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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体现了张俊真正的面目。别人的生活既有A面也有B面,他是有S面也有B面!
连过河拆桥都不知道,杀了岳飞、拆了军队、签了和约,还要你这个军方大佬干什么?秦桧随便找个理由就罢免了他,让他也成了闲职人员,回家躺在银子堆里数钱。
张俊百死不足赎其辜,但这时他出事,却很难说是大快人心。在他被罢免之前,吴玠死,韩世忠废,岳飞死,刘光世早退,刘锜已转文职,牛皋被毒死,王贵不久后也失去军职这一系列事件综合起来,就是秦桧的目的。
彻底肢解南宋的军力。
两宋之间所有中兴名将全部凋残。此后不和又怎样,想反抗只是白日做梦!
这是所谓的和平第一要务,只有先做到这一点,才能谈到长治久安。这之后,赵构的噩梦开始了,小女孩儿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平衡,赵构突然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他失去了一切。
国家不外乎军、政、财。军事上全灭,政治上赵构居然也全面失守。他是堂堂的南宋开国皇帝,议和前手操国家权柄,生杀予夺随心所欲,连岳飞也死得悄无声息。可是和议刚刚达成,他陡然间发觉形势变了。
秦桧头顶着上位宗主国颁发的首相豁免权,把南宋帝国最高行政长官的位置变成了不动产。这是一颗汉人官场上从未见过的妖异种子,它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一大片无边无沿的罪恶森林。
先是从“秦”字本身开始,凡是与秦桧的姓氏有关的人都鸡犬升天。他的兄弟们、儿子、孙子都跻身官场,飞黄腾达,哪怕刚刚出生,还在襁褓之中就有三品官位在身。
再从秦桧的姓氏扩散出去,延至王氏妻党。
秦桧之妻王氏是北宋名相王珪的孙女,名门大族枝繁叶茂,哪怕历经靖康之难、建炎南渡等一系列摧残,仍然是皇皇巨族。王氏的叔伯辈就不用去说了,光她的兄弟就有王唤、王会、王著、王晓、王历、王晌、王晒、王严等一大堆。这些人的出现对历史研究者是件大好事。
因为他们足以解释为什么王氏如此恶毒刻薄。
王氏一族“凭恃权势,恣为不法”,“凌夺百姓田宅,甚于寇盗”。在南渡之前,他们“以城投拜”,是非常彻底的投降派;在南渡秦桧得势之后,为非作歹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南宋官场上流传着一个相当著名的段子。某夜吴县的县太爷突然派人去敲平江府知府大人的大门。半夜三更,知府大人硬是被叫了起来,问什么事,回答居然是县太爷喝多了很难受,听说他这儿有咸齑汁,来取一瓶拿顶头上司这么涮着玩,怎么看都是找死吧!
然而,这位知府还真的忍气吞声去库房拿了一瓶送人了事。为什么呢?只因为这位县太爷姓王,叫王子溶,是王氏的兄弟王唤的儿子。
现在大家知道王氏一族有多么嚣张了吧。可是他们仍然很不开心,因为站在秦姓旁边的不止他们一族,还有另外一家姓林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秦、林之间靠得更近。
此林姓出自福建路兴化军仙游县,是名不见经传、足不出本省的乡下人,可他的儿子林一飞却远涉千里被一纸调令调到了秦桧的身边,与首相大人朝夕相处、零距离接触,随意出入内宅,没有任何禁忌地融入了秦家的生活。因为,他是秦桧的亲生儿子。
王氏一生不育,秦桧怕老婆。他的儿子秦熺是王氏哥哥王唤的庶子,在他们夫妻被掳到北方时立的养子。秦桧回来之后尽管不喜欢这个便宜儿子,但还得谢谢大舅子,因为这是在替他秦家延续香火,是恩德。可他真的就没有自己的骨血吗?想到这点,秦桧就伤心、憋气、窝火。
早些年时,他有个妾曾经怀孕,他大喜过望。王氏怒发如狂,立即赶走了这个潜在的敌人,勒令她从此不得再进秦家门,哪儿来滚哪儿去,直至天涯海角大宋帝国的边缘!于是该妾只能大着肚子远行万里去了福建,秦桧欲哭无泪,无可奈何。
此一时彼一时也,几番挣扎,秦桧已经是终身制首相,位极人臣,威压皇帝。某一天,他却悲从心中来。我这一生到底为谁辛苦为谁忙?于是林一飞来到了他的身旁,这样他才觉得生活有了光彩,有了新的动力,足以支撑他更长时间为陛下服务。
上面的三方,秦桧的家族、他老婆的家族、他亲生儿子的家族,是他的不动产。
这些人可以为所欲为,虐待侵凌长江以南所有的人、物,甚至互相撕咬,都没问题,都由秦桧摆平。而在他们之外,就变成了动产。
也就是说,没有谁是不可以替换的。
先是秦桧的敌人,这些人随时会被剔除,在漫长的岁月里,无论谁冒出来,都只有一个命运——被打倒。他们被贬到天涯海角,或自杀或病死,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忍着,在不知终点的路上等待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阳光。
再就是秦桧的帮手。
秦桧权倾朝野,按说他会不断地壮大自己的队伍,直到放眼望去,全是他的人,这样才是利益的最大化。不,这样想,完全是外行人的臆测。
成功的上位者一定会让手下们变成流水线,谁也别想在某个位置上坐太久。秦桧通常会提拔重点培养的新人先去台谏部门工作,去弹劾执政。
他们两三年间努力完成任务,则会迅速上位变成执政。这让下一批苗子心花怒放,看,为秦首相工作就是有前途。
于是新一代的言官上任,他们去弹劾新一代的执政这就是秦桧驾驭官场的手段,每两三年换一届言官,去弹劾政要,继而代替政要,再去等待下一届言官的弹劾。如此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确保秦桧的形象永远高大神圣,不可接近。
当然,这样会导致曾经的亲信心生怨念,比如万俟卨。这人害死岳飞之后,又出使金国,觉得自己从内到外、从本国到邦交都已经完善,可以自立门户了,于是开始拒绝秦桧。那么结果只有一个,他被冷冻了,终秦桧余生,万俟卨绝迹于官场。
还有一些简直是无妄之灾,比如秦桧的同乡巫伋。他先言官再执政,终于熬到了权力的顶峰,终日小心翼翼生怕有半点地方触怒秦桧,却不料百密一疏,居然倒在了聊天上。
某天秦桧心烦,想和人聊点家常,这非家乡人莫属。想秦桧出身边远寒门,沉浮于乱世之中,居然位极人臣,忆忆苦,怀怀旧,是莫大的享受。于是他问,近来家乡怎样,有什么新鲜事吗?
巫伋全身僵硬,迅速计算老秦想听什么、烦的是什么,思来想去,觉得军、政、商、文都敏感,只好把话题放在了神话传奇上。
他说,最近家乡出了个术士,神算惊人,近来有所接触——秦桧突然炸毛,大喝一声:“他是算你什么时候当上首相吧?”
巫伋就此下线
如此这般,整个宋朝的官场处在,白色恐怖的气氛中。每个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充分地体验着什么叫活在当下。而这,也导致了赵构的前院失守。
话说中国的皇宫也不外乎就是个店铺,其格局也就是前院办公后院私宅,秦桧这么搞,赵构的办公室是改姓了,至于后院,也不大好说。
秦桧精心布置,让赵构在后院深处也能全方位透明。皇帝的后宫生活基本上有两大区域,一个是读书,即经筵;一个是嫔妃,睡觉的地方。宋朝规定,经筵官是独立的,尤其不能由言官兼职。嫔妃更是独立的,不能影响朝局,更不能结交外臣。这些都被秦桧打破了,他把言官派进了赵构的书房里,又帮助吴贵妃当上了皇后,更和赵构的私人医生拉上了关系。
这位医生名叫王继先,负责修复赵构最缺失的那部分功能,其权威性、隐私性决定了赵构对他既依赖又敬畏,不敢有半点的违逆。
秦桧、王继先组合,把赵构吃得死死的,让他在宫里宫外找不到哪怕一点点的藏身之处。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敏感到动不动就杀人的安全心理陡然爆发,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操纵于别人手中!一点都不夸张,秦桧终结了他的政治生命,王继先掌握着他的个人生死——长此以往,何以安身?
从此之后,赵构在裤腿里藏了一把匕首,理智告诉他,这不会有很大的用处,可是他需要。在幽深的皇宫深处,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生存着,这把短刀是他唯一能百分之百相信的防身工具。
除这把短刀之外,赵构看什么都心里发寒,环顾周围,他盯住了长久以来的看门大保镖禁军统领杨沂中——他,可靠吗?
难说啊!
某天他随意地挑起话题,回忆起两人之间长达二十多年的往事。想当年小杨保着他从开封逃过长江,一直都是他最贴心、最信任的人。
“小杨,我给你改个名吧!叫杨存中,好吗?要心里永远记得皇上最重要,要保住啊!”说话时赵构的心情比逃过长江时还要悲伤,杨沂中是他能活下去的最低保障!
还好,杨沂中还是忠诚的。
杨沂中改名,是赵构在绍兴议和、杀岳飞之后的十五年里仅有的两次反抗行为中的一次。通过这事,赵构希望外界知道他手里还有一些军权。而另外的那次,也就是一个笑话了。
那是关于科考的。
秦桧的子孙们出生即有官职,可这不够,秦家人要的是名利双收,眼放着状元的荣名,怎能便宜他人?秦家从长子秦熺开始参加科考,每次参与都让主考官们欢天喜地,这是他们接近首相的大好机会。
于是秦熺成了状元,长孙秦埙也是状元,在他们的后面,更有一大堆的秦氏子弟榜上有名。这在当时激起了全国性的庆祝浪潮,无数人称赞秦氏诗书传家,是有宋以来第一簪缨世族。
赵构看不下去了,状元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职称,但是轰动效应无与伦比,连年这么整,简直比秦桧独相还特例,实在是太乍眼了。
赵构把秦家的状元都往下挪了一名,状元改榜眼,美其名曰这是在显示皇权至高无上,可以随意决定任何人的功名利禄,哪怕是秦首相的子孙也不例外。
这就是赵构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唯一一次正面反抗行为。
综上所述,秦桧已经垄断了南宋帝国的军、政两项,后面是他的财。在这一点上,秦桧应该是很不好意思炫耀,因为实在没法做到独占。
说实话,秦桧已经尽力了,可宋朝以钱财立国,哪怕只余残山剩水半壁之江山,所产出的财富仍然是其他王朝可望而不可即的。秦桧哪怕不管国计民生,尽一切手段折腾,还是没法捞尽做绝。
国财即赋税,秦桧敛财自然是先从赋税下手。
从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至二十五年(公元1155年),南宋共十五年不动刀兵,按说少了这块最大的国务支出,民间应该很轻松才对。事实却恰恰相反,秦桧密令南宋各路官吏悄悄地把各项赋税提升七八成,这样一来,每年从民间夺来的钱财比战时只多不少。
这些钱,是不会进入赵构口袋的。
赵构即使知道,也得装聋作哑,还得找各种机会给秦桧打赏。比如住宅,临安望仙桥是当时南宋帝国最高等居住区,赵构下令“别筑大第,穷土木之丽”,作为秦桧新宅。搬迁那天,有宫内宦官“押教坊乐导之”,特赐“银、绢、缗钱各一万,绦千匹,金银器皿、锦绮帐缛六百八事,花千四百枝”,连负责建筑的官儿们都升职发财了。
史书留名的建康永丰圩每年收租三万石,赐给了秦桧。永丰圩被水冲了,赵构命令“江东发四郡民三万修筑”。每年秦桧的生日,“四方竞献奇宝、金玉劝盏”“州县献香送物为寿,岁数十万”,比北宋时著名的生辰纲的规模大得多。
这导致了秦桧家的库房比赵构的左藏库的储量多出“数倍”。
比赵构有钱,不等于是南宋第一富翁,因为还有张俊。这时中兴将领们除了他以外都已谢世。吴玠早死,岳飞冤狱,隔一年后刘光世死了,再九年后韩世忠也去世。仔细算来,当年的国之少年们,只有这位起步很晚的草根才福禄终生。
张俊每年收的租米达到六十万石,一说是一百万石,抛去他家里其他项目的收入,光是这些就足以让他成为南宋第一财阀。
关于张俊的奢侈有很多版本的传说,比如那次空前绝后的盛宴,光是那些琳琅满目几乎囊括世间除了人类以外全部生灵尸体的菜品就让人瞠目结舌,若一一罗列出来,只能揭露糜烂生活的真相,对南宋整体局势的剖析并没多大的意义。
真正需要注意的是秦桧这十五年以来遭受的唯一一次重大的打击,那次他差点儿当街丢了老命。
南宋绍兴二十年(公元115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