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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傅团长总有一日会高升,势必不会一直留在永安城,您一身轻松,说走就能走。可我却还要在这里讨生活,若是现今我不出堂会,知道的人说您护着我,不知道的还说我傍上了您就端架子呢。若是我的熟客全跑了,到时我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傅正襄冷笑:“你想的还挺长远。”
薇莺温婉的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傅正襄“哼”了一声:“我倒是觉得,你若是敢不听我,你有没有远虑,都必有近忧。”
薇莺只好让步:“这样吧,若是不那么要紧的客人,我就推掉。”
傅正襄立起眉毛刚要吼,薇莺忽然一个翻身,伸出条莹白的手臂搂住他的肩膀,胸前婉转的曲线严丝合缝的贴住他。
傅正襄脑子混沌了一刹那,彻底忘了要说的话,他一秒也没有犹豫,抬起薇莺的下颌,狠狠的亲了下去。
薇莺带着一身快散的骨架回玉琴楼。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薇莺只见红鸾坐在广玉兰下拿了个绣绷在绣花。
薇莺左右望了望:“怎么就你一人?”
“金绯叫宋爷的长随喊走了,金碧跟着潘公子游湖,妈妈带着韭芽不晓得去了何处。”红鸾朝她飞了个妩媚的眼风,“只有我这个闲人,在这里等着你。”
薇莺笑问:“你情郎呢?”
红鸾白了她一眼,忽而又转过目光,将薇莺从上到下轮了一番,“扑哧”笑道:“傅团长是真不怜香惜玉,火急烙不好饼,瞧把你折腾的,腰都不直了,可怜见的。”
薇莺嗔道:“就你话多,我渴死了,快给我倒碗水来。”
红鸾站起身,捂着嘴偷笑:“你这是在床上叫的太狠,伤了嗓子了。”
红鸾去堂屋给薇莺倒水,薇莺拣起她落下的绣绷仔细端详。
她按着已绣完的图样揣测,大约上面该是一只燕子在祥云里展翅飞翔。
红鸾绣的说不上精美,却针脚细密,眼见是下足了功夫。
自打薇莺进了玉琴楼,从未见过红鸾拈针动线,她忽然来上这么一手,薇莺觉得挺新奇。
“喏,”红鸾递上来一只茶杯,“水。”
“红鸾,”薇莺大口喝着水,“你这是给小燕楼绣的么?”
红鸾眼神柔软,手指在未绣完的燕子身上轻轻摩挲:“嗯。”
薇莺凑在她身边,瞧着她绣了一阵,忽然问:“红鸾,这阵子怎么总没见到你?”
红鸾边绣边说:“前阵子,沪上的大锦盛戏班子来永安挖角儿,看中了小燕楼,都快要谈拢了,可他念着我,最终还是未答应。我以为他要去沪上了,所以就想着多陪陪他。”
薇莺由衷的说:“他对你可真好。”
红鸾满足又羞涩的笑。
对于小燕楼这个男人,薇莺一向觉着他身上总有些让人看不透的地方。
在戏台子上,他是夜奔野猪林的孤胆英雄林冲,他的脸藏在浓妆的脸谱之后,身段利落,神态或悲愤或英武,引着人的目光难舍难分的跟着他转。
可那时的他,百般变化,无限风光,到底不是他。
下了戏台子,他常戴着一副黑色的圆框眼镜,白白净净的脸上鲜少笑容,像个严肃的学生。
在薇莺心中,他是一个看不穿前尘,猜不透后来,谜一般的人。
只是不论他心底到底装了些什么,他对红鸾是真心的好。
“薇莺,”红鸾笑着笑着,眼眶微微泛红,“我从前在野窑子里,叫人灌过芜子汤。我这一世是不会有孩子的,我同小燕楼讲过,可他说他是孤儿,无父无母,也没有宗祠,叫我宽宽心。你说,这样好的男人,我怎么能错过?”
静默良久,薇莺说:“红鸾,你是要从良了么?”
红鸾说:“再过几年我年纪大了,总是要从良的,只是如今。。。这世道这么乱,多安生一日是一日,我听小燕楼说连金陵都沦陷了,倭人不是人,在金陵城里见人就杀,杀的连扬子江的水都红了。永安离金陵不远,谁晓得什么时候就打仗了,谁晓得什么时候就死了,如今想多了,有什么益处?”
薇莺也黯然:“是呢。”
顿了顿,她说:“只是就算死了,你还有个小燕楼真心相爱。我怕是,要成孤魂野鬼了。”
“嗨,”红鸾咬断一根绣线,“你呀!就是被你自己耽误了,当初谢少爷与你,他与你多般配,又对你是一片真心,谁叫你迟迟不要他。拖来拖去,白白便宜了傅团长。”
“他啊,”薇莺浅浅一笑,“我要不起。”
红鸾抬头眼巴巴的望着她:“薇莺,有一事我一直想问,你到底对谢少爷是个什么想法啊?你就一点儿也没动过心?”
薇莺见她这幅模样,不由伸出手指戳了戳她额头,笑道:“你当是戏文哪,非得辨明谁喜欢谁,谁又不喜欢谁。”
红鸾恳求:“你说嘛。”
“要不起的,我为何动心?”薇莺微低着头,“红鸾,若是小燕楼叫你做妾,你答不答应?”
红鸾立时柳眉倒竖:“呸!”
薇莺说:“瞧,这不就是了,当时若是我真心喜欢谢少爷,答应叫他梳拢,又跟着他做妾,那往后的日子就是掉在黄连汤里了。如今,我没有跟着他,倒是不妨碍我心里真心有点喜欢他了。”
红鸾傻愣愣的看着她,过了一晌,道:“你这话,我不明白。”
薇莺笑笑,未说话。
红鸾自己沉思了一阵:“那你如今对傅团长又是怎么个想法?”
薇莺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我对恩客能有什么想法,何况这还不是一般的恩客,惹急了,他能一枪子打死我。现如今我只盼着他早日高升,离开永安城。”
红鸾嘻嘻的笑,薇莺忽然皱了皱眉:“不过,按着他的出身和他那个凶悍的性子,他定是要上战场的。”
薇莺说完,红鸾也敛了神色,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谁也不说话了。
战场像是个无比遥远的地方,可她们都知道其实不远。
院子里忽而一阵南风吹过,带起潮湿的炎热,头顶的广玉兰在风中飒飒作响。
波光粼粼的安静流年,被战争投下了巨大的黑影,谁也看不清它到底会流向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入了七月,接连一旬不见落雨。
人只要站在艳阳下,不出片刻就跟被烤化了似的往外冒汗。
黄昏时,白日的炎热一时半会散不尽,连会乐里的姑娘们都不爱同往常一样出到街上。
这日夕阳西下,依旧是热的人昏昏沉沉。玉琴楼里,妈妈跟着薇莺几个在院子里摆了张台子,坐在树下摸骨牌。
薇莺原本对骨牌一窍不通,还是来了玉琴楼,跟着红鸾、金绯学会的。
妈妈手里这副骨牌是象牙制的,珍藏了很有些年头的老物件,表面已经泛黄,摸一张在手中,光滑细腻里微微带着一丝凉意。
“才刚我手里的长三,可惜了。”红鸾边摸牌边叹,“薇莺,你明知我只等一张二饼,你偏生不往外打。”
薇莺抿着嘴笑,妈妈笑道:“偏你讲这话哄人,咱们长三堂子里的长三最多,可惜什么。”
众人哈哈大笑,金碧笑的直打跌,红鸾也笑:“妈妈这张嘴,真是比不了。”
妈妈感叹:“你们如今是便宜了,想当初在书寓,我们除了要生得貌美,还要生一张抹了蜜的巧嘴,明面上逢迎,客人是不会开心的,要懂得拿着巧宗去不着痕迹的拍马屁。要生一颗七窍玲珑心,客人还想未到,你要先想周到。还要琴棋书画,六艺俱全。难哪!”
韭芽站在薇莺身后,似懂非懂的跟着傻笑,忽然开口道:“姐,这张。。。”
薇莺手里握着张红六点:“怎么,不能打?”
“嗯,”韭芽指了指旁边一张牌,“打这张。”
薇莺一笑,依着她的话打了另一张。
金碧忽然叫道:“韭芽!你定是看了我的牌!”
“我没有!”韭芽梗着脖子,“我才没有!”
“那你为何会让薇莺打这张?”
薇莺劝道:“刚才我未想清楚,仔细想想,就该打这一张。”
金碧狐疑的看了看韭芽,韭芽龇牙:“牌都打出去这么多了,你手里的牌,我不看都猜的到!”
金碧嘟着嘴,恨恨的说:“死丫头!下次再不给你带酥糖吃了!”
韭芽舔了舔嘴唇,偷偷觑眼瞄了瞄她。
红鸾在一旁看着,便笑:“金碧,你说你这性子,怎么一点儿也不像你姐?你姐看着脾气急,可心眼子也多,你是脾气躁,心眼还没你姐一半多。”
妈妈点头:“可不是,若是你姐也跟你似的,你们姐妹俩还不知流落到哪里。”
金碧嘻嘻一笑:“我有我姐,就是命好。”
红鸾打了一张牌,好奇道:“金绯跟宋爷打的这么火热,是不是要跟着宋爷做小啦?”
金碧一听,立刻紧张的拿眼去看妈妈,薇莺也跟着好奇起来。
“金绯好本事,”妈妈一笑,“宋爷上次同我讲,离了她的身,吃不好睡不香。”
红鸾说:“那就是差不离了。”
摸了一阵骨牌,到了燕子归巢之时,院子里已对面看不清人。
几个人收拾起牌,红鸾伸了个懒腰:“以后还是叫人往院子里装一盏煤气灯。”
妈妈说:“不如叫人拖跟电线来,我们也用电灯。”
金碧笑道:“这个好,我们定是会乐里第一个用上电灯的。”
薇莺说:“太贵了,不合算。”
金碧忙道:“若是要拉电线,我愿意出份子!”
红鸾哈哈大笑:“如今金碧跟着潘公子,不仅有钱买糖给韭芽吃,还有钱拉电线,出电费了。”
金碧俏脸微红,妈妈瞥了她一眼,道:“金碧是该趁着潘公子着紧你之时,多拢着些他,也好早日叫他给你赎身。你若有了好去处,我定是不拦着你的。”
金碧轻轻点头,薇莺正要说话,忽然大门被人拍的砰砰作响。
“谁呀,”红鸾高声道,“今晚没人出堂会!”
门外好像不止一人:“开门!开门!”
韭芽去开了门,一个穿粗布长衫的大汉带着几个穿军装的兵士走进来。
那位大汉客客气气的问:“请问哪位是薇莺小姐?”
玉琴楼的众人鸦雀无声,薇莺站出来,心里莫名紧张:“我就是。”
“劳烦薇莺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里?”
“啰嗦什么?!跟着来!”一名兵士喝道。
妈妈柔声道:“这位军爷,您这是要把薇莺带去哪里,总得跟我们讲一声啊。”
那名兵士目光落在妈妈脸上,忽然淫邪一笑:“你要是让我香亲香亲,我就告诉你!”
旁边几位一同跟进来的兵士跟着放声大笑:“就是,让我们摸两把,什么都好说。”
妈妈还要再说,薇莺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裳,扬声道:“今晚若是不跟我说要去哪里,我就不走!我跟你们傅团长是老相好,你们想动我,先想想怎么跟傅团长交代!”
笑声骤停,几个兵士对视一眼。
还是那人,霎时间从土匪变成能言会道的说客:“我们哪能随便动薇莺姑娘呢,不过是我们师长初来乍到,在宋知事府上做客,听人说薇莺姑娘是永安会乐里的花魁,心下十分仰慕,特地派我等前来相请。”
薇莺微昂着下颌,骄矜的目光从几个兵士身上一一扫过,他们随着她的目光,一一低下头。
“我,”薇莺顿了顿,“凭什么相信你们?”
起先穿粗布长衫的大汉被那兵士的眼风一扫,抹了把脸上的汗:“薇莺姑娘,我是宋爷府上的,如今你们金绯姑娘也在我们府上做客呢。”
薇莺借着一点微弱的光打量他,过了一晌,说:“行,我跟你们走。”
宋府灯火通明,内院里的电灯胆全点亮了,下人们来来回回的端菜上酒,每个人脸上都是神情紧张。
薇莺跟着进了花厅,她一眼就看见金绯被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压在红木八仙桌上灌酒,金绯的乌发散开,胸前的旗袍被扯得凌乱,露出白雪红缨。
等到走近了,薇莺才骇然发现那男人的手正在金绯旗袍之下上下起伏的激烈动作着。
“薇莺小姐到。”
男人动作停下来,金绯难过的蜷起身子又咳又呕。
薇莺心里怕极了,可面上不得不撑起镇定,走过去将金绯从桌上扶下来,帮她理好前襟,又给她顺胸口。
金绯红着眼眶看了眼薇莺,倒头趴在桌上,喃喃道:“不是人。。。”
男人眼睛血红,可怕的目光定定的落在薇莺身上,有人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忽然大笑:“怀瑾的老相好?那我更要尝一尝看是何等销魂的滋味。”
宋老爷强笑着凑上来:“薇莺啊,这位是何师长。”
薇莺低眉敛目:“薇莺见过何师长。”
何师长伸手一把抓住薇莺的胳膊,薇莺大惊,宋老爷大急道:“何师长,薇莺小姐年轻脸嫩,请何师长莫要。。。莫要。。。”
“莫要唐突?”何师长的手极为猥亵的在薇莺白嫩的胳膊上滑动,语意阴沉,“一个婊子还会脸嫩?若是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薇莺浑身直颤,宋老爷额头的汗滴滴答答的落:“何师长,若是因为薇莺让傅团长这边。。。”
何师长奇道:“他会为了个婊子跟我翻脸?”
宋老爷拿袖口擦汗:“这个。。。这个。。。”
何师长拿了自己的酒盅往薇莺唇边凑:“你也勿要这般紧张,怀瑾跟我多年的交情,如何会为了婊子跟我