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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搁下书随她而去，随口问：“皇上议完事了？“
丹秋回道：“不知道！八王爷和张大人已经离去，十三王爷仍在。“
我去时，四哥和十三哥正在净手，秋菊端着水盆，小太监朱儿在帮四哥挽袖子，他示意朱儿退下，带着丝笑看着我。
太监膳食已布置停当，四哥坐定后道：“十三弟，坐吧！”十三哥行礼谢恩后，方坐下。
四哥吩咐道：“其他人都退下。”待人退下后，吩咐侍从：“加把凳子。”侍从忙搬了把凳子过来，放在他身边。四哥看着侧立在身后的我，示意我坐下。
他笑看看我，再笑看看十三哥，叹道：“终于能一块用膳了。”
十三哥阿哥微微笑着道：“多谢皇兄恩典。”我眉头微蹙地看着十三哥。他却恍若未觉，说完后就低头恭坐着。
箸菜放于他面前的小碟上，十三哥忙立起谢恩。
我心中郁闷，拿起筷子拣了自己爱吃的埋头吃起来。十二年相隔，不是想象中久别重逢的谈笑之声。四哥刻意亲近，十三哥礼数周全，气氛竟透着几丝尴尬。
闷着用完膳，十三哥告退。我依旧坐于凳上未动，四哥拉着我手，拖我起身，走到榻旁坐下。朱儿捧茶进来，伺候四哥漱口。四哥用完后，顺手将还剩半盏的茶递给我，我漱完口，朱儿低头静静退下。
四哥叹了口气道：“想什么呢？”
“怎么会这样呢？”我闷闷地问。
他叹道：“自打见到我，就一直如此，一点礼数都不缺，恭敬十足。”我心中难受，那个嘻笑不羁的十三哥再也回不来了吗？
他揽我靠在他肩头道：“我要其他人都尊我，敬我，甚至怕我，可唯独不要他。我只希望做他的四哥，不是皇上，不是朕。”
我挣了挣他的怀抱，却反而被他拥的更紧，还是放弃吧，既然要让他对我放下戒心，在触碰我的底线之前，还是要绝对的顺从。
我默了会，叹道：“慢慢来吧！十三哥被监禁十年，吃了那么多苦，一出来就面对这么多变故，一时只怕还缓不过劲来。”
他道：“我也如此想，不管他表面怎样，内里却依旧是这满朝堂我唯一可信赖的人。”两人彼此靠着对方，静静而坐。
四哥坐于桌前查阅文件，我随手抽了本书，靠躺在躺椅上随意翻看。
寂静的屋中，只有他和我翻阅纸张的声音，熏炉缭缭青烟上浮，淡淡香气中，我不禁想起少陵，对不起，少陵，为了能重获自由，我必须要服从他，你会理解我的，对吗？因为你是最了解我，最爱我的少陵。轻扯嘴角笑起来，只要一想到你，就觉得幸福。你已深深地在我心底扎根，我们彼此做伴，彼此相守。
“我明日想去看看十三哥。”我呆了半晌，说道。
四哥想了会，点点头道：“也好，明日我派马车送你出宫。”
计划离开的第一步已经实行，顺利于否，全看天意如何。
次日一早，他吩咐人准备车马侍卫，唤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叮嘱再叮嘱，我道：“派一人相随就可以了。”他未语，依旧派了八人相护。我心下凄惶，如今朝堂上究竟是个什么局面？他不愿我知道，可这些细小琐事却露了端倪。至少他是时刻警惕的。
“爷就在屋内，因不许奴才们打扰，奴才……”我点头表示明白，挥手示意他下去。定了定心神，缓缓推开门。
满室酒味烟味，虽门窗紧闭，帘子密拉，因点着无数蜡烛，十分亮堂。十三哥散着头发，拎着酒壶，头也不抬的喝酒。听到门响，漠然回头。见是我，淡淡一丝错愕，转瞬即逝，又漠然地转回头。
我掩上门，静静的看向他“你要一直这样吗？你变了很多，变的沉默，变的冷清，变得不让人靠近，这不是那个我所认识的十三哥，你看着我，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越说越激动，那个整日开我玩笑的他，那个爱笑的他，是眼前这个人吗？
“人都是会变的，琪格尔，特别是过了十年囚禁生涯的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我只是想尽我的努力去辅佐四哥，至于以前那个十三哥，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灵魂已经远离，再也不会回来了。”十三哥立在我身后，凝视着我，语气沉痛。
我盯着他忧伤的脸道：“也许你说的对，人是会变，但变的又岂指是人，人的心也是随着变化的。你知道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吗？——绝望。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再这么生活下去了，你还有你的妻子，你的儿女，为了他们，你也不能，你有你的责任啊！”
“只言片语就可以把十年统统抹去吗？琪格尔，你不也是一样吗？难道你就快乐吗？如果说……你从我的眼里看到的是绝望，那么你的眼里写满着绝望的痛苦和厌世的决心。我们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十三哥把手中酒壶狠狠砸到地上。为什么？霎时间恨怨悲怒溢满了我心。走到桌边随手拿了瓶酒，灌了几口。
我一面喝酒一面一根根吹熄蜡烛：“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并且需要你的帮助，没办法，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以前是，现在是，相信将来也是。”
十三哥随意靠着柱子坐在地上，拿起桌上烟斗凑到最后一根蜡烛上点燃，默默吸着。我道：“我不是皇阿玛的骨肉，也不是德妃的。”
他吃惊地看着我，我继续说着，讲着我当年远嫁失踪之后的故事，讲到被四哥劫走，受伤，昏迷，相爱，逃离，到遇见了少陵……所有所有的事。
也看到了十三哥的惊讶，震惊，一脸惊呆，到现在的平静。
我靠着桌子坐在地面上，漆黑的屋子中，只有他手中的烟一明一灭。“所以，要想离开皇宫，我必须依靠你。”十三哥面前的一点红花开了又灭了。
我吸了口气道：“这个手串，是皇阿玛临终前交给我的，我虽不知它意味着什么，但皇阿玛说，它能满足我任何一个要求。我想它应该能帮我离开。我知道皇上想要封我为妃，只是现在朝廷还不稳，大臣们也不会同意我这个九格格做皇上的妃子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等时机一到，我会通知你。”
黑暗中，十三哥声音幽幽传来：“只要是你的心愿，只要你幸福，十三哥定不会让你失望。”
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道：“帮我找一个叫孟泽的人，他以前有一个阳春面的面馆，很有名的，找到以后，把这封信交到他本人手里。”说完，踉跄着出了屋子。远远望去，便看到十三哥的侧福晋富察氏旁，被拌倒的弘晓，顿时一鼓怒气，我便吩咐一旁的仆人把弘晓带过来。
“姑姑带你入宫可好？”快五岁的弘晓缩在桌角只是摇头。唯一一次见他，他还在襁褓中，如今已经是一个可爱的小伙子了。十三哥的嫡福晋兆佳氏叹道：“本就刚从皇上身边接回，才刚和阿玛额娘熟悉一些，可他额娘却走了，爷又一直关在屋中喝酒，他就这样了。”我上前笑说：“进宫可以见到弘历哥哥，还有四伯父！”他瞪着我，小手掩着鼻子，脆声道：“你也喝酒！”
我忙退后几步，尴尬地看着弘晓，他皱眉问：“何时伯父和哥哥搬到宫里住的？你莫要骗我。”我头本就晕沉，被她搞得越发晕。这小子性格实在难缠。“我骗你就是小狗。”
他皱眉又研判了我一会，说道，“我们走吧！不过如果见不到，我可会让伯父打你板子的。” 兆佳氏好笑同情地看着我，我无奈地揉着额头。
我牵着弘晓而行，兆佳氏在旁相送，我恭辞，她却执意如此，道：“这只是我的一番心意。”我看着她心中微酸，她算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了，“这些年你也吃了不少苦！”她微微而笑道：“比起爷来说，我还是养尊处优的，也就是操些心罢了！”
两人正说话，十三哥的侧福晋富察氏上前向兆佳氏请安。我一看到她，眼内冒火，牵着弘晓的手猛地一紧，弘晓‘呼呼’喊痛，摔脱了我的手。
富察氏笑看着弘晓问：“弘晓这是去哪呀？”我再难忍耐，笑对兆佳氏道：“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侧福晋说。”兆佳氏微一踌躇，挥了挥手，让相陪的人都退下。自己牵着弘晓退到一边。
我对几个侍卫吩咐：“一边候着！”他们也忙退离几步。富察氏笑问：“不知有什么话，我们要私下说？”我问：“你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使坏？”她脸色微变，强笑道：“这可是冤枉我了呀，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使坏了？”
激怒之下，酒气上头，我上前揪着她领口低声喝道：“你以后最好收敛着点，若还敢对弘晓耍花招，我不会饶了你。”
兆佳氏冲上前紧紧拉住我手道“琪格尔！她确有错，可此事现在不能闹大，让爷知道可了不得，会出人命的。”我心下一叹，放了手。
松开手，牵着弘晓就走，弘晓虽有些脾气，却极是聪明，看我脸色不善，立即乖乖随行。
、第四十一章
弘晓一见四哥立即扑了上去，四哥忙搁下笔，抱起弘晓。我笑看着弘晓在四哥身上缠来扭去。四哥自己的孩子见到他都是必恭必敬的，看来弘晓在四哥府中是受尽呵护疼宠。
弘晓嘀嘀咕咕地说着那个王府中的阿玛只喝酒不理她。又指着我道：“她也喝得醉醺醺，还差点打架。”四哥皱眉看了我一眼，哄了弘晓一会，吩咐太监带弘晓去乌喇那拉氏处。
他走到我身边，叹道：“酒没少喝，这烟味总该是十三弟所吸吧？”我微微点头。他看着我无奈地摇摇头，“他怎么样了？你们聊了那么久，是否已经想通了。”
我点点头：“他应该不会再消沉下去了，过不多久就会好的。”他叹道：“十三弟到底还是为了朕而圈禁了十年，朕并不想看到郁郁寡欢的他呀！朝堂上有许多事还得需要他的帮助，朕只能信任他一个。”
十三哥跟随四哥那么多年，为了四哥受了那么多的苦，不信任他又信任谁呢？不禁感叹到作为一个帝王的悲哀，纵然有无限的权利，放眼天下，居然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果然高处不胜寒啊！
回屋枯坐着发呆，忽听得外面一片请安之声，忙匆匆拉开门向皇后请安，皇后紧走了几步停在我面前：“听闻你日日住在西暖阁？”我低头道：“是。”
皇后笑牵着我手进了屋子，挥手摒退众人，强拉着我坐于她身旁道：“你看着比早些年可瘦多了，驸马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平日多留神身子，看你，身子这么单薄，难怪你四哥对你偏爱有佳呢！”我浅笑着微一颔首。自从少陵走了以后，宫里再没有人提起过，今日她提起，是有意还是无心？
她笑说：“还记得那年你重返回宫中的时候吗？”
我笑点点头，她叹道：“十一年了！那时驸马还在呢！”我微笑一下，低头静坐着。不明白今日为何总提起少陵，她并没见过少陵的，只是在少陵出殡时来过一次。
皇后笑说：“还不明白吗？”我抬头看向她，明白什么？
她道：“那年驸马去的时候，你悲痛的哭着，似乎天都塌了下来，看着你惨白的脸，固执的不肯将驸马下葬，大家都来拦你，你争执着，却小产了，把我们都吓坏了，依然记得你留了好多好多的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昏厥过去。后来又下起鹅毛大雪，皇上匆匆召了十几名太医，皇上一直站在门口，直至太医诊治完，知道已无大碍，我们便回府了，回来时皇上全身没一处是干的，鞋袜都湿透了，我服侍着皇上沐浴换衣后，皇上晚膳不用，也不睡觉，一直站在窗前看雪，最后竟然走进院子里，站了一宿，我当时哭跪着求他进屋，皇上只淡淡吩咐人把我拖开。”
我震惊地看着皇后，“是四哥让你来告诉我这些的？”皇后摇头道：“皇上过来时只说你心情不好，让我来陪你说说话，不要让你一个人闷在屋中胡思乱想。这些话是我自个在心中憋了多年，今天实在忍不住才说了出来。当年我只是惊疑不定，猜不透究竟是为何事？因为当时不明白，仅凭兄妹之情，也不至于此，只以为或其它事情。后来知道你们并不是兄妹，我才明白几分。”
他当年的痛苦绝非笔墨能形容，十三哥囚禁，我又悲痛绝望，郁郁寡欢，他却只能眼看着，他有尊贵的身份却无力保护自己关心的人，也许唯有那冰冷的雨方能缓和心中的痛。早晨积聚在心中的丝丝不快渐渐化去，心里只剩心疼怜惜。
皇后道：“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正视皇上对你的感情，不要在逃避皇上对你的爱，皇上也就不必忧心忡忡了。”说完起身道：“我知道你对驸马一直念念不忘，但只有学会遗忘，才能开始新的生活，我知你不愿再提驸马，我这就回去了。”
我愣了一下，叫道：“四嫂。”
她回头看着我，我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有些事情……开始本来就是错误的，所以结局不可能完美，之前我也有过煎熬和矛盾。但您知道我的性子的，我是个自私的女子，若得不到所爱的人的全副注视，而必须同人分享，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分享，我也不会注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