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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不负相思-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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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一沓账目摆在我眼前,我细细翻看,手中的湖州狼毫笔圈圈画画。一个时辰之后,我将圈出的支出悉数誊在一张上好的宣纸上。而后,竟然不自觉地笑了,连我自己都诧异自己的反应。
除开平日花销与丫鬟们的月钱,那人的几乎所有俸禄都用在了碧落居里头。
“少夫人……”明镜在我耳边唤我回神。
我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因而安慰般说“比起上月,省了一百两,算是进步了。”俄而顿了顿,又笑言道“也不知道这碧落居里头的,是不是散财童子转世。”
那边厢,绿意只是定定看着我,似在揣摩,似要看穿。我不再说话,拿着那张宣纸,将账本锁好,放好了钥匙便离开。
等离开账房才发现,天色竟然已经完全暗下来。“什么时辰了?”
“少爷应该快到了。”摇光答非所问,却答出我所想知道的事情,免去我再多费唇舌的许多功夫。
我点点头,将手中宣纸细细叠好,放到腰间腰封里。
我转到前厅,站在门前迎那人。我与那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不过是做戏给别人看,洛城这桩圣上钦点的婚事是多英明的抉择。因而,我与那人,这五年来,彼此相敬如宾,互相的协议,却瞒着所有下人,连同老夫人,与我那做了户部尚书的大哥都一并瞒着。





☆、第 5 章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才听见沈府厚重朱色大门打开的声音。一双腿微微酸胀,我轻轻挪了挪步子,免得双脚发麻。
远远看见那人匆匆迈了步子进来,手里头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忽而电光一闪,之后便是一阵轰鸣雷声,天空忽而大雨倾盆落下。
这黏腻的梅雨时节,终于来临。
来人的步子大了些,匆匆跑向前厅,一边却拼命用自己的身子护住手里锦盒模样的东西。我不动声色蹩了眉头,居然连自己都不曾发现自己表情转变。
那人进了前厅,一边用官服的袖子擦着锦盒上头的雨水,仔细查看有否打湿,发现仍旧完好,欣慰地笑笑然后抬起头来。看见我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突然愣了,尔后尴尬地笑笑。我定定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抬了手,用手里头的缎面帕子替他擦去额上和脸上滚落下来的雨水。
那人明显身子一僵。
老夫人拄杖而来的时候,我正动手将他的官帽摘下来,一边吩咐明镜“去烧水给少爷洗澡。”然后转向他,“别着凉了。”尽一个当妻子的应当的本分。
他手里头那个锦盒仍旧是牢牢捧着,老夫人的拐杖一声声向远处敲了去。我与他皆退开彼此半步。
“我一会来书房找你。”我一边说着,窗外却传来一声极响的惊雷,掩去我大半声音。我也不管那人究竟是否听清,兀自转身走了。
回了白芍园,我问绿意,“天香阁的玉露糕与阳春白雪糕是什么价钱。”
她愣了愣,半晌才答我“一盒千两。”不知怎么的,声音有点虚。
我不自觉地笑了笑,自腰间掏出那张被细细叠好的宣纸,又抬笔在上头记下“初五糕点一千两”的字样。将自己的翡翠珠玉紫金算盘掏出来,指尖飞快地拨了拨,看着最后的结果,呆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我头疼地扶着自己的额,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少夫人……您没事罢?”绿意问我。
我调匀自己的呼吸,“去厨房煮碗姜汤来。”

不得不说,绿意虽说不够规矩,手脚却实在是麻利,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将热气腾腾的姜汤放到了我面前。
我从黄花梨木的太师椅里站起来,捧了放着汤盅与碗碟的木案便出房门去。身后丫鬟们要跟着我,我腾一只手出来摆了摆,示意她们不必跟着。

这么一路上,只有风声雨声,偌大沈府,此时此刻,居然有些骇人,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头也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待到到了那人书房门前我隔窗看见灯笼亮着,犹豫再三,终究推了门进去。却到底是没想到,一推门便迎来一阵水汽,白茫茫一片,似是冬日清晨的大雾。隔着这层雾,我确确实实地看见那人均匀消瘦又壁垒分明的身躯以及苍白的肌肤。我与他俱是一惊,电光火石之间四目交错。不知怎么的,我只觉得面颊莫名的烫,于是匆匆别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双腿却像是定在这青砖地上,再也挪不动一步。
隐约听见水声,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披上一件单衣到我面前,接过了我手中的木案。
“你来找我,什么事?”低沉的嗓音,让人有种莫名安心的感觉。我几乎都快要忘记自己这一行的目的,被他一提,却到底是想起来了。
我自腰间掏出先前的宣纸,摆在他的面前。“这个月,超支足足九百两。”
那人喝着姜汤,看着我算的账,嘴角微微翘起,“哦,是么,下次我注意些就是了。”
“我不管你到底怎么样,总之,别动我的银子就行。”我想我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尖酸刻薄极了。





☆、第 6 章

那人沉默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喝着姜汤,许是不愿意理我,而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扯几句。
“娘近来身子似乎不是太好。”说这一句的时候,那人的眸光忽然疑惑地转向我,我只当不曾瞧见,“你……还是去瞧瞧妥当些。”
话音刚落,那人便放下空了的汤盅,披上一件外衣,向着老夫人的园子去了。我静静收了陶瓷汤盅,没想到,空了的汤盅凉的直到人心里去。

翌日醒来,头疼的像是要炸开,许是察觉到我脸色差的出奇,早饭时候,那人便问我,“你怎么了?”这么一句,引得沈老夫人也侧目,“凝芷,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道,“许是昨儿个夜里着凉了罢。”
“唔,那可要当心些,这几日都阴雨连绵,待到黄梅过了怕是要大热一场,昨儿个垂杨还说圣上准备动身去承德行宫避暑来着。”沈老夫人自顾自说,那人只静静喝粥。
“对了,垂杨,此次承德之行,你要随圣上同去么?”
“是。”那人似乎还有什么想说,却终究作罢,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娘,这些事情,孩儿自会处理,您也就别费心了。”尔后,他又转头看看我,“从今往后,初五夜里,你早些歇息,不必再守夜等我回来了。”言之凿凿,一派温柔关切模样。
我突然觉得好笑,任那人清朗的眉眼之间再怎么温柔关切也好,这温柔关切却终究不是给我的。他这般安排,自然是不愿我多事,耽误了他夜会佳人。
我揉了揉右边太阳穴,实在觉得撑不久,于是便起身离开回房歇息。

梅雨即将过去的前三日,皇宫里万人之上的人忽然下了一道圣旨,大意是说御医沈大人尽忠职守,皇恩浩荡,体恤其思乡思人之情,特地允许此次沈家举家同行。
我甚至能够想想那人在朝堂之上冠冕堂皇地拟这道圣旨时候的倨傲神情还有骄傲的模样。之前沈垂杨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恐怕就是这件事,我心下顿时清明。而这一刻,我心里虽然是清明,却也只能跪在沈府朱漆大门之前低头领旨。
“沈夫人,领旨罢。”太监的声音尖细,“沈夫人”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谢主隆恩。”我轻笑,只差痛哭流涕便做足一出君慈臣忠的大龙凤。明晃晃的黄色锦缎比我娘家府库里头的金子还要晃眼。

“少夫人,您当真要跟着去?”摇光打着扇子问我。
“你这是明知故问,摇光。”我对着手里的白毫银针吹一口气,“或者,换句话说,你想问的从来不是我要不要去,而是我想不想去,你说,是也不是?”
摇光低头不语。
“你知道么,摇光。”我抿一口白茶,“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你究竟是不是那人留在我身边的一根眼线,可是,当我再仔细寻思,按照那人那样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多此一举。可偏偏,你总要站在那人立场之上问我些事,一些他从来不屑于问我的事情。”
“若换了是那人,他宁可信自己精明的脑子,也不愿尽信别人的话。就算我说的是真话又如何,他总也要自己吃力地想个究竟。”原本立在水中的茶叶因我将茶水饮尽而死气沉沉附着在杯底。
一切,尘埃落定。





☆、第 7 章

“我以为,你不会跟着去。”晃动的马车里,沈垂杨如是问我。我无可奈何地笑笑,“抗旨不遵,可是大罪。”
其实,我与他都心知肚明,就算逃过这一次,以后总不见得总借故逃开。
“这桩亲事,本来就是那人的意思,光明正大的很,本就不需避忌。”我话虽然说的合情合理,心里头却在发虚。
那人总有法子,逼得别人束手就擒。今次同行本是件口谕便能定夺的事,却偏偏颁了一道圣旨到沈府门前高唱,也许,是从一开始便想要断了我逃避的后路。
我若不就范,总也要有个确切的理由,可惜,沈府安宁,红白二事皆无;我若称病,沈垂杨的乌纱难保,妙手回春的御医连自己妻子的病都不能照料,可谓是天大的笑话,那人心情若是再好一些,指不定便赐个欺君或者违抗皇命的大罪。这么大的帽子扣着,由不得我。
那人是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天子的旨意,便是天意,而天意,从来不可违……

马车一路颠簸便梦也似的到了宝地承德。龙辇遥遥在前头停下,穿着龙袍的南玖整整自己头上的鎏冕,我在队伍靠后,远远看去,只见到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他的背挺得很直很直,与我许多年前脑海中所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
嘴角不自觉弯了弯,却不晓得自己究竟为何而笑。
南玖将我那成了皇贵妃的小姑子扶下舆,动作轻柔至极。许是隔得太远了些,我连他脸上的表情也难看个真切。
浩浩荡荡的车马进了行宫,至于沈家,托了皇贵妃的福气,也有一处圣上赏赐的院落得以容身。

院落是好院落,距离行宫并不远,自窗口往外望,眼前一派叫人心旷神怡的碧绿。我转头看看四周,一桌一櫈皆以红木雕花,窗框床沿上还镶了金,卧房里头静置一块汉白玉屏风,翡翠枕头做成中空,里头填了安神助眠的药材,因而有一股淡淡的茯苓味道。
我粗粗估计这宅子的全部花费,想到我那铁公鸡大哥看见这数目时候是怎样咬牙切齿的表情不免止不住笑。
我的得意到底没能持续多久,脸上笑容没收,额上便吃了重重一记爆栗。眼前金光一闪耳边传来个冰凉的声音,“你笑什么呐?”许是我昏了,居然好似在隐约间听见了磨牙声……
一抬头便瞧见我那铁公鸡大哥那双怒目。
“皇上真是有心,何德何能,竟叫他如此破费。”我一边说,一边揉揉吃痛的额头,脸上的笑意却半分没减,甚至更加得意了些。
“哼。”他鼻间出气,冷哼一声,一边装模作样地摇着他纯金扇面的折扇。“是啊,我也不明白,何德何能!”说完还不屑地撇撇嘴。
我把桌子上的铜镜端起来看自己被他打了的额头,“你就算再舍不得银钱,也不该把气往我这么一介弱女子身上撒罢,更何况,皇上国库里面的银子再怎么叫人眼馋也终归进不了你的口袋,何必呢。”我抚摸着自己微红发肿的皮肤,“沈默克,你都把我打疼了。”看来的确被那人铺张浪费的举动气得不轻。
“季凝芷!”那人气极,扇子扇得更加快了些,“你这是存心刺激我呢!”
“唔。谁说不是呢。”我仍旧四两拨千斤,最好气得他吐血,气得他半死不活。谁叫他打得我这么疼来着。
“皇上赏沈家的,便是我沈府之物,我爱变卖就变卖,我爱典当便典当,总之悉数进我的口袋、沈府的府库,活该叫你这只铁公鸡眼红一辈子!”一口一个“沈府”,喊得理所当然。
“你……”穿着绛色官袍的户部尚书收了金扇子,之后有些粗鲁地撩起自己宽大的袖子,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握着扇子指着我的鼻尖甚至还搁了一只脚在红木圆凳上头,“你刚才叫你可敬可爱的大哥什么!有胆量便再给我说一次!”半点文官的样子都没有。
“铁公鸡。”我白他一眼,一边伸出食指将他浮夸的金扇子从我面前挪开。





☆、第 8 章

“吾乃当今圣上钦定的‘金算盘’!”边说边迎着日光两只指头一拧摇开扇面给我看上头阳文刻出的“金算盘”三个龙飞凤舞的草体大字。
我不耐烦地睨他,一边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只管做你的白日大头梦去罢。”一边挥了挥手权当是送客。
可爱可敬的铁公鸡大哥被我气得语塞,跺跺脚气鼓鼓地甩了袖子作势要出门去,一边嘴里头嘟哝“嫁了人便再不认我这大哥,哪还有半点当年我那可爱银子妹妹的模样。”
我恶狠狠地用眼刀剜他一下,他却只当没瞧见,自顾自地边走边说,“若不是圣上同我这当大哥的一样知道你有这身边没有金子便睡不安稳的怪毛病,你以为自己当真能有这么好的福气。”踏出了门槛还不忘记放大声音,生怕我这么个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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