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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洗洗手脸换上吧。”
儿子巴不得换下那身脏得不象样的衣服。
苏建民告诉他:“好孩子,爸爸给你留些钱,早上不想去食堂就在门前小摊上买点早餐,可记住得好好学习,按时完成作业,晚上别乱跑,早点睡觉,……别让爸爸为你操心,……有事去找生产科的姜叔或李叔都行,我都已交代过了,……爸爸走了,我会常回来……看你的,小军。”
他那强悍的男子气不知跑哪儿去了,抚摸着儿子的头,早已泣不成声了,他哪里放得下心呢。
孩子虽然感情上对他也不觉得多亲,可这会儿唯一的亲人也要离开他,这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又会该如何理解呢?不得而知,要知道他才刚满十岁呀,他扑到爸爸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爸呀,我不让你走,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呀,呜呜——”
撕裂人心的哭声并留不住爸爸,从此这个家就只剩下了小军这么个小人儿了,活脱脱一个孤儿。
邻居王师傅两口子虽然对苏建民很看不惯,平日里对这种不可一世的造反派头头退避三舍,不愿来往,可是那苏建民一走,善良的老人倒觉得小军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就经常拉他到家里吃饭,早晚有空时也过来看看,有好吃的总是不忘给小军端来点让他吃,挺照顾的。
小军虽然一个人饥一顿饱一顿的,可这孩子的倔强劲儿像他爹,倒还挺有主心骨,早出晚归按时上学,倒也像个小大人似的,只是到了晚上睡醒的时候,屋里黑黢黢的挺害怕,时常自己用被子蒙着头哭上一场。
自从苏建民撇下儿子去外地上任后,上官凤对儿子更担忧了,他找到儿子让他跟自己回家住,可小家伙说什么都不听,怎么商量也没有把他劝回家。
有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凤儿实在想儿子了,就去学校门口等他,想接小军回去在家过个星期天。
看到儿子从学校出来后,就迎上去说:“小军,你姥姥想你,让我来接你了。”
小军见她妈来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鼓着小腮帮子怒目圆睁,冲凤儿说了句:“我不去!”
说着绕开她就走。
“妈也想你,你妹妹也想你了,都盼着你回家呢,好儿子快跟妈回去吧,啊。”凤儿俯下身去拉起儿子的手,想把这倔强的孩子哄回去。
可是小军一个劲儿地往外撑,任凭你说破嘴皮子,这小子愣是不去,最后他还是挣脱了妈妈的手。
“我恨你!”说罢就哭着头也不回地跑了。
儿子这句话太伤她的心了,让凤儿心里难受的跟锥子扎一样,回到家里痛哭了一场,闷着头睡了一天也没起床。
有段时间里,凤儿经常买些吃的东西麻烦同事们给孩子捎过去,因为小军和他们也熟悉,没想什么就接着拿回去了。后来他发现是妈妈让人送给他的,就再也不要了。
凤儿去找孩子多少次了,想尽了办法却没有一次把他弄回来过,眼看着孩子过着孤儿般生活,自己却照顾不了他,怎么不让她揪心呢?可是苦于没有办法,她也很无奈。
受人之托,姜民经常去家里看望小军,有时候把他的脏衣服拿回家去,让老婆洗干净了再送去,当然也常常管一管这心性跑野了的小家伙,没少操心。
建民的师兄大老杨,虽然嘴上说不理师弟了,可师弟一走,他心里也放不下被师弟丢在家里的小家伙,经常领小军回家吃饭。
他看凤儿和儿子之间弄不到一块,就对凤儿说:“你放心吧,有我们这几个弟兄关照一下,不会让孩子没人管的,你就放心吧,啊。”
这老杨还真是个软心肠,简直把小军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管带了,就连星期天打篮球也常把小军带在身边,和他一起玩一会儿,好让他少点孤独感。
原来建民在三车间时的工友们,大多也都是热心人,也都不记恨建民的所作所为,很照顾这可怜的小家伙,谁有空了就业余时间里带一带着孩子。时不时还有人领他到街上下馆子搓一顿好吃的。
虽说周围的人们都怜悯这小家伙,经常送点吃的或瓜果梨枣饿不着他,可是这样娘不亲姥姥不疼的日子,也是让小家伙很苦恼的。
饿了渴了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可是爸爸并不在身边。
头疼脑热难受的时候,他记恨妈妈,是她抛弃了他,不要他们爷俩了,让他孤苦伶仃地受这份罪。
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他既恨爸爸又恨妈妈的理由,渐渐地,他的心变成了石头,一块温不热暖不化的硬石头,谁也不亲、谁也不认了,性子也野了。
孩童时代的少年都是没有什么定性的,那时候虽然运动没有波及到小学校,可老师们怕扣上师道尊严的帽子,也都不敢严管,学生们头上没有了紧箍咒,那还不玩儿疯了,还经常出点馊主意整一下老师。
小军他们班主任姓朱,有一天几个小孩就在教室的门头上挂上了一条猪尾巴,这可把老师气坏了,指着小军的鼻子:“你怎么跟你爹一样,也学会了整人!”把他们关在教室里训了半天。
这样的环境下,小军自然是学不到好上的。
因为家里没大人管着,同学们很爱来家里玩儿,在这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玩得特别开心,到了晚上,这个家简直成了儿童俱乐部了,时常闹得左右邻居无法安宁。
王师傅说了不少回了,几个调皮的孩子还是嘻嘻哈哈,做完作业就打闹。可邻居们也知道小军一个孩子怪孤单,来几个孩子做个伴儿,也没什么可责怪的,孩子吗,哪有不淘气的,所以大家也就忍让着不怎么怪他们了。
有一回小军不知和谁打了架,胳膊上划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自己跑到医务所去包扎,倔强的孩子鬼头鬼脑的,这屋瞧瞧,那屋看看,瞅着他妈没在的空儿,慌里慌张地进去让护士包了包又赶紧就溜走了。
护士小叶看到这情景,觉得孩子太可怜,忍不住去找凤儿,“凤姐,小军也真受罪,你就不能想个法子?”
听小叶这么一说,凤儿的心如刀绞,很是难过。
何尝不想照顾孩子,可这孩子跟他爹一样野性十足,就是不让她亲近,自己亲生的孩子自己却不能照管,让小家伙过着如孤苦伶仃的生活,做母亲的心里能不痛苦吗,这分明是用刀子剜做母亲的心呀。
一连几天,凤儿心情沉痛不安,过去小叶曾劝她再成个家,满脸羞红的她总是嗔她:“再贫嘴,我可饶不了你死丫头。”
其实,她心里哪儿放得下儿子呀,是那牵肠挂肚的儿子时常都在揪她的心,还能有什么心思呢。
虽说明知建民是为了不求她,才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了,尽管她很想照顾孩子,可凤儿实在是不愿过去给孩子洗衣服做饭,如果有可能宁肯把孩子接来住,都不愿再回那个曾经温馨的家,因为家属院里的街坊邻居都像躲瘟神似的不愿和造反派头头来往,对建民这个造反起家的干部敬而远之,背地里经常有人戳他脊梁骨、骂他,流言蜚语跟刀子似的,很伤人,所以,离婚后她再也没勇气去过那个院子,怕见了邻居们丢人,怕遭人白眼。
因为她已经怕了,既然逃离那恐怖的日子,就不能再跳进去了。
孩子那慈祥的外婆心里更是难受,想起来就抹眼泪,“凤儿呀,你把孩子接回来吧,别叫他在那儿受罪了……”
每当这时候,凤儿就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树梢,默默地不吱声,心里在默默地流泪。
“你去不去呀?啊?你不去,我去!好歹是你身上的肉,你就真的不心痛吗?”说着老太太就要往外走。
“妈——”只叫了这一声,凤儿就泣不成声了,豆大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的脸颊涮涮流。
“我何尚不……”她嗡动着鼻子,哭声咽得说不下去,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我早想过了,即便让他来这儿住,可这儿离学校那么远,每天他上学也不方便,而且,这小子跟他爹一样,是个拗劲儿十足的家伙,说多少回了都不愿来,我也很为难呀。”
“那可怎么办哟,罪孽呀罪孽,你们俩闹矛盾,让孩子遭罪,这算什么事儿呀?啊?”老太太说着不知不觉的也流起了眼泪。
“其实,最大的担心就是没人给他做饭、洗衣服,如果能天天让他吃上顿热饭就好了,可这怎么办呢?我去那儿吧,建民把一圈人都得罪完了,实在是没脸再去面对街坊邻居们。”凤儿叹了口气,接着说:“昨天小叶说厂家属院附近有个她的熟人想换房子,劝我搬近点好照顾小军,我想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只是那房子稍小点,我还在考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妈,你看——”
“搬!”老太太疼外孙心切,哪还顾得了房子大小。
就这样,凤儿就带着母亲和女儿又搬到了曾经住过近十年的厂家属院附近了,而且离厂里和小学校都很近,姥姥亲自出面,揪着耳朵把外孙子提溜了回来。
虽说小军受爸爸的影响,心里有点恨母亲,可是一旦凤儿把孩子揽到怀里的时候,那种温暖是只有孩子才能体会得到的,久违的母爱就像一股热流,浸润着孩子渴望的心扉,小军的心激动了,哭得满面泪流。
“妈妈,对不起,我想着你不要我了……”小军满腹委屈地说:“其实,我很害怕你不要我,嘴上说恨你,可是做梦老是想妈妈……呜呜……”
从此小军也恢复了正常生活,一天三顿都在母亲这儿吃,晚上学习到很晚才放回去睡觉。
小孩儿本来就是棵树苗儿,全在料理之中,慢慢地小军也学乖了。
自从调到外地后,苏建民就很少能有空回来看儿子,只在到省城开会时顺便回家看一下儿子,丢下一些钱就又匆匆忙忙走了。
后来听儿子说母亲能照顾他了,就放心多了,佯装不在乎,但却减少回来的次数了。
其实,苏建民在外地工作也不轻松。那儿的工厂情况不比重机厂的妙,乱糟糟的也是个老大难单位,无论他使多大的劲儿拼命地工作,都于事无补,眼看也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了,他在那里也是深受磨难的煎熬,连自己都顾不住了,哪还顾得上儿子呢?
第八章曲终人散始方醒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人的命运也是经常世事难料、难以捉摸。
历史也是这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社会的发展有时候也会反反复复,曲折迂回变幻无常。
俗话说物极必反,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总要发生变化的,倒行逆施的“四人帮”垮台了,整个濒临崩溃的国家得以拯救了,颠倒的历史正过来了。
社会动荡也结束了,整个社会秩序由大乱到大治,群众拍手称快。
重机厂的黑暗也消失了,唐子力一手遮天的霸道时代过去了,那些造反起家的风云人物也都偃旗息鼓,该审查的隔离了,该抓的都进号里去了。
老一点的工人们激动得热泪盈眶,觉得又解放了一次。
是呀,他们从旧社会的水深火热里跳出来还没过上富裕日子,就遇到自然灾害,刚挺过一场饥饿劫难,就又停工停产闹什么革命,那阵子在他们思想上觉得这辈子好日子都没有盼头了。
所以,文革一结束,他们感受最深,觉得什么都好像又有了盼头,怎么能不高兴呢?
天蓝了,风静了,车间里机器轰鸣,马达欢快地转起来了。
气顺了,心畅了,工厂又恢复了生机,呈现一派繁荣景象。
这回苍天长眼,老石根扶正了,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厂里的第一技术能手杨树森,也就是刘和的大徒弟杨大个儿提拔到生产科当科长,第一要务就是恢复生产。
“走,喝酒去!这回该着咱弟兄们扬眉吐气了。”憋了几年气的大老杨请师傅刘和喝酒。
师傅、徒弟们把厂门前的那个小饭铺坐满了。
“今儿个大家不许客气,难得和师傅喝次酒,就喝个痛快,赶明儿好好干活,谁也不许耍狗熊。”大老杨还是那个脾气,说实话干实事儿,从不耍花腔。
“嘿!咱哥们新官上任三把火,行啊,弟兄们,敬杨科长一杯。”师弟们都很开心。
要说起来,刘和教出来的这些徒弟们,个个实在,都是些干活的好手,他也比较满意。
“哎,喝酒归喝酒,可得给你们师兄捧场哟,只许干好不许砸锅哟。”老头也高兴地端着酒杯掺乎着,“来,树森,我也和你碰一杯,可得给咱工人争脸哟,把生产抓好,让师傅着老脸也光彩光彩。”
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小饭铺柜台上那坛子红薯干酿成的白干酒让这群人高兴的喝了个精光。
高兴劲儿过后,这刘老头儿变得心情沉闷起来,坐在那儿抽着烟也不吭声了,不一会儿吧嗒吧嗒掉起了泪来。
他一生收徒几十个,学得最好的要数建民和大杨了,他们的技术在工业局系统比武中独占鳌头,几乎回回都是头几名,是厂里响当当、顶呱呱的技术尖子,连老石根都嫉妒他:“哎,老家伙,你是不是想遮我的面子呀?肉吃了连口汤也不给我喝,当心我把状元抢了去,拆了你的台。”
偏偏这个让他骄傲的得意门生最不听话,在运动中与师傅反贴门神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