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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处适合观察某个特定方向的窗口,墨诗停了下来,手指戳破窗纸,把眼睛凑了过去,目光所及处,正是那个神秘的红衣男子。
他的桌上很干净,只放了一个酒瓶和一只小酒杯,此外再没有多余的下酒菜。他伸出拇指和食指轻悠悠拿起酒杯,却没有送到嘴边,只是漫不经心地将酒杯慢慢转着,视线投到透明的酒水中,荡漾开去。他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心思全然不在饮酒之上,可也不像寻思着杀人之类的龌龊之事。他的动作极度优雅,他的表情极度迷茫。
从墨诗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长长的碎发遮住他的眉眼,只能看到他笔挺的鼻梁和略显单薄的唇。这个侧影,有些熟悉。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墨诗自然一眼就能够辨出这个侧影像的是谁--自己的父亲--几乎一样的鼻,他的唇倒是更显单薄了些。也许是爱屋及乌的关系,墨诗觉得这个男子长得必定不难看。
正在这时,一个偷偷摸摸溜进春风居的小乞丐行到了他的身边,双手捧着个破碗上下晃着,里面仅有的几个铜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墨诗看着他接下去的动作,目瞪口呆。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示意小乞丐坐在另一侧,然后招呼小二过去,点了个什么,显然是为了小乞丐。
就在他招呼小二的一刻,墨诗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斜飞入鬓的眉,消瘦苍白的脸,沉寂如镜的一双眼。容貌是极美的,较之风满楼差不了多少,却因为没有一丝喜怒哀乐的表露,显得有些呆板。只是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缘何会选择穿红色的纱衣,毕竟心思沉默的人,大多会偏爱些暗沉的颜色。自己的父皇曾经就极其喜欢玄色,每次过节的时候被娘亲逼着穿上鲜艳的颜色,神色要尴尬上一天。娘亲倒是得意得很,照她的话说,年纪不大,装什么小老头子啊!于是父皇的衣服颜色渐渐丰富了起来,却也极少有招摇到有些放肆的鲜红色。
一碗热气腾腾牛肉面送到小乞丐的面前,小乞丐迫不及待地吃起来。他一直看着小乞丐,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神思却飘得很远,像是透过小乞丐看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曾经,比如命运。
虽然这个人重伤了风满楼,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人。经常显露深思这类表情的人,不是故作多愁善感,就是真的有所怀念。墨诗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单纯地恨得起来。
猝不及防间,一股大力拖着墨诗向后走去。墨诗惊慌失措地回过头,看到的是风满楼那张被怒火焚烧的脸。气势一下子被冷水浇灭,乖乖地跟随着风满楼离开。
“谁准你到处乱跑的?那时候的教训还没有尝够吗?”风满楼在压抑着自己的咆哮。
墨诗委屈地低下头,小手不停绞着衣角。
“整座春风阁都有风雨阁传递消息的特殊记号,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搞不好你刚才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了,下一刻就会发动攻势,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于是墨诗知道风满楼的离开是为了什么,可是心里一直在嘀咕:哪有那么可怕,要是被杀自己的尸体早就凉透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更何况,自己离开,还不是为了看看你有没有遇到危险吗?
“真不明白,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有必要如此专注吗?”风满楼叉着手,不满地斜觑着。
墨诗不敢置信地抬头,为什么刚刚那句话,似乎好像仿佛貌似泛着那么点酸溜溜的味道?
风满楼依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不过心虚的眼神躲躲闪闪地落到墨诗的身上。墨诗捂着嘴微笑,被风满楼故作凶狠地瞪了两眼,笑声却越发放肆了。
“笑什么笑,这是个多么严肃的问题!要是被他发现你的存在,你的小命我可没法保住!”风满楼脸色微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
墨诗用力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好了好了,本大爷不和你这个小姑娘一般见识。现在春风居已经被人盯住了,房里的行李不用取了,我们要赶快离开。客栈不用住了,我们要找个隐蔽些的地方,深入简出,直到大爷我的身体恢复过来。”风满楼手叉着腰,眼睛飘忽在天上。
墨诗在等着他的安排,比如像花城那般再冒一幢小楼出来。
风满楼拉着墨诗的手,走到马房牵走自己的两匹马,然后带着墨诗踏上行程。只是越走墨诗越觉得奇怪,这条路,明明白白是通往兰林苑的。
果不其然,那座熟悉的山很快出现在墨诗的视野中。风满楼却没有踏上那条浸满鲜血的山路,只是绕着山脚跑。墨诗偷偷打量着风满楼的表情,不知是不是因为刻意压制,风满楼的表情显得很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不安。
这不是出事后两人第一次回来这里。三天之约后,墨诗和风满楼回过兰林苑,为的是收敛路边的遗体,祭奠自己的知己,顺便查看凶手的痕迹。只是那一把通天的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两夜,早已把一切烧得干干净净。断壁残垣中,根本看不出曾经的辉煌;娇嫩的花朵付之一炬,剩下的只有一地的焦黑;至于完整的遗体,那是根本找不出来了。
那一日,风满楼傻傻地站在叶莲雾书房的遗址之上,看着遍地烧焦的残骸,犹如迷路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墨诗知道风满楼此时需要的不是安慰。那三天里,他应该想清楚了这些事情。此时的悲伤,是必须的悲伤,这样的悲伤无须刻意压制--生而为人,如何能够洒脱到永远没有眼泪呢?所以墨诗只是寻了一株被烧得漆黑的树,安安静静地坐下,安安静静地望着风满楼,安安静静地回忆和叶莲雾在一起时的分分秒秒。
风满楼拿下别在腰间的酒囊,拔出塞子,凌空一扔,倾倒酒囊,将酒环绕着自己洒了一圈。然后他高高举起酒囊,对着天空扬起脸。清澄的酒承接着阳光,汩汩流到风满楼的脸上,沿着发丝利索滑落,最后全部渗入脚下的废墟之中。最后一滴酒落下,风满楼大口大口喘着气,紧闭眼睛。
如此,便辨不出眼泪了。
风满楼小心翼翼从胸口取出了那对龙凤箫,手指在箫身上一遍又一遍摩挲,呆呆地看着那只兀自翱翔的凤凰。
墨诗知道,那只凤凰的尾翼上,已经渗透了一丝无论如何也消失不掉的血迹。
龙凤呈祥,凤已逝,龙独嚎,如何吉祥?
彷徨中,一丝游荡的箫声飘进墨诗的耳朵。明明是欢乐的曲调,如今剩下的只有无限哀愁,缥缥缈缈,闪闪烁烁。溶解了思念的音符颤抖着缠上闻者的心,丝丝缕缕绞杀了往昔的欢悦,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被压制到变了形,酸涩的苦楚只能随着眼泪夺眶而出。
那首曲子,唤作《相见欢》。
相见,欢。那么分开呢?那么死生别离呢?
小的时候,娘亲经常依靠在木门上,静静望着天上的月亮和庭前凋零的花,念一首词:“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那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却已经懵懵懂懂地知道何为离别。
娘亲告诉自己,这首词,便叫做,相见欢。
墨诗看着风满楼,看着他满目的湿润,看着他颤抖的手中握着的雌箫,看着箫声上的那抹红,终于泪流满面。
那一日,直到夕阳西下,星子出没,两人才想到离开。这一次回来,风满楼的神色竟然没有一丝波动,墨诗着实有些担忧。
46。一月——甲第四十五章 那些日子
墨诗不明所以地跟着风满楼绕着山脚跑,终于看到他停了下来。当然他也不得不停,除非他有跳下悬崖而不死的本领。
在墨诗面前呈现的,正是这样一个乱石嶙峋草木杂生的绝壁。墨诗和风满楼翻身下马,走到悬崖边上往下张望,只能看到缭绕的雾气四处游走。墨诗抹一把冷汗,脚步往里缩了几分:开玩笑,这样的高度,要是掉下去,哪里还会有命在?
风满楼径自走到一棵斜长在悬崖上的松树边上,刨开了树根下的土,一个巨大的开关赫然出现在墨诗面前。风满楼将开关掰到一处,山里的土地竟然随之震动起来。墨诗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块巨石缓缓挪了开去,露出一个森然的洞口。
“走吧!”风满楼已经打亮了火折子,拉着墨诗的手走进洞口。
洞口处有一块凸起的石头,风满楼向右旋转了半圈,那块巨石重新堵住了洞口。
“这些机关都是我的师父设计的,他是这方面的不世之才,能在机关方面超越他的人,估摸着应该还没有出世。”风满楼解释道。
墨诗点着头,越发抓紧了风满楼的手,前面很黑,脚下的路看不清楚,只能依靠这唯一熟悉的人。路不宽,可是很平整,被修成长长的平缓的斜坡,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应该是为了防滑。路的走势是盘旋往下的,每走过一段距离,总会有一道石门堵住去路。风满楼驾轻就熟地从那堆石头中挑出几块,灵活地用脚踩了,石门轰然打开。
“这是防止外人侵入的设计,至于修成斜坡的原因,是为了方便雾的行动。”风满楼恰到好处地解释。
其实墨诗很想知道这处密道是通向何方的,以前又有什么用,可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自己总不至于停下来写小纸条吧!于是只能乖乖地走。路比想象得长,半个时辰过去,墨诗终于欣喜地发现地势彻底平缓了。
风满楼打开最后一道石门,被山间的雾气过滤后的温柔阳光照亮了墨诗脚下的路。墨诗兴奋地加快了步伐,迫不及待想看看石门之后的风景。
茂密的竹林为鲜绿底色,其中穿插着灼灼绽放的粉色桃花;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泛着金光,从竹林深处蜿蜒流出,从容不迫地寻觅着远方的归途;有小鱼耐不住寂寞,跃出飘荡着桃花瓣的水面时,反射出一片银光;依稀有清脆鸟鸣婉转响起;头顶是粘稠的白雾,像极了书中关于仙境的描写。好一处世外桃源!
没想到悬崖之下别有洞天,墨诗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美景,几乎忘记了呼吸。
“喂喂,别发呆了,走了走了!”一只不和谐的手在墨诗面前挥舞,打断墨诗沉醉的思绪。
风满楼促狭一笑,带着墨诗沿着小溪走进竹林深处。竹林逐渐稀疏下去,终于出现一片空地,绿草如茵,彩蝶翻飞中,一座精致的竹楼内敛含蓄地立在当中,犹如小家碧玉。
“我师父曾经因缘巧合下到谷底,看到如斯美景后,就下定决心要占有下来,于是造了小屋,挖了通道。后来就成了我和雾戏耍玩闹的秘密花园。每次我和雾吵了架,互相赌气不说话的时候,那个犯错的人就会写好道歉信送到这里,塞进那株竹子上的洞里,另一个人看到了,怨气也就解了,然后两个人依然和好如初。”风满楼伸着手,指向屋前最粗的那株竹子。
半人高的地方,竹节之上,确实有个不大不小洞,只是此时,那个洞并不是空的,一张洁白的纸被卷起来,绑上了一条红色丝带,塞进洞里,一截红色丝带露在外头,随着风悠悠晃动,在一片苍翠中特别显眼。
有那么一瞬间,风满楼的脑中是空白的,心跳都停顿了下来。有一种渴望驱使着他前进,又有一种恐惧在阻碍着他的步伐。挣扎片刻,他终于抬起了自己的脚,蜗牛般行至竹子边上,手触到了那张纸,却又颤颤巍巍地滑开,又抓住,又滑开,如是者三,才终于抽出了那张白纸。
梦中温存的场景,以为再不会出现在现实之中,这一刻,却那么生动地重复在自己眼前,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习惯,唯一不同的是心境--不复从前的渴望与激动,心中只有忐忑与害怕:若是自己不下到谷底来,雾的最后一封信,是不是永远都看不到了?若是不取走这封信,一直看着,是不是可以告诉自己雾其实不曾离去?若是早早地看到了这封信,是不是雾就不会死或者自己就不会那么愧疚了?
风满楼将信纸贴在脸颊上,缓缓闭上了眼,一瞬间脑海被过去的记忆所占领。
那时候师父说自己的字像狗刨,于是把自己关进书房,要求抄完《行军论》一百遍才能出来。哭爹喊娘半天,知道没办法改变注定的命运,于是认命地提起笔,一个字一个字抄起来,抄到半夜三更,抄到看着那些原本熟悉的字越来越陌生,一数抄好的纸,也不过三十又几。欲哭无泪之时,窗户笃笃笃响了起来。打开窗,看到的是皎洁月光下雾温柔的笑脸。雾不多说什么,只是把手中抄着《行军论》的厚厚一叠纸塞给自己,然后离开。纸上的字迹丝毫不美,有些字张牙舞爪,有些字柔若无骨,却和自己的自己如出一辙。雾的字从来都很好,灵动飘逸,颇有古风,师父没少称赞。可是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学会了自己的狗刨字体,为的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