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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的军演在王均部下们一片怒骂声中结束,可是符昭寿和牛冕等官人们却一点都没在意,他们在盘算着怎么过公元一零零零年的元旦佳节。就在这一天,王均的部下们突然杀了符昭寿,然后冲进兵器库里全副武装,杀向正在益州府衙门里扎堆喝酒的各位高官。
众位官人们反应神速,首先知州大人瞬间就没影了,牛冕不管造反的是什么人,有多少人,立即选择出城,先保住老命再说。比他官更大的是蜀川四路的转运使张适,这位仁兄是幸运呢还是倒霉?到益州城里喝次酒,居然正撞到兵变,可是牛冕真厚道,要跑一起跑,结果不管这时的叛军们是不是真的成气候,没法再遏制了,益州里都没有主心骨。
但别怕,在场的还有一位明白人,都监王铎。历史证明,此人才是让这次兵变成形的最关键的人。他比王均的官大,冲着王均吼了一声——你的兵造反了,由你去摆平!
王均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办事。结果两方面一接触,上帝啊,王均目瞪口呆,这时所谓的叛军首领居然只是一个叫赵延顺的小兵!
一个小兵能聚起多少同伙?可是竟然干掉了驻军主帅,吓跑了政府领导,并且该小兵非常理智,马上提议由王将军来做我们的带头人,我们来拥护他!
这是明摆拿王均当枪使了,按理说一个人稍微有点理智就得玩命的拒绝。但奇妙的是,王均就这样同意了,而且以后精诚合作,造反到底,和自己的弟兄们同生同死。
以上就是这一次蜀川变兵的起因和经过。感觉很怪是吧?是不是一切都太随意了?兵变弄得像是即兴表演,尤其是杀了人砍了主帅之后才想起来要找首领,并且该首领当时还在官府衙门里正常喝酒庆祝元旦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是不是一群疯子?
但哪个不是疯子呢?符昭寿是不是?牛冕是不是?歌舞升平,饱食终日,这些看似正常优越的生活,却导致了叛乱,那些人算不算是疯子?
但在战场上,王均却绝对不是疯子。宋朝任命雷有终为平乱主帅,李惠、石普、李守伦为部将,带了八千名禁军赶往蜀川,随后又派上官正、李继昌、高继勋、王阮随后跟进配合。
用心良苦,这样的配备面面俱到。
首先雷有终是文官,出征前是户部使,让文官领兵做主帅,这是宋朝史上的第一次。这创意一举两得,先是能避免进了蜀川就可能关上大门当皇帝的危机,二来还能借国内平叛的机会看看文官打仗的成绩。而且随后跟上去的上官正等人,早年都有在蜀川当兵打仗的经验,想想这次是兵变,不可能像王小波、李顺那次闹得遍地起火,似乎应该够用了。
想得美,王均的确不是李顺,他是职业军人,哪儿轻哪儿重全知道,他先是占领了成都,然后顺手把汉州端掉,紧跟着就亲自带人杀向了蜀川的咽喉要害剑门关。这时候宋朝的援军还在道上跑路,好了,大门马上就要关死,蜀川开始过户。
眼看着就要淹死,救命的稻草却离得太远,蜀川里的宋朝官儿们开始自救。剑门关再一次向南迎敌,在蜀川内部却另有一位仁兄给大家都来了点惊喜,蜀州的知州杨怀忠。他悄悄地摸到了王均的身后,带人突然攻击成都,要把叛军的老巢端掉。
但是战果郁闷,王均虽然没在家,他的部下们却压根没把杨怀忠放在眼里。叛军直接列队出城,在城外的江渎庙附近与官军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整天,谁也没作弊,天黑前胜负见分晓,杨大人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身后是一片叛军们的嬉笑怒骂声,傻儿们,老子是叛军就得跑?你们都忘了吧,成都的驻军才是蜀川里最精锐的,居然还敢上门打架?
这之后,宋朝人才反应过来,这次是正规军面对正规军,而且别想着再投机取巧,你懂的对方都懂,你会的人家也会,而且更别想着你是政府你就有人民,宋朝把蜀川的百姓们给害苦了,他们能保持中立谁也不帮,就是雷有终等人的上上大吉了。
平叛正式从这一年的三月份开始,最初由宋朝的职业武官王均给宋朝的职业文官雷有终上了一课。
事情是这样的,先是平叛的军队源源不断地进入四川大地(这一年,蜀正式分为四路,从此叫四川),刚进来,还没等真正出击,叛军们就崩溃了。他们在四川境内的绵、汉、龙、剑都巡检使张思钧的打击之下,就丢盔弃甲地扔下了汉州,跑回到老巢成都。
于是平叛大元帅雷有终阁下等人所要做的,就是直接把军队开到成都城下。接着形势更加喜人,王均简直是望风而逃,立即放弃成都,开始逃跑。
这时成都四门大开,里面全是百姓,雷有终等人就开始分裂,简单点说,就是有人变成了司马懿。是李继昌,他觉得这城进不得,明显就是个空城计。可雷有终、上官正、石普这些或文或武,都极有资历身份的人却不屑一顾。本来嘛,想想带着千军万马是来干什么的?
就算里面全是敌人,都得想方设法地硬攻进去,现在四门大开反而不敢进了?笑话!
于是大军进城,进去之后老传统老毛病统统发作,军队一哄而散,四面出击,目标就是成都每一家豪华店铺外加美丽的川妹子再然后就是城门突然关闭,王均出现,叛军们成建制地追杀满城零散的官军,效果好到了什么程度,就看官军中最主要的几位大人物的遭遇吧。
副帅李惠当场被杀,雷有终、上官正、石普都是从城头上顺绳子往下溜,才勉强保住了这条命。他们再不敢停留,马上后撤,一直撤回到汉州。
王均没追他们,他脑子非常清醒,在做更重要的事。他派人把从成都逃出去的老百姓都抓回,有关进大牢的,有当街把全家全族都砍成肉段的,为的就是把人都吓住,然后把全城的青壮年都集中,给他当兵。为了保证忠心,他用的手段非常正规,虽然某些细节过了头。
就是大面积地纹身。先是在手上刺字,然后再剪断头发,再在脸上刺字,这很侮辱人格吗?倒真是说不上,在宋朝当正规军也得这样。比如说,宋朝史上最伟大的将军岳飞,他的手背上也有这样的刺字。
这之后,雷有终和平叛军们的噩梦就开始了,还是由他们攻城,但是难度就好像一个人跟自己的影子打架。你用手,对方还你手,你用脚,自己也被踹。具体点说,就是造梯子爬城墙、用战车撞城墙、挖洞过城墙等传统打法一概无效,王均他们都练过。
那么玩狠的,当时雨季到了,四川的每一片城墙都太滑,尤其是成都的城墙。平叛军就发明了一种叫洞屋的攻城器械,具体图形没有留下来,不过肯定非常沉重,因为他们推着洞屋向城墙边靠,一步步逼近,眼看大功告成,却突然间脚下一空,连人带洞屋全都不见了天杀的叛军居然偷空也挖了个地道,就等着官军往上踩。
这还不算,官军们再接再厉,在城北的鱼桥边上堆了座土山,天天向城里射箭,再重新造了一种叫“雁翅势敌棚覆洞车”(估计这回的能轻点),再次向城头逼近。这回就充分地显示了王均和他的叛军们的高超灵活的想象力。
再不挖地道了,来个新的绝的。只见宋朝的攻城车向城墙靠,城墙上却突然间也出现了一个几乎完全一样的“敌棚”,而且两个棚车逐渐接近,城头上面还有人喊话,给两座棚车起了个新名,叫“喜相逢”
喜相逢过后,城上嘻嘻哈哈,城下跳脚大骂,正闹得不可开交,突然间城上射下来无数支利箭,射中的立即就死,不管伤在哪儿。
箭上有毒。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雷有终没办法了,招数都已经用完,难不成真的为了打破成都城,来个武器开发创新大会吧。于是总结经验,想来想去,还是洞屋最有效,至于太沉了容易平地消失嘿嘿,那就灵活点选择前进方向,叛军再强,也不会围着成都城墙一整圈都挖好了地道吧?
洞屋终于顶到了城墙上,它的威力开始显现,居然把城墙从外到内,开了一扇新门。门里边是叛军们顶得像蜂窝似的枪尖,官军是由两名重赏之下的士兵,挺着长矛硬生生从这道窄“门”里挤进去的。成都城就这样被攻陷。
但是事情还只是开头。前面说过,无论是蜀汉、前蜀、后蜀,成都城都没被攻陷过,从来都是投降。但是雷有终的命运就差了点,他硬冲了进去,可还得巷战。当天从早打到晚,城里边火光冲天,不过都是官军放的,到了夜里,叛军死了三千多人,终于逃了。可是雷有终吸取经验教训,说什么都不再相信。
他的办法是,全城继续放火,至少把成都的主要干道全变成不夜城,直到第二天天亮。
天亮了,雷有终等人没完没了,再次放火,而且传令全城,召集以前宋朝的官吏马上来报到。报到之后就开始筛选,只要是当过王均的官儿的,不管是怎样被强迫的,都一律扔进火里。
史书记载,这一天烧活人行动从早到晚持续了一整天,总共烧死了数百人,连宋朝的官方史书都评价了四个字——“颇为冤酷”。
在这些非法更非人道的恶行中,只有一直小心谨慎的李继昌严格约束部下,除了不许扰民,还把大批儿童妇女都安置在寺院中,派兵把守,等局面平稳之后,才遣送回家。
可是平叛还没有结束,要一直等到这一年的十月份,王均逃到了富春地界,才势穷力尽,自杀而死。四川的叛乱又一次平息了,杀伐动乱之后,川人们似乎得到了些许的补偿。
第一,昏庸无能的牛冕被撤职流放,张咏回来了,这一次他将长驻,给四川的百姓带来难得的富裕和安宁;
第二,雷有终打破了一项与四川有关的,几千年来都一直有效的纪录——凡是带兵进四川公干的官儿们,从古到今哪个朝代的都没有好下场。他轻点,被诬陷贪赃受贿,可是事实上,为了激励将士,他都把自己的家产变卖了当奖金。但幸运的是他的皇帝赵恒真的很厚道,只让他在一段时间内感觉到了挨累不讨好,之后马上就更加重用他。
叛乱终于平息了,用时近一年。表面上看来,这是当时宋朝的主旋律,最重要的国事。但是翻阅史书,看一下星星点点,散落在这些平叛记录中的那些“琐事”,才能真正清晰地看到赵恒在过着怎样的日子。
这一年的四月初三日,吕端死了;
九月份,张永德也死了;
对于前者,赵恒万分悲痛,他是个知恩的人,虽然吕端从他即位时起就身体不好,第二年就因病辞去了宰相的职位,再没办过什么实事。但是他从始至终都把吕端当作长辈一样尊敬。生前尊为太子太保,死后追赠司空,谥“正惠”,可谓生荣死哀。并且在几年之后,还私下里帮着吕端的不孝之子还上欠债,赎回房产,派人帮他们理财,完全是有情有义,像一家人一样;
对于张永德,这是位长盛不衰,类似于神化传说的一位老将军了。一个人能历经三四个朝代,至少为六个皇帝服务(刘知远、郭威、柴荣、赵匡胤、赵光义、赵恒),一直都有地位有面子,死的前一年还在皇上亲征时被任命守卫国都,这是怎样的成就,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智慧,真是难以想象。所以他的那一长串的头衔,还有历史上的评定就真的一点都不稀奇了。
不过还是列出来吧,因为真的是好成功喔——彰德节度使、兼侍中、卫国公、赠中书令。并且死后《宋史》列传中有皇帝的金口评语:“方今天下诸侯,贤明知书者,惟永德一人而已。”并且这位皇帝还是宋朝史上最挑剔、最不好侍候的那位,太宗陛下赵光义。
以上是一文一武两根最粗的台柱子断了,更刺激的在后面。
黄河决口了。
是春汛,在郓州城那段的河坝,突然坍塌,洪水泛滥,从巨野经过,把整个江北平原都淹成了一片泽国,最后流入淮河、泗水。于是刚刚打过一场大仗的国家,就得一边平叛,一边治河,一边继续监视辽国,一边抢险救灾并且正常的日子还得过,连科考都得继续。
就在这一年的前后,宋朝第一次,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在科考中出现了“锁宿制”与“封弥制”。
“锁宿制”,就是考生太多了,谁想捣鬼没法控制,那好办,就在考生进场考试前,先把考官给关起来,让他们双方没法见面;
“封弥制”,更加是迫不得已了。在这之前,考生答完的卷子,上面的姓名、籍贯等都清楚明白地写着,谁都能看见。而中国那时的考试,按现在的标准来说,完全是文科,“存乎一心之妙”,谁高谁低完全看老师的喜好,我觉得这个高,那么这个就是高,根本没有一加一肯定等于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