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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浦看着李恪苍白的脸颊,语气柔软:“我早就知道她是谁,从前我恨她抢走你的爱,遗直的爱,甚至遗爱的爱。可是,现在我已经什么也不在乎了。我不在乎她来到我的身边的目的,不在乎了。”
她伸手抚摸孩子幼嫩的肌肤,目光慈祥。
隔了半晌,李恪问她:“你爱那个男人?”
和浦抬起眼睛,泪水缓缓地滑落:“也许我真的爱着他,也许我们只是彼此需要到不能分开。”
她的眼睛里面滑落泪水,想起了从前与辩机在一起的日子。
有的时候和浦会在寺院中见到他,得道的高僧,眉眼低垂,从来也不抬头看人。但是如果有人与他搭话,他却是一种谦谦君子的样子,笑容温暖。
和浦杂在人群之中看他,眼睛里面忽然就会流出眼泪。自从认识了他,和浦已经习惯了以平常人的心态与模样站在人群之中抬头仰望她的男人,属于佛祖与信徒的男人。
然而,当他与和浦在一起的夜晚,他的眼神之中满是疼痛,看着和浦久久不放,他的样子并不像一个高僧,而是一个平常的男人,看着他的女人。
李恪看着和浦手底下轻轻抚摸着的婴儿,那个孩子的眉宇之间好像跟遗爱有几分相像。他以为是自己眼花,再看的时候,却哑然,英俊的男人,五官总是相像,只不过眉宇间的神情不同。这个孩子还小,看不出他的神情,只不过是一张精致的眉眼罢了。
李恪笑着,眼睛里面也慢慢地溅出泪花,他回头看着和浦的脸,在烛光之中模糊一片,可是看起来却幸福。也许这个样子,他就会放心了。他转头向外看的时候,看见了窗户上面印出了一个人影,女子低头,鬓边纠缠几丝碎发。
房门半开的瞬间,那个女子已经走远,只剩下瘦弱苍白的剪影弥漫在泄地的月光之下,李恪细长的手指抓住门闩,微微颤抖。他不敢开口叫她,害怕张口的瞬间,忽然就失语叫不出她的名字。
桃夭也不敢回头看李恪的脸,那个苍白的男人仍就裹着一袭洁白的鹤氅,窗纸之中看过去,模糊了他眼角初生的皱纹,仍旧是一张翩翩公子冠玉面,薄唇微启,目光盈然。然而,就在他出来开门的那一瞬间,桃夭在月光之下看得清清楚楚,年纪蹉跎,岁月无情。
掩身在远处的树后,桃夭不敢看第二眼,害怕他眼角的皱纹纠结,恍如手心的纹路。原来她的父亲才是这人世间最明白人情世故的人,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她的父亲深谙世事。她父亲短暂的一生,白衣公子,翩然逝于战场,滚滚战尘之下,他的衣上不沾一点尘埃,连自己的血液都是直溅上天空,不沾衣裳。
她情愿这一辈子,她都不要看见李恪脸上的皱纹,她宁愿再也看不见他。
(2)
李恪回去的路上,裹紧了鹤氅,深秋天气寒冷,他已经抵不过了,不像从前只一领薄衫,寒冷清晨,庭院之中剑气绚烂,少年脸上热气腾腾。李恪苦笑,伸手揭开了帘子,屋外漆黑,只数点寒星。
马车驶进宫门的时候,李恪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吴王殿下,皇上请您过去。”
李恪掀开帘子,看见了皇上身边张公公垂首。他下车的时候,冷冷随口问道:“不知道父皇找我有什么事情?”
张公公的头低得更加低了,声音却不容置疑的坚定:“回王爷,奴婢不知道。”
李恪一笑,他的父皇对于内监们管得十分严格,这些奴才平时不敢多讲一句话。
走到殿内,李恪向父皇行礼,抬起头来的时候,蓦然发现父皇也已经老了。那双曾经凌厉无俦的鹰眼,这个时候浑浊不堪,烛火熏灼之间,流下泪水。
李世民抬起头来看着李恪,这个曾经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到了现在也已经是尘满面,鬓如霜。
他微笑着走下了龙椅,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李恪的面前,将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说道:“恪儿,你站起来吧,坐啊。”
李恪坐在父皇的身边,看着面前坐着的老人家脸上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刚正,相反,他这个时候在满殿的烛火之下,就是一个平常人家的老人,看着自己的儿子,慈祥而无奈。
过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才皱起花白的眉毛,声音低沉地说道:“恪儿,你知道这次玄奘大师选了一位高僧叫做辩机的来译经吗?”
李恪正品着茶,看见盏内飘着的碧绿茶叶上悬着点点白芒,刺人眼眉。听见父皇问话,李恪的手微微颤抖,碰翻了一盏茶。
宫女们听见茶盏破碎的声音,马上赶进来收拾,趁着这个空儿,立刻马上偷眼看向自己的父皇,难道父皇已经知道了什么事情?
李世民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将眼神放到了很远的虚无空间,他说道:“恪儿,你知道这个人吗?”
李恪已经是收拾了心神,马上站起身来,恭敬答道:“孩儿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李世民点了点头,好似不经意地又问道:“那你对他的印象又如何?”
李恪莫名其妙,父皇到底对这个辩机有着怎样的心思呢?
他字斟句酌地说道:“孩儿认为辩机大师品行端方,学识渊博,玄奘大师挑选他来译经必定有他的道理。”
李世民微微一哂,拂过了手指上面的一枚硕大的墨玉戒指,这枚戒指从前是属于他的大哥建成。玄武门的那场大战,硝烟落尽,李世民走到大哥的面前,微笑着说道:“大哥,你所有的东西现在都是我的了。”他摘下大哥手指上面那枚寸步不离的墨玉戒指,鼻端轻嗅,上面依稀有莲香。
李世民抬头看李恪,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父子相疑如此。宫中的日子,他过了很久,明白其中的厉害。
他轻笑:“恪儿,你不要害怕,你觉得他长得像谁?”
李恪一愣,辩机长得像谁,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李恪第一次看见辩机的时候是在弘福寺中,微服出游的皇家子弟到底还是看得出几分贵气。
弘福寺的方丈特地遣了辩机相陪,李恪抬眼看垂首侍立的僧人。男子穿一领普普通通的灰布僧袍,可是浑身上下却透着书卷气,让人觉得舒服。
陪着李恪游览寺院的途中,辩机不像平常那些知客僧人一样向游客们请捐香油钱,只是一言不发,双手合十,偶尔一个微笑。
李恪本人却也是爱清静的,觉得这个僧人不俗,闪着折扇一笑便去了。临走的时候,顺手赏了二十两银子,看那辩机的时候,仍是一脸肃穆。
李世民见他沉思,笑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恪儿,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像你的大伯父?”
李恪听见这句话,身上不禁打了个寒颤,父皇到底对辩机存了什么样子的心思呢?
李世民看见了李恪脸上惊恐不安的神情,微微一笑:“恪儿,我想听实话。”
李恪抬头看他的父亲,老人皱纹密布的脸上含着一点微笑,神秘而鬼魅。
李恪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父皇明鉴,人间相像之人确实不少,父皇不用过于介意。”
李世民看他,男子脸上一副刚受了惊的苍白,老人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口气轻缓:“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我只是想跟你随便聊聊罢了,恪儿。”
看着父亲那副无奈的眼神,李恪心中微微的抽痛。曾几何时,他在父皇的膝头牙牙学语,脸膛粉嫩的小男孩,用自己的脸颊蹭着父亲粗糙的下巴,喃喃说道:“父皇,你今天教我的唐诗,我全都学会了呢。”
头顶英俊青年温和笑道:“恪儿,你真是太聪明了,父皇奖赏你一点什么好呢?”
父皇身边有一个漂亮却木讷的女子,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却没有言语。父皇抬头看她,脸上有一丝宠溺:“杨妃,你说我要赏些什么给我们的恪儿呢?”
女子声音平板:“皇上,恪儿是你的儿子,你不论赏些什么,臣妾都开心。”
时光荏苒,李恪漫步前尘,心中不由得淡淡叹息,原来父皇与自己也有这么温馨的时刻呢。可是他从父皇刚刚的言语当中,他好像听出了父皇由于辩机的模样长得像隐太子建成,心中存了芥蒂。
因了从前对于辩机的好印象,李恪实在就不希望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而害了他的性命。于是他希望找个机会岔开这件事情,不要让父皇再提起这件事情。可是,他抬头看见父皇的眼中确是满布着阴霾,实在不像是什么好气象。
可是,李恪转念想到的却是躺在床上,手中偎着粉嫩孩儿的合浦。她的人生因了这个孩子变得充满了光彩,而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现在父皇口中像煞了逆臣建成的辩机。
如果,父皇真的对辩机有什么想法的话,那么合浦该怎么办?她那因为爱情与孩子变得光彩的丰富的人生,可不能现在便断了未来。
心事重重的李恪想着合浦,不由得神游天外。
李世民看着李恪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于是便问道:“恪儿,什么事情?”
李恪却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是顺着自己的念头顺口说道:“如果辩机不在了,和浦该怎么办?”
这句话对于李世民来说就好像是惊天霹雳,辩机,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长得好似他大哥的男子,与他的女儿,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他的眼睛中好像出现了清晰的画面:那长得酷似大哥的男子,怀中依依偎着的便是自己的女儿,那额上缀着一朵红莲的女子,酷似大哥的莲姬。
从前以为,大哥与莲姬的死是对于这件事情最好的注脚,却没有想到本以为是自己的慰籍的女儿爱上的男子却是他心中永远的梦魇。
李恪见父皇转眼间好像换了一种神色,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方才失言了,他诚惶诚恐地看向父皇,老人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这个时候开始恢复了帝王的锐利。
李恪马上跪了下来,低声说道:“父皇,其实是和浦为了替房家祈福,请辩机师傅帮忙。如果辩机师傅去译经了,和浦不就慌神了嘛。”
李世民玩味地看着李恪脸上的慌乱表情,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挥手叫他退下。
走到宫外的李恪回头看那座沉浸在夜幕之中的宽阔大殿,在依稀的烛火间,他看见他的父皇忽然老态毕现,一幅玄色长袍罩在他的身上,却好像弱不胜衣。
曾几何时,他的父皇之手撑起整个帝国,然而现在,他连自己都支撑不了。李恪摇了摇头,心中惴惴,但愿父皇没有起疑。
(3)
夜色之中,弘福寺之中弥漫着檀香的味道,禅房之中对坐着两个人,一样的身姿挺拔,一样的脸色肃穆。
过了半晌,年纪较大的一个开了口,他那双罩在青布直裰里面的枯瘦的手掌忽然附上了对面低头沉思的青年僧人的脸颊。
他深邃的眼睛看向了僧人,说道:“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佛祖面前原原本本说出来。”
那个青年僧人便是辩机,他看着对面坐着的玄奘师傅,眼光之中带着一点了然,好像已经洞察了他所有的心迹。
辩机本来也并没有想过要向玄奘师傅隐瞒些什么,他的目光从未有过的明澈,说道:“师傅,我与和浦公主在一起将近两载,前不久,她刚刚诞下了我的孩儿。”
玄奘出人意料地没有说话,他起身看着面前微微耸立着的金身塑像,过了很久,眼中流下一滴泪水。
他回头看着面前盘膝而坐的男子,问道:“你是不是恨他?”
辩机站起来,紧盯着玄奘老迈龙钟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是的,我恨他,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恨他。”
玄奘好像早就已经料到了他的回答,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早就知道,我也是帮凶。”
辩机无所谓地笑道:“不,你只是一个高僧。”
他说“高僧”的时候语气有一点轻蔑,眼角微微上挑,看向玄奘。
玄奘笑了起来,声音在夜空里面幻化成波涛涟漪,他握住辩机瘦削的双肩,说道:“不要忘了,你也是一个高僧。”
弘福寺译经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在其他僧人的眼中,辩机等九位译经大德,是做僧人的荣耀。他们的手中捧着来自于天竺的贝叶,上面弯弯曲曲的篆文只有在那些知识渊博的僧人眼中才有它的意义。换了他们,那真是没有办法了解到佛祖的真谛。
玄奘在译经禅房之中手捧香茗看着他的高徒们,一张张年轻肃穆的脸上漫溢着对于佛祖的崇敬,然而,却见其中一个,笔下飞快,文不加点,眼睛中却好像总是含着一点嘲笑。
玄奘抬头看着那微闭着双眼的佛祖,苦笑道:“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深夜,和浦呆呆地坐在床前,看着繁星点点,手指抚弄着自己的发稍,悠悠地叹着气。她的身边站着一身白衣的桃夭,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与遗爱在一起之后,连喜欢的颜色都与遗爱一样了。
从前她曾经很天真地以为这样纯洁飘逸的颜色只属于她的恪哥哥还有那个俊朗的房遗直,可是到了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只有遗爱才属于白色。
房间里面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高高低低的哭声扰乱了人的心神。
桃夭看着和浦的脸颊,自从她与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