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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事发地附近——东京(今辽宁辽阳)。既然他赶上了,而且完颜亮正在伟大的南征中,那么剿匪的任务自然就落到完颜雍头上了。
这也没什么,相反会在一定意义上削弱完颜雍的实力,毕竟剿匪也是要死人的,死的都是完颜雍的人。何况完颜亮早就在他身边安插了两个眼线,一个是完颜亮的老丈人高存福,一个是心腹李彦隆,确保完颜雍的一举一动都在控制之中。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从前线败下来了很多金军,有些是完颜雍以前的亲信,他们都找上门来了。这让完颜雍既凭空多出了数量庞大的军队,还知道了近期发生的情况。
完颜亮临行前又杀了一大批人,除了所剩不多的金国皇室之外,北宋被掳皇室全杀了,辽国剩余的皇族也全杀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一定不会杀他完颜雍。
各种仇恨、各种危险加在一起,完颜雍决定造反。他这么做从表面上看是迫不得已,不想安乐死罢了,但往深里想一些就会发现,他必将成功,而且会非常轻松。
完颜亮以谋反得国,一直都在防着有人学样。他杀了那么多的皇室人员,南征时带走了全国绝大多数军力,都是为了保证后院不乱。可这也决定了除非不乱,只要有人敢干,立即就会不可收拾。
空虚到极点的金国内部除了对完颜亮的刻骨仇恨之外,什么都没有。完颜雍用刚刚得到的兵力迅速杀光身边的监视者,第一时间称帝。这个消息像一点火星落进了火药桶里,金国一下子炸开了。报复、报复、报复!完颜亮这个色鬼屠夫狂人战争贩子,金国人早就恨他恨得牙痒痒了——完颜雍成功了!
完颜雍称帝的消息传到前线,正值瓜洲渡口前皂角林大战结束,金军向采石矶一线运动。完颜亮震惊之余保持了足够的清醒,下了两个命令:
第一,严格封锁消息,不许扩散,绝不能让南征的士兵们知道。
第二,谨慎估算这次造反的能量。他要算清楚完颜雍的破坏指数,以便决定是立即起兵回国平叛,还是继续进攻南宋。
历史证明直到这一刻,完颜亮和他的幕僚们仍然没有正视完颜雍。或许在他们的眼里,完颜雍是个胆小如鼠的公子哥。理由是,这人在金熙宗时期受封王爵,无所事事,毫无建树;在完颜亮时期贪生怕死,老婆被逼死都毫无反应。
这样的人何惧之有?
所以他们的分析结果是,先不要理会国内,那是个陷阱。如果回兵的话,无论是全军都撤,还是留些人继续保持攻势,都会造成一个结果——军队解体。
完颜亮上位以来,纯粹是以威压人,以杀服众,没有半点恩德。如果不能保持这个势头,稍有颓败的话,比如此次亲征,没有实质性的胜利,立即就会全民皆敌。何况完颜雍手里握着军队的家属,这是无解的撒手锏,再精锐的军队遇上也得低头。
不能后退,只能前进。他想到了一个光明的前景,如果强行、快速地渡江,征服南宋,完成之前历代金国皇帝都没能完成的伟业,那时全军回城,局面会怎样?
小小完颜雍,不过疥癣之患,举手之劳尔!
作上述决定时,完颜亮忽略了两个问题。一个是长江。他想得没错,如果真的能快速渡江平定江南的话,或许真的能以摧枯拉朽之势、以灭国之威回城平叛,搞定一切。
可问题是如果不能过江呢,或者过江缓慢呢?那时国内的完颜雍已经养成气势,南北皆敌,他可怎么办?更不用说万一失败会如何!
再就是完颜雍。这个人一直被低估了,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以后会有几十年的时光来验证,那真的是非同凡响。
其实就算是现在,他的身上也充满了亮点,只是别人的视角有问题,没有发现罢了。就比如上面之所以蔑视他的那两个理由。
完颜雍比完颜亮还要小一岁,年纪轻轻受封王爵,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这无论如何不是劣迹。至于胆小怕事——女真人不缺少的就是胆魄,一个个不是被金兀术砍了,就是被完颜亮砍了,只能说明他们都是些政治小白,一点厚黑低调的潜质都没有。
活下去才是政治家的第一要素。
完颜亮下定决心先南后北,拿下江南之后再雷霆万钧般回国分大小,这就要求他一定要快,于是他想到了最近发生的最成功的例子。
曹彬波长江那回。
那一次发生在采石矶,那么他也去。重温下地形,采石矶位于现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五公里处的长江南岸,看记载它和岳阳城陵矶、南京燕子矶合称长江三矶,号称峭壁千寻、突兀江流,有“千古一秀”之美誉。很美是吗?看那些旅游手册的介绍,根本无法了解那地方长啥样。
首先它是一座山,名叫翠螺。这山从江边突入江水,临水这面是块一百三十一米高的峭壁,这一块就是采石矶。看到这些大家会问,数据显示真的很险很难爬啊,为什么长江那么宽,一定要跑到这里来登陆呢?
问完颜亮,他会说曹彬就是这么干的。
问曹彬,曹彬会说科技的力量是无穷的。当年那条梦幻的、横跨长江两岸的浮桥必须架在这附近,谁让樊若水测出来的那条浅沟就在这片儿呢。
以浮桥渡江,省掉多少战船,让当年南唐强大的水师完全成了摆设,这是多么神奇的设计!
那么回过头来问完颜亮,请问那条水道在哪儿?造浮桥的巨大物资你有吗?回答是没有。那么水军的船呢,这个总该有吧?完颜亮沉默。船,他真有,可都在海面上,浙东道的水师——早就被李宝、魏胜烧干净了。
他有的只是数量不多的小型战船,要用这些把数量庞大到几十万的部队运过江去,这任务实在是艰巨,而他还把艰巨程度提高到天险采石矶上——这到底是什么型号的脑子啊?
不管怎么说,在北岸已经有了完整的思路和装备,现在去看看南岸。
江南也在紧锣密鼓地行动着,先是换人。刘锜病重,无力支撑,由成闵替换。王权渎职,换李显忠出战。而整个江防重任落在了一位枢密院高官的手里,这个人叫叶义问。
叶义问火速赶到了镇江府(今江苏镇江市),在那里成立了临时指挥所。他下达的第一道命令是征集尽可能多的民夫去江边做防务。
他让民夫们掘沙成沟,中间栽上树枝充当荆棘,准备用这些抵挡金军冲上滩头阵地。这些人一边干活儿一边聊天,赞叹叶枢密的想法真高。这些工事干得就是快,白天干完,夜里涨潮,沙子挖成的沟、树枝垒成的路障一冲全垮。但没关系,明天还可以再挖再盖!
叶义问就是这种货色。
江南的命运可想而知。两相对比,南宋这边的脑子更傻!在南北对比大脑容量的比赛中,有一个看似局中人,却一点都不重要的角色,正快速赶往采石矶一线。
他叫虞允文,职务是中书舍人兼参谋军事,干的活儿在近几年来看就是个跑腿的。比如说出长差,到金国去当使者;出短差,像这次到芜湖催李显忠走快点,到前线来交接军权,之后顺道一起去采石矶巡师犒军。这样的差使,再加上他的年龄——已经五十一岁了,就可以知道他的官途实在是不怎么顺畅。
这是肯定的,在秦桧当政时能官运亨通的都是些乌龟王八蛋。
虞允文不招人喜欢。南宋、金国都一样烦他。首先他相貌堂堂,身高六尺四寸,相当于现代的两米多。这实在太不低调了,别说宋朝这边,连女真人见了心里都觉得烦。
出使金国时,在一次宴会上,女真人拿了张弓过来,笑嘻嘻地说:“来,高人,射一箭看看。”
明显是想看南宋文人的乐子。长得高怎么样,一样的文弱废物。却不料虞允文接过弓来,搭箭就射,正中靶心,坏了一大堆女真贵族的好心情。之后虞允文在北方看来看去,回到江南后额外报告说金国必将在近期发动战争,那边儿全都准备好了。
这把南宋贵人们的好心情也给坏了。
虞允文注定了只能当个跑腿的小官,尤其是在战争爆发时,他只能在前线跑来跑去。这看上去很惨很炮灰,但虞允文干得很来劲儿。像以往一样,他总能趁机做些让某些人难受他自己快活的事。这次也不例外,跑着跑着,他就跑偏了。
按程序,他应该先去芜湖接李显忠,可他先奔向了最前线的地段采石矶。历史证明这次的跑偏有多重要,因为在最前线的某些人和他一样,都没按规矩出牌。
王权。
这个至今只知道一路撤退,从淮南一直撤到江北,一战都没打过的逃跑将军,没等李显忠到位就又开始跑了。这时的采石矶一线处于权力真空状态,没有人负责。江南最危险地段的江防官兵像放风的囚犯一样懒散、随意、拖沓、无责任。
虞允文在采石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官兵三三两两地坐在道边,马鞍子、铠甲扔得遍地都是。这哪里是兵,纯粹是从北边逃过来的难民!
也就是完颜亮没有望远镜,不然会立即渡江,保准成功。意识到这些,虞允文那颗让当政者厌烦的心再一次蠢蠢欲动了。
他决定做点什么。
冷静客观地分析的话,支撑他做出这一举动的全部基石,当然是贯穿了他一生的强烈的爱国忧国之志。可真要实施起来的话,他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他钻了一个小空子。
采石矶一线没有军方的统一指挥长官。
虞允文以犒师前线的文官身份召集将领们开会。外面这群一路只知败退的散兵游勇,任何一个有逻辑思维的人都不会对他们报以什么厚望。可是虞允文只能依靠他们。
怎么办呢?
先动之以情。虞允文用他个人认为最重要的方式试着和这帮大兵沟通了一下,发觉忠君爱国的思想在岳飞死后二十年还有些市场。
这帮军人激动了些,可还不够热情。
那就动之以“利”。
虞允文抛出了自己的权限。他是来犒师的,也就是带着各种好东西来前线慰问指战员们的。这些好东西包括钱、布匹、委任状。他把这些东西都搬了出来,告诉军人们,只要立功,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
军人们一下子干劲冲天,全都着火了,个个嗷嗷叫着请求立即决战。
这真是对症下药,宋朝的军人是中国历史里的特例,除了岳飞等极少数个例之外。荣誉、国家、民族什么的是他们心底深处不变的操守,这没错,可要论到怎样激发斗志,金钱永远是最重要的,没有质疑!
这帮人能在战场上短暂的间歇里提着敌人的首级找长官邀功、要官、要钱,哪怕因此被反攻战败了也在所不惜!
就这样,爱咋咋地。
于是在这一天,虞允文成功地把他们刺激到了。在一片欢腾热烈的气氛中,虞允文想着下一步要怎么做。这时有人悄悄地走到他身边问:“你是来犒军的,不是来督战的。这么搞是不是越权?万一战败了,难道你不怕负责任?”
虞允文的回答是:“危及社稷,吾将安避?”这八个字像是冰冷的雪水,静静地浮沉在周围一片被物质、富贵所激起的火海之中。这一刻,他仍然是不合时宜的,哪怕只有他才是真正做对了的那个人。
不管怎样,虞允文像闪电一样迅速地把尽可能多的战斗力团结在了一起,为同一个目标战斗。他成了采石矶前线的最高长官,他清点了一下人数,此时共有军力一万八千人。
他命令全军于江边列阵,成防御阵形。派五支大船出港,其中两只沿江边游弋,一只在江心待战,剩下两只藏在江畔小港里,伺机而动。
以上就是虞允文为这次决战作的所有布置。这无论如何都显得单薄而仓促,尤其是南宋资以立国的江防水军居然只有五艘战船!
当然不止这些,采石矶周边是重点防御地段,有建制庞大的水军力量,由姓韩、姓蔡的两个将军统领。可人家就是不出战,你能奈何?
就算动之以“利”都不成,还能怎样?毕竟虞允文没有军职、没有任命,没法真正砍了他们。这是单薄的原因。至于为什么这样仓促,是因为江北岸。
完颜亮站在刀刃上,没有谁比他更急,虞允文刚到前线那边就开始渡江作战了!运气再一次抛弃了完颜亮。
完颜亮杀马祭天,按传统习惯战争会在第二天进行,可就在这时,虞允文到了当天虞允文隔着宽阔的江面,看到北岸上筑起了高台,台下有绣旗招展,台上的金国皇帝手里挥着一面小红旗,之后一大片金国水军船只冲向了南岸。
时值农历十一月,深冬天寒,北风大起,金军出动了数百只中小型战船顺风漂向南岸。这天的风真的好大,大到让完颜亮满意,他的旱鸭子军团可以不用划桨操橹就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