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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不断的小型堡垒,来保护新建的营寨。
命令一出,全军哗然。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不趁着生力军新来,一鼓作气全力攻城,就此把河中城拿下?这不是坐失良机吗?筑寨是干什么?是为了更好的围困?河中城和李守贞早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只需要不断地攻城,就算不能攻破,也会迟早耗尽城中的人力粮草,火到猪头烂,到时候自然灭亡。何必要大费周折,先干起水泥瓦匠的玩意儿?这完全没有意义,只会让自己的士兵劳累,让敌人赢得难得的喘息之机,结果是增加了取胜的难度。
面对质疑,郭威不动声色,他的沉默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接下来的日子,赵匡胤和所有人都郁闷地对着高大巍峨的河中城城墙龇牙,那上面本来惨兮兮的李守贞的人变得悠闲自在,甚至能舒舒服服地晒太阳。而城下的大兵们就混得矬了,他们得监工看料,如果工程进度慢,还得时不时地搭把手。
就这样,好多天之后,三个营寨都筑好了,寨前的堡垒也都筑好了,可郭威却不放周边五县的百姓们回家,可他也没再下新命令,全军所要做的事,就是各就各位,排号进住刚刚盖好的新家。
然后呢?没有然后,郭威似乎把战争给忘了,他每天都很平静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问(就连刘承佑都不敢问,他比谁都急,可是同样没办法)。
现实并没有让人们等多久,一天夜里,久困城中绝不露头的李守贞突然率军出击,没有准备的后汉军一片慌乱,只得放弃了堡垒,向新筑的营寨里撤退。奇怪的是,李守贞也没有乘胜追击,他的军队在战斗的间隙里全力以赴,把新建的堡垒都毁了,然后马上撤退回城,再次开始坚守。
等后汉军重新集结,列队出寨,准备痛扁敌人时,敌人已经不见了,他们的面前只剩下了满地的断瓦残垣。后汉大兵们面面相觑,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这样全毁了?他们辛苦了好几个月的成果就这么都毁了?
愤瞒、激动、劳累,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不断积压的郁闷,让这些火气旺盛的大兵们再也控制不住,有人开始骂娘,有人却大笑了起来,懂得什么叫黑色幽默了吧?与其说这些大兵把李守贞恨到了骨头里,倒不如说实在是忍不住想把郭威这老浑蛋从帅帐里拖出来海扁一顿。
这时他们终于听到了郭威的第二道命令。
令——再次筑垒。
他妈的!
军营里爆发出了空前巨大的粗口,真是太棒了,大兵们终于知道那些征调来的农民工们为什么没被遣散回家了,这些人得重新劳动,而他们也别想闲着,以前干什么,现在接着继续练!
但不管怎样,军令如山,又过了些日子,堡垒就又出现在河中城和后汉军之间。
之后的事情就像是复制粘贴,再复制再粘贴的机械重复一样无聊,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只要堡垒出现,李守贞就会心急火燎,不计利害地率队出城,不管用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把堡垒毁了,然后他才能稍微恢复点理智,带着人马逃回城。
而郭威就像故意和他斗气一样,只要你来毁,我就马上重建。如此周而复始,没完没了,这种单调无聊的工作竟然持续了——别惊讶,是接近整整一年!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李守贞远远比郭威忙碌。他时常出现在城墙上,带着越来越让人难以揣摩的神情向城下测量。对,不是眺望,而是日复一日,随时随地向郭威领导的开封建筑工程队的进度行进精度测量。久而久之,他的部下们都掌握出了规律,那就是只要城下的堡垒修到了一定的位置,他们就得出城行动了。
只不过,每一次出城拆除这些违章私建的建筑之后,他们回去时的人马都会少很多。其中有战死的,有拆墙累死的,还有借机逃跑的。
就这样,不断地拆建,不断地重复,李守贞带得出来的人越来越少,拆不完的墙却越来越多,当这种反比例指数大到了某一极限时,郭威终于下达了第三条命令。
令——攻城!
郭威部全体士兵嗷嗷叫着冲向了河中城,他们的怒火和怨气已经足足憋了有一年!李守贞,我们来了,你这一年来拆了我们多少堡垒,现在要你连本带利都还回来!我们这就拆你的河中城就这样,三面强攻,北面放行,河中城一鼓而下,李守贞贯彻了自己绝不投降的宗旨,城破后全家集体自焚。消息迅速地传向了全国,不多久,又迅速地传了回来,另外两处的反叛,凤翔节度使王景崇和永兴军节度使赵思绾很痛快地投降了,他们实在不想像李守贞那样被郭威玩死。
一切搞定,郭威用尽可量小的代价,得到了最圆满的战果。
现在明白了吧?李守贞的确是瓮中之鳖了,只要不断地攻城,不断地消耗,就足以让河中城崩溃——但前提却是要以战具的毁坏和士兵们以可怕数字的死亡去换取。
有必要那么做吗?一定要强攻才行吗?
与其我主动去攻,去承担损耗,为什么不让对方来攻我,让对方来承受损失?也就是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躲在城里装孙子的李守贞主动跑出来打我?
答案是——有!
郭威准确地分析出了李守贞的心理——死守无援,又突然看到郭威带着大队人马来增援,不仅围得更加水泄不通,更新添了一个个新建的营寨和堡垒在向他步步逼近最后一根稻草能压死骆驼,已到绝境的李守贞再也难以忍受这些本是无害的挑衅。
他只能一次次冒险出城,以毁灭堡垒来维持自己还能生存下去的信心。
就这样,郭威只是用一些业务不熟练,用料不讲究,粗制滥造的豆腐渣工程,就达到了克敌制胜的目的。最后,历史可以考证的是,当这些事情发生时,赵匡胤都在现场。而历史无法考证的是,赵匡胤要在郭威的第几条命令下达时,才能明白主帅的用心。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围城的一年中,赵匡胤有了巨大的收获。他在主帅的身边听到了也看到了许多实际演练中的领导艺术与被领导技巧,这对他的成长有着巨大的教育意义。他学会了怎样做个下属,更同时现场观摩了怎样才能做一个成功的领导。军队这个大熔炉开始锤炼他,把他去芜存菁,从一个渴望进步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快速进步中的职场青年。
还有,他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一个在当时同样不起眼,而且很年轻的人。
这个人叫柴荣,历史现在还没有轮到他出场,但是很快整个世界就会发现,柴荣才是这个时代里最最英名杰出的人。实际上,他比赵匡胤能力还要强,只不过他在一个最关键的因素上输给了赵匡胤。而这个因素是自有人类以来就没有谁能够战胜或者改变的。
那就是——命运。
是柴荣的不幸,才造就了赵匡胤的人生。
我只是想睡个安稳的觉
郭威凯旋,带回了胜利和丰厚的战利品(极小的伤亡数字和完整的河中城以及后汉天下重新恢复了平静,这些比杀敌千万,带回来一座金山都重要),让他受到空前热烈的欢迎。迎接他的有鲜花、奖金、升职、百官的恭贺,以及皇帝更加萎靡不振的脸。
时隔近年,郭威又在近距离的情况下看到了他的陛下。他惊奇地发现,年轻的陛下脸色更加差了,神色加倍的萎靡,著名的哈欠也打得更多了,完全无视此时场合的正规,气氛的热烈以及全体朝臣的注视。不知为什么,郭威的心里掠过了一丝异样,像是感到了些什么,但是没容他仔细分辨,就马上被欢呼的人群和酒杯淹没了。
因为郭威的新头衔颁布了——加封郭威为官检校太师兼侍中,正式成为后汉朝中第一人。但这两个头衔几乎都是荣誉性的,这也没办法,除此以外,早就是朝中顶级大臣的郭威已经无官可升,除非是刘承佑肯脱袍让位。
一时间觥筹交错,欢声盈耳,郭威也不由得被感染了,这一年来风风雨雨,他是容易过来的吗?应该放松一下了,但是他做梦都不会料到,他的危机已经在这时候伏下了,他刚刚看到的那些慵懒的哈欠和惺忪的睡眼背后真的隐藏了一些东西,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巨大的变故。
甚至是给中国的历史都带来转折性的变数。
现在,让我们暂时离开皇宫,到民间真正欢乐的海洋里去吧。在开封城里万人空巷热烈庆祝的人群中,赵匡胤在第一时间里脱离了部队,奔向了自己久违的家,他要去探望自己日夜思念的亲人。三年多了,家中一切,别来无恙?
家中都好,母亲安好,小妹也在,二弟匡义已经长大了,三弟匡美也已经出生,所有人都很健康,只是没有见到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此时不在京城,在这次平叛的战争中禁军也被派上了前线,但和他不在一个战区,可以肯定的是,也还活着。
多么的幸运,赵家有了两位职业军人,同上战场,都还活着。
那么尽情欢乐吧!一年的期盼,一年的忐忑等待,终于等来了胜利和亲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当天的欢庆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满城欢悦的声音和烟花烛火灿烂的光亮一直喧嚣着整个开封城,也传进了开封城里最高大最幽深的建筑——皇宫里。这让早就回到寝宫独自安息的刘承佑更加难以入睡。
一个善于让自己习惯痛苦的人,总能找到让自己痛苦的理由。
他发现了一个新问题——为什么有了反叛让他不安,可平定了反叛更让他难受?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欢呼,而他却加倍的痛苦。
黑暗中的刘承佑瞪大了双眼,他忘不了在白天皇宫里所发生的一幕幕,郭威被群臣簇拥着,所有的人都围着郭威转,郭威才像是皇帝,才像是这座皇宫,这个天下的真正的主人!而他,本应享受这些赞誉和恭维的皇帝,却被冷落在了一边他现在比刚刚继位时更加的痛苦了,那些困扰着他的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越来越严重。他必须做出反应,否则他真的再也无法安睡,直至痛不欲生!
历史的车轮就这样被一个人的痛苦启动了,这个敏感的年轻人一旦找到了他的痛苦,就天才性地把这些痛苦无限制地放大。在不久的将来,无数人将因此而受益,同样有无数的人将因此而遭殃,比如就在此时皇宫外面欢庆太平的开封市民们,你们就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等待你们的只有冰冷的刀枪和冲天的火焰,只有死亡!
变化里有着无数的机遇和凶险,所有人都只能在随波逐流,尽力而为中得过且过,听天由命。
郭威、柴荣、赵匡胤乃至于当时的皇帝刘承佑莫不如此。只不过,刘承佑在这期间掌握了绝对的主动,以他年轻人特有的激情和骚动。
刘承佑,原来你是个古惑仔
时间过去了四个月后,后汉皇帝刘承佑把郭威再次派上了战场,理由很简单——常规任务,抵挡契丹。这时候契丹的新皇帝也终于被“选”出来了,新皇帝开工,总得找点事干,很不巧后汉的边境与契丹直接接壤。契丹人不用站在高坡上都能看见后汉的繁华城市和美丽的姑娘。
后汉,我不找你又去找谁,何况我们还这么的熟?
于是郭威出征,但是等他到了报警地点,却连一根契丹人的马毛都没看见,不仅如此,连抢劫现场都没有。怎么回事?是契丹人行动太快,已经溜了?还是消息不准,契丹人根本没来,有人把皇帝连带郭威一起都涮了?但他并没有迷惑太久,没等他报告平安无事请求撤军,皇帝的新命令就又到了。
就地驻防,以防契丹。
好了,郭威就这样被调出京城,到边疆站岗。
被骗出来的人都愤愤不平,但老于事故的郭威却只微微一笑,他心里明白,千万别再说话,再一次钓鱼的时间到了。他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年轻的小娃娃,还真不是一般的难侍候。但他并没有太吃惊,对现在的情况他还是有一点心理准备的,还记得当初刘承佑请他出马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臣不敢请,亦不敢辞,唯陛下命。
表面看来,这话说得既有身份又极为克制,政治语言和个人修养都非常到位。但是领略到里面的无奈和隐患了吗?“臣不敢请”——因为我不想您误会我要借出兵的机会总揽军权;“亦不敢辞”——我更不愿让陛下您误会我借机要挟您;“唯陛下命”——您怎么说就怎么算,一切都随您心情。
这已经是非常到位的全方面妥协式的服务了吧?但还是不行!还是不能消除刘承佑心底里的那点不安,居然还使出了这样不入流的小把戏!
郭威表面上维持着平静,但此时真实的心情却是非常痛苦而且沮丧,甚至非常自卑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