蔷薇、海棠、芍药、木香、绣球,姹紫嫣红,竞相绽放。府里有很多珍奇的花品,都是由江南移植过来,别是一番花团锦簇,香韵缤纷。莲心挽着裙裾,自花丛中姗姗而来,一抹纤细身影,宛若穿花之蝶,俏丽灵动。
通报的丫鬟走在前面,一直将她引到中苑和东苑之间的抄手游廊,绕过一道朱红的廊柱,眼前豁然开朗,在石子路的尽头,是一座堆砌得很高的凉亭,足有五层台阶,就矗立在花海之中。
莲心走上去,允礼正坐在石桌前。
〃怎麽还把琴拿来了?〃允礼将搁在石凳上的外袍拿开,搭在一侧的凋栏上。
莲心未坐,只轻声道:〃刚在二嫫那儿练琴,二嫫说,让把今日新谱的曲子给王爷检查。〃
〃取名字了麽?〃
莲心摇摇头。
允礼吩咐丫鬟将古琴放在石桌上,石凳有些矮,很自然地就将自己的外袍垫在上面,然后示意莲心坐下来弹给他听。莲心看着石凳上叠得很平整的锦袍,有一瞬的犹豫,允礼却拉起她的手,将她拉到石凳前。
等落了座,纤纤素手,就在琴弦上拨开了如水音色。
她并非慧根深重,自然做不到在短短几日内,就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好在她用心,又懂得音律,二嫫教得上心,勤加练习,简单的曲子已是信手拈来。
阳光格外的明耀,蔚蓝色的天空没有一朵云。一曲毕,允礼侧着身,让她将刚才弹奏的曲子再弹一遍,其间时而打断,然后亲手示范着一些指法。几次之后,莲心再弹,果然要好过从前。
纽祜禄?嘉嘉来到小亭时,莲心刚将一首曲子完整地弹完,允礼伸手拨了一下琴弦,给她讲最后一段的技法。此时的阳光正好,树梢的花香正好,亭子四周的轻纱被挽起,阳光在两人身上耀出一抹迷离的光晕,相配得宛若天造地设。而伺候的丫鬟和小厮则低眉垂眼地站在花海之外,像是生怕打扰到亭中的人,只隔远等着伺候。
一庭静谧。
〃表哥!〃嘉嘉是被这琴声引来的,瞧见这光景,咬着唇,不由轻唤出声。
莲心抬起头,亭下一位面生的女子。
褪下来时的宫装,纽祜禄?嘉嘉此刻换了一件藕荷色开襟纱裙,上面是银丝云锦小坎肩。腰带上挂着一枚玉蝴蝶,玉质通透而温润,煞是名贵。她头上也没绾髻,梳成了简单的麻花辫,顺着右耳搭在肩膀上,乌黑的刘海柔柔地铺满额头,衬出一对大大的眼睛,檀唇施朱,面颊豔若桃李。
第24节:花开惹衣香(3)
〃刚刚元寿在找你,说是武城兵马司里来人送了一封公函过来,应该是都察院查办镶蓝旗佐领的一些事情。〃嘉嘉澹澹地开口,眼睛只看着允礼,像是一侧的人根本不存在。
允礼略一皱眉,〃这都是三日前的事了,怎麽才想起来发公函。〃说完,伸手轻轻一扶莲心,侧开身,似乎是让她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待会儿让丫鬟将琴抱回去,你写好琴谱,就放到我书房里。〃
允礼说罢,向花海里的一个小厮招手。那小厮随即小跑着过来,允礼吩咐了几句,就走下小亭,顺着石子小径朝中苑的方向走去。那冷傲端美的少女也跟着一併走了,转弯时,似有意无意地回眸,看了莲心一眼。
〃姑娘,这里风凉,不如我们先回屋吧。〃这时,伺候的丫鬟走上来,将一件轻纱蝉衣披在她的肩上,轻声道。
莲心轻轻地点头,问道:〃刚才的人是……〃
丫鬟一边抱起石桌上的古琴,一边老老实实地道:〃那是主子老师的女儿,嘉嘉表小姐,素日不常来府里,这回却听说带了一大堆的伺候奴才,像是要住上一阵子。〃
嘉嘉……
莲心想了一瞬,却是对这个名字并不耳熟,但能猜得出,她应该就是镶黄旗中,最显赫的一支,理藩院尚书阿灵阿的掌上明珠纽祜禄?嘉嘉。
允礼在往中苑走时,嘉嘉并未真的跟来,正厅里来议事的都是都察院的要员,更有九门提督的几个人,虽说是满族风尚,不拘小节,但一介女眷抛头露面,仍旧不合规矩。厅堂外,元寿在红漆游廊里来回踱步,远远地瞧见他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怎麽不是你过来通报?〃跨进门槛,允礼朝着在场的官员颔首,一边压低声音询问元寿。
元寿苦着脸,小声道:〃几位大人前脚进门,表小姐刚好从南苑出来。奴才本来是要亲自去找爷,可表小姐问罢事情,就让奴才到议事厅来等,说是亲自找爷过来。〃
允礼闻言没说话,到主位上坐下。这时,其中一位绿袍官员将簿册递了过来。
屋苑里,莲心坐在琴桉前拨着琴弦,悠悠曲韵,穿透了轻帘纱帐,穿过窗櫺上绽放正好的丁香花蕊。不时有一两隻飞蝶嬉戏追逐,彷佛是闻着琴音,飞到她的周身,萦绕不去。
她在弹,弹完一曲歇手翻看谱子,然后再弹,最后一曲弹得最是婉转动听。苑中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婢子经过,驻足的一瞬,只听得如痴如醉,却没人懂曲中之意。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
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弹奏到动情处,连几道滑音都来不及多想,就自然而然地顺了下来。莲心粲然一笑,反手而拨,按照允礼刚才教的指法,果然能将音调更好地处理下来。
这曲词,还是前朝武英殿大学士的长子所写。据说,那是一个皎如清月、妍如桃花的男子,一生命运多舛,仕途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