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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掷千金
很久以前,在一个柳暗花明的烟雨季节,我于城中那座青石桥遇到过一个容貌清雅,卓姿风流的男子。彼时,春风薄雾百花香,碧水青波乌篷船,我撑一把青苔色的油纸伞打他身旁走去,润玉墨笛,绘金銮靴,以及一角翻飞的衣袂倏地撞进眼底。
阔别数年,我重新斜眼打量着近在眼前的人,公子华沐。
傅昱,字华沐。
雪月华服,束发玉簪与旧时记忆融合得恰好,然而他举止从容神情优雅,似又添了几分雍贵之气。清袖一拂,那支润玉墨笛堪堪压在我擦桌角的抹布上,傅昱轻佻地笑道:“不愧为宋都第一楼,连小厮都如此俊俏,难怪往返来客络绎不绝。”
我借低头整理袖子之名,悄然掩去嘴角的笑意:“公子爷是用膳还是小住?”
“在下姑苏傅华沐,仰慕宋贤楼楼主许久,今日特地前来拜会,只愿能一睹楼主尊容,还烦请姑娘代为通传。”
“既是如此,可有拜帖?”
他微扬的唇角一滞,目带疑惑:“拜帖?”
我把抹布往肩上一甩,负手直立道:“操持打理宋都第一楼并非易事,楼主事务繁忙分/身乏术,所以,不接见无拜帖之人。”
他身形一晃,垂眼道:“如此说来,在下这一趟还是与楼主无缘相见?”
“自然,如果华沐公子愿意出……”我以指节叩响桌面五下,悠悠然道,“这个数的话,我便给公子爷做个顺水人情。”
他怔道:“五百两?”
我在窗口旁坐了下来,不置可否地弯了弯眉角。
此时柳絮轻扬,桃花正红,小宴湖中宋贤楼的倒影清晰可见,也照出我鬼计得逞的嫣然一笑。
“那就麻烦姑娘了。”话音未落,桌上已然多了一叠厚实的银票。
如今我大宋边境连年征战,天下格局动荡不安,五百两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数目。犹记得上回来的那个没落将士,经我向都省引见,未足半月便加官受赏一跃成为吏部侍郎,但即便如此,事后奉上的也不过三百两纹银罢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银票,我镇定地从旁倒了杯上等毛尖轻呷一口,好,很好,都省府的茶当真是香醇可口沁人心脾,待下回再见到都省大人定要再讨些来。
茶至半盏,傅昱见我没有做答的意思也不着急恼怒,在一旁悄然站着,指尖细细摩挲着润玉墨笛,神情笃定,像是感觉到我打量的目光,抬头一笑。
他面容清俊,这一笑犹如白月光之浸染松林间高雅端方,我轻咳两声:“华沐公子如此爽快当真只是为见楼主一面?”
“别无二心。”
“不管结果如何,就算是……死,也不会反悔?”
“永不反悔。”明眸潋滟,无声浅笑,一字一句,清晰可辨。
“那好。”我哗地拍案而起,取银票送进袖中,作势欲走,“阁下已经见过宋贤楼楼主,此番心愿已达,可以走了。”
他面色一僵,眼底闪过奇异的色彩,分不出是遗憾失望还是后悔,片刻后反应过来叫住我:“且慢!素闻楼主英名,今日有幸得见,当真是……出类拔萃,空前绝后,但……”
我摸着袖中黄金,冷冷道:“华沐公子可是后悔了?”
他微一挑眉,风轻云淡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方才在下丢出的是银票千两……”
宣和六年,都城汴梁,宋贤楼里传出一段广为百姓津津乐道的戏码,讲述的正是公子华沐如何一掷千金博楼主一笑,继而展开一场男求女,凤求凰,看似天经地义实则天经地义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
黄金改成 银票啦~~~啦啦啦~
、宋贤雅楼
在连续几天喝水呛着吃饭噎着的日子以后,我终于意识到不能再放任事态严重下去了,因为方才做了个梦,一个身着绿衣裳的女子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嘴里还苦苦喊着‘是我该打’之类,这本不打紧,但她头一抬,那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害我沁了一身冷汗。
反复思量了下,梦境果然与现实是反的,那断然不是我,想我堂堂宋贤楼主,向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何至没落于此。
眼下,春月朦胧,透过淡薄的云层倾泻在窗台上,清清冷冷。
我随手披了件绯色的长衫,坐在梳妆台前,以手支着下巴,开始琢磨多日来一直没有底的事,比方说飞走的青鸟为何数月未归,比方说怎样让宋贤楼一而再地扬名立万,再比方说,公子华沐为什么执意要留在宋贤楼。
当日傅昱一掷千金,我却找不到第二个楼主让他有幸得见,权宜之下只好安排头等厢房让他暂且住下。原以为傅昱因为被我耍弄而不畅快,图了心理平衡,住几日就会离去,谁知一晃眼四五天过去了,他好吃好用,竟是半分要离去的意思都没有。
耳闻姑苏傅氏是一脉单传且世代为商,尤其是傅昱他爹老来得子,对膝下更是寄予厚望。不仅让傅昱从小习武,还兼顾文学修养,听说请的先生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太傅大人。
这样的富家子弟怎会在乎区区五百两,就算是想要换换野味也该去街头左转的包子铺吧,撇开别的不说,傅昱一来就指明要见楼主我,莫不是闲云野鹤得无趣了,也想谋个一官半职做做?
我百思不得其解,为此特地跑去问过许鸣:“傅昱其人怕是言过其实,华沐公子怕是不过尔尔?”
许鸣阖眼假寐,过了半晌方才不轻不重道:“小末,你所听到的传闻是怎样的?”
其时正巧用膳,我学着曾见到的那个说书先生,将一双筷子当作惊堂木‘啪’的往桌上摔:“傅昱其人真乃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
许鸣欠欠了欠身,道:“眼下佞臣当道,可否谓之浊世?”
时蔡京为首的六大“贼人”在庙堂之高兴风作浪,人间疾苦,民不聊生,直接导致我宋贤楼生意大不如前,我颇为赞同地点头。
许鸣支起身子再问:“公子华沐可是卓姿风流、文雅端方?”
傅昱确确实实生的一副好相貌,让我嫉妒让我恨。我咬牙,再点头。
“这不就是了。”许鸣一派淡然超俗地起身添菜,末了,抬眸看我,“可还有甚不明之处?”
我顿时了然。
许鸣是宋贤楼的管事,心思缜密,料事如神。逢今乱世,我大宋甚至金国都派了不少能言会道的干将谋士来做说客,愿以重金聘许鸣共谋天下,皆被他拒之门外。
而堂堂此人,又正正是我的授业恩师。
据说,我的恩师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机。如我等鼠辈出生之时既无日月星辰之变,也无五行灾异之象,而我恩师出世之日,天降鸿运,喜鹊衔彩云而来。
因着这层关系,我对许鸣佩服得更是五体投地,楼中大小事有何不明之处只管问他即可。
想来被我大宋千万子民传为神乎奇乎的俊杰彼此之间都相互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如若不然,为何傅昱明明有备而来,但许鸣却以如此平常心待之。
我一念至此再看向窗外时,才顿觉时间过了不少,窗外晓雾将歇,天色泛亮,与此同时外间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闻声,我暗自窃喜。
若不是被噩梦惊醒,我是断不会这么早起的,自然从不知道许鸣给大家伙定的作息时间。想来,宋贤楼自我打理后,伙计们的干活积极性是空前高涨。
宋贤楼括天下之绝含古今之胜,在汴京成名许久,若要问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悠悠众人口中,那几乎是无人能答得上来,只仿佛从它拔地而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深深吸引了四方来客。我楼在湖之东,面朝南山,内饰别出心裁,外观恢宏气魄。楼顶有五角,各占一狮,成勾回之势。建成之初便有卦者言,此楼能揽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若用作庙堂之事,贤能才俊纷沓而至;若拿来经营商道,则三年成其大家。
细细数来,自打当这楼主后,我确实招揽了不少时下的青年才俊。譬如已经晋升为吏部侍郎的王将士,再如上上回的文试状元郎……如果能在这等基础上添一笔姑苏傅氏,那显然是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起码此后,吾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是黄金。可若要笼络傅昱便得下一番苦功夫,就算只看在黄金的面上也不能勉强了他。
到底是怎样的官职才能让他这样的人甘愿被驱使?
纵然宋贤楼在汴梁成名数年,这等案例大概还是头一桩。我有预感,凭我一人之力即使烂头焦额都想不出拉拢傅昱的良计,正打算穿戴好去找许鸣商量,“小末――”突然门被轻轻叩响。
我怔了下,许鸣久居别院,通常不是有大事发生,是不会主动找上来的。我慌忙起身换衣,边走边将头发撩下两缕,试图遮住眼角的青印。
所谓大事,一是天崩,二是地裂,三是天崩地裂。
许鸣跟我说的这件事,果然让我听了犹遭雷劈。
他说:“九爷派人差消息来,说是奉诏三日即回。”
我正待窃喜,他叹了口气又补上一句:“听闻金国有位初越公主仙资玉质、备受宠爱,今年恰到了婚嫁之龄,而我大宋又一直有意同金国结秦晋之好……不知这一道圣旨是否有关于此。”
我将嘴角扬起的笑容硬生生克制下去。
春风湿意,浮云艳月。
我却仿佛在这一刻听见心里有什么碎了一地。
许鸣握住我绞在一起的手,关切道:“你还好吧,手怎的这么凉?”
我忙抽回来,藏在袖中:“好,好得很,先生切莫担心。”
所以说,即便九爷对许鸣也必是以礼相待、不敢有怠。
我之真心,楼上楼下统共只有许鸣一人看得真切,当真不冤枉我叫他一声先生。
楼里的伙计都窃以为我与许鸣是情投意合,坊间也有闻,说许鸣正是因为宋贤楼主我才屈就留在这里甘心当一名管事,不然以其才华跟谁不是飞黄腾达。然事实上许鸣为何留在宋贤楼我不知道,但我之为楼主不是女承父业更不是有甚过人之处,却简简单单因为九爷的一句话便远从家乡临安跋山涉水奔来。
徽宗第九子,当今康王。
如宋贤楼这般括天下之绝、含古今之胜的旷世之作正是出自九爷之手。
而那个人乌丝如墨,明眸如灯,有着我所见过世上最清冷的锦心绣肠。
犹记得九爷带我第一次踏入汴京的情景。
时正逢灯宵佳节,迤逦风光,气序清和,我和九爷同车进城。疾风卷帘,乍的满目繁阜。那是我第一眼见着汴京,大小街市错落,雕车宝马竞相往来,柳陌花衢、青阁画舫数不胜数。他指着都城最奢华的建筑对我说,“看见了吗,我要把它交给你打理。”
许鸣掌心的暖意透过衣袖层层传来,渐渐让我从回忆中晃过神。
我转过脸朝他惨淡一笑。
我与许鸣朝夕相对数年,向来以师徒名分自居,从不刻意保持所谓的男女距离,此番我俩谈论机密之事自然更是肩比着肩、手贴着手。这在外人看来,却甚如耳鬓厮磨恩爱缠绵。
恰恰,傅昱便是这样的外人。
对面的门一开,整条过道照进晨光,傅昱手执墨笛,饶有所思的望着我们,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我猜不透的幽远意味。
许鸣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再定定地看了看我:“我房里还有一些账本没有过目,近两日楼里的生意是越来越惨淡了,但总归还有些事要做。”
我会意忙接口道:“那就不叨扰先生了。”
许鸣点头,别着手缓步离去。
诚然我是真的不知道傅昱住在对面,不知道之前与许鸣的谈话有没有被他听了去。我压下心底的疑惑,拱手迎上去:“华沐公子起早啊。”
他抱手靠在门柱上,眉角扬起,灿然笑道:“楼主早。”
我此时无话可说,只随意地讪笑两声,他一双乌瞳却对我细细打量起来。
“能将许先生收为己用,楼主好本事啊。”
“呵呵,本楼主与许先生,缘分罢了。”我摸了摸下巴,再笑。
他闻言亦是莞尔,低头看向我,道:“昨夜收到家父书信,要求在下不日即返,此番正打算向楼主——”
“辞行是么?”我心头舒了一口气,佯装遗憾道,“可惜本楼主与华沐公子是一见如故相逢恨晚啊,但既是令堂出面,本楼主实不能再强行挽留,望公子一路顺风。”
他低垂着眼睫掩去眸子的异光:“其实傅某此番是希望楼主能亲笔书信一封,告知家父,傅某早已离开宋贤楼了。”
我顿时警觉,再看傅昱却仿佛他全身上下都透露着阴谋的气息:“这是为何?”
“家父年迈,想将一方基业都交予我,所以着急差我回去。”
我更诧异了,一般人如我等,不是天天都期盼有此等好事降临的么。
“若要接手家业必要先成家,这是我傅家祖训,所以傅某此行是为寻一心人,然而家父却做主给我在姑苏定了一门亲事,傅某这才出此下策,还望楼主成全。”说着,他目光渐渐黯淡下去,眉尖轻轻蹙起。他生得这般好看,即便在眉尖镶上忧思也丝毫不减锐气,但纵然我心有不忍也不能拿宋贤楼的宏图伟业来嬉闹:“这……俗话说清官难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