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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江寒初抬头见那青衣人捻须注视自己,暗中运气,右手将纸扇“唰”地张开,身子一纵冲天而起,落向半天岩,半空纸扇连挥,众人只听铁器擦刮声不绝,碎石横飞,再看那三行歌谣已无影无踪,江寒初落在巨石旁,将纸扇合起,拢在袖中。
原来他那纸扇的扇骨仍精钢所铸。众人见他露了这样一手武功,哄然喝采。
舟上青衣人微笑道:“人道‘铁扇书生’人品俊雅,文武双全,不想今日在这里遇见。”
江寒初忙谦道:“晚生学识浅薄,当不起先生夸奖。实不相瞒,我已来南花镇两日,先生昨日所出诗谜我今晨才解出来,今日是存着侥幸之心来请先生指点的。”
青衣人微笑道:“哦,昨日的诗谜你已解出了?”
江寒初恭恭敬敬回答:“先生昨日言道:‘何时对得圣明主,一弦弹尽天下曲。’打的是一物。晚生思来想去,想起在家时曾见木匠校正木材,手持黑弦,把它一弹,就会显出一条直线,这句诗的谜底实际是极普通的墨斗。”
青衣人神情极为欢悦:“江公子极为聪明。这许多人中江公子可算人才出众,十分难得。这半天岩半面被你刚才用铁扇刮净,你便在上面写首词给我瞧瞧。”
江寒初喜形于色,心中急速构思,缓步走到石下。
却听青衣人道:“定个什么词牌好呢?”
他眼望湖上,若有所思,缓缓道:“昔日王摩诘诗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江公子便请以此诗句为词牌吧。”
江寒初登时如一盆凉水浇头,心中冰冷。一时诸多熟悉的词牌脑海中电闪而过,呆立于石下。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无疾神医(五)过湖
青衣人此言一出,众人均知谁在这一时半刻间首先猜出这个词牌,作上一首词,便可以马上上船去见沈无疾,人人急得满头汗,虽无人大声喧哗,却是一片窃窃私语声。
上官璇细想那两句诗,没有半点头绪,心中一阵烦躁,侧头瞧向铁逍遥,见他连连挠头面露难色,她与铁逍遥相处多日,到是第一次瞧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哧”地一笑。
江寒初在湖畔连连踱步,半晌额头见汗,不见回答。
青衣人注视他片刻,微微一笑,道:“我来渡人,早立有规矩,来往不过一个时辰,江公子若又在我走后想出,不是可惜?”
江寒初脸上一红,听出他此言似有憾意,忙一躬到地,道:“晚生确有紧急之事想请教神医,请先生成全。”
突然人群中有人哈哈大笑,道:“这个机会还是让给我吧。”一人推开人群,走了出来,却正是铁逍遥。
众人一齐去看,上官璇心中惴惴,不知他是真想出了谜底还是要出来捣乱,突见铁逍遥的身旁青衫一晃消失在人群中,看那背影背个包袱,却正是路遇的肥羊。
青衣人颇为意外,打量铁逍遥,道:“这位小兄弟,你知道是什么词牌么?”
铁逍遥来到巨石下,边打量那巨石边道:“‘大漠孤烟直’是风平,‘长河落日圆’是浪静,风平浪静,这词牌自然是定风波。”
此言一出,四下里登时“嗡”的一阵响,便算不通文墨的人看青衣人微笑颔首,也知他所说的正是答案。
江寒初面色发白,仍是向铁逍遥拱了拱手,方退到一边。
铁逍遥一声长啸,飞身纵起,往半天岩前掠去,只见他身在半空,左臂一伸搭住岩顶,身悬半空,凝力于指,在岩壁上飞快的写字,两行写罢,松开左臂,于身子疾坠间笔画如飞,未等落地全词已写完。
岸上大多江湖人不去管这词是好是坏,但见石壁上字迹凌乱,个个大如拳头,凑在一起显得十分狂放。铁逍遥竟在石壁上以手指写字,字迹清晰,这份指力已是少有人及,登时四下彩声雷动。
铁逍遥站住,回身去看那首词,哈哈大笑。
上官璇惊讶之余赶紧细读,铁逍遥的这首《定风波》用词十分直白,一读便懂,她再一琢磨词意,不由莞尔。
那词道:提刀上马杀杀杀,一刀一个如切瓜,若遇恶徒连声吠,揍他,铁腿送其落平沙。
常与世人对面骂,快意,做个浪子不回家,是非只看拳头大,谁怕,搅得江湖乱如麻。
青衣人看着这词半晌无语,终是无奈摇了摇头:“我欲求风平浪静,你却要搅得乱如麻。”微微一叹,复笑道:“也罢,树欲静而风不止,小兄弟快人快语,更有一身好武艺,你也要过湖去吗?”
铁逍遥抱拳笑道:“不错,我妹妹病重,请先生成全。”回身到人群中将上官璇领出,众人目光一齐落到她身上。
青衣人细细打量上官璇,挑了挑眉,道:“两位贵姓?”
铁逍遥抢着回答:“姓铁,在下铁逍遥。”
青衣人微微颔首,道:“铁兄弟身手了得,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他虽和铁逍遥说话,眼睛却始终未离开上官璇。
铁逍遥心中微动,留了几分真话:“我自幼随家父习武,离家后师父众多,不便一一详说。”
青衣人闻言瞥了铁逍遥一眼,略一沉吟,道:“铁兄弟既将《定风波》填好,你们若已备好诊金,便上船吧。”话虽如是说,却并不将船靠岸。
铁逍遥知他存心刁难,心中一动,暗道:“他为何对那姓江的十分客气,独独对我变得阴阳怪气?”目测那小舟离岸尚有近十丈远,暗自冷笑一声,朗声笑道:“多谢,多谢!”伸右臂揽住上官璇腰,深提一口气,飞身向小舟扑去。
众人见他竟托大行险,而这一跃不足两丈,眼见落在水中,一齐惊呼。
却见铁逍遥单足下落,竟轻飘飘地点着一根浮出水面的芦苇,身子随它一荡,向前飘出,竟是足不沾水,走出四五丈远。
登时岸上大哗,彩声中铁逍遥肩头微晃,一声长啸,身子冲天飞起,如一只大鸟般带着上官璇稳稳落在船上。
青衣人笑眯眯地道:“好功夫!”向舟上小童打了个手势,舟在水中转过头去,驶向西岸。
此时夕阳已俱沉入水下,月亮尚未升起,天水间一片空茫灰暗,四面隐隐生起薄雾,喧哗声越来越远,湖上又恢复寂静。
铁逍遥感觉湖上晚风寒入骨髓,微微侧身,挡住上官璇。
沉默半晌,青衣人道:“两位过湖后,所见所闻定勿向他人提起。两位请立个誓吧。”
上官璇望向铁逍遥,铁逍遥心中暗骂:“这老儿故作神秘,这么麻烦!”当下向上官璇点一点头,阴着脸当先立了个极狠的毒誓。
青衣人目光一闪,待上官璇亦依言立完誓,才微微一笑,道:“在下姓齐,草字云飞,铁兄弟,我在这南花湖上每日来去已近十年,十年来能过得湖的不过二百余人,象你这样年少有为的更是寥寥可数。”
铁逍遥笑道:“多谢齐先生青眼有加。”
齐云飞一手捻须,沉吟道:“你方才所使轻功颇似蓬莱岛的绝技,小兄弟想来与丹崖山的六位高人定有些渊源。”
铁逍遥嘻嘻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齐云飞亦不再问,上官璇听着两旁流水的哗哗声,遥遥望见西岸渐近,已可看到陆上树木苍翠,一阵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道:“齐先生!”却不闻应声,转头向齐云飞望去,见他颦眉呆望远处,脸上笼着一层愁绪,便又叫了一声。
齐云飞霍然惊醒,勉强一笑,叹道:“烟波江上使人愁啊……姑娘有什么事?”
上官璇想了想,觉着还是要问清楚:“我知道能得无疾神医医治是极难的,到了南花坳我们除了付诊金,不知还要做什么?”
齐云飞微微摇头:“我只管将你们送至对岸,其余之事我概不知晓,不过二位可以放心,南花坳内还从未有病死之人。”
此时船已靠岸,齐云飞一拱手,道:“恕不远送!”
铁逍遥、上官璇二人道谢上岸,小童将船划开。
二人走出十余步远,却听身后水中齐云飞长声作啸,惊起前面林中十余只飞鸟。
二人细看眼前这鼎鼎大名的南花坳,却见此处地处峡谷,三面环山,方圆不过数里,栽种着大片的青竹。脚下青石铺路,直通谷内竹林深处。
极目望去,林中静悄悄隐隐透出灯光来。
上官璇深吸口气,暗忖:“好一处幽静的所在。”两人沿路向灯光处走去。
四下渐黑,两人走上一座小石桥,一阵夜风袭来,周围千枝万叶摇晃似欲搏人。
上官璇只觉一种诡异之气自深林中传来,手脚冰冷,微微打了个寒颤,突觉一只温暖的手将她手握住。
只听铁逍遥在耳边道:“你瞧那边。”上官璇顺他手指望去,却见桥下黑暗中几枝白花斜插疏影,开得十分皎洁。
铁逍遥放开她手,飞身过去折了一枝回来,递给上官璇,一阵似有似无的寒香飘散,却是梅花开得正好。
上官璇心情转好,嗅着梅香,取笑道:“开始看你那模样,还以为你被齐先生难住了,怎么突然开了窍?”
铁逍遥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不是突然开了窍,是福星突降,有贵人相助。”
上官璇怔住,心念电转:“是那肥羊?”
铁逍遥听她用肥羊称呼路遇那青衫人,心中好笑,点一点头,低声道:“当时我正发愁,他突然传声告诉我那词牌,还塞给我一个小瓶子,让我若能见到沈无疾,帮他问一问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说着将袖子里一个小瓶子在上官璇眼前晃了晃。
两人默然,都在奇怪这神秘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既然长途跋涉来到南花镇,明明有机缘为什么却又不见沈无疾?
此时竹林中灯影晃动,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青衣小僮挑着灯笼快步走来,离远高声道:“前面是铁公子、铁姑娘吗?”
铁逍遥沉声道:“正是我们。”
小僮道:“家主命我来相迎,两位请随我来。”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无疾神医(六)疗伤
两人随那小僮走出不过百余步,向左一转,眼前霍然开朗,只见两扇竹扉对开,七八间石屋东西座落有致,静悄悄的闪烁着灯光。
小僮将二人引到东首第一间门外,道:“请两位先进去将诊金交给佟老先生。”
铁逍遥见那门虚掩着,推开来与上官璇走进去。
灯光下,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正趴在桌子上算帐,闻声抬头打量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示意:“两位将银票放在那边吧。”
铁逍遥目光极快将屋里扫了个遍,方落到这老者身上,道:“我们还不知诊金怎么个付法。”
老者又抬头瞧了瞧他们,这次盯在上官璇脸上的时间久了些,说道:“诊金是三千两打底,你若有钱不妨多付,在南花坳吃住都会舒服些。”
上官璇望向铁逍遥,将他交给自己的银票尽数掏出。
铁逍遥点了点,总共差不多有七八千两,他心道真够黄河船帮那几个心疼的,取了其中大半放在桌子上,将剩余的还给上官璇。
那老者忙里抽出空来,拨拉了一下见是五千两,高声道:“沈九,带两位客人到神草堂小坐。”
小僮在门外答应一声,铁逍遥二人出门,随他一直向西走。
临近竹林又有几间石屋,走到西数第三间,小僮开门将二人领入,屋子并不甚大,点着两盏灯,颇为明亮。屋内有椅有塌,收拾得极是整洁。
那小僮道:“神草堂是给病人居住的,铁公子,你住在隔壁,请随我来。”铁逍遥跟随他走了出去。
上官璇缓步走到床边坐下,定了定神,见迎面墙上一张条幅,写着“陵泽结神草,重台衔夜光”,没有落款,暗想:“瞧这布置,沈无疾到是个雅人。”
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垂头走进屋来,手中抱着床单棉被,走到床边放下,麻麻利利将床铺好,又出去打了洗漱的水来,转向上官璇微微蹲身一礼,也不说话,转身退了出去,返手将门带上。
上官璇连日强撑着奔波,早已疲惫不堪,此时虽在这陌生的山谷中独处一室,也顾不得其它,匆匆收拾便上床躺倒,扯过棉被盖上,不一刻便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上官璇睁眼坐起,见昨夜那女孩儿已守在床前。
女孩儿见她醒来,退出两步福了福,低声道:“姑娘,我已打了洗脸水,床头的衣服请你换上,我去给你端早饭来。”
上官璇听她怯怯的声音甚是娇嫩,便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迟疑了一下,答道:“我叫沈十七。”
上官璇一怔,想起昨夜引路那小僮唤作“沈九”,原来这谷中的少年男女都是以数字为名,再看那女孩儿已走了出去。
上官璇回头瞧见枕旁放了一件簇新的白布棉袍。她洗了把脸,将衣服换上,那袍子是男式的,极为宽大,上官璇用束腰的带子扎紧,在身侧系了个结。
十七将饭菜端进来,放在堂前长几上,回头打量上官璇,眼中露出艳羡之色。
此时两人离得甚近,十七将头抬起,上官璇正瞧见她的脸,那张小脸自左额到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