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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总管的步子又急又小,一边走一边用沙哑苍老的声音向凌青讲述之前发生的事。
「新帝登基,各地都觐见献上贺礼,侯爷这几个月就一直在忙贡品的事。那日他也同往常一样在书房核对清点贡品的单子,突然有个老人登门来访……」
凌青打断了他,「怎样的老人?」
「那老人的年纪看起来比我还大很多,眉发须皆白,老态龙钟,拄着一根木拐,衣衫褴褛,像是个讨饭的,而且眼睛也看不见,稀奇的是他的木拐上挂着十二个葫芦……」
凌青听到这里,眼神一凛,低喃了一句,「十二个葫芦……难道是他?」
老总管接着说了下去,「问他做什么来的,他口口声声说是有东西要献给侯爷,问他是什么,他笑得十分诡秘,说『天机不可泄漏』。我以为他就是个讨饭的,给了他几两银子让他快走,但怎么撵也撵不走,非要见侯爷不可。
「我没办法只能来请示侯爷,侯爷听了我的描述,又听说他要献的东西是『天机不可泄漏』,侯爷有点激动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让我们快点把他迎进来,奉上座,沏好茶……」
说到这里,他们已经走到东离暮云的书房前,老总管推开书房的门,里面被光线一点充盈,最后亮堂起来。
「那天侯爷就是在这个书房见这个人,所有人都被驱离了翰苑,我们连那个老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次日清早,侯爷就带着人走了。临走时吩咐我,要是他出事了,就来找您……」
凌青走进书房,环顾了一圈,然后转身面向站在门口的老管家,「他还说了什么?」
老总管走到他身边,将声音压得极低,「侯爷说,天机在此,不可泄漏。」执起凌青的手,用手指在凌青掌心写了几个字。
凌青愣了一下,微微蜷起手掌,「我知道了……我想在这里看看东离大哥还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给我。」
「您请便,老身去给您准备房间和热水。」说完,老管家便退了出去。
凌青一个人留在东离暮云的书房里,听到老管家走远的脚步声,他将蜷起的手掌再次摊开,手心里什么都没有,但他却看得有些出神。
「十二个葫芦……难道真的是他?」
谢天机,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谢字同泄音,指的是他能泄漏天机,也有人说,这是他自己改的名,感谢那些天机让他有了这一生的变故。
传闻他十岁时遭天雷而双目失明,却通了天眼,从此得了窥探天机未卜先知的本事,他所言之事例例成真。也因为这个本事,很多达官贵人都来找他,将他奉为神明,为他修建庙堂,将稀世奇珍贡献给他,只为得一句天机。
因而他前半生过得富足奢侈,所行之处一路有人尾随膜拜,无不风光。但后来也不知是不是泄漏太多天机的关系,他所有的家人一夜间死于非命,供奉他神像的庙宇也皆被天火所焚。
他明白自己是得罪了神明,此生定当孤独无依,死后也难逃天谴,于是舍弃了所有的家财,不再给人透露天机,并且到处游历让人无从找起。
据说谢天机决定舍家出走流浪后,他便拄了根木拐,木拐上挂了十二个葫芦。
谢天机曾和人说起,这十二个葫芦是他这辈子最后会透露的十二个天机,这十二个天机只和江山社稷有关,等十二个葫芦都被打开时,便是他命归黄泉堕阿鼻地狱的那天。
传说很久远,凌青听过,但没想到真的有这个人存在,这样算下来,谢天机该有一百多岁的样子。
自后半生,天机不可泄,除非江山移主天下变。
凌青心想,如果来找东离暮云的真的是谢天机,那么他说的一定是和这天下有关的大事,这样东离暮云连人都没带几个就匆匆离开的举动,便说得过去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
凌青的视线落在东离暮云的书桌上,上面有些凌乱。
凌青走过去翻看书桌上堆着的那些东西,在那些礼单册子的最底下,他发现一张画了圈和直线的纸,看起来像小孩子随便乱画的涂鸦,但是在左上角有个雍字,并且还圈了出来。
凌青认得东离暮云的笔迹,显然这张东西是他画的,因为东离暮云失去下落的地方就是雍州和冀州的交界,所以这张东西似乎并不是涂涂画画这么简单……
凌青将这张纸叠了叠收进袖袋里,又翻看了两眼那些清点列好并带有详细注明的要送进京城的贡品清单,但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在书房里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线索,凌青正打算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一下,回头看向书房的屋顶,视线在那里停留片刻才转身走出去。
虽然一路风尘仆仆,也觉得有些疲累,但凌青并没有选择在东离暮云这里住下,反而牵着马缓缓在城里走着,像是闲逛一样,不时在小贩的摊子前停下来,饶有兴致地挑着小孩子玩的东西,最后选了个拨浪鼓。
凌青在递给小贩铜钱的时候,目光向后面不远处的一个拐角扫了一下。
从天绝山下来之后就一直感觉有人跟着自己,不远不近地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其实不用猜都已经能想到这个人是谁,尤其刚才那一瞥,对方匆忙隐进角落的那一片黑色的衣角就已经出卖了他。
凌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拨浪鼓,拨浪鼓发出「咚咙」、「咚咙」的声响,凌青下巴微微一抬。
喜欢跟着是吗?那好,就看看你有没有胆子继续跟着!
燕云烈以为自己这下肯定是暴露了,就算之前两人因为那个该死的蛊才闹得不愉快,但不代表他就因此不去管凌青的安危了,事实上他很不放心,甚至跟着他下山一路尾随。
他知道凭凌青的功夫,被发现是早晚的事,他也不打算隐瞒踪迹一直到雍州,只是现在这里离天绝山还很近,要是被发现了,凌青一只脚就能把他踹回去,如此这般就少不得要花些工夫和他磨缠一番了。
燕云烈从小巷子里探出头去看,发现凌青手里拿着刚买的那个拨浪鼓,牵着马继续往前走,看样子应该是没有注意到自己。
凌青身上独有一股如江南山清水秀的俊雅气质,哪怕手里拿着剑,若不是真的触怒他,便绝少感受到一般江湖人身上会有的戾气和杀气。此刻他手里还拿着个拨浪鼓玩,东张西望到处看的样子,亲和而可爱。
其实一直以来他们两个之间就没有怎么平和的相处过,之前相爱相杀,每回见面总要有人受伤,后来虽然是在一起了,但多少还是带着点隔阂,就算最近这段日子两人的关系又稍微进步了些,但真正和凌青携手江湖也就只在他还是秦林的那个时候。
燕云烈很怀念那段和他一起肆意不羁的日子,不由在心里念叨……
凌青,我何时才有机会能再与你月下当歌,醉酒飞觞?何时才有机会能与你再柳月飞花,并辔同行?
凌青自然是听不见燕云烈心里在想什么,牵着马走到一座门口挂着很多大红灯笼的小楼前,抬头看看招牌,嘴角勾笑,走了进去。
远处燕云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楼前门上的红灯笼,那光华灿灿的金字招牌,那些簇拥上来将凌青迎进去的涂脂抹粉酥胸半露巧笑倩兮的妩媚女子们,都好像在向他挑衅一样。
冬日刺骨的寒风呼呼刮过,女子们清亮娇甜的笑声隐隐传来,伴着凌青清雅的嗓音:「这些赏你们的,挑几个能歌擅舞的送我房里。」
这话落在燕大教主的耳中,最后全化为了他心里的咆哮。
凌青居然逛窑子!不让自己跟着原来是为了逛窑子!还要能歌擅舞的,还不止一个!
最重要的是,凌青下山前在他自己的包袱里塞了不少银票……所以凌青不仅背着他逛窑子,还是花着他燕云烈的银两去逛窑子。
燕大教主此生从未像现在这般,心中如被无数野兽纷乱践踏过。
路人看到这人杵在大街中央,身上似有无形的火焰冉冉腾烧,纷纷绕过他才继续往前走。
凌青在花楼厢房的屏风后面解开腰带,隔壁悦耳动人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掺杂着莺莺燕燕的笑语。
他要了两间厢房,老鸨挑来的姑娘都在隔壁玩闹,凌青让她们待足两个时辰就各自散了,自己这间则让人送来饭食和热水。
凌青脱了身上的袍子进到浴桶内,温度适宜的热水浸没全身,舒缓了一身的疲劳。
因为是花楼,浴桶旁的架子上还搁着花瓣、精油和香料。
凌青有些好奇地将那些瓶瓶罐罐一一拿起来看,又打开来闻闻,因为嗅得太用力被香气冲了鼻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收住自己的好奇心,将手里的瓶子放回原位,又往下坐了些,一直让水没到下巴。
隔壁花娘们的笑声还在不断地传过来,凌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底下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另一个生命的脉动,脑海中突然间升起这样一个念头,如果没有遇到燕云烈,自己现在该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可能依然仗剑江湖四处游走……交几个酒肉知己,闲来研习武学,力求突破更高的境界,然后……也许会遇到一个令自己心动的女子,最好能像阮素雪那样,有侠气有担当,巾帼不让须眉,门当户对共结连理,成为江湖上又一对令人羡慕的佳偶绝配。
想到这里,凌青自己也禁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低头,手在已有些略微鼓起的腹部上来回抚摸,「只可惜……谁叫我先遇到了你们另一个爹?」
也许这些都是上天注定好的,藏在心底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暗恋,患得患失不敢接受的思慕,纠结残忍的爱恨,伤痕累累的情怨,以及那些羁绊,那些血脉,让他们两人走到今天这样的关系。
他有时候还是会有些不敢相信,曾经想也不敢想的温柔与恋慕,如今不仅唾手可得,甚至可谓是被他捧在手里那样宠着,不是因为孩子而勉强在一起,是真真切切的爱,炽热的,带着那人特有的霸道与占有欲,在他身上各处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但有时,凌青依然痛恨自己,因为这份感情,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就算现在已经有了思秦,马上又会有一个融了彼此骨血的小生命诞生,但是谁也没有办法替代失去的那一个……再不会回来了……恐怕这是他心里永远也抹消不了的痛与自责……
水有些凉了,凌青挥去脑中的胡思乱想,从浴桶里起身,穿上中衣后打开随身的包袱,从里面拣了个小瓷瓶出来,拔开木塞倒了一粒药丸在掌心里。
这是袁不归帮他调配的专门调理身体的药,但因为时间太赶,只有这样一瓶,大约只有一个月的量。
凌青将药丸塞到嘴里吞了下去,心里忖着,既然连谢天机都出现了,这件事就没有原先想的这么简单了,而他现在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超过那个时候,不仅肚子大起来行动不便,内息也不稳,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带着孩子涉险。
包袱里还有一枝拇指长短的短笛,样子朴素很不起眼,凌青放下药瓶,将这枝短笛拿了起来,这是燕云烈给他的,也教了他吹响的方法。燕云烈说,只要听到这笛子的声音,在附近的天绝教教众都会赶过来,并且会听命于他,视他如教主一般。
凌青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然后将短笛递到唇边亲了一下,这才小心收了起来。
看看时辰还早,隔壁的声音倒是静了下来,凌青不急于休息,而是在榻上盘膝而坐,静气凝神调理内息,运功行过两个周天后才睁开眼来,手指一弹,「啵」的一声,烛火应声而灭,这才扯过被褥躺下。
燕云烈在青楼庭院里站了很久,他看着凌青被那些女子簇拥进厢房,然后自那里传来的丝竹声鼓乐声以及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他一开始是有闯进去的冲动,但是在庭院里冷风一吹,蓦地冷静了许多。
听着房间里笑闹的声音,燕云烈突然意识到,凌青也是男子啊……
他和自己一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且凌青似乎除了自己以外,并未对其他男子有过兴趣。
一直以来在情事上都是自己在主导,而且自己从来都是上方的那一个,所以几乎忽略了凌青的需求……
这样一想,燕云烈的怒气没了,转而生出一些愧疚来。
约莫三更的时候,房里的灯熄了,燕云烈提起轻功纵身跃上那间厢房的窗户,翻身钻了进去。
房里很安静,有若有似无的情事过后留下的味道,隐隐刺痛着燕云烈的心底。
藉着自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他看到床榻上隆起的阴影,只有一个人的样子。
燕云烈稍稍觉得有些安慰,至少凌青没有留那些女子同榻而卧,这样想着便走了过去。
他凝神看着床榻上那团隆起,片刻后才哑声开口,「凌青,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对不起……我对你保证过以后做事都会考虑到你的心情,但我没有做到……」
燕云烈停了停,似在犹豫,过一会儿才捏紧拳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如果……如果你想在上方,偶而为之也不是不可……」
想到自己做承受的那一方,燕云烈心里就千百个别扭与不愿意,但如果对方是凌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