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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绿蓑-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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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听到有人说话,墨诗吓得跳起来,回头看到淡楚拎着一只鸟笼向自己走来。在鸟笼中发呆的傻鸟自然是那听起来相当神奇的墨雀。

“楚哥哥,是宫中有消息了吗?”墨诗站起身,把自己的位子让给淡楚,伸手接过鸟笼。

“是啊是啊,果然有效率吧!”淡楚笑得颇为自豪。

“信上说的什么?”墨诗把鸟笼放在桌上,顺手折了一根枯枝伸进鸟笼去逗那只发呆的黑鸟。深沉被打断,黑鸟显然很不满意,对着墨诗狠狠叫唤。墨诗对着傻鸟撅起嘴巴眯起眼睛做了个鬼脸,这才心满意足地把树枝抽出鸟笼,徒留仍旧抓狂的墨雀。

淡楚不知从哪儿抓出一把花生,噼里啪啦吃得开心,花生米被一颗颗抛到空中,掉进他的嘴巴。觉得鸟笼里的傻鸟实在聒噪,淡楚看准鸟嘴的位置丢了一粒花生米进去,成功封了傻鸟的口。

掸干净手上的花生衣,淡楚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竹筒,递给墨诗:“喏,信在这儿,自己看。”

一看到那张牙舞爪颇有特色的字,墨诗的小脸立马皱成一团;再看内容,墨诗彻底泄了气:给我回宫!立刻马上!卅已经出京,不回也得回!

“是你娘亲写的?”

墨诗抬起沉重的脑袋,一双泛水眸子可怜兮兮地望着淡楚,一脸欲哭无泪:“娘亲从来没有这么凶过,怎么办,我不敢回去了。”

“我可以保证要是你再不回去,等不到你父皇发兵来抓你,你娘亲已经亲自杀到这里了。来乖张嘴,啊--”

委委屈屈地嚼着嘴巴里刚刚被丢进来的花生,墨诗口齿不清地为自己争辩:“楚哥哥,你不觉得这不公平吗?我不就出来了两个月吗?有这么大逆不道吗?”

淡楚摇头晃脑应地开心:“是是,不就是偷偷溜出宫两个月音讯全无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墨诗眼眶包了泪,嘴巴扁成一道线,语调无比凄惨:“楚哥哥……”

淡楚作举手投降状:“好了好了,我怕了你还不成吗?正好我最近要进京办点事,到时候和你一道回去好了。”

“可是……可是父皇把影卫都派出来了,摆明了要把我绑回去嘛!”

淡楚眨眨眼睛:“我琢磨着要不了多久陌离也得来我这儿吧,就告诉卅说你要等陌离一起回京,这样诗儿你还能抓紧时间玩玩!”

墨诗抓着淡楚的衣袖,左摇摇,右晃晃,水汪汪的大眼睛片刻不离淡楚的脸:“楚哥哥,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吧!你一定要和我一起进宫,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好好,我一定会劝着你娘亲,争取只要让诗儿光用面壁来赎罪的。”

“呜呜呜……”

同一时间,风雨阁。

“师兄,未出师的弟子已经全部迁出。”云梦泽站在风满楼身边,指着桌上的地图,“雾曾经花重金在溟兰镇购下了整个村庄,驻守的是风部的人,村庄内能够容下半数弟子,我已经下令让师范带着弟子前去。沿途多山,掩藏起来应该会方便不少。四部的人手,我想让他们大致分布在北川城附近,这样召回会方便很多。”

风满楼凝眉思索:“至少散到一日距离之外吧,别让人太容易追到才好;四部人手要混杂着分散,省得被一网打尽。”

云梦泽赞同地点点头:“按照惯例,每个城中有一个据点,所有手下单线联系,以最大程度地保全之前布下的网。”

风满楼道:“你交代下去,不管发生什么,已经出去的人一定要稍安勿躁,千万不要贸然动手。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报仇之事需得从长计议,绝对不要白白丧命。那批吃饱了没事干的混蛋此番注定要扑个空,哪里会轻易放过我们,疯狗发狂可是很可怕的。每个城容纳的人绝对不可超过二十五人,这样的话万一被挖到也不至于损失太多。”

云梦泽顿了片刻,有些担忧地开口:“师兄,把风雨阁移空可不是小动静的事,若是被那些人发现了,我们力量分散着,被打击起来可是会变得越发容易。”

风满楼满不在乎地靠在椅背上,拿手做着枕头:“所以得少部分少部分地转移人手啊!只能祈祷那些人动手慢些,能转移多少是多少吧!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至少咱们的接班人已经平安离开,不至于全军覆没了。”

云梦泽点头道:“明日开始,风云两部开始转移。若是真来不及了,阁中还留有战斗力最强的雷雨两部,应该还能拖延一段时间。”

风满楼颇为赞赏地拍拍云梦泽的肩膀:“师弟做事,就是让人安心啊!话说等后日见证了我和寒儿的婚礼之后,你和雾也离开吧!”

云梦泽诧异地看着风满楼,问道:“师兄你呢?”

风满楼撇了嘴:“身为阁主,总得负点责任吧!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我再走好了。”

云梦泽沉下脸来:“如此,我也没道理先走。”

风满楼一本正经:“你得主持大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计划可没法继续下去。”

云梦泽有些激动:“师兄乃一阁之主,万不可以身犯险。若论主持大局,师兄自然比我更加合适。不如师兄先行离开,我留下。”

风满楼无所谓地耸耸肩:“好了好了,没什么好争的,要是你喜欢留下那你留下好了,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嘛!”

退让得如此爽快,简直让人没机会展现自己的赤子诚心,云梦泽有些不大相信地问道:“真的?”

风满楼翻着白眼:“废话!”
95。二月——甲第九十四章 婚礼背后
两日后,新月钩辰,白霜遍地。

风雨阁西南角为吉地,青布搭就篷帐,毡席延伸而出,龙凤红烛照亮每一个角落。没有宾朋满座,没有丝竹喧哗,青庐之中,高位之上,只有一尊灵位在静静等待。

“迎新人!”云梦泽作为今日婚礼的赞礼人,一身红装,喜庆逼人,倒不符合他一贯儒雅的气质了。

作为见证人,叶莲雾坐在一旁,嘴角噙笑,望着外头。

风满楼怀抱水若寒,自毡席上缓步走来。新娘长长的裙裾拖到地上,上面布满了金色石榴的暗纹,预示着百子千孙的美好兆头。风满楼温柔地望着盖着红色盖头的新娘,笑意却很浅很浅。

一步又一步,两人终于稳妥走进了青庐之中,橙色的烛光映在礼服之上,荡漾出一片热烈的暖。风满楼放下水若寒,接过花球的一端,两人在写着自己师父名讳的灵位前站定。

“一拜天地!”云梦泽的赞礼声穿透小小的青庐。

风满楼和水若寒转过身去,将双手前后交叠,举至额前,慢慢下跪,对着满院清辉叩拜。一礼完,风满楼小心翼翼搀起水若寒,二人重新转过身。

“二拜高堂!”赞礼声高亢肃穆。

重复之前的姿势,风满楼和水若寒拜倒在两人师父的灵位之下。风满楼闭上眼,将额头抵着地,停顿片刻才扶着水若寒起身。

心中空荡荡的,荒芜成一片……

迷茫……

没有退路……

“夫妻对拜!”

风满楼弯下身的时候,水若寒的盖头擦过他眼前的时候,脑海中仓促闪过一个片段:苍翠的竹林,雪白的衣裙,明媚的笑容,清澈的眼神……那或许是他这一辈子活得最没有负担的一段日子了,即使只是相对无言,心中也是踏实的。

笑容渐渐扩散开来,心中却有叹息:只可惜没机会见到诗儿精心打扮之后的模样了。

“礼成!送入洞房!”

风满楼呆了一瞬:如此简单的过程,就能够把两个人的未来绑在一处吗?

广袖之下洁白的小手交握在一处,似乎是无形的催促。风满楼终于回过神来,重新抱起水若寒,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新房设在不远处,风满楼却无比希望脚下的路能够再长些,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去下决心。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下什么决心,明明之前一直很坚定,为何到此时反而想要退缩了?若不是怀中切切实实的重量在告诉他今夜就是他的新婚之夜,风满楼几乎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只要睁开眼,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他苦笑,人生如戏,古人诚不欺我。

婚房布置得很简单,但是足够喜庆,龙凤烛点了满屋。水若寒坐在床上,安静美好,在等着风满楼挑起自己的盖头。

屋外忽然响起悠长的箫声,凤求凰之曲,倒是很应景。

雾很少会有耐不住寂寞的时候,此时奏起此曲,为的是什么呢?是嫌这场婚礼太过凄清了吗?

风满楼手持秤杆,却在靠近水若寒的时候将手缩了回来,几乎是怀中逃离的心态走到桌边,开始倒酒。

他知道,这种感觉叫做胆怯。生来二十有余,第一次懂得了胆怯的涵义。

两杯酒被倒得极度缓慢,酒线比细水长流还细,只可惜酒杯太小,再慢也很快。

风满楼端着酒重新走回床边,顿了顿,才在水若寒身边坐下,递了一杯酒过去,然后,气氛开始凝滞。

盖头还没被掀起,如何喂新娘喝酒这是一个难题。风满楼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来来回回五六次,终于下定决心,也不用杆秤,直接拿手掀掉了碍事的红盖头。

盖头之下,水若寒双目静垂,红唇如火,桃色的胭脂掩住了不健康的苍白色,真真娇艳如花,配得上仙容二字。

可是没有一丝笑意,精雕细琢得如同一尊瓷娃娃。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风满楼烦躁地搔搔头发,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连仔细看一眼水若寒的勇气都没有,只得懊恼地转过头去。明明以前是这么亲密无间的关系,即使和爱情无关,总不会像是现在这么不尴不尬的。

可是下一刻,风满楼转过头来了,难以置信地看一眼水若寒,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那里插了一把匕首,刀身全部埋入身体,只剩下银色的刀把,鲜血染红了大红的喜服,却不过像被美酒打湿的痕迹。

“砰--”

“砰--”

盛满了合卺酒的杯子同时落地,来不及喝尽的甜酒打湿了地毯,像是悲伤的眼泪。杯子在地上打转,停稳后一仰一合,是最吉利的姿势,有着百年好合的寓意。

风满楼忍受着开始蔓延的痛楚,看着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的水若寒,倏忽之间笑了起来:“寒儿,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水若寒呆呆地看着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眼泪从失去光彩的眸子里扑簌而下,嘴唇翕合,只零星重复一个字:“血……血……”忽然她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又用双手捂住了耳朵,拼命向着角落退去。

风满楼踉跄着寻找伤药,然后回到床上,飞速出手封住了自己的穴道,猛然拔出胸口的匕首,飚出的鲜血在空中散落成诡异的花朵,洒落在水若寒的身前,顿时,尖叫声越发刺耳。

风满楼将止血的药全部倒在伤口,可是药很快被鲜血冲掉。不断流失的鲜血带走了自己的体力,风满楼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他勉力坐直身子,扯破衣服来包扎伤口,却失去了基本的能力。刀子扎得太深,好在偏离了心脏,可还是伤到了大动脉。

风满楼叹了口气,让自己的视线投向水若寒的方向,虽然只能看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寒儿,不要怕。”语气温柔,试图安抚被吓到的水若寒,“可以过来帮我包扎下伤口吗?”

水若寒止住了哭泣,直直看着风满楼带着淡淡笑意的脸,片刻之后,终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走到风满楼的身边,手忙脚乱地系紧了包伤口的衣带。

风满楼闭上眼,疲惫地靠在雕花柱架上,手却握住水若寒颤抖的手:“寒儿,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水若寒哆哆嗦嗦,哽咽着回答:“有人……告诉我……师兄把师姐……抓起来了,如果……我想救……师姐,就要杀了……杀了师兄。”

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风满楼骇然睁眼,语调却依然保持着温柔:“是谁这么说的?”

水若寒哭道:“玖……玖愁……他写的字……我认识,那张纸条……就是他写的!”

风满楼觉得无力,神智已经越来越模糊,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轻轻扳过水若寒的身子,让她和自己正视:“寒儿,你要听好了,师姐不是我抓的,抓她的人是玖愁,我已经让人去救师姐了,玖愁这么做是为了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话没说完,声音却已经低了下去,“不要让人知道我受伤的消息。”

话音落,风满楼倒在了床上。
96。二月——甲第九十五章 一个笑话
宴红楼素来有彻夜迎宾的习惯,即使在这样沉寂的夜中,觥筹交错之声,丝竹萧琴之乐也是不绝于耳。

在那艘三层的楼船之上,墨诗正在很开心地和淡楚勾肩搭背,桌上地上滚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子。

“楚哥哥,你说我做人为什么这么失败呢?怎么就没个人喜欢我呢?”墨诗拨弄着眼前空空的酒罐子,眼光迷离,一脸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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