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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天天都站在刀刃上,每时每刻都只能成功不准失败,失败了就是死亡,所以他早就习惯了赌博和冒险。
这一次他攻打清远军城,从一开始就集中精锐,全力以赴,带着他的儿子李德明亲自上阵,没等那六千人到位,清远军就失守了。这时杨琼才作出了第二步反应,他派严州刺史李让火速再次增援,但是人数更少,只有六百人。这些人没等出发多远,党项人已经进入宋朝国界。
杨琼和他的大队人马被顶在瞭望梅原的青岗寨。很危险,但这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这是李继迁生平第一次离开沙漠,把头伸进了宋朝国境内,杨琼身为这片防区的副统帅,身边带着全建制的增援部队,面对送上门来的肥肉,就算不能一口吞进去,也至少可以牢牢地拖住他,然后传令周边所有驻军合围,李继迁就算不死,也得褪掉一层皮。
之后的事情就非常的熟悉了,李继迁只有发挥老传统,再次逃跑,战场重新回到党项境内,只要一直紧追着他,清远军城就失而复得,之前的失败会变成一次成功的诱敌。
这样,不管李继迁的生死怎样,灵州至少会安全,党项人的势力仍旧被死死地摁在定难五州里,就不会再有以后的西夏王朝但是这统统都被杨琼和他的部下击得粉碎。
他的部下们像以前担心“后方”的安全一样,说:“青岗寨太不理想了,这里的水源太远,人多了不够喝。要是人少呢,就根本守不住。所以只有一个办法,放弃它,马上后撤。”
历史重演,副统帅大人再次听劝,他把撤退做得非常经典。粮草、军械都烧了,青岗寨里的居民都带上,军民一起急速后撤。结果他们成功了,骑着党项骏马的李继迁居然都来不及去追他们,而是只能选择了另一个目标。
宋朝境内的麟州城。
麟州城扬扬得意的李继迁突然狠狠地挨了一记迎头闷棍,让他没来得及回味一下咬中了宋朝境内的肥肉有多幸福,就急吼吼地往回跑。
必须得快,慢一点老命都得扔在这儿。
哪儿不好去,偏得去麟州,这里的守将姓曹,曹彬的曹,第一良将的二公子,曹玮就驻扎在这儿。这是后来党项人的噩梦,开市第一刀,就砍向了党项人的中兴圣人李继迁。
当时李继迁攻城,觉得很来劲,可是突然之间身后出事了,他也在长途作战,他也要运粮草辎重,结果就在麟州附近的唐龙镇西柳拨川,他的运粮车队被一支突然出现的宋军打劫,手段一点都不宋军,比他们党项人更狠,粮草都烧了,杀了好多人,还抓住了四名将校。
消息传来,李继迁有点懵。怎么回事?宋朝人跑出城来野战了?换我的粮草被宋军打劫了?这个世界堕落了,我二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着打劫别人的粮草,宋朝人居然连点尊老的自觉都没有!
但是他马上就清醒了,长年打劫,粮草被断之后得做什么,他再清楚不过。立即后撤,他老老实实,以最快最乖的动作,从宋朝境内消失,跑回了党项老家。
这就是李继迁的真相,所有的痴心妄想只需要狠狠地迎头一棒,然后就什么都安分了。这之后,他记住了一个人名,以及曾经的八个汉字。
人名是曹玮,不仅是他,连同他的儿子李德明都深深地记住了这个汉人将军的名字;那八个汉字,就是陨石大哥的奇异纹身——“天戒尔勿为中国患。”
他决定了,此生真的再也不往南边走,回头,先把灵州城打通。那之后,天地将豁然开朗,他李继迁以及整个党项族人,就再不是以前局促在黄河岸边上的一小撮流动的游民了,他们将面对从来不敢梦想的广阔天地为此,他忘记了杨琼,也不再想着曹玮,灵州城成了他此后生命里最重要的目标。
但是他没法知道,他此生最大的劫数已经临头。在他纵横党项、宋朝边界的这三个月里,一直都有一双苍老、睿智的目光在远远地盯着他,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分析着他的本性、能力,以及他以后所能达到的高度。
这之后,死亡的阴影就笼罩了如日中天的李继迁。以后的历史将证明,不管他怎样的坚忍不拔,或者是凶狠狡诈,他都死定了,因为他的对手在某一方面超过他太多。
那是智慧,以及把人、事都一眼看穿的经验。真正的高人,能看清楚下一阶段必将成功的辉煌后面隐藏的是什么,从而去决定,到底要不要这次成功。
但是李继迁不成,他是一只狼,盯住了一块肉,就算明知后面有着无数的陷阱、刀枪,他都要去抢!那样才痛快。就这样,当他转回身去围攻灵州城,满足自己的美梦时,他的那个命中注定的煞星也默默地离开了宋朝的边境,此人请求进京面见皇帝,把他的发现秘密呈报。
是张齐贤。
没人忘记吧,他是怎样起家的。他根本就不是吕蒙正那样的读书坯子,走进历史,就是以实打实的十个条陈打动了赵匡胤,再有就是赵光义时期的代州之捷,那是军功!
纵观他的一生,他就是一个穿着文士长袍的将军,只有在边关,在军事领域里,他才光芒四射,高人一等。一旦进入了政界,他实在只是个平庸之辈。
赵光义时代,他只是跟在老善人李昉的身边做个忠实的跟班,什么作为也没有(或许他也不希望这样),连赵光义都气得对他吼叫:只知道一车一车往家里拉俸禄,野外冻死那么多的百姓都不管!到了赵恒这一代,他的职业记录更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的列传里记载,当时一个皇族死了,两个儿子分家产,闹得不可开交,原因就是都觉得分少了。赵恒派了好几个官员去分,但怎样都摆不平。这时张齐贤出面,一句话就让两家都服了。他说,现在听我命令,甲儿子全家不许携带任何东西到乙儿子家去,乙儿子同样不准带任何东西到甲儿子家去。然后此案就算了结!
真的是心悦诚服,张齐贤的小花招生效,根源处,就是他把人类的虚荣、贪婪、利己感彻底看透,之所以总是争,无非就是“隔岸看风景,总是对岸好。”那么就让他们互换好了。很高明吧,不过堂堂的大宋宰相,在列传中居然要以这种逸事趣闻来填充空间,这是荣誉还是耻辱?!
所以当他因为喝醉失态,被赶出朝廷,再次回到边关站岗时,并不是件很糟糕的事。他的精气神又回来了,这次回开封城,他就要给皇帝一个惊喜。
可是皇帝现在需要的是对策。这时的开封城变成了时政论坛,围绕着两个问题在展开辩论。第一,清远军丢了,那么是不是再筑一个城,来呼应灵州?第二,第二个问题就让前一个失去了意义,因为议题是说,应该正视现实,直接把灵州城都放弃
真是太刺激了,直接放弃灵州,这是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这样的脑筋急转弯答案?抛开灵州城的重要意义,就算是为了单纯的土地出产,都必须守住它。
灵州地区土地肥沃,难得的是还有水利资源,那里之所以需要内地大量地运送军粮,完全是因为党项人闹的。连年打仗,老百姓只能逃跑,剩下的都是军人,于是就得内地运粮,再被打劫,再运,就让内地的老百姓也跟着遭殃,这是多大的负担。
可是只要再加强军备,保障了安全,就能让老百姓再回灵州,于是土地被耕种,军人有饭吃,甚至增兵都不成问题,就此形成良性循环。所以无论如何也谈不到放弃二字吧,说得严重点,说这话的是不是个党项内奸?
但是要小心,这话出自宋朝史上最让人敬佩、怀念,让每一位宋朝的官家以及大臣们都宾服的“圣相”李沆。历史证明,只要是他说出的话,就百分之百的正确,甚至能像《推背图》一样的预测未来!
注意,李沆说:“继迁不死,灵州终不保。”换句话说,就是灵州城丢定了,所以没必要再做什么努力了,都是徒劳。
这是圣相对于未来下的第一个定义。从这时起,他就会对宋朝的未来,以及各个主要人物的命运,比如说赵恒、寇准,以及后来的刘皇后、王旦、丁谓等人,作出了百分之百正确的预测。结果无一例外,当时谁都不信,以为不过是些偶尔的笑谈,可是过后却都捶胸顿足仰天长叹,一致公认,李文靖真的就是圣人!
这时就是这样,没人相信李沆。无论如何,连初出茅庐的曹玮都能把李继迁打跑,还有以前那么多次对党项人的地毯式扫荡,现在只是稍微失利,就彻底认输,连抵抗都不想,就把灵州直接扔掉?
开玩笑,于是议题回到第一条,要再筑一个城,用来代替清远军,把灵州的防御体系再次巩固起来。说干就干,地点都已选好,就在绥州(今陕西绥德),而且皇帝非常认同,他马上派人去实地考察,要求考察的结果必须是具体精确的,再拿什么修城就要驻军,驻军就得运粮,运粮就有风险,而且百姓压力过大等老生常谈来搪塞,绝对不过关。
于是宋朝的有关部门热火朝天地动员起来了,测量,勘探,准备筑城的物资。谁都看出来了,皇帝的决心很大。而且李继迁打架不挑日子,灵州城随时都需要支援,这事儿耽误不得!
所有这些忙碌中,只有一个人冷冷地旁观,一点兴趣都没有。是张齐贤,他与李沆天性不合,一个是火,一个是水,有种说法,张齐贤在真宗朝当宰相一样的碌碌无为,很大程度上就是被李沆制约的,但是这时,只有他才清晰地感知到了李沆的神奇。
他们不谋而合,但是要命的是,他是在西北前线实地观察之后才得出来的结论,可是李沆却不出京城一步,就能把事情看穿看透!
这是什么样的智慧而拥有这样的能力,居然还能在赵光义的时代里甘于寂寞,不在前台抢风光,难道是当时他也看清了太宗朝的大臣们都没有好下场?
这些离奇的想法,是无数人对李沆的猜想,而且越想就越伤自尊,这真的是个揣摩不透的高人。
这时唯一能让张齐贤保持自信的是,李沆终究只是看出了事情的最终走向和结果,却没有拿出解决的办法来。而他,带回来的就是那个办法。他选了一个皇帝独处的时间,说出了自己对宋朝贡献最大的那句话——陛下,请给潘罗支王爵的封号
潘罗支,这是灵州西北方吐蕃人六谷部的酋长。自从唐朝以来,吐蕃人的势力一直长盛不衰,进入宋朝,六谷部是他们中最强的一个分支,这时盘踞在河西走廊的西凉府(今甘肃武威)一带。
武威、酒泉、张掖这些地名都能与汉家前代的英雄名字连接在一起,那是卫青、霍去病、李广可惜千年之后,这些从前的版图都支离破碎了。这时张齐贤突然提起来,让赵恒一时摸不着头脑。
给潘罗支封王,为什么?离得那么远,平时连封信都没通过,干吗要突然赏这么大的面子?
张齐贤的回答非常简单,为了李继迁。
接下来赵恒就沉默了,居然是这样,要潘罗支去遏制李继迁一个很简单的逻辑在他的头脑里形成——灵州城东西两端分开了党项与吐蕃,灵州城不破,潘罗支和李继迁就绝对不会见面,那么王位就白封了;可是一旦王位发挥了作用,潘罗支真的对付了李继迁,就只能证明发生了一件事。
灵州城陷落了
说来说去,灵州城还是丢定了。这让赵恒极度的郁闷,但更大的是忐忑,李沆这样说,现在张齐贤也这样看,难道灵州就真的保不住了吗?他不甘心,为此专门召集了大臣再次讨论,讨论的结果让每个人都满意地离开,因为所有的意见都被采纳了。
筑城派还是去勘探,封王派忙着去写诏书,一一都得到了满足。只是都稍微打了点折扣。筑城的报告被要求细上加细,别以为就一定非筑不可;潘罗支的王位也被缩水,高明的人就算有求于人,也不会过于殷勤,所以王位变成了在宋朝境内一抓一大堆的防御史,就算是未雨绸缪吧,先给潘罗支点甜头。
就这样,双管齐下,一边提防着最糟糕的结果,同时作着最大的努力,宋朝在不知不觉间,注意力都被党项人吸引了过去。时间,在这样的军国大事面前,无论是筑城的勘探,还是与潘罗支的联系,都注定了要被浪费,要受到当时缓慢的交通速度的制约。结果一个半月过去了,一切还是悬而未定,可是北方的边界却突然间狼烟四起,契丹人入侵了,这次宋朝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接到!
契丹人这次恢复本性,说来就来了。按说这样突然,宋朝应该惊喜过度,立即瘫倒吧。不过后来才发现,什么事都得有个限度,比如说返祖。
时代发展到了整整公元一千年了,契丹大哥们,你们不能还像老祖宗似的,以为骑的马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