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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璇心中一紧,隐隐觉着有人在打量她,连忙侧过脸去,匆匆离开。
入夜之后,上官璇在客栈中又等了一会,估计快至二更天,街上开始夜禁了,换上白天在店铺里买来的一袭黑衣,怀揣短剑,悄悄来到街上。她白天已将地形看好,片刻便找着归田庄的后墙。
隔墙隐隐见庄内透出灯火,上官璇手心攥出汗来,将心一横,暗道:“我正愁没有线索,他们主动找我,我怎能不好好查看一番。”略一平静紧张的心情,纵身跃进墙去。
墙内是归田庄的后园,漆黑一片。只消稍停,上官璇眼睛便已适应,耳听自前院传来阵阵喧哗声,四顾无人,悄悄向亮处摸去。
大厅内灯火闪亮,听喧哗的声音估计有十余人在座。上官璇心知其中不乏高手,不敢太过靠近,听着一人道:“二庄主,天不早了,你去歇息吧,不必总陪着我们。”
那“二庄主”笑声爽朗:“各位远道而来,在下平日盼还盼不到,总要趁机多亲近亲近。”
又一人道:“宋兄,我们都不是初来贵庄,你也陪了我们一天了,这样吧,你去歇息,我们也各去睡吧。”当下几人附和。
“二庄主”笑道:“那好,各位早些休息,养足了精神,咱们明天再好好地出去逛逛。”吩咐下人好好侍候,脚步声响,一人走出大厅来。
上官璇离远瞧着这二庄主四十上下年纪,步履稳健,显是内功颇有火候,迟疑了一下,悄悄跟过去。
二庄主穿过回廊,转到东首一排房子前,他走得极快,到了房前突然回首望了一眼,上官璇正隐身一株花树后,只道被他发现,险些骇出魂来。
再看二庄主走到一间亮着灯光的屋外,敲了敲门,低声道:“大哥,你还没睡么?”
屋内有人“嗯”了一声,二庄主又回头看看,方推门进屋,返手将门关严。
上官璇这才敢探身查看,四下静寂无人,那间屋的窗下有一簇花丛,上官璇蹑手蹑脚过去,伏身在花丛中。她生平第一次偷听别人的墙角,只觉紧张地手脚一阵阵发冷。
屋内传来翻书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听着屋内原先那人道:“他们都休息去了?”
二庄主的声音:“是,大哥。”
上官璇心中一动,暗道:“他既称大哥,想来这屋里的人便是归田庄庄主宋镜石,这二庄主定是宋镜石的胞弟宋镜玉。”
只听宋镜玉道:“大哥,明日我想陪姜掌门他们几个去逛逛龙兴寺。”
宋镜石没有当即说话,停了一会说道:“我让别人去,你这些天便在家老老实实呆着。”
宋镜玉的声音透着烦躁:“只有千日作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难道那人不来,咱家人以后都不出门了?”
宋镜石厉声道:“叫你呆着就呆着,哪来那么多废话?好好把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练练,等我死了归田庄也还有个能顶得起门户的人。”
宋镜玉登时噤声,过了片刻才惴惴地小声道:“大哥,别说气话,我听你的就是了。那人……真有这么厉害?他究竟跟咱们要什么东西?”
宋镜石叹了口气:“‘神鹰帮’不是来报信说老项被害了么,他帮中的弟子竟无一人看到凶手,近日会上门来的便是那人。”
上官璇听到“神鹰帮”“老项”,登时想起死在万秀岭的商氏兄弟,暗暗吃惊:“项英死了?难道是铁大哥?定然是他,那姓商的说那晚项矮子叫了声‘宋兄’,原来竟然是宋镜石!”心中一阵激荡:“铁大哥到了凤阳!”
却又听宋镜石道:“他要的东西……我们绝对无法让他满意,不是鱼死便是网破!”
宋镜玉显是吃惊非小,声音又急又怒:“项大哥武功不比大哥你差多少,还有忘情剑,这……”
宋镜石咬牙冷笑:“眼下看这意思,这人不死,不但我,便是你嫂子、贤儿还有你,都不见得能保全。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宋镜玉忙道:“是,幸好大哥请了不少好手到庄上来,我待会儿便去找几位跟咱们向来一心的,先和他们说一声。”
宋镜石嘱咐:“你自己也小心。”想了想,冷哼一声:“要翻陈年旧帐,那就往大了闹吧。项英人缘不差,大不了咱们多花银子,豁上这家业不要了,定有人抢着为他报仇。”
上官璇暗自瘪嘴:“这些借刀杀人的伎俩你们归田庄最拿手不过。”突听着脚步声响,有人要出来,忙提气纵起,手悄无声息地搭在屋檐上,翻身跃上房顶。
突然间,上官璇瞧见一个黑衣人正伏在屋顶上,黑巾蒙面,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大骇之下显些惊叫出声,脚下发出一声轻响。
宋镜石喝道:“谁?”
黑衣人一跃而起,沉声喝道:“还不快走!”
宋镜玉已然出屋,跃上屋顶,厉声暴喝:“大敢狂徒,竟敢夜闯归田庄!”他这句话用内力传出,登时全庄惊动。
上官璇暗叫倒霉,后退两步握剑在手,看了那黑衣人一眼,一语不发,返身跳下房去。
黑衣人紧随跃下,宋镜玉的剑已然攻至,黑衣人回手一把暗器打出,趁宋镜玉躲闪间几个纵跃,自后面赶上了上官璇。
上官璇听着四处脚步声、喧哗声越来越近,再看黑衣人身形极快,纵跃间已要将自己落下,似是对庄内地势颇为熟悉,忙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黑衣人直奔庄东,不一刻到了院墙下,也不见他提气,一只腿迈出去,登时穿透墙壁,他的人便从墙上倒塌的这个洞到了庄外。
上官璇已顾不得惊讶,紧跟上去。
黑衣人便在墙外,伸手冲上官璇一招,低哑着嗓子道:“跟我来!”提气跃上街对面屋顶。
此时从归田庄内追出来很多人,黑衣人几个纵跃将他们抛在了身后。
上官璇努力平复喘息,侧脸瞧那黑衣人,发觉那人露在黑巾外的一双眼睛也正不停打量着自己,不由惴惴暗想:“他是谁,难道我认得他?”
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 南花恨事(三)如霜
黑衣人道:“归田庄耳目众多,咱们先找个地方避上一避。”抬眼四望,道:“有了!”
黑夜中只见附近的一座钟楼孤零零矗立,这钟楼不知始建于何年,已然十分破败,落了厚厚一层灰尘。二人上到楼顶,居高临下,若有动静一眼便可发觉。
黑衣人在一处平台上坐下,伸手将面巾摘下,微弱的月光正照在他脸上,这人竟是南花楼的齐掌柜。
上官璇吃了一惊,道:“齐先生,怎么是你!”再看齐云海脸上颇有憔悴之色,较之在南花楼时讲究的衣着、从容的举止简直判若两人,登时想起归田庄墙上通缉开封三齐的告示来。
齐云海淡淡地道:“原来你不姓铁,你就是华山派的那个女弟子。”
上官璇心中惭愧,低声道:“齐先生,先前我不该欺骗你们,我怕说出实情沈神医不愿医治。我是冤枉的,杀我师父师娘的另有凶手。”
齐云海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江湖险恶,你小心些也是应该。”上官璇听他如此轻易便相信了自己,心中陡然对他亲近起来。
齐云海又道:“不知姑娘离开南花坳后,有没有见过我二弟云啸,便是给你治病的那人。”
上官璇怔住:“那日我们在后山别过,他不是寻你们去了吗?”
齐云海摇了摇头:“我们约好在开封旧居会齐,我与老三在那里空等了他数日,我听着江湖上风声不好,方与老三分头寻他。”
上官璇见他面有忧色,安慰道:“他与那位好友石老先生同路,不会有事,你别担心。”
齐云海默然,起身走到楼顶的边缘,驻足远望黑黢黢的虚空,半晌沉声叹道:“我们三兄弟实在安逸的太久了。小姑娘,你瞧,这四下里漆黑一片,谁知道有多少吃人的陷阱隐藏其中?”上官璇茫然以对。
齐云海突然岔开话题,问道:“你可有兄弟姐妹,或是其他的亲人?”
这样的夜晚,上官璇本来便有些伤感,又突然给他问到了痛处,在一旁坐下来,幽幽地道:“我没有亲人了。”
齐云海低下头去,看不到脸上的表情,过了一会却道:“我认得一个小姑娘,也是十分可怜。那日在南花楼,我一见到你,觉得像依稀见到了当年的她。其实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她了。”
上官璇低声道:“那位姑娘,不知是什么人?”
齐云海苦笑,犹豫了一下方道:“沈神医的死涉及他的一段恨事,本来我想任由江湖上无知之徒猜忌中伤,但不知怎的,今晚我非常想说给你听。”
上官璇两手托腮,怔怔地望着他。
却听他道:“我们兄弟三人在开封长大,到了十几岁上,父母相继过世。我们三人各有所学,我长于经营,二弟喜爱给人治病,三弟酷爱读书。我们三兄弟自幼习武,随着年纪渐长,慢慢在江湖上有了点小名声。那时沈神医正是如日中天,便住在开封城外汴河畔沈园,二弟一心想拜在他老人家门下学医,我们辗转托人,银子不知花了多少,好不容易才让云啸在神医门下做了个买药煎药、服侍病人的小厮。当时神医门下济济,象云啸这种小厮也有三五十人,我放心不下,便在汴水河畔就近开了个铺子。
“有一年冬天十分寒冷,一日傍晚,北风呼啸,大雪已经下了几个时辰。我从云啸处回来,沿着汴水河回铺子,隔着蒙蒙雪雾,远远见一团红色落在雪地上,走近一瞧,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已经冻得昏死过去。那团红色正是她的夹袄。所幸她冻昏的时间不长,我身上又带着酒,喂她喝了几口,她便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的霎那,雪白的小脸,闪亮的眼睛,我长那么大,还从没见过那样美丽的人。我便问她:‘你是谁,大冷的天怎么会在这里?’她回答说她叫云霜,亲人都故去了,她一个人无处可去。我就说:‘那你到我铺子去帮忙吧,我叫云海,你叫云霜,我会待你像亲妹子一样。’就这样我的铺子里多了一个叫云霜的姑娘。
“云霜不像别的姑娘,她非常安静,你若不注意,她便在悄悄地发呆,似有满怀心事。可我不明白她那双忧郁的眼眸中蕴藏着什么东西。云霜慢慢长大,越来越美丽,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其中便有沈神医的独子沈风,沈风性格孤僻,向来不喜与人接触,不知他何时认识了云霜,竟领她入了神医门下,没过多久,她便从我这里搬了出去住。那段日子,我越来越难见到她,只听云啸讲她虽做着与云啸相同的事,但在沈园有沈风护着,又有不少年轻人竞相讨好,过得十分舒心。
“我虽已不把云霜当成妹妹,但只要她过得好,我也心中安稳。可是突然有一天,云霜毫无征兆不见了踪影,她住的地方只少了几件常穿的衣物,连她平日里十分喜欢的那只叫做‘心愿’幼狗都没有带着。这个乱子还未平复,便在十几日后,沈风也突然失踪了。神医又急又怒,差人四处打听。隔了四五年,神医听说有人见到沈风在太原出现,便亲自带人去了太原。太原一行,神医没有找到沈风,却带回一个义子白翎倜。
“白翎倜是个能说会道的少年,又聪明好学,没过多久在神医身边已俨然替代了沈风。几年转眼过去,这期间白翎倜结交了许多江湖人物,常常留连在外,整月不归。神医对他颇为失望,将许多独门密技传给了云啸。
“一日白翎倜匆匆返回,言道日前有江湖人在太原附近发生争斗,一个年轻人受了重伤,那人自称是神医之子,托黄河船帮的帮众送信来。神医突然得到爱子消息,焦虑异常,不疑有它,便带着白翎倜和云啸直奔太原。偏巧那段日子三弟云飞正在太原一带游学,我们三兄弟已有很久未聚,我便趁机关了铺子,与他们同路出行。其实我心中一直怀疑沈风是与云霜在一起的,如果找到了沈风,便会知道云霜的下落。鬼使神差,我带上了一直养在我那里的‘心愿’。
“我们在太原南的一个小镇上遇到了云飞,那晚我们夜宿明月客栈,三兄弟多喝了两杯,抵足同榻而眠,‘心愿’一直趴在床脚。后半夜云啸被‘心愿’的叫声吵醒,起来解手,‘心愿’一直不停地叫,云啸十分奇怪,到隔壁神医住处一看,神医与白翎倜已不见了踪影。
“这下我们全都吓清醒了,贼人没有留下线索,好在‘心愿’这几年被我训得十分能干,当下带着我们直追下去,一直追到太原城西,才断了线索。接下来五六天里,我们几乎将整个太原翻了过来,终于在城西一座破旧的老宅子里发现了他们。原来白翎倜那畜生勾结歹人劫持了神医,他为了夺取神医毕生心血《无疾神篇》,竟对神医施以严刑,将他双目刺瞎,四肢致残。我们趁他们夜里疏于防范,将神医救出,幸而云啸当时医术已颇为了得,救活了神医。
“我们三兄弟将神医藏在南花坳,按照神医的意思由云啸借神医之名为人医病,索取重金,周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