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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情肆意-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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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帐中,见那人案前摊开了笔墨,一时写,一时看,似是忙碌。雅予只敢瞥过一眼,见那神情倒是比先前严正了许多,想来这是正经公事了。雅予越发小心了手中、脚下,生怕弄出声响。

    一趟一趟,终是把水备好。雅予抬手擦擦额头的汗,薄袄都有些潮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背诵的是老爹爹当年随先皇亲征时所作,气势如虹,慷慨激昂,竟是让她这手中活计也比平日快了许多,一个时辰已是两遍水换过,淘洗干净就可以拿去烤干了。

    看那小脸扑扑着红晕,眉目间显示觉着要大功告成了,赛罕搁了笔,手中依旧翻看着,口中随意吩咐道,“吃饭。”

    嗯?雅予袍脚上的雪还未及掸尽,湿漉漉地站在地上,对耳中刚刚听到的话有些不及应。他,他说什么?吃饭?这才什么时辰就吃午饭么?更况,跟了他这几日,从没见他在帐子里吃过。今儿怎么这,这是要她伺候么?

    见她怔怔的,赛罕一挑眉,“嗯?”

    雅予赶紧低了头,“是。”

    转身正要走,看到那一盆冒着热气的水。天这么冷,待伺候他吃完饭,这水也就都凉了。手不由轻轻放在小腹上,夜里那阴冷的痛痛得人浑身发颤,此刻想起来,想起来就怕可是自己实在不想再回头多问他一句,没有人性何来同情,凭白的,不过给人笑柄罢了。算了,冰就冰吧,横竖,横竖也死不了

    从汗帐出来,雅予快步去找到了阿木尔。阿木尔领着她来到大灶上,虽说时辰尚早,可大灶已是红火火地烧起来。问清楚晌午兵士们吃什么,在阿木尔的指点下,雅予很快就预备齐全,用托盘托了一大份炒米、一大碗肋骨汤、几块烤肉、几块奶皮子。

    一路往回走,雅予走得极是小心。这可比那桶水艰难得多,汤盛得满满的,一旦脚下一滑洒出来,又给那人挑理。阿木尔随在身旁说不如他来端,待到了汗帐门口再换给她。雅予轻声道谢,坚持自己来。阿木尔没再强,只是又叮嘱了几句伺候主子吃饭的规矩,雅予都一一应下。

    进到帐中,见赛罕已是落座在矮几旁,雅予赶紧走过去,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跪下来,恭敬地一碗一碟地布好。

    “你也吃吧。”赛罕边拿起筷子边不甚经意地说了一声。

    雅予一怔,这才发现那托盘上还真是预留了另一套碗筷,不过还是摇摇头,“我不饿。”

    见他没再言语,自顾自吃,那神色像是刚才那句让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雅予心道,幸亏啊,知道这东西就不是诚心的。

    赛罕吃得很快,干粮和肉不一会儿就吃光,可那碗汤喝了一半倒不动了,递了过来。

    雅予当他用完了,正要收拾,眼角余光察觉那人并未走开,那姿势仿佛正在看着她。雅予心里一咯噔,这是哪里又做错了?没有啊

    正是百思不得解,忽见那碗沿儿上有手指轻轻一敲。雅予这才恍悟,记起阿木尔叮嘱过,说将军营中有规矩,是不许剩饭的。每日灶上都是可着人头做,领走的,必须吃光,不许倒。违令者,军法处置!

    他,他什么意思?他自己剩了饭,难道,难道

    她终于抬头看他了,那一脸的不可思议把那双眸子都给染得波光粼粼。赛罕略向前欠了欠身,与她好好对视,怎的,还怕你啊?

    他这么近,让她第一次这么看进他眼睛里,那,那眸底深处天哪,怎么是这个颜色的??这,这分明就是

    雅予吓得一低头,捧起那碗汤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给灌了进去。心跳得急,汤水而已却是噎得她胸口疼。而且,而且这汤好咸!

    这顿饭他似是吃得很满意,没再多要什么,起身往大灶去,想是跟兵士们热闹去了。雅予收拾好碗筷重坐下来,木盆里的水没凉透,尚温吞吞的,赶紧就着这热乎劲儿把衣裳淘洗干净。

    待到活计都干完,帐里也都整理利落,雅予这才觉得有点饿了,那半碗汤顶了这半日也不剩什么了。

    “吃饭?你不是刚吃了么?”

    雅予刚往灶旁去,那老伙夫的大嗓门就嚷嚷开了。

    “啊,我”从前都是丫鬟端到绣楼上吃,不是什么大日子连爹娘都不同桌用,谁知到了这荒蛮之地,每日自己要打饭不说,又是在一堆男人中间,雅予羞得根本就不敢抬头,人家给一勺就是一勺,给什么就什么,此刻这一嚷嚷,她立刻口舌打结,辩也不会辩,“我,我刚才没有,那,那是将军”

    “这灶上都是有例的。”老伙夫扯开了嗓门只管道,“一个帐子领一份去,将军吩咐在帐里吃,随从伺候的也就一并都添了。剩下这大灶上的就不把你算在内了。”

    “那”

    “下顿吧。”

    啊?下顿

    雅予这边还尴尬着,老伙夫已然扒拉开她招呼旁人去了。轻轻咬了唇,仔细想想似明白了什么,他刚才也该是知道她后来吃不着的吧?哼,这,这个混账东西!不吃就不吃,一顿又不会饿死!

    赌了这口气,雅予扭头就走,可刚走出不远就觉得口舌燥。刚才那汤真是太咸了,解下腰间的水袋,这才发现竟是早空了,好在正巧在灶上,这便折返回去。

    “没了。”

    “水,水也没了?”这老匹夫真真是惹恼她了。

    “你可说呢!”老伙夫一边指挥着小兵士打饭,一边口沫横飞地嚷嚷道,“你当这热水是天上下的?那是柴火烧的!柴火又是哪儿来的?那是春秋两季积攒下的。咱们探马营向来的规矩,人人头上都有例。这几日你天天烧水,上半月配给你的柴火今儿前晌就已经用光了。再想要,得等下半月儿。要我说啊,你们这些小奴整日躲在帐子里只偷安逸,这天寒地冻的,哪里还计较生计柴草?”

    雅予的脸已是烧得红布一般,心又悔又恨,都怪自己养尊处优、只管矫情,这冰天雪地、千里荒原,怎的竟是烧了柴禾来洗衣裳?圣人诗书都白读了,这人心,人心也白长了。

    “那,那我就打些冷水吧。”

    “都用的是雪化的水,还打什么,自己回去化吧。”

    “哦。”

    将瘪瘪的水袋挂回腰间,雅予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屈膝为奴(五)

    喀勒营虽说不过千余口人,可在几尽荒原之地、水草也不丰足,因此营地铺得很大,毡帐散落,几家搭一伙。一个个之间,路还当真不近。雅予一直被关禁着,少是出来走动,此刻想找些没被踩踏过的净雪,四下望望,眼中难免就把这一片银白中偶尔突起的颜色当成了去处,不觉就走远去。

    一路走,雅予留心着各处标识,以免回来时转向。身边一时有兵士走过,一时是无人声的帐篷。每个帐前都有足印,偶或还有起灶的痕迹。这营中每日煮饭都是现生火,少有固定的伙房,如此看,便是在营地当中挨个寻看也很难辨识哪处住了什么人。雅予看着、想着,心里倒对那野兽有了些许的赞同,他不是个人,却是个行军布阵的好手。若他弟兄都如这般各有所长,难怪几年之内就成了势。

    这不觉便又想到了那曾经常来看望的五将军,雅予停下脚步,微微一笑。睁眼相见的那一刻,雅予就认出了他,这就是当年那个不知深浅、闯人后院的“客人”。时至今日他一定还猜不出她是如何辩出他,其实当日在场的人恐都生疑,能拿赫赫有名的广逸茶楼当小饭庄的,南来北往恐怕只有这“陌生人”才会如此。又见他笨手笨脚打碎了一套云中仙的茶壶,雅予出手相助倒并非识得大义,只是当年岁数小、糊涂觉得他并无恶意。许是因那长相?虽是地道的胡人,模样不知哪里看竟是颇似兄长,浓眉长眼,极是面善。不像他那狼兄弟,长得想起那眸底的颜色心就一个哆嗦,恨道真真不像个人样子!

    远远看见了覆雪的林子,人迹渐尽。雪比旁处多积出了一寸有余,雅予俯身下来。寒冷中已是走了这许久,可手当真触着这雪还是结结实实打个寒战。心道糟糕,踩在脚下不觉得,谁知这几日天气略缓、夜里再一上冻,雪已是半凝的冰碴子。想用手捧扒拉进水袋是不能了,只能手指深深插//进雪中再用力握下,那冰冷便狠狠地浸透了手心。

    勉强灌了半袋,手指已是冻得没了知觉,小腹那隐隐的痛也渐渐尖利起来。将手放进袖筒捂着,雅予抬起了头,正是琢磨是否该回去,不经意瞥见不远处一个半大小人快步而过,定睛看,竟是诺海儿!

    哪里还顾得什么冷,雅予赶紧起身,“诺海儿,诺海儿!”

    小人儿听闻有人喊便回过头,站住了脚。

    “诺海儿,你身子可好些了?”雅予的语声热而急切,这胡营中若说还有什么人能让她觉着亲近那该就是小诺海儿,又想着是她每日带着小景同,心里便更贴近,此刻看那小脸比先时瘦了好些,愧得无地自容,“我,我当真不知道那药是回来后早就想去看你,可,可将军他”

    “你是哪个?”

    雅予一怔,见那小黑眼睛一眨一眨的,神情很是莫名。

    “我是雅予啊,你,你不认得”

    “哦,”诺海儿笑了,小眼睛一眯露出一对儿讨喜的小虎牙,“你就是将军帐里新来的小鱼儿姑娘啊。你倒认得我!”

    雅予一时愣着半天不及应,这张小脸这么熟悉,这么稚嫩,小神情又是如此真诚,可这口中的话怎的,怎的竟是

    “鱼儿姑娘,你可是找我说话?将军交代过我教你说话,可这会儿不成,你瞧,”诺海儿举举手里的小罐,“我还得给狼崽子喂奶,不得空儿。”

    “不不,不是,诺海儿你,你这是”

    “小鱼儿姑娘,你莫急。”诺海儿似一点也不意外雅予此刻的慌乱,“哑奴学话是要得些时日的。”

    哑奴??雅予心下又惊,记得托瓦囚禁她时曾经给过一个哑奴,那是草原上最最低等的奴隶,有口不许言,有耳不敢听,天长日久就不会说话,待到再见天日,便是,便是

    “将军原先医过好几个哑奴呢,你莫急,啊?”

    见她转身要走,雅予一把拉住,“诺海儿!你这是为的什么,你当真不认得我?那日我逃走,错给你用了药,你”

    “谁个与你讲我中毒的事?”诺海儿沉了小脸,“那是吉达那个反贼!劫走了中原的人质,听说已经遭了狼群。佛祖显灵!”

    “诺海儿!”雅予大声呵,“我就是”

    没待说出自己是谁,手腕子便被紧紧攥了,那侍弄狼崽子的力道狠狠地传给了她。

    “将军说了,谁敢再胡言乱语叛逆之事按同罪处,车裂!”

    那小人儿远远地走了,雅予呆呆地站着,看着

    这是彻底抹去了她的痕迹,要所有的人都相信她死了。这道理明明白白,可从小丫头口中说出来,那清澈见底的黑眼睛竟让人恍惚觉得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季雅予死了,而她,是落在他帐下的奴隶,一个被他救起的哑奴

    一路往回走,脚步歪斜不稳,怀中捂着水袋,整个人都似那袋中的冰雪,不见半分热气。当时被托瓦囚禁时心都没有如此空落,她知道这些人为何要禁她,又为何不敢轻易下杀手。那时她有名有姓,有家可思,有国可念,而如今

    抬头看,苍穹笼罩,不见日头,雪地看不到边,她像被关进了一个打凿不够精心的大棺材,白色庞大的帐篷散落着只如一个个不时隆起的突起,越来越透不过气。一个人的存在原来只是个故事,故事被改、被传,慢慢地就成了故事本身。他就是有这个本事,能让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拜神一样信了他,他也有本事让整个探马营的人相信这个故事就仿佛人们都是亲眼所见

    雅予忽地害怕,怕此时的安静、此时的安生,这么一天一天过下去,也许有一日,有一日连自己也被他套了进去,活在一个异世中,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不!不行!!

    雅予猛站定,拿出怀中捂着的水袋,仰起脖子把那冰碴子统统倒进口中。寒冷随着那破碎的冰刺入身体,痛也好,苦也罢,她是季雅予,她要回中原!

    

    回到汗帐,又按着规矩跪坐在了帐帘边,这一回,雅予弯腰低头,跪得更加虔诚。她要忍,要好好做他的奴隶,既然他编了故事给人听,她就要让他自己也相信这个故事!要待到他放松戒备,要待到他带着她随意走,见到乌恩卜脱,见到他兄弟与之合谋的中原大将军,待到那时,就是她与小景同重生之日!

    头脑这么一热一股劲头撑着硬是端端跪了半晌,心里还一遍又一遍演着如何与他周旋,如何不让人看出破绽,可随着天色渐渐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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